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好美的姑姑

一家三口棄船登岸,進入大宋京東西路的潞安洲地界。

這時在路上,郭敢才向金花和兒子詳細介紹了郭家的家史。

“咱們郭家,當年在潞安州有間規模不小的生藥鋪,不曉得現在還在不在經營。郭家祖籍山東,咱們父親郭士安,有次不慎落入山間草寇的賊人之手,多虧了醫術高明,才保全了性命,可賊人見狀,結果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連哄帶騙,將郭家一眾老小都劫掠到山寨之中,自此,爹爹便從了賊。”

金花與兒子郭奕聽到這裏,都不禁愕然。

郭敢卻笑道:“不過後來,賊眾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咱們郭家祖傳的醫術到了京城有了用武之地。爹爹他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就當上了太醫,成了紫金官。至於郭家在各地的產業,藥材生意,一直都沒有丟下,而且越做越大。潞安洲的藥鋪是幾十年的老鋪子了,想來應該不至於廢棄。”

這樣說著,三人直奔潞安州的州府所在地而來。

郭敢詳加解釋了三人要投奔的這家親戚的情況。“說來話長,當年被招安的賊眾並不安分,是以朝廷多方考量,便派其去南方剿匪,結果水土不服,幾次三番打將下來,父親結義的賊眾幾乎傷亡殆盡。餘下的孤兒寡婦甚多,全仰仗留在京城的幾個結拜文官一力幫襯。父親他也事事周全,收養了幾個孤兒,這其中還給我娶回來一個三娘。三娘也在父親曾經的結拜之列。她丈夫戰死後無兒無女,因為受傷,便隨了一眾孤兒留在了父親的身邊。”

郭奕自打出穀見人,才知這世間竟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對父親講的也頗感興趣,始終側耳傾聽,麵帶笑容。

郭敢接道:“三娘對我甚好,我好多武藝都是她教的。父親收留的幾個孤女自然而然也都成了我的妹妹,其中有一個姓謝的叫做語嫣,十三歲就許嫁給了潞安州的陸家,算是回歸故土。此事是母親她一力主張。”

郭敢說到此處,頓了一下。金花看得出來,郭敢提及謝語嫣,神情中竟有些許的落寞。

隻聽郭敢又道:“當年母親就是因為陪著語嫣來潞安州談及結婚之事。並且想將潞安州的藥鋪生意轉交給語嫣打理,結果出了狀況。母親攜帶的藥材和錢財招了賊。我一聞報,即刻從京城趕來潞安州,結果藥材被追回,母親卻沒了下落,後來聽人說,母親被賊人從海上掠去,於是我便一路下海趕到了遼地。我上岸後不久,便有家人追來,言說母親她老人家已經安然無恙,隻是受了驚嚇,大病了一場。讓我帶些遼地的人參之類即刻返回。不想停留半日,便在雪中碰到了金花你。”

郭奕仰著小臉聽父親訴說家史,感覺父親甚有豪氣。

金花也感歎,自己與丈夫的這一段緣分。

三人進入潞安州城內,一打聽郭家的產業,果然還在,掌櫃的也確是姓謝,是潞安州兵馬都總管陸登的妻子。

郭敢大感欣慰,立刻帶了妻兒登門去見這個妹妹。

其實郭敢隻是隱約知道:語嫣的父母早亡,是最早接受郭士安收養的小孩。是以語嫣與郭敢的感情最好,情同兄妹一般。

郭士安原有意將語嫣嫁給兒子,可是據說和武家早就訂有娃娃親。那武家女兒在郭母眼中本不及語嫣,覺得讓語嫣做小實在是有些委屈了,所以就將此事一直壓著。

待到武家聽到風聲,立刻上門提及早年的婚約。其時,武家已經家道中落,郭母已經不想娶了,可郭士安卻是個要臉麵的人。

結果郭母攜語嫣遠赴潞安洲,兄妹倆才知天高路遠,這一別,就再也不能如昔日那般在一起玩耍了。

謝語嫣聽聞家中小廝稟報,說是有個叫郭敢的男子,從遼地回返,特來相見。語嫣驚得幼兒竟然從懷中滑落在地,趕緊扯起五歲的兒子匆匆趕出府門。

“兵馬都總管的宅子好大!”金花母子正在門口兀自感歎。

謝語嫣撲出門口。

郭敢一見,立刻微笑掛臉。語嫣還似當年那般嬌小俏麗。“語嫣。”

看到郭敢一臉風霜顏色,依稀間還有當年模樣。“哥!”語嫣丟下孩子撲到近前。

郭敢被這顫抖的聲音一叫,瞬間濕潤了眼眶。多少年了,語嫣還是這般情重,千言萬語一時之間都哽在喉間。“語嫣,”

