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夙願

我回頭看她，隻見她大眼睛撲閃撲閃，似有連番詭計將出。“真是叫人——”不等我再說下去，話就被她打斷，“我姐姐怎麽會喜歡你這種人？”

我隻得接口道：“除了沒你白沒你胖，你姐姐和你——一點都不像。你哪來的你呀？”我苦笑著抱過兒子。

她卻紅了眼圈道：“我叫劉芳，三個月前，父親說我都這麽大了，不能再拖了，打算指婚給我，同時還告訴了我，我的身世，說我是被他們收養的，我還有個雙胞胎的姐姐，他們說我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隻有這個姐姐，被人寄養在黃縣的李家。”

說到此處，劉芳立時流下淚來，哽咽道：“可等我趕到李家，李家早被大火過境。我多方打聽，又趕到東京的郭家，才知姐姐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倒是因此聽說了你的名字。”

劉芳說到姐姐離世，不禁淚水傾瀉而出，直哭得梨花帶雨不能自理。

我淒然轉身，仿佛又經曆了一世的心痛，從榻下拿出了一個木盒，取出西雲的遺書給她看。她看過之後，哭得更加不可收拾。

那之後沒幾天，便有媒婆登門，你芳姐她也跟了來。小奕，你知道，我身披命案，說不準何時就會事發，連累了人家縣令千金實在大大的不該，可是你芳姐姐一根筋，竟然聲稱：“娶不娶是你的事，不過雲兒這個娘我是一定要當的。”說完就去掐雲兒的臉蛋，讓雲兒管她叫娘，雲兒倒是乖巧，才剛剛會說話，就叫起娘來。

聽到此處，郭奕竟有了一絲感動，衷心為嶽飛歡喜。“大哥，你真有福氣。”

“是啊，”說到此處，嶽飛也是一臉的幸福狀。

至此，嶽飛才將目光投向倒地的裴蕭四人道：“婚後不到半年，家中就來了一批賊眉鼠眼的人——”

倒地的裴蕭四人一聽嶽飛這麽說，不禁翻起白眼。

嶽飛卻已不再瞧他們，接著道：“個個人模狗樣，大都還穿著官服，就一個叫顧青的女將，我看著還比較順眼。他們說，當年他們招安之前在山寨中坑害了一個叫三娘的女人，殺了人家滿門，為了成就山寨中兄弟的義氣，竟給那三娘灌了忘情的毒藥，如今有了治療離魂症的解藥。想要她們母女團聚。”

嶽飛的表情由氣憤轉為傷感。“我一聽，原本一個勁兒皺眉，嗤之以鼻，聽說他們遍訪民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三娘的兩個孩子。我也由衷地感歎，‘你們也算是有心之人。’”

“‘可其中一個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一聽，不由得為之惋惜。”

“他們又說：‘另一個嫁到了湯陰永和鄉。’”

“我這才驚覺，他們是來找內子的，不由得怒發衝冠，疾言厲色。‘你們真狠呐，真是罄竹難書，豬狗不如。’我隨手抓住一人的衣襟。‘此番前來，你們要如何了結這樁血案，那個姓李的來了沒有？對，他早就憋故了（憋屈的死去），你們這裏誰是領隊，帶頭謝罪磕個頭先。’”

郭奕插嘴道：“這個小弟倒是知道其中詳情。離魂症的毒藥毀了三娘的心智，往日不複，情仇皆忘。這一罪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我爺爺，卻始終是一塊心病，耿耿於心，不能釋懷，可他老人家自從失去了我父親，便對此事看得淡了，如今已經不知流落到哪裏去了。”

坐地的裴蕭忽道：“其實你爺爺早就弄出了解藥，卻總是猶豫，直到離家時才將解藥給了皇甫，讓他召集人手周全此事。起初眾兄弟都不同意將解藥給三娘，後來是我力排眾議，一力主張，說治好三娘是非功過，後果由我一力承擔，誰讓我當年在山寨中是定人功過的呢。”

裴蕭一頓，樊綱便接口道：“原本是計劃好了的，三娘喝藥之後就去湯陰，可不曾想，竟然就此一病不起，所以我們趕緊派人趕去永和鄉，又是顧青帶隊去告知消息，就怕三娘有個閃失，她們母子不能團圓。已經失去了一個，這次萬萬不能再有差錯了。如今按時間來算，眾人趕去相州，正趕上相州失守，以我對幾個兄弟的了解，芳兒肯定會被蠱惑前來東京，一可見到母親，二則還可以到京城來躲避戰禍。”

嶽飛不禁咬牙。“芳兒確實思母心切，隻是礙於有孕在身，不便長途跋涉，這次我母親肯定也是勸她不住的，還是我老娘早有見地，說得的確沒錯。‘你們這幫挨千刀的！’不怪小奕要殺剮你們，我的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麽找你們算賬。”

倒地的四人一聽，不禁都低下頭去。

此時的郭奕反而不好再對四人惡語相向了，一時躊躇，為難不已。

隻聽嶽飛幽怨道：“希望她們一行無事。小奕，他們四個當初都是逼迫你父親的凶手？”

“隻有這個我不曾見過。”郭奕說著伸手一直樊綱。

嶽飛伸手解開樊綱的穴道。“你好自斟酌，我與你解開穴道，咱們說個明白。我為了芳兒母女團聚。三娘又是小奕的長輩，他也有義務幫襯自己的爺爺了卻這樁心願。不過你們也知道，他爹爹義氣為重，自首投案，你們慚愧道歉什麽的，肯定是說不過去的。為人不報殺父之仇，不足以立於天地之間，你們也別縮頭縮尾。既然為了三娘母女，咱們要走這一遭。那我就低頭再懇請一回。”

嶽飛說著，向郭奕拱手一輯到地：“哥哥難為小奕兄弟了，咱們是結拜的兄弟，哥哥才敢求小奕成全，隻求你暫時放過他們幾天——”

郭奕扯住嶽飛的胳膊道：“哥哥嚴重了，你說就是，不用求肯小弟。”

嶽飛道：“哥哥是這個主意，今日天晚，明日咱們一早起程，趕到東京。到郭家一聚，完成眾人的夙願，到時你們再起爭執，哥哥絕不插手。”

郭奕道：“就聽大哥的，一切恩怨郭家始，那就在郭家了結。”

“謝謝小奕，真不枉咱們穀口那段共同對敵的情分，哥哥果真沒有看錯你，哥哥不插手是實逼無奈，但是有人要是傷到我的兄弟小奕，那我也是不能袖手的。”

郭奕道：“哥哥的難處小奕知曉。哥哥的話，做弟弟的不敢違背。”

嶽飛大為感動，拍了拍郭奕的肩膀。“委屈你了小奕，若論寬宏之心，哥哥反倒不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