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龍馬吟嘯鷹愁澗
李員外的一位至交好友端著一碗酒走過來，滿麵敬仰地說：“朱壯士，我生平最欽佩的就是你這種豪情俠士！你對我兄弟家三小姐的相救之恩，我真是感激不盡。來，朱壯士，我敬你！”
他朝朱壯士舉起酒碗。朱壯士高興地笑著，也起身舉酒。
兩人將酒一飲而盡。朱壯士抹抹嘴，接著又有人端酒過來，也要敬朱壯士。朱壯士又喝了一碗。
之後又有七八人輪流過來向朱壯士敬酒。朱壯士放開肚皮，又一連喝了七八碗，這才坐了下來。
“朱壯士，”李員外慷慨地說，“待會兒李某再奉送你白銀千兩，以表謝意，還請壯士笑納。”
“白銀千兩？用不著用不著……”朱壯士已經有了幾分酒意，晃著腦袋，大著舌頭說：“李員外，我這個人對銀子沒多大興趣，免了免了。”
“哦。”李員外微微一皺眉，以為對方不滿足，又說：“那不如這樣，我就把我名下的一家玉石鋪贈送給朱壯士，讓您當個掌櫃的，如何？”
“不行不行！”朱壯士噴著酒氣，連連擺手，“我哪是什麽做生意的料？李老爺，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別趕我走，讓我留在你家裏好了。”
李員外愣了一下，想：“原來朱壯士在意的並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我真是把人家看得太庸俗了。”
他撫須一笑，說：“太好了，難得朱壯士不嫌棄，李某歡迎之至！這樣吧，朱壯士就留在我家裏，給家丁們當個教頭，閑時教他們一些拳腳棍棒功夫吧！”
許多人立刻大聲附和：“好！”
朱壯士卻急紅了臉，“噌”地站起，唾沫飛濺地說：“李……李老爺，我才不想當什麽教頭！要不是我老朱，你女兒早到強盜窩裏當賊婆子去了。李老爺，你是不是該招我老朱當個上門女婿，把你那寶貝三女兒嫁給我呀？”
這番話一出，所有的人都瞠目結舌，整個庭院頓時鴉雀無聲。
李三小姐天生麗質，溫柔賢淑，又是這樣的名媛千金，愛慕她的世家子弟真不知有多少。朱壯士救過三小姐倒是不假，可他來曆不明，卻冒冒失失地提出這樣的要求，真不能不說是太過分了。
李員外臉上的表情早已凝固，哪裏說得出話來？
朱壯士醉意更濃，他使勁一甩頭，又說：“李老爺，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我老朱一定會好好疼愛三小姐，一定會像親兒子一樣，好好孝敬你老……”
“啊！”客人們忽然驚恐萬狀地尖叫起來，像遇到了什麽可怕的鬼怪。
李員外更是駭然失色，“咕咚”地從椅子上摔跌下去。那些捕差也嚇得立刻往後避開。
“你們……你們怎麽了？”朱壯士稀裏糊塗，摸著頭問。
“豬妖！”李員外那個至交好友聲音變調地大叫著，跌跌撞撞地逃向庭院大門。
朱壯士忽然意識到什麽，暗叫一聲“糟了”，本能地一摸自己的鼻子。
難怪李員外等人嚇成那副德性，原來朱壯士的尊容竟然變成了大耳隆鼻的豬妖模樣。
朱壯士見自己露了餡，慌忙強打起笑容：“嗬嗬，嗬嗬，老丈人，你別怕，我老豬可是個老好人……”
“妖怪，妖怪！”李員外全身篩糠似的顫抖著，聲音沙啞。
捕差們急忙從腰間拔出刀來，可臉上的恐懼之色，怎麽也掩藏不住。
眨眼功夫，那些被請來做陪的賓客都逃得沒了影子，隻剩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手持一根竹竿，站在一桌酒席旁，冷眼盯著朱壯士，鎮定得出奇。
