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來高足西逃來
鬥轉星移，白雲蒼狗，數百年時光一晃而逝。
蒼天下的五行山巍峨雄偉，猶如巨人的五根手指，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這座大山本來並不存在，四百年前西東兩漢交替之際，它突然從天而降，從此成為神州大地上的一座著名山嶽。
這天，陽光普照，四周一片寂靜，和平日並沒有什麽區別。
忽然，一束耀目的金光從西邊天際疾射過來，射至五行山頂的一片峭壁前。
這片峭壁猶如巨斧削劈過般，十分平整，上麵鐫刻著“嗡、嘛、呢、叭、咪、吽”六個鬥大金字，熠熠生輝，十分神奇。這就是五行山名聞遐邇的原因之一。
那束金光又變成一顆小小的金色光斑，在峭壁前緩緩盤旋了一圈，然後迅速下墜，傾刻間落到山腳下的一隻猴子麵前。
猴子大半個身子被壓在山腳的岩石下，僅露出腦袋、胸部和兩隻前肢。他穿著淺黃色的陳舊衣衫，頭上的毛發亂糟糟的，臉上甚至長出一些苔蘚顏色的青斑。他身形瘦削，神色頹靡，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精光四射。
金色小光斑逐漸化成一隻金色蟬子，懸停在猴子麵前，不停地扇著翼翅，發出“嗡嗡”的聲響。
猴子望著蟬子，內心忽然微微一震，覺得蟬子似曾相識，可就是想不起在那兒見過。他忍不住地伸出手，要去抓蟬子。
蟬子機靈地躲開，緊接著，又見一大團金光迸生，那小小的蟬子竟然變成了一個彪形大漢。
猴子“咦”了一聲，不由地露出詫異的表情。
那個大漢身材魁梧，穿著一襲金黃色的衣袍，頭發也呈金色。他戴著一個精致的蟬狀黃金臉罩，遮住大半個臉龐，背後還長著一對碩大的蟬翼。
他朝大聖微微一躬身，手持佛禮，笑著說：“齊天大聖，幸會了！”
猴子一怔，脫口而出：“你是誰？怎麽認得俺孫悟空？”
這隻猴子，正是當年叱吒風雲、名揚天上人間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孫悟空就是數百年前從花果山仙石中誕生的那個石猴。他出世後，很快就成為花果山群猴之王，名曰“美猴王”。
不久後，美猴王便離開花果山，漂洋過海，拜入法力無邊的菩提祖師門下。菩提祖師賜美猴王法名“孫悟空”，並傳授他筋鬥雲、七十二般變化等諸多神技。
返回花果山後，孫悟空極不安分，先是大鬧幽冥界，從生死簿上勾掉自己和猴子猴孫們的名字，後又獨闖東海龍宮，軟硬兼施地獲得金箍棒和鎧甲、金冠等。
東海龍王和閻王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上天庭向玉皇大帝告了孫悟空一狀。太白金星怕這隻頑劣的猴子會惹出更多的事端，於是建議把他召上天庭來，封他個一官半職，也好管束他。玉帝也從了太白金星。
孫悟空受召後，玉帝派了他一個管馬的官職——弼馬溫。一開始孫悟空倒也盡職盡責，可後來他得知這不過是個下九流的芝麻小官，不禁怒從心頭起，立刻打出南天門，返回花果山去。
在猴子猴孫們的提議下，孫悟空索性把自己封為“齊天大聖”。
玉帝哪裏容得孫悟空如此藐視自己，立刻派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率天兵下界捉拿妖猴。
不料，花果山一戰，李天王父子很快就铩羽而歸。太白金星見孫悟空這樣不好對付，又向玉帝進言再次招安孫悟空，正式封他為“齊天大聖”。玉帝又采納了。
就這樣，孫悟空如願以償地受封“齊天大聖”，住進天庭蟠桃園邊的大聖府裏。
