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墜崖

郭敢見這李石容貌規模,言談舉止,頗具俠義熱腸,便向其拱手施禮道:“在下郭敢,在此謝過哥哥。”

李石也連連拱手。“若是瞧得起哥哥,哥哥願意為少俠分擔煩惱。”

郭敢也正需要人幫襯,於是與之交談敘話。“在下宋朝中州人士,淪落在此生受,已有數日,不想見到了這幫無賴。”

“原來是中土人物,怪不得與塞外我等俗人如此不同,聽說你們那裏人民豐富,錢糧廣有。”

郭敢也受不得人誇,見其顏色確實可親,似有意幫襯自己,微笑道:“在下一心要送這個姑娘前程——”

“少俠稍安勿躁,哥跟你說話,真是大感愉悅,兄弟如若不棄,哥哥在此間州縣都有報效,卻也不敢有違天道。我剛剛也有聽聞,你們要去的女真部族之地,公驗、關引每樣都是少不了的,正好我今日帶人要去那裏進貨,順路帶二位一程,也省了你們沿途打聽耽擱,受那風寒之苦。”

這幾句好生迎合郭敢的心意,於是連連道謝。抬頭間,果見人群外站著七個牽馬之人,皆一身行商打扮。

見郭敢爽快答應,那李石親熱上前,摟了摟郭敢的肩膀。“時候不早,咱們這就上路吧。”

郭敢於是拉了金花,取了馬匹。一行十人就此離開集市。

一路上幾個人說些閑話,不相幹的風土人情。李石詳細打聽了郭敢打虎的經曆,對郭敢更加讚不絕口。“難得兄弟這般肝膽,不枉哥哥我在這裏出力。麵對那種業畜,兄弟一點兒都不害怕麽?”

“人有生,必有死,生固欣然,死亦天命。見孤寡不救,大丈夫何以立於天地之間。”郭敢言之鑿鑿。

李石不住口地讚歎。“聽君一席話,真是讓人歎息絕倒。這麽奮不顧己的人,哥哥還真是從所未見。”

郭敢謙虛道:“哥哥言重了,隻是些近身搏擊的本事,隻能防身,不足以稱霸圖強。”

郭敢說到此處,那李石忽然用手點指道:“過了前麵那個山坡,就是女真部族的領地了。”

郭敢不禁回頭看了金花一眼,想到她很快就可以脫卻厄運,不禁代她歡喜。

可金花卻孰無快意,又一次的即將分離,讓她不禁懷傷不已。

待到郭敢的目光再度掃過來,金花眼眶之中已經蘊含起淚水。

郭敢知道,金花對自己已經有了留戀之情,可此時此地,也真是叫人莫可奈何。

一時找不到話語安慰,郭奕隻得向李石拱手道:“全仗哥哥一力周全。”

說話間,一行人來到陡坡近前,一溜長坡足有十幾丈的距離,地勢看似並不險峻,隻有一層薄雪覆蓋其上。

郭敢提馬上前,剛行到陡坡中間,那馬好似被什麽絆了一下,立時一個踉蹌,繼而把持不住,側身倒地,原來白雪之下覆蓋的全是寒冰。

郭敢騰身而起。眼見馬匹倒地掙紮,順勢滑下。

落地的郭敢,也腳下一滑,始覺哪裏不對,回頭看顧,竟看到那個綴後的李石唇目之間,那一抹詭異的奸險笑容,才驚覺自己似乎又上了人家的當。

原來這個李石聽家人來報,妻舅王刁被人暴打一事,立刻召集人眾出門來救,可是有人卻主張持重,“那人可是打死過老虎,”

年輕的少壯卻主張痛下殺手。

李石略一躊躇,想了一個萬全之策,十多個人分兵兩路,結果痛下殺手的一路少壯,果不其然,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於是隻得行使第二套方案——智取。

這李石一路花言巧語,口蜜腹劍,心裏不住地暗叫,‘關公也有走麥城的時候,你這莽夫,如今好歹落在我的手裏,定叫你粉身碎骨。少間便教你見識我的厲害,管你如何的持重,也得吃我的洗腳水。’