“老丈人，你別害怕嘛！實話跟你說了吧，”朱壯士晃著一對招風耳，“我絕對不是妖怪，而是天上來的天蓬元帥。你女兒嫁給我，那可是你李家祖上三代修來的福分呢！哈哈哈！”
李員外和捕差們彼此對視著，都驚魂未定。
這豬妖正是那個天蓬大王。那天在劉家村外，他被大聖逼得變成蒼蠅躲進小茅側裏，大聖走後，他也不敢再返回村中，怕大聖或九尾狐再來找自己。這家夥在附近的村鎮中遊**了一段日子，昨天來到青石鎮外，正好遇見了李三小姐和那夥倒黴的強盜。
天蓬話音剛落，那個小孩便憤憤地罵了一聲：“無恥之徒！”
天蓬順聲望去，見到小孩，心裏有氣，正要斥責，那小孩卻吼了一聲，幾步急衝過來，將竹竿捅向天蓬。
這是誰家小孩，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對這個豬妖發難？
天蓬避了過去，罵：“小毛孩……”
“天蓬，你看看我是誰！”小孩喝了一聲，手中的竹竿一下變成火尖槍，同時容貌行頭也起了變化，身披混天綾，肩挎乾坤圈，腳踏風火輪，正是天庭小將哪吒！
“啊！”天蓬叫了一聲，酒一下子全醒了。
哪吒怒道：“天蓬，當年你行為不檢，被罰下凡間成為豬怪，至今還是賊性不改，居然還敢搬出天庭的名頭！今天放過你我就不是哪吒三太子！”
天蓬氣得鼻子都快歪了，罵道：“哪吒，你這個臭小子，別以為本帥怕了你！”
他一旋身子，手裏已經多出了那把九釘耙。
那天大聖逃出花果山後，二郎神、哪吒和四大天王及眾天兵費了好大周折，也未能找到他。
二郎神等人經過商議後，決定一人一路分頭搜尋大聖，發現其蹤跡後再將其他天將及眾天兵召喚過來。
哪吒細細尋找，來到青石鎮，變成一個普通小童。他經過李宅庭院外時，無意中看到了露出真麵目的天蓬……
“接耙！”
天蓬吼了一聲，一耙釘向哪吒。哪吒立即挺起火尖槍招架……
兩人很快戰了十多個回合，“乒乒乓乓”打翻了好幾桌宴席。捕差們早已扶起李員外，一起逃到屋裏去了。
天蓬的本事哪及得上哪吒，最終被對方看準一個機會，一槍杆砸在背上，痛叫著跌了個狗搶屎。
還沒等他爬起，哪吒又指著他痛罵：“呸，跟你這種卑劣之徒動手，還真辱了我的火尖槍！好歹你也曾經是天庭將帥，怎麽就跟那個弼馬瘟那樣，盡幹些強盜敗類的勾當！”
哪吒又要對天蓬出招，卻忽然感到腦側金光一閃，同時勁風一響，他心裏一驚，急忙將頭往後一仰，避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擊。
他剛定下神，就聽天蓬驚訝地嚷：“猴子，是你？”
哪吒直起腰身，隻見那個被他們四處緝捕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正站在自己跟前。
大聖一直隱匿身形，他一眼就看穿朱壯士的真正身份，後來哪吒出現，雖然化身小童，可一樣瞞不過大聖的火眼金睛。大聖的隱身術修行比較深，因此哪吒和天蓬一直都沒有發現他。
天蓬要求李員外將女兒嫁給自己時，大聖就要出麵幹涉，可接著哪吒就來了。大聖並沒有將哪吒放在心上，因此見他到來，也沒有逃離。
見哪吒打敗了天蓬，大聖正要離去，可哪吒那句“怎麽就跟那個弼馬瘟那樣，盡幹些強盜敗類的勾當”，又惹得大聖怒從心頭起，忍不住地躍到哪吒身側，現出身形，一棒朝他太陽穴擊來……
見到大聖，哪吒立即朝他一揚火尖槍，喝：“孫悟空，原來你這裏！”
大聖緊盯著哪吒，眼光冷銳地說：“哪吒小兒，我孫悟空做過什麽強盜敗類的勾當了？”
“廢話少說，吃我一槍！”哪吒叫著，一槍向大聖刺來。
大聖一咬牙，揮起金箍棒迎敵。
天蓬一邊爬起一邊嚷：“猴子，你來得好！打死這個臭小子，別跟他客氣！”
