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溫其如玉

喬在校期間發生過兩次大事件。第一件就數他和校花轟轟烈烈的傳聞了,出類拔萃的第一名與優等生校花的感情,曾經羨煞了無數人,連部分老師也睜隻眼閉隻眼。有人道他們,郎才女貌;有人道他們,天作之合。校花不僅成績好,身世背景也叫人高不可攀,可謂十足富家女,這樣高貴的她,卻是個風流才女。傳聞她談過的小男友可以塞滿一個班級,上至高年級學長,下至低年級學弟,更有外校痞子哥。不過風流才女有一天為了性情冷清的第一名,竟成了獨情才女。

也不知校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喬的,聽說是早就暗戀上了,也聽說是和別人打了什麽賭輸了,反正她是豁出了臉麵,放低姿態,堅持不懈地追喬。

她最初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雖曾妒忌過這個白富美,但她追人的勇氣和努力實在叫我佩服,然後那種嫉妒感忽然間就煙消雲散了。校花來見喬的時候,穿得很樸素,打扮得大方簡潔,沒有像平常那樣披頭散發,而是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顯得人格外精神,氣質輕靈。她的美是令人不想褻瀆的美,一種舒服的美。人就那麽站在走廊裏,就引得過路男同學駐足犯花癡。男同學們雖犯花癡,但不敢擾了她,匆匆看了幾眼,他們就躲到一邊去,眼巴巴地遠遠觀望鎮校之花。

我們學校規定,周一至周五得穿校服,但是校花從不穿。教導主任提醒了她多次,她依然很有個性,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露出一副倔強的小模樣—我就不穿,你能把我怎麽樣。教導主任是不能將她如何,她家裏早和校長打過招呼了,說是她調皮,請多多關照。應該是諸如此類的話,我猜的而已。校長照拂校花,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一次教導主任又逮著不穿校服的她進行批評,路過的校長反而誇她,這身衣服挺好看的。教導主任也不傻,象征性地說了幾句,往後再也沒逮校花的小尾巴了。

校花以前愛化妝,但在第一次正式見喬時,她沒有在白淨的臉蛋上塗抹什麽,素顏朝天,彎著靈動的丹鳳眼一個勁兒地朝我們教室裏瞅。她買過廖思行的情報,查清了喬的背景和喜好,才預備出擊的。喬在座位上看書,他單手穩穩地拿著書,看書的模樣寧靜極了,將周圍一齊渲染得清淨。我一會兒抬頭看前麵的喬,一會兒扭頭看門外的校花,模樣興許有些八卦。大家窸窸窣窣地討論,校花今天又看上了誰?她風流,身邊不缺男孩兒,有錢任性,聽說還很花心。但我們那次的確沒有想到校花的目標是喬,因為喬在感情方麵,在大家看來宛如木頭人,已數不清他明裏暗裏拒絕了多少個優秀女生。也因為喬是一個傲骨嶙峋的少年,他平常氣節強韌,心氣高得很,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人,所以我們一時沒有猜到校花要找誰。

有人猜校花要找木訥書呆子,也有人猜校花要找見錢眼開的痞子男。誰叫她往常喜歡的類型全是對她百依百順之人。眾人圍觀許久,見她終於對第一排的同學努了努嘴說:“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的喬同學,我有事找他,謝謝。”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找喬,他們還沒有想到原因,隻靜觀其變地看八卦。

第一排的男同學受寵若驚地給喬傳話,喬從書中世界回神,他抬眸,柳葉眼如清水般泠泠,眼神裏又有一點兒迷茫。他偏頭看到美得驚為天人的校花後,依然神色平淡。

喬放下手中的書本,疑慮道:“請問,你是?”

校花微微低頭,略顯嬌羞,她盯著喬的帆布鞋,緩緩啟口:“有些話,公眾場合不太好說,你能不能跟我出來一趟,絕不浪費你的時間,最多……最多……五分鍾。”

今日小雨,課間活動沒有出操,因此課餘時間可以說是十分充足了。

諸位嘩然,原來……原來是這個意思。不知校花突然抽了什麽瘋,選了個內裏桀驁不馴的骨氣人,她想做些什麽?

每個人的眼中都浮現了一股**裸的戲謔。喬領悟了校花的言外之意後,仍穩穩地坐在座位上,委婉拒絕道:“抱歉,我看書的時候,不太想中斷。”

校花眼裏有一絲失落,一貫囂張的她踟躕在門前扭扭捏捏,她望了眼眾多雙雪亮的眼睛,忽地挺起有料的胸脯,一撩馬尾辮,風情萬種地走到喬麵前,再順手拉過一把椅子,微笑著坐下了:“沒關係,我等你看完。”

喬的眉頭微蹙,但轉瞬即逝,他迅速翻了一下書本給校花瞧,含蓄道:“可能放學都看不完,我的時間很少,利用課餘時間看書都是擠出來的,真的很抱歉。”

校花呼吸一斂,她猛然一拍桌子,豪邁道:“那我就直說了,我,黎笑笑,喜歡上你了,你應還是不應?!”