可這個猴頭天生就是桀驁不馴的主，沒多久，大聖不但偷吃了蟠桃園的蟠桃和太上老君的金丹，還把西王母設在瑤池的蟠桃會宴席攪得一塌糊塗，事後他怕玉帝降罪，連忙逃回花果山。
玉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又派遣天將天兵下凡去擒拿大聖。
這次除了托塔李天王、哪吒父子外，四大天王、二郎神、太上老君等各路神仙也上陣了。
這回交鋒，大聖最終失利。在太上老君、哮天犬和眾天兵的協助下，二郎神總算打敗了大聖。
大聖被擒，玉帝下令把他丟進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要用爐火將他燒死。想不到的是，大聖不但安然無恙，還在爐中煉就了一對火眼金睛。
七七四十九天後，大聖從火爐中躥出，打翻四大天王，擊退多員天將，一路無阻地殺到了靈霄殿上。
這回大聖更是無法無天，竟然叫囂要玉帝將皇位讓給自己。玉帝無奈，隻好派人到西天大雷音寺去向如來佛祖求援了。
如來佛祖具有通天徹地之能，在他麵前，大聖怎麽還能逞強？如來略施小法，將五隻手指化成五行山，就這樣把大聖牢牢地壓在山下。可憐大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了……
“嗬嗬。”大漢說：“大聖四百年前大鬧天宮，打得天兵天將落花流水，天佛人妖諸界，誰不知道大聖的赫赫威名？”
聽了這番奉承之話，大聖眉目間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大漢一拱手，又說：“在下金蟬子，乃是西天如來佛祖第二弟子。”
“金蟬子？如來二弟子？”大聖眼皮一跳，接著又露出鄙夷的表情，一拂手說：“哼，什麽金蟬子，俺老孫活了幾百年，就沒聽說過這名號！嘿，是不是如來老兒派你來看我死了沒有？”
大漢冷笑一聲，說：“大聖錯了。如來可是萬佛之尊，何等身份？哪會把你區區一隻妖猴的死活放在心上？”
大聖臉露怒色，一巴掌拍在地上，正要罵出聲來，忽然一聲暴喝響起：“金蟬子，哪裏逃？”
緊接著，隻見四個人迅速地從空中躍下，站在金蟬子身側。
這幾個人均身著法袍，手執各種法器，俱禿頭無發，個個橫眉怒目。
金蟬子鎮定自若，一甩袍袖道：“哦，原來是四大金剛。”
來者四人正是如來佛祖座下的勝至、永住、大力、潑法四大護法金剛。大力金剛指著金蟬子，喝道：“金蟬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叛佛祖！”
勝至金剛一挺法器，也怒喝起來：“金蟬子，幾百年來佛祖待你不薄，你卻如此欺師滅祖！你聽好了，我等特奉佛祖法旨，前來捉拿你！”
“哈哈！”金蟬子仰頭一笑，“各位，我本來不過是這凡界的生靈，在佛祖座下待了數百年，也該夠了，我不過是厭倦了佛界生涯，所以離開大雷音寺，人各有誌，佛祖又何必多此一舉？”
大聖明白了事情的因頭，叫道：“金蟬子，你說得對，人各有誌，你不想待在什麽大雷音寺，如來老兒憑什麽不答應？別管這老頭！”
大力金剛惱恨地瞪了大聖一眼，又朝金蟬子吼道：“金蟬子，閑話少說，今天我等隻知道奉旨行事，接招！”
他話音剛落，便和其他三大金剛一齊舉起法器，欲向金蟬子出擊。
“我去也。大聖，我們後會有期！哈哈！”金蟬子大聲笑著，迅速一旋身子，化作一束金光，向東疾射而去。
“追！”勝至金剛厲喝一聲，和大力金剛等三人也化為光束，緊追金蟬子去了。