大聖和哪吒槍來棒往，叮叮當當，一時打得好不熱鬧。
想起剛才挨了哪吒一槍杆，天蓬的火氣又騰了上來，大吼著衝上去，舉起九齒耙，狠狠地朝哪吒釘下。哪吒忙閃身躲開。
“汪汪汪！”
隨著一陣犬吠聲，一隻大犬從空中猛躥下來，襲向大聖，正是哮天犬。
哪吒、二郎神等人分路尋找大聖，哮天犬也自為一路。他和哪吒不約而同地來到青石鎮，剛才他在空中巡查時，正好看到大聖和哪吒，於是躥襲下來。
大聖挪身避開哮天犬，向前跳出兩步。哮天犬又撲了上來……
這邊哪吒和天蓬又交上了手。鬥著鬥著，天蓬叫了一聲，一耙釘向哪吒腳板，哪吒往後躍開，不料哮天犬一聲痛嚎，倒摔到天蓬釘耙下來。原來他中了大聖的一棒頭。
天蓬的九釘耙釘不中哪吒，卻誤將哮天犬的尾巴釘斷了半截，疼得他“嗷”地一叫，弓著腰背躥蹦而起。
天蓬頓時嚇得頭冒虛汗。他不怕哪吒，卻十分忌憚二郎神，他知道自己傷了二郎神的愛犬，對方絕不會跟自己罷休。
天蓬哪裏還有心思打鬥，急忙收起兵器，飛也似的逃出李家庭院，生怕二郎神下一刻就會殺出來。
“汪汪！”
哮天犬厲吠著，發瘋似地去追逐天蓬。這畜生報仇心切，把自己到這裏來的目的都忘了。
大聖和哪吒繼續纏鬥。哪吒雖然也是天庭的一員勇將，但單打獨鬥，又怎麽是齊天大聖的對手？大聖連連出棒，一棒比一棒威猛，哪吒隻好以乾坤圈抵擋……
“當”的一聲，乾坤圈再次擋住金箍棒，可這次大聖用力太猛，哪吒隻感手腕酸麻，圈子從他手裏跌落下來。
大聖喝了一聲，又忽然轉身，一棒將地上尚未倒地的乾坤圈擊得猛砸向哪吒。
哪吒避之不及，被自己的乾坤圈砸中胸膛，悶哼一聲，往後跌倒在地。
大聖將金箍棒一舞，然後指著哪吒喝道：“哪叱小兒，這次就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我孫悟空一向光明磊落，頂天立地，以後要是讓我聽到你有半句誣蔑，絕不輕饒！”
哪吒滿眼憤恨，他正要施使召喚術把二郎神等人召喚過來，大聖已經一個筋鬥翻出庭院……
蛇盤山鷹愁澗。
這道河澗並不太寬，澗水泛著白沫，嗚咽著緩緩向東流去。河澗兩邊都是高峭的山崖，空中看不見太陽，陰晦如鉛，略帶寒意的風，“颼颼”地吹刮著。
這樣的陰天，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沒有那燦爛明媚的太陽，難免讓人情緒壓抑。
大聖走到鷹愁澗岸堤上的一棵桑樹下，左顧右盼。他注意到，樹上的葉子大多已經萎蔫，正無精打彩地下垂著。桑樹附近雜草叢生，然而，大量的青草也像桑樹葉子那樣，毫無生氣地萎縮著。
“啪”，一隻小鳥雀從桑樹上掉落到大聖腳下，腿兒抖動著，一副垂死的慘狀。
大聖低頭一看，才發現小鳥雀身邊還有一些已經死掉的昆蟲，它們紋絲不動，足肢直挺挺地伸著，令人不禁心生悲憫。
這些小生靈和樹草的不幸情狀，應該是連續多日得不到陽光撫照所致吧！
幾天前離開青石鎮後，大聖又連日奔波，馬不停蹄地尋覓花果山眾猴的蹤跡，可仍然毫無所獲。
“到底是誰變成我的模樣，把孩兒們騙到哪裏去了呢？他這樣做，到底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
大聖盯著澗水，怔怔出神。
“這應該不是天庭所為，如果是這樣，二郎神等人一定會以孩兒們要挾我，逼我受伏。那又會是誰呢？難道是如來？不過這老兒要對付我，完全用不著這麽費功夫……”
大聖正思緒紛亂，忽然聽到了“砰”的一聲大響，如驚濤拍岸。
大聖不由地順聲望去，隻見較遠的澗麵上正濺起一股又高又粗的水柱，水柱的頂端上，赫然是一匹龍首馬身的白色異獸。
“嘩啦！”
