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一指靈台

奈何耶律大石早有防備，竟不躲閃，借勢縱身躍起，猶似後發先至，腳踏老者的肩頭，反轉回身，伸手在老者身後靈台方寸之地就是一指。

那老者顯是對耶律大石這一指極是忌憚，見其動身縱上自己的頭頂，趕緊側身倒地翻滾，手中隨即飛出一物。

耶律大石落地閃身，堪堪躲過老者擲出的飛石，口中嘖嘖稱奇。“可以呀，師叔，別來功夫勇猛精進，武功大臻圓熟，看來我讓你多活一年，所料果然半點兒不差，哈哈哈。”

郭奕見這石霸天對自己的師叔毫無敬意，居然句句出言譏諷，實是罕見罕聞的大逆不道。

那老者直氣得須眉戟張，對耶律大石的話顯是憤怒至極。再次縱身向耶律大石撲來，雙手如鐵鉤般狠挖惡鬥，雖然性急暴躁，確也老爾彌甚。

耶律大石卻不慌不忙，左右逢源，功夫上顯然高出這老者不是一籌，攻防之間急切緩急之際，絲絲入扣，分進合擊，那老者根本抓不著他的要害。

眼見幾招進擊無功，那老者怒氣更盛，頭上熱氣直冒，有如蒸籠，更加瘋狂進攻。

郭奕直看得驚心動魄。他人小沒有多少臨敵經驗，可是經由峽穀一戰，眼界確已不弱，眼見這老人從搶得一步先機，至此時步步驚險，幾無還手之力。

那老者怒氣越盛，反而腳步越是淩亂，勝敗已然隻在呼吸之間。

那耶律大石似乎並不急迫，想看看師叔此刻的功夫虛實，是以展開輕功，身體圓轉如意，叔侄二人兜兜轉轉，在這方丈之地，鬥了三十幾個回合。

突然耶律大石暴喝一聲，一招聲東擊西，轉到老人的左側，伸手一推其肩膀，老人受力不過，扭身之際。耶律大石探出右指，在其背後靈台穴上一戳。

那老者應聲止步，身體一僵，突然口鼻大張，眼中流露出一股淒惻傷痛，萬念俱灰的極度恐怖神情。

郭奕不禁懊喪萬端，失望至極，奈何自己下來時被點了穴道，絲毫動彈不得，其實就算自己掙脫，此時怕是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那老者似乎還想掙紮，可求脫反固，身體隻是象征性地抖了幾抖，便再也不做抵抗了。

郭奕這時才發現，那老者並未隻是被點了穴道這麽簡單。那耶律大石的手指並未一觸即回，而是一直戳在老者的靈台穴位之上。

那老者全身骨骼此時開始咯咯做響，似乎身上的內力正在離身而去，臉上已是慘受折辱的苦不堪言。

再看那耶律大石，身體微顫，一臉的猙獰。

這一下變生不測，郭奕被驚得瞪大了眼睛。

那耶律大石見機何等快捷，一感到對方勢弱，立時加緊催迫，隻聽那老者開始連聲呻吟，最終慘叫一聲，委頓在地，身體不停地抽搐，仿佛身體被掏空挖虛一般，生命在迅速流逝。

而此時的耶律大石緩緩退步坐地，身上衣衫已然爆裂幾處，露出精壯結實的肌肉，隱約可見肌理間盡皆盤根虯結，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脹得就要炸出來一般，繼而周身骨骼輕微響動連連。

過了良久，耶律大石終於陰惻一笑，繼而長嘯一聲，顯是大功告成。

郭奕心底裏一陣發涼，不知下麵這耶律大石要如何擺布眼前的局麵。

隻見耶律大石起身，上前踢了那個老者一腳，見其眼突舌出，似乎壽元將盡，生路已經斷決。

耶律大石皺了一下眉頭，道：“隻能怨你自己命苦，國家氣數至此，你就算是為國盡忠了吧。”

郭奕一旁冷笑一聲。

耶律大石一怔，“你笑什麽娃娃？”

郭奕朗聲道，“我原來是極為佩服你的，借機放火燒掉宋軍糧草，捉拿童貫，刺殺女真皇帝，千裏追尋自己的女兒，可以說，勇氣可嘉，都是英雄所為，可是你這樣對待自己的師叔，我真是錯看你了。”

耶律大石大怒，舉手朝郭奕頭頂就要擊落，忽聽頭上洞口的女孩兒叫道：“爹爹，你笑什麽？你和哥哥怎麽還不上來，魚可是抓到了？莫不是騙我，爹爹言而無信。”

耶律大石趕緊仰頭道：“爹爹這就上來。”

那一掌就此停在半空，繼而緩緩收回。隻聽耶律大石微笑道：“嚇唬一下你罷了。你一個小屁孩兒，知道什麽？我是契丹的棟梁，國家危亡之際，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師叔他劣跡斑斑，這麽死，已是他死得其所了。”

郭奕一時不再言語，心想：“他是一國的大將，如今落魄至此，自己再與之爭那閑氣，殊無意義，還是保命要緊。”於是便道：“兩國交兵，你失國，我失家，我倒是不該。”說到此處心下黯然，一時不知再說什麽為好。

耶律大石嘿嘿笑道：“誰叫咱們在龍門客棧之外，有過那一次搭手結交之誼呢，你對小女的安危念念不忘，以至不忍心自己偷偷逃走，就憑這一點，我耶律大石也不該殺你。此去一路向西，再也用不著你了，你就留在這裏將我師叔埋葬了吧。”

耶律大石說著點開郭奕的穴道：“你是死是生，就由天老爺來定吧。”說著抓住繩子用力扯了一下，吞吐控縱之間，飛竄向上而去。

原本自下向上要比向下時困難許多，可此時他功力大增，似乎隻是在繩子上輕輕著手，便向上飛去了一般，轉眼間便登頂不見了。

耶律大石出了地洞，哈哈而笑，迅速將繩索收了上去。

郭奕隻聽其對小丸子輕聲言慌道：“你奕哥哥累了，在洞裏睡著了。咱們先走吧。”

“奕哥哥，我要奕哥哥。”

耶律大石又哈哈大笑，繼而笑聲漸漸遠去。

郭奕一時憤慨傷痛交加，但聞空山寂寂，倦鳥歸林，地洞之中漸漸黑暗下來。

他掙紮起身，覺得胸口煩惡欲吐，原來背部尚有一處穴道未解，一眼瞥見地上有一粒鴿蛋大小的石子，郭奕掙紮出全身之力跌落上去。

那石子正硌在被點的穴位之上，當真運氣不壞，爺爺教過的，果然不虛，穴道竟然被他解開了，但也過猶不及，被硌的穴道處疼痛異常。

郭奕忍痛吃了一炷香的苦頭，這才爬起來，走到那個老者的身邊，見他一動不動，想到自己也用不了幾日，就將餓死在這地洞之中。父母之仇，尚未得報，不免悲從中來，癱坐在老者身旁放聲大哭。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一個人麵對絕境。

如此哭痛了一陣，加之這幾日馬上顛簸疲憊，不到半個時辰，徑自沉沉睡去。

注：耶律大石自此趕去夾山，因與耶律延禧政見不合，遂帶二百騎兵遠赴西域，於中亞地區開創了疆域遼闊的西遼帝國。

多年之後的1143年，郭奕趕往西遼尋找兵書，恰逢耶律大石去世，享年五十七歲。妻子蕭塔不煙權國稱製。後續章節此不多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