第七章-專訪
伊蘇燦燦算了算時間，感覺還能再偷聽一會。
其實令她感興趣的除了薩斯提到的數字鐐銬外，33號雲廊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百年前聯合國試建的遊樂項目。在雲海上鋪了很多縱橫交錯的白色長廊供人遊玩，也造了不少購物中心和辦公建築。但由於後來通往雲廊的太空電梯事故多發和雲廊上景觀的過於單一，再加上虛擬現實的愈發成熟，人們都不願跑那麽遠去欣賞風景了。
據伊蘇燦燦了解，33號雲廊五十年前就已是一片無人問津的荒漠，雖然還能上去，但早就沒人經營，和荒郊野嶺也差不多了。
他們為什麽要去雲廊呢？伊蘇燦燦繼續觀察，發現薩斯手裏的觸控儀和尋常人的很不一樣，不止大了一圈，形狀也十分古怪。此時他正在快速操作什麽，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興奮。
“你的旺達就在雲廊上麵！”薩斯看向身邊的短袖男孩，“我確定他身邊還有個人，你做決定吧！要不要追上去？”
“追！”短袖男孩大聲回道。
薩斯點頭，隨即指著遠處的一麵屏顯道：“現在要上雲廊就隻有一個辦法了，坐太空電梯。但費用不便宜。”
“啊！”短袖男孩看了看屏顯上的價格，又麵露難色地看向薩斯，“你能不能……先墊一下？”
“好。”“不行！”
薩斯和紅衣女士同時開口，接著又爭執起來。
“我難得遇到中了數字鐐銬的人，你讓我練練手啊！”薩斯站起身，已經打算去購票了。
紅衣女士也起身，指著短袖男孩大聲阻止道：“我們為了他一路追到這，可他一分錢都沒出過。”
聽她這麽一說，薩斯也略有為難地看向短袖男孩道：“啊，對啊高程，你……多少付一點？”
“我……”
就在高程躊躇時，伊蘇燦燦終於忍耐不住，跳出來加入了三人的討論。
“嗨嗨嗨……你們好呀！”她堆起滿臉的笑容，帶著滿滿的誠意做了個太陽係通用的示好手勢：左手對著他們，右手四指橫著按在左手掌心處。
“你朋友？？”三人看了眼伊蘇燦燦，互相問道。
伊蘇燦燦怕他們又吵架，趕緊亮出身份搶先道：“我叫伊蘇燦燦，是聯合國《星河再現》的記者。剛才聽你們說，是想坐太空電梯對嗎？”
三人沒有說話，紅衣女士則有點責備地看了眼薩斯。
伊蘇燦燦見沒否認，趕忙對高程說：“我沒惡意。我是記者，坐太空電梯可以不花錢，你們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上去。”
見三人還是不說話，伊蘇燦燦皺起眉頭裝腔作勢地問：“是我聽錯了嗎？我本來今天就想上雲廊看看的，最近正缺風景類報導，你們真的不一起嗎？”
高程忍不住了，想了想說：“你……會不會采訪我們？”
伊蘇燦燦裝作很驚訝的樣子：“不過順路而已，你們……有什麽好被我采訪的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高程和薩斯連連擺手。
“好的！”伊蘇燦燦心中竊喜，立刻道，“那我去辦手續，你們把各自的全息資料都傳給我一份。”
就在伊蘇燦燦辦理手續到一半時，身上的傳訊又響了：『《星河在現》的伊蘇燦燦女士，你所預約的專訪將在20分鍾內開始，請移步至五樓九號接客室做好準備。』
伊蘇燦燦拍了拍腦袋，險些忘了重要的事了。她不能放棄專訪，但也不想錯過和高程三人的雲廊之行，於是隻能硬著頭皮撥通了高程的通訊：“高程嗎？這裏人有點多，你們要等我一會……不用不用！你們過來也是要排隊的啊……好的好的，你們等我，很快很快……”
*****
艦場接客室的內飾是淡灰風格，頂端和牆的一側是巨大的玻璃幕屏，還有一整麵牆全由亞|熱帶的大型植物拚構而成。植物牆對麵是三米高的大落地窗，這布局使得房間的觀感較立體也擁有更多功能，可作商務也可休閑。
伊蘇燦燦對這次專訪充滿期待，被專訪者除星際艦場高管身份外，在數字產品的應用層麵也有較深研究，還是全球知名的行為科學博士。
他叫悠久，今年42歲，在20歲時就起草了《虛擬現實法》並被政|府認可，有著極高的社會認可度。在他進入接客室時，伊蘇燦燦發現他比全息影像中的氣質更好，是位氣宇軒昂的東方成熟男性。隻是為抓緊時間，伊蘇燦燦不便寒暄，自我介紹後就直切正題。
“悠久博士，專訪預備稿想必你已看過。請談談你對‘偷渡者實行數字鐐銬懲罰’的看法。”
悠久坐的筆直，鎮定地看著伊蘇燦燦，擲地有聲地答道：“我不認可。”
伊蘇燦燦沒想到悠久回答這麽簡煉，頓了頓又立刻追問：“請說說理由。”
悠久一臉嚴肅：“被打上數字鐐銬的人會喪失生活能力。看似是懲罰，但實則會給政|府添加更多的麻煩。所以這根本不能解決偷渡問題。”
伊蘇燦燦腦中迅速消化著，同時也拋出新的問題：“那悠久博士認為如何處罰偷渡者比較合適？”
悠久看了眼正在錄製的觸控儀道：“這不屬於我的職責。但目前政|府對重犯的懲罰明顯是威懾力不足的。以你所知，有沒有一種懲罰，可以不對人體造成傷害，卻能令人聽到就會不寒而栗的？”