水柱暴雨般地灑落回鷹愁澗裏。那白色龍馬發出一聲清亮激越的吟嘯，瞬間飛遠。
大聖什麽神異之物沒見過，對這龍馬也不怎麽在意，他一縱身，飛躍到澗邊的懸崖上，又要上路。
忽然，他聽到一個小孩喜不自勝地歡喊：“大聖，大聖！原來你在這裏，太好了！”
大聖轉過身，隻見一個小和尚張開手臂，朝自己快步跑來，正是那個慈濟寺的小和尚——小法明。
大聖還真懷疑自己看錯了，連連眨眼。
小法明很快就跑到大聖麵前。這小和尚的僧衣有幾處已經破了口子，臉上還多出了幾個小傷痂，可神色興奮到了極點：
“大聖，我正要去花果山找你呢，真是菩薩保佑啊，讓我在這裏遇上了你，嗬嗬。大聖，你帶我去花果山吧，我要當你的徒弟，跟你學本事！”
那天，剛從五行山下脫困的大聖把小法明帶到民舍外，然後離開。小法明毫不死心，大聖說過他要回花果山，於是小法明向大人問明了花果山方向，又出發了。一路上，他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這天來到這鷹愁澗邊的高崖上，正好遇到大聖。
“小和尚！”大聖煩躁地說：“你以為學本事是那麽輕鬆的嗎？這個你最好想都別想了！”
小法明卻堅定不移地說：“大聖，我當然知道學本事是非常辛苦的，但不管怎麽樣，我也一定要拜你為師，一定！”
這小子！大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知道這小和尚的倔強性子，怎麽勸也沒用，於是幹脆轉身拔腳逃跑。
“小聖，不要丟下我！”小法明焦急地大叫，追了上去。
忽然，小法明被一顆石頭絆倒，摔倒下來，整副身子“骨碌碌”滾出幾步遠，掉到懸崖下。
小法明駭得魂飛天外，哭喊著呼救：“大聖救命呀！”
“小和尚！”大聖見此情景，嚇得大叫一聲，就要去救小法明。
忽然，一陣龍吟聲響起，那匹白色龍馬又出現了。它淩空疾飛，速度快得驚人，眨眼就躥近往下急墜的小法明，張口銜住他的衣襟。
見小法明得救，大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龍馬銜著小法明，掉轉龍頭，在空中奮蹄疾馳，很快又失去影跡。
“這龍馬是什麽來頭？它要把小和尚帶到哪去……啊，它會不會傷害小和尚？”大聖想到這一點，一顆心頓時“突突”劇跳起來。
“龍馬休要逞凶，俺老孫來了！”大聖從耳裏抽出箍棒，吆喝著，駕雲朝龍馬消失的方向急追過去。
這條鷹愁澗蜿蜓數十裏，狀如蛇盤山中的一條長蛇。龍馬帶著小法明來到一片小樹林旁的澗水邊，輕輕把他放下。
小法明雙眼緊閉，毫無反應，早被嚇暈。幾縷白煙騰起，龍馬變成一個相貌英俊、身著白色錦袍、腰帶佩劍的年輕公子。
他俯視著小法明，神色愉悅地笑了笑，說：“這小和尚看起來挺機靈，我正好帶到澗裏去當個小廝仆，供我使喚。”
白袍公子哪裏知道，此時大聖正躲在十多步遠的一塊岩石後，探出頭窺視著他。
聽到白袍公子的話，大聖心裏一寬，想：“還好，小和尚倒是沒有性命之憂。這龍馬也不是邪惡之輩。”
白袍公子正要提起小法明，卻聽到有人叫喚自己：“這位公子爺，你好！”
英俊公子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樵夫。
這個樵夫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黑色的粗布衣裳，身材矮壯，絡腮胡子，背上負著一束柴薪，左手持斧，右手握著一株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