五行山往東兩百餘裏處，有一座不小的城邑——大弘城，頗為繁榮。城中樓宇屋舍鱗次櫛比，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數丈高的五層佛塔——觀音塔，塔中供奉著觀音菩薩的像。但是，最讓城中百姓引以為豪的，還是奉置在觀音塔頂層的一襲錦瀾袈裟。
去年，大弘城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瘟疫，不少人身染重病，朝不保夕。人心惶惶之際，觀音塔的和尚們鄭重其事地從塔頂取下錦瀾袈裟，置在佛塔前的空地上，做起了法事。
隨著和尚們的誦經聲，大家看到，錦瀾袈裟綻發出千百道五彩祥光，射向天空。第二天，這場瘟疫便得以化解，那些患者略經調療，便都奇跡般地康複如初了。
城民們一向就將錦瀾袈裟視為鎮城之寶，他們深信這襲袈裟能庇佑大弘城，令他們福澤綿長，逢凶化吉。消解瘟疫之後，錦瀾袈裟更加美名四揚了。
然而，此時大弘城中卻亂成一團，正遭受著一夥妖怪的入侵。
為首的妖魔牛首人身，血紅的雙眼大如銅鈴，頭頂一對犄角烏黑發亮，身穿一件烏黑鎧甲，披著紅色鬥篷，手中的兵器則是一根混鐵棍。
妖怪們正在大街上朝觀音塔方向猛衝過去。前麵許多披盔戴甲的士兵同時朝妖怪們“嗖嗖”地發射利箭。牛頭妖魔吼叫著，不斷舞動鐵棒，將利箭通通擋開。
“放箭！繼續放，不要停！”士兵頭目一揮手中的劍，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聲嘶力竭地吼。
“嗖嗖嗖”，幾十根利箭又飛蝗似地射向妖怪們。
牛頭妖魔怒吼一聲，一揮混鐵棍，頓時激出一股疾風。刹那間，那些利箭竟紛紛往後倒射回去，箭尾一一擊中士兵們的胸口。同時，其中一根利箭還猛地調過頭，淩厲地射向士兵頭目，從他的眼皮下一掠而過，將他的鼻梁劃出一道血口子來。
士兵們慘叫著橫七豎八地摔倒。頭目也倒抽了一口冷氣，差點站不穩了。
牛頭妖魔看起來凶神惡煞，卻也不是歹毒到家，否則，這些士兵怎麽還有命在？
“小的們，跟我衝！”牛頭妖魔揚著混鐵棍，又率領手下們向前衝上。
士兵頭子剛反應過來，就被牛頭妖魔一腳踹倒。士兵們也遭到了妖怪們的踩踏，“哎喲哎喲”的痛呼聲又響成一片。
妖怪們衝到觀音塔附近時，忽然一群手持菜刀、鐵棍、木棒的壯漢呼喝著迎麵湧來。
這些壯漢都是城中百姓，比起士兵們，他們的人數更是多了不少，一些人還出口叫罵：
“臭妖怪，趕快滾出大弘城！”
“該死的妖魔，竟敢到我們大弘城胡作非為，觀音菩薩絕不會饒恕你們！”
“哼，螂臂擋車，不知死活！”牛頭妖魔冷冷地迸出這句話，然後朝百姓們猛地噴出一口氣。
這口氣立即變成一股不小的勁風，壯漢們毫無抵抗之力，通通被刮到大街兩邊去，驚叫聲不絕於耳，一些人還摔進茅廁或堆滿枯爛菜葉的簍筐裏去，十分狼狽。
“哈哈哈！”牛頭妖魔放聲狂笑，將混鐵棍在腳下一杵，喝道，“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敢擋我去路，簡直是自不量力了！你們聽著，我們既然到了大弘城，就絕不可能空手而回！小的們，上！”
妖怪們繼續前衝，一路再也無人敢挺身阻擋，他們很快便抵達觀音塔下。
觀音塔的和尚們早就守在塔門外。畢竟是出家人，比起那些士兵和百姓，和尚們顯得淡定多了。
“阿彌陀佛！”觀音塔持事和尚年近五旬，他朝牛頭妖魔雙手合十，念聲佛號，說：“敢問施主是何方人士，為何如此大張旗鼓，前來我觀音佛塔？”
牛頭妖魔緩緩跨上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說：“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和尚，本王就是積雲山魔雲洞大妖王——牛魔王！明人不說暗話，我們這一趟，就是專為觀音塔的錦瀾袈裟而來。哈哈！”