伊蘇燦燦幾次張了張嘴，想到的手段都被自己否定了回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比如……”悠久雙目仍注視著觸控儀，緩緩說道，“讓全世界每個人都能直接看見你的想法，並可輕易對其作出改動。”
伊蘇燦燦輕輕皺眉，對人的想法做改動？這是不是一種更直接的……洗腦？
這懲罰能有多大的威懾力呢？比數字鐐銬還可怕？還有這懲罰會不會被壞人利用？被更改了想法的人，還存在自我嗎？
伊蘇燦燦正沉思著，悠久突然打斷道：“當然是對重犯罪而言，也還隻是一種假設而已……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啊……”伊蘇燦燦被弄的有點手忙腳亂，但還是馬上接口道，“有的，有！請問……你對基因改造項目的看法……”
“我和你分享組數據。”悠久右手輕輕一揮，右側的玻璃幕屏上呈現出一堆深藍色的數字來。接著他指指數字說道，“這是去年全世界廣告投放渠道及形式的比對，其中83%的廣告是投放在虛擬世界的。”
伊蘇燦燦點點頭，去年她也報導過諸如虛擬廣告泛濫的新聞。雖然現在的她很想再深聊下去，但看了眼觸控儀上的訊息，高程顯然不能再等了。
於是她隻好邊起身邊道：“請問這說明什麽呢？和基因改造項目有什麽聯係？”
“說明人們正在朝虛擬世界遷徙。”悠久突然看向窗外，聲音也低沉下來，“比起對自身基因的改造，人們對虛擬世界與人工智能的依賴已逐漸超過自身。換言之，人們寧願讓機器人更像人，也不願讓自己更像神。”
“所以這才是基因改造無法迅速發展的原因嗎？可是……”伊蘇燦燦越來越不舍得結束專訪，再一次加快語速道，“發展虛擬世界和人工智能不也同樣重要嗎？我們真的有必要厚此薄彼嗎？”
“不一樣。”聊到這裏，悠久居然微微歎了口氣，“當人工智能和人工生命的應用範圍被大肆拓寬，我們該如何處罰犯了錯的機器人和偽人類，將是個更難的課題。”
伊蘇燦燦覺得問題越聊越大，時間更不夠了。何況此時她身體都已走到門口了，此時不得不一臉惋惜地邊後退邊問：“以悠久博士對行為科學及數字產品的深刻理解，人工智能的管製與懲罰方式，有沒有可行的方案？”
“目前沒有。”悠久果斷道，“機器人什麽都不怕。但有個思路可以借鑒……”
“是什麽？”伊蘇燦燦沒想到會有答案，立刻止住了腳步。
“將機器人擬人化……”這次悠久頓了很久，看了看伊蘇燦燦焦急的樣子，還是將後麵的話說了出來，“物理層麵，可增加電壓強弱感知模塊，或通過基因編輯令其能感到痛苦。精神層麵，更改機器人的記憶組，讓它自以為是人。”
“謝謝你，悠久博士。今天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請教。”
悠久張了張嘴，似乎還有什麽想說。但他看了看室外逐漸暗淡的晚霞，又感覺說什麽都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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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艦場的天邊連一絲紅暈都看不見了。視線透過候機廳，原本應是地平線的位置就隻能看到一條隱約的灰線。
“已經晚上了啊……”紅衣女士歎道。
“是啊，感覺被擺了一道。”薩斯難得和紅衣女士的意見一致。
在候機廳中等了伊蘇燦燦一個多小時後，又聽到身邊男女的調侃，高程忍不住自嘲起來。自己怎麽就錯信了伊蘇燦燦這樣的陌生人呢？他一臉失落，想了想，要去雲廊還是隻能開口找薩斯墊錢。但薩斯也是陌生人啊……
高程猶豫著，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隻能一語不發地把觸控儀握在手裏不停擺弄著。
薩斯見高程這樣，有點於心不忍。手肘輕輕蹭了蹭紅衣女士，嘴上卻笑著安慰高程道：“你的那個旺達半小時前就沒再移動過了，我們追的上。”
高程嗯了聲，深吸一口氣，剛下定決心要開口借錢，伊蘇燦燦突然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隻聽她哈哈一笑，拍了拍高程肩膀道：“喂高程！我回來啦！大家久等啦，我們出發吧！”
他們就這樣出發了。
對高程而言，這是場尋找好友的旅程。
對薩斯而言，這是次破解數字鐐銬的機會。
對伊蘇燦燦而言，這是次獵奇的采訪。
對紅衣女士而言，這是場多餘的出行。
沒有人能夠想到，這場33號雲廊的尋找旺達之行，居然可以改寫整部人類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