學校裏的人都知道,喬沒多大可能被追到,他心係學業,吝嗇於其餘交際,還是塊不開竅的木頭,女生飛蛾撲火的場景大家都已司空見慣,隻是這校花的表白……使大家升起了一點兒期盼。

這回,喬沒有抬頭,他的眉頭也實實在在地蹙了起來,不再委婉:“不應。”結果真是不出人意料。校花沒有被拒之後的窘迫,她懶懶地坐回椅子上,趴在喬的桌前賣萌:“喂,不再考慮一下?我發誓,我是認真的,隻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以後就跟定你了,會一直跟哦。”“喜歡我什麽?”喬竟回了校花的話,他翻書的手也停了下來。校花瞬時直起身來,她笑得眯起眼睛,精神抖擻又堂堂正正道:“我啊,喜歡你的賞心悅目,再者……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所以喜歡。”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從校花的小紅嘴裏飄出來,飄進了我的耳朵深處,我不由得拍案叫絕。喬神色一怔,他瞧了瞧笑顏純真的校花,未曾說話。就在我們以為喬動搖了一點兒春心時,隻見他微微垂頭,繼續看書,並且禮貌地回應人:“在有能力之前,在念完大學之前,我並不涉及男女交往,家庭境況不允許我分心,辜負了你的美意,再次說一聲抱歉。”

校花那纖柔的身軀一頓,她站起來,竟大膽地抽走了喬的書本,靠過去曖昧地俯視他:“走著瞧。”她說完這一句,就大搖大擺地、灑脫地走人了。

教室後麵傳來男生們的調侃聲,一個兩個拖拉著音調,故意發聲。喬淡淡掃了一眼校花的背影,神色自若地拿起書本,他沿著書本中央輕按,放平了書,不受任何影響地繼續看。我撐頭瞧他,又瞧門外,若有所思。廖思行從校花進門到現在出門,就如癩蛤蟆似的,垂涎欲滴地發癡。

他興奮地拍了拍喬的肩膀,嘰裏呱啦地和喬聊起校花,好像是在問喬,為什麽不應校花的追求。

我離開座位,走到講台桌前擦黑板,聽到身後那熟悉的男聲說:“在什麽都沒有的年紀,還是把時間拿來奮鬥吧。”

我手裏的黑板擦忽然掉了,它調皮地蹦了幾下,東倒西歪地跌到了台階下。我轉身去撿,卻見黑板擦正巧斜靠在他的帆布鞋上,我尷尬地抬頭衝喬幹笑,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喬下頜的棱角略鋒利,臉龐弧度淡美,果然如校花說的那般悅目。

在我呆看的幾秒裏,麵前的大男孩兒緩緩彎腰了,他撿起自己白鞋上的黑板擦,輕笑著遞給了我,還少見地揶揄人:“擦黑板狂,你是不是又以為今天你值日?”

我抬臂想去奪黑板擦,廖思行一瞬將它從喬手中搶走了,他臉上斑斑點點的麻子在日光中清晰可見,他摸著後腦勺兒,揚了揚黑板擦說:“今天是我值日,阿秦,多謝,下次我也還你。”

我忙點了頭,不由得去瞅已經低頭看書的喬。

我很快就灰溜溜地跑回了座位上,捂著胸口喘氣,一時覺得三月初的天氣熱得厲害。

我用手給自己的臉扇了扇風,不經意間聽見同桌在和幾個女生討論校花的八卦。她們閃著亮晶晶又憧憬的眼睛,竊竊私語,校花家裏是開大公司的啦,有背景啦,旁人都不敢得罪校花啦,諸如此類,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哩。

我不免也落俗地歎兩聲:“命真好,命真好。”

學校裏沒有幾個女生是不羨慕校花的,再羨慕,終成不了她。例如我同桌愛癡人說夢,要是我家也是開大公司的就好啦,要是有人給我撐腰就好啦……我看著喬的後背,悄悄在心中說了一句話:要是我的個性能有校花一半大膽就好啦。

做人做成校花那樣,想來是十分灑脫的。

在世人眼中**不羈又如何,叛逆不乖又如何,做真我的人,在無足輕重的我眼中確實是厲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