聽到郭敢又叫,那熟悉的聲音,謝語嫣再也控製不住,抱住郭敢放聲大哭。

郭奕圍著擁抱的兄妹二人轉了兩圈。

這一場哭,讓這個小人覺得這個姑姑甚是親切,覺得她好美。

郭奕伸手扯了扯語嫣。“姑姑,你別哭了,爹爹說哭痛傷心,你哭的我心裏好難受。”

兄妹二人一聽,這才分開,破涕為笑。

郭敢含淚向語嫣介紹:“這是你的嫂子金花,這是我倆的孩子,奕兒,已經十歲了。”

語嫣趕緊向金花道了個萬福,金花不識宋人禮儀,隻得學樣,尷尬地向語嫣回了個萬福。

語嫣拉住郭奕細看,自是欣喜不已。“都這麽大了,哥,你這是到了遼地,就結婚了呀!”

語嫣欣喜的語氣中頗含怨怪之意。

郭敢隻得勉強笑笑,“真是一言難盡,說出來讓人笑話。”

語嫣拉了郭奕,抱起兒子,一行人進到內院,細述家常。

“當年你一去不回,眾人都瞞著母親她老人家,直到她病情好轉,回了東京才被告知實情。原以為你從海路一時回轉不得,所以也就沒有太過多濾,哪曾想,你卻經年不回。派了幾次人馬去尋找,亦不可得。近些年,漸漸的已經有些死心了。”

語嫣一邊說著,一邊讓下人幫三人沐浴更衣。

郭敢也覺得這一路寒酸,語嫣雖不介意,可一會兒定要見妹夫都總管大人,是不能缺了禮數的,是以便任由語嫣派人擺布。

郭敢頗識穿戴,第一個更衣出來,和語嫣敘話。

語嫣左瞧右看,道:“我見嫂子頗不識咱宋人禮數,哥,你沒教過她嗎?”

“讓妹妹見笑了,我和金花跌落深穀,才有了那一段緣分,沒想過還能回來,深穀中度日自是沒了那麽多規矩。”

郭敢頓了頓又道:“如今能回來,倒是多虧了奕兒胡鬧。他爬到山腰,我為救他脫困,期間想到他將來前程,才冒了生命危險勉強登頂,所幸還好,能夠拉了他們脫卻困劫。”

這時郭奕拿了件旋裙兒出來,聽到父親如此說,不禁有些得意。“姑姑,這件衣服適合我穿,前後都有開叉。”

語嫣拉過郭奕笑道:“這個是姑姑騎馬時偶爾穿的,最早實興時,是東京的妓女所穿,潞安州這裏倒是少見,不過要是碰到文官、京官就得小心了。”語嫣越說聲音越低。“穿了會被人笑話,太不要臉了!”語嫣說到此處,禁不住小聲竊笑起來。

郭奕見這姑姑說笑間更加嫵媚動人,倍感親切。“姑姑,你怎麽長得這般好看?”

語嫣一聽,臉上直笑開了花。“小哥,你們在山溝裏呆得太久了,等一會兒我給你娘收拾收拾,打扮一下,到時你娘也就如同姑姑這般了。”

郭奕自是不信,還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姑姑真是好美。

語嫣繼而轉對郭敢道:“哥,你們在我這裏多待幾天吧。我教教嫂子咱們宋人的禮儀,京城可不比潞安州這地界,免得你們回去了尷尬,被人家笑話了。”

郭敢點頭稱是。“也好,都聽妹妹的安排。”

語嫣笑道:“主要是我想和哥哥多聚些時日。當初凡事我可都是聽哥哥的,唯你是從,如今哥哥倒成了粗人。”

兄妹兩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金花穿戴整齊出來。語嫣趕緊上前,幫忙在細處打理。一邊講些宋人的穿著禮儀。

時宋人的常服窄袖對襟,讓金花穿了很不舒服。

語嫣看在眼裏,將對襟的係帶解開,道:“嫂子,敞開穿也是無妨的,這是常服,嫂子得慢慢適應。稍後我叫人量身訂做幾套好的。你比我要壯實一些,我的衣服都不太合適你,下人的衣服嫂子是不能穿的。”

其實常服的袖口、下擺、領子都鑲有緣飾,在金花母子眼裏,已經是極盡奢華了。

郭敢在一旁笑道:“上身加上抹胸倒也罷了,下麵的裙子可有點兒複雜。加上垂下的褙子、袍服,穿脫一次很是麻煩。”

金花耐著性子,隻能微笑以對,任憑丈夫和語嫣在自己身上擺弄。

語嫣叫人拿了點心和幹果給三人吃。

十年不見,宋朝的坐姿都變了,連郭敢都要受教,原本的席地跪坐,如今直係親屬,已經不用分餐,可以高桌圍坐了。

郭敢教兒子跪跽的正確坐姿,免得將來見了長輩,小孩子胡踞亂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