其他幾個和尚一聽，不禁麵麵相覷，都露出緊張而憤怒的神情。
持事和尚依然十分平靜：“阿彌陀佛！果然不出貧僧所料。”
“怎麽樣？大和尚？”牛魔王將混鐵棍擱在持事和尚肩上，“你是乖乖地把袈裟交給本王，還是想讓本王動粗呢？”
持事和尚抬起眼睛，淡淡地說：“牛施主，你可知道這錦瀾袈裟的來曆？”
“哈哈！”牛魔王晃著犄角，笑道：“本王要是不知道，那又何必這樣勞師動眾？本王早就聽說了，這襲袈裟，是一百年前觀音大士賜給大弘城的。”
一個青年和尚狠狠地瞪了牛魔王一眼，忿忿地想：“你這個妖魔，既然知道了，還敢打錦瀾袈裟的主意，難道就不怕被觀音菩薩打下十八層地獄嗎？”
“牛施主所言不錯，正是如此。”持事和尚仰望著天空，神色莊重，“一百年前，一個叫瑛娘的乞婦來到大弘城，稱自己丈夫和兒子皆已被強盜所害，處境悲慘。城中百姓紛紛接濟瑛娘，其中有一個孤寡老人，也將自己當天的口糧分給瑛娘一半。之後，城民們又幫助瑛娘在城裏開了一家餛飩鋪，使她的生計有了著落。不料，半年後，瑛娘忽然臥病不起，城民們又紛紛解囊，為瑛娘求醫尋藥，一些婦人還輪流照料瑛娘，無微不至，瑛娘病情才得以痊愈。
某天深夜，一個外來少年潛入瑛娘的餛飩鋪，欲搶劫鋪裏財物，被瑛娘發現後，少年還想殺害瑛娘，幸好城裏壯漢及時趕來，製住少年，救了瑛娘。
少年被扭押到官府，痛哭流涕，訴說自己家鄉鬧了災荒，相依為命的母親已經餓死，少年隻得離鄉流亡，最後淪為盜賊。瑛娘和城民們原諒了少年，並把他留在城裏，城民們每天教少年從善自強的道理，使得少年最終痛下決心，改邪歸正。
令城民們意料不到的是，瑛娘並非真是一個乞婦。一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瑛娘竟然變成了大慈大悲的南海觀世音菩薩，城民們大驚，紛紛跪拜。
原來，觀音菩薩故意化身乞婦，以試察大弘城人心。城民對乞婦的無私濟助，及對少年盜賊的誨教，使菩薩大為感動，說若是天下各地都能像大弘城這樣人人向善，則整個人間也便是極樂世界了。
為了褒揚大弘城民，觀音菩薩贈賜他們一襲錦瀾袈裟，說這寶物能保佑大弘城平安吉詳。觀音菩薩離去後，城中富戶立即集資建造了這座觀音塔，將錦瀾袈裟供奉在塔頂之上。”
持事和尚頓了一下，又說：“牛施主，這錦瀾袈裟的確是佛家聖物，隻可惜你不是佛門弟子，袈裟對你其實毫無益處……”
“哈哈！”牛魔王把手一擺，說：“大和尚，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你大概不知道，我這樣的得道妖王，要是獲得這寶貝，最少能增強一百年的法力修為呢！”
持事和尚臉色微微一變，正要說什麽，牛魔王又嚷開了：“好了，大和尚，錦瀾袈裟本王可是誌在必得，你就別再囉唆了。讓開！”
他推開持事和尚，邁步走向塔門。
“站住！”那幾個和尚怒喝著，挺起手中的戒棍，將牛魔王擋住。
牛魔王暴喝一聲“滾”，兩臂一揮，將和尚們掃得倒飛出去。
牛魔王連看也不再看他們一眼，大步流星地走進塔門裏。
塔內的殿室中供奉著腳踩祥雲、手托淨瓶的觀音菩薩像，像前香火繚繞，供品甚豐。
牛魔王挺起胸膛，朝觀音像聲若洪鍾地說：“觀音大士，我牛魔王看你來了。你的錦瀾袈裟在大弘城供了一百年，那幫小民也該知足了。這寶貝，不如送給我老牛，哈哈！”
牛魔王說完，繞到觀音像後，順著塔梯“噔噔噔”向上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