如今眼見郭敢落地打滑,李石立刻抽刀,順勢而為,飛刀激射出手,隨即一掌,將金花推落馬下。

郭敢扭身將飛刀擊落,身子又是一滑,眼見金花落馬,順勢滑向崖邊。

郭敢知道那裏必是斷崖無疑,心驚肉跳之際,再也無暇顧及自身,縱身飛撲過去,堪堪在崖邊抓住了金花,可是衝勢已就,無可挽回,兩人身子甫一接觸,隻是頓了一下,就此一同滑落下去。

郭敢早有預料,是以急切抽刀,回身擊向山石的縫隙,運氣不錯,瞄的準狠,竟一擊而中,樸刀插進石縫之中。

郭敢一手抓住刀柄,一手死死地拉住金花,抬頭看時,自己已經落下崖邊足有丈餘,再往下一望,不禁一陣目眩,崖下足有百丈之深。

二人就此,吊在半空。

金花亦知當前處境危矣,心念電轉,“恩公,你撒手吧,救護之恩,金花來生再報。”

金花雖是如此說,聲音中卻充滿了無盡的心酸、苦楚與無助。

郭敢心中大痛。金花這麽快就為他打算,是要自己舍她而去,那樣自己倒可以輕鬆脫卻困境,可是那樣,自己必然抱憾終生。這種棄人於不顧的不義之舉,哪裏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所為。

金花的話語更激發了郭敢心中的豪氣,隻是一說話是必泄了丹田之氣,是以郭奕並不言語,咬緊牙關堅持忍耐,勢不撒手。

郭敢想著把金花拋上去,可陡坡之滑難免再次滑落,一時沒了主意。時間拖得越久,怕是自己越無法堅持。

“恩公,撒手吧。”金花說著鬆開了扣住郭敢的手腕。

見她流淚模樣,郭敢心中更痛。

正在此時,耳聽上方忽然傳來簌簌聲響,繼而傳來李家隨從們的驚呼之聲:“雪崩了!快——”

話音中斷,隨即從一側有兩匹馬連人帶雪直衝下來。

眼見頭頂衝天暴雪,郭敢奮起神勇,極速單手在刀背上倒手,讓自己和金花緊緊貼到石崖之上。

傾瀉的雪塊貼著二人急速衝落。

郭敢緊咬牙關,麵部猙獰,堪堪堅持到白雪落盡,再也支持不住,二人一個直衝,墜下百丈懸崖。

二人落到雪堆一側,順勢滑出十幾丈遠。

郭敢周身摔得好不疼痛,可還是立刻掙紮起身,鑽出雪堆,尋找金花的所在。

二人落勢一般無二,不知她生死如何,郭敢急切地左尋右盼。

就在丈許開外,露出一處衣角,郭敢趕緊撲了過去,將金花從雪中扯了出來。

眼見她呼吸細微,存亡未卜,郭奕連忙將她抱在懷中呼喊:“金花,金花!”

金花咳了一聲,繼而呻吟。

郭敢細看她顏色,金花忽然睜開眼睛,眼波流轉,愣愣的看他。

“你傷到了哪裏?”郭敢焦急詢問。

“我沒事,”金花輕聲言道,淚水衝出眼眶。

聽她能言語,郭敢還是放心不下,抱著金花滑出雪堆,盤坐在地,抵住金花的後心靈台穴,助其吐納真氣。

金花咳了幾聲,忽然掙紮回身,撲到郭敢懷裏大哭。

知其無礙,郭敢亦激動得伸手將金花抱在懷裏。“你活轉過來了,你活轉過來啦,哈哈!”

金花聽他言語,情真意切,不禁激動得更加哭泣不止。

之前這男人不顧自己性命,如今念念不忘她的傷痛。有那麽一刻,金花隻想這一刻永遠這樣,讓他抱著自己在懷裏。

過了良久,郭敢輕輕推開金花,看著她,感覺生平從未見過這般俊美的容顏,還有點兒不相信兩人有驚無傷的生還。

回想剛剛局勢,真是凶險至極。自己一向穩重謹慎,不想竟兩度落入賊人之手。實在是因急切回轉中土之故,以至不及細細探究惡人虛實。

饒是他藝高膽大,回想適才的死裏逃生,也不禁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