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鈞一發

這種姿勢僵持了大概半小時左右,那隻大老鼠卻很有耐心,歪著腦袋,圓溜溜的兩個小豆眼不停轉動,好像再等我睡過去......

我確實已經到了精神崩潰邊緣,平日裏天黑就上床睡覺,這點都應該睡醒了!

讓人感到納悶的是,外麵越來越安靜,天上慘白的月光也越發暗淡起來。

直到一陣涼風吹過來,月光如同隔著毛玻璃照射下來的時候,那隻大老鼠開始不安地跳起來。

它一邊跳,一邊用爪子撓我的嘴唇。更急、更快,並且用長尾巴勾住門板,不停地往房裏頭拉!

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它並不是想咬我,而是不想讓我出去!

“你不是來吃我的?”

這個問題很蠢,可沒想到,這隻大老鼠似乎聽得懂我的意思,安靜下來衝我點頭!

“爺爺在外麵,出去就沒事了,我快憋死了!”我搖晃了一下門板,劇烈地咳嗽兩聲。

大老鼠四肢騰空,又蹦又跳的,像人著急的樣子,又想在權衡利弊,有些滑稽。

少頃,它“哧溜”爬上了門板,開始啃掛鎖的門環!

老鼠最喜歡啃木頭,這點我知道。家裏的櫃子、農具沒少被禍害,可我還沒聽說老鼠會啃鐵的!

那門環雖然鏽跡斑斑,好歹也是鐵打的,大老鼠的牙齒一圈一圈的落下去,碎鐵屑不停地落下來,看的我目瞪口呆!

不多時,大鎖“嘩啦”一聲掉了下來,我一把推開門,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

腳還沒邁出去,那隻大老鼠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從地上“嗖”地跳到了我的頭頂,不停地撓我的頭發。

“你不讓我出去?!”

老鼠當然不會說人話,它“唧唧”亂叫,圍著我脖子不停地轉圈。

“不行,我害怕!”

我把它摔在地上,越過門檻跑到了院子裏,幾乎一瞬間,我感到頭皮發麻!

土牆圍城的院落四周,上百條老狗發瘋似地狂吠起來。

雖然看不到,我也能想象到瘋狗搏命的樣子。不知道底細的人,絕對不會想到,那是一群蔫頭耷腦的老狗的聲音!

同時,雜亂清脆的銅鈴鐺聲交織一片,似乎在對黑夜中蠢蠢欲動的力量發出警告,真是震耳欲聾!

隻是,沒有人的氣息……

我的喊聲淹沒在犬吠、鈴音之中,雖然聲嘶力竭,但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再回頭,連那隻大老鼠都跑了,它也不願意搭理我?

“嘩啦——嘩啦!”

突然間,在喧嘩聒噪之中,我的耳朵著了魔一樣,很清晰地捕捉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順著那聲響往土牆外麵看,一株老棗樹上盤踞著一個黑影。似乎是個醉漢,在探頭探腦地往我的方向張望。

那身影有點佝僂,絕對是上了年紀的人,我心頭一喜,衝過去大喊一聲:“爺爺!”

看來我沒有被拋棄,爺爺他們應該都躲在暗處保護我。

可漸漸的,眼睛看的清楚一點,覺得不對勁。我爺爺比棗樹上的人要瘦一些、高一些,也絕對不會這麽笨手笨腳的......

月亮從雲層裏探出來一點,慘白地照在那人的臉上,我站在下麵驚呆了。

薛蛤蟆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手腳並用掛在老棗樹的枝椏上,似乎要學燕巴虎撲下來一樣......

我對薛蛤蟆非常厭惡,特別是一見到他那雙跟金魚一樣的大白眼泡子,就有股說不出來的膈應勁兒。

現在想想,這多少有點以貌取人。可還有句話是“貌由心生”,一個人心眼不好,臉上多少會表現出來。

更何況,他白天在王家祠堂偷偷掰掉一截子“陰太歲”的事情,明顯有害我的意思,讓人耿耿於懷。

我緊張地瞪著他,吼道:“薛蛤蟆,你爬我們家棗樹幹什麽,還沒熟,不準吃!”

其實,那棗樹並不是我們家的,臨街長出來的無主,農村默認距離誰家近就是誰的。

說起來,還是年紀太小,我當時就沒想到,一個瞎子怎麽可能爬上樹呢?順手從地上撿起來一塊土坷垃,狠狠地衝上麵砸過去。

不偏不倚,土坷垃正中薛蛤蟆的腦門,激起一陣土煙。可他連腦袋都沒晃一下,反而滋著牙衝我笑!

我真害怕了,一邊盯著他,一邊往柵欄門退。

伸手去摘掛門的皮鞭子的時候,門口拴著的一條老狗發瘋一樣狂叫,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那樣子恨不得活吞了我!

這條狗我認識,就是二伯家的大黃。

這大黃差不多養了十多年,比我活的歲數都大。平日裏非常溫順,踹幾腳都不哼一聲,我沒事老逗它。

可現在,如同中邪了一樣,宛如一頭餓狼!

它見我摘掉皮鞭子,全身的骨頭發出一陣脆響。

扭頭去咬固定在地上的木橛子,幾下就咬斷了,還崩掉了兩顆牙,一嘴狗血灑在地上。可絲毫不帶停留的,轉頭撲了過來。

我嚇得立即後退,院門沒打開,大黃原地一竄,徑直跳起來兩米多,從柵欄門上空跳了下來,直接把我摁倒在地上。

完了,我沒死在老鼠嘴裏,這回肯定被狗咬死。

我閉著眼睛等大黃下嘴,它的流涎混合著狗血淌在我臉上,熱乎乎、腥臭臭。

但最後它並沒有咬我,而是把兩個前腿摁在我的肩膀上,腦袋衝著棗樹暗暗咆哮。

老棗樹上的薛蛤蟆動了一下,四肢好像蜘蛛一樣立了起來,姿勢很別扭,接著又向棗樹更高的地方爬。

它離地越高,外麵的犬吠聲就越小,鈴鐺響聲也越稀疏。老狗們似乎都累了,一片氣喘籲籲的聲音。

而大黃則不然,它緊張的有點猙獰,似乎麵對死敵。由於炸毛的關係,體型增大一倍,尾巴直挺挺地衝著天。

又陷入了對峙的局麵,我有點沉不出氣了,畢竟躺在一個老狗的**,不怎麽舒服。

這時候,柵欄門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非常有力量感。

喘氣的聲音很粗,我不敢坐起來,梗著脖子用眼角去看。

這時候,一個矮粗的壯漢一腳踹開門,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咧開嘴就喊:“天娃子,你在哪兒呢?!”

慶叔!

我有點喜極而泣的感覺,也不顧大黃會不會撕咬我,喊道:“慶叔,我在狗肚子下麵!”

大黃一下子慌亂起來,它不敢衝慶叔呲牙,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我估計,一半是因為慶叔手裏明晃晃的殺豬刀,一半是因為他身上那股子屠夫的戾氣。

慶叔身為“殺豬匠”,可不僅僅殺豬,雞鴨牛犬這些農村飼養的動物,一樣也沒少宰。

如果是夏天,就算他洗了三遍澡、搓了整塊香胰子,還是遮不住身上那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