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老司機,我就服你

說起來,我也是一枚老司機。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母親大人給我倆報了名讓我們去考駕照。在這之前,我深受好萊塢電影的荼毒,一直以為自己會像範·迪塞爾一樣,能一腳油門上三百邁的時速,一轉方向盤飄移三百六十度。當然,我也曾幻想過我哥是保羅·沃克,我們兩個會開著全球限量版的科尼塞克從智利的蒙特港一路奔馳到美國的阿拉斯加。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當我們來到練車場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開的車是桑塔納2000,練車的場地在偏僻的村莊,練習的項目是倒樁移庫,在車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倒著開車……因為是暑假,烈日當頭,四周無樹蔭,唯一可以躲陽光的地方,車裏如蒸爐,車外被暴曬。我們幾個一起學車的全都在哭天喊地,說出來真的是一把辛酸淚。練到第三天的時候,我屁顛屁顛地跑去問教練:“教練,你說我們這麽練車,什麽時候才能修成正果?”

教練是個看上去很魁梧的大漢,一點幽默細胞也沒有地跟我說:“就你這細皮嫩肉的還想修成正果?不被太陽曬得修成黑炭精就不錯了!”

我咧了咧嘴,實在不知道怎麽接教練這句話,隻好掃興地回到車棚底下。我哥看我垂頭喪氣著回來,以為我被教練罵了,幸災樂禍地說:“喲!怎麽了?是不是被教練一頓罵?”我白了他一眼,說:“剛剛教練說你從遠了看像一塊黑炭精。”我哥疑惑,問:“什麽意思?”我說:“沒什麽意思,就是嫌棄你黑。”我哥反應了半天,掏出手機打開前攝像頭瞅了自己一會兒,自顧自地說:“我這也不黑啊……”“嗯,不黑不黑。”我點頭回應他。管你黑不黑呢,忽悠你我開心了就好。

我們在練車場圍著倒樁移庫練了一個星期,蘑菇同學也報了名考駕照。

是也來曬太陽了?”她沒明白我倆的意思:“什麽曬太陽?我是來學車的。”我哥一笑,裝作很厲害的樣子跟她解釋:“今日地麵溫度五十六度半,大氣最高溫度三十八攝氏度,”然後指了指腳下,“十點以後你躺在這個位置,到下午五點可烤至六分熟,應該湊合著還是可以吃的。”

我一旁搬了個小板凳靜靜地看我哥吹牛皮。平時蘑菇同學挺聰明的,沒想到這會兒反應特遲鈍,還是沒聽明白,問:“我為什麽要躺在這裏?還有就是躺在這裏吃什麽?”我哥編不下去了,撓了撓頭說:“我弟說他要吃你豆腐。”這下我同桌反應過來了,衝著我說了一句:“顧合一,你個臭流氓!” “……”這轉折我也是醉了……後來我發現,蘑菇同學學車這段時間的反射弧一直特別長,用她自己的解釋就是:“一到練車場我就不自覺地緊張,一上車就緊張到分不清東西南北。”

在我和我哥把倒樁移庫練得很熟悉了之後,教練看我們仨關係挺好的,就讓我和我哥指導她。

這下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真正的馬路殺手。

油門刹車分不清,撞杆壓線亂掛擋,還聽不懂指揮。

在一個向後右方倒車的地方,我說:“這個地方向右打死。”她抱著方向盤半天沒動起步,過了好久才小聲地問了一句:“打死?打死誰呀?”我哥在後座上坐著,偷笑著說了一句:“向右打死,你說打死誰?”她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的我,一臉要不要把你打死的疑問表情。“……”我給了她一爆栗,“向右打死,是‘把方向盤向右打滿至不動’的意思。怎麽?你還真要打死我?”她還點了點頭。我無語地說:“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麽這會兒腦袋短路了?”

她弱弱地回複:“我緊張,我

。”

“……”

後來到了路考,可算是不用再倒著開車了。當時教練給我們分了小組,四個人一組,我、我哥、蘑菇和另外一個人,我們四個一組。輪到我們小組上車的時候,教練問:“你們誰先開?”我帶著範·迪塞爾附體的自信,跟教練說:“我我我,我先來。”係好安全帶,我又問教練:“我可不可以開快點?”

教練指指我那被曬得黝黑的胳膊,依舊是非常不幽默地說:“你我“哦”了一聲,默默地點火起步。之後我一直掛著一擋開得特別慢,教練又說了:“讓你學走路走路,不是學烏龜爬,敢不敢開快點。”我哥深諳我套路,在後座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弟等的就是這句話。”知我心者我哥也!還不等教練反應過來,我就一腳油門下去,離合一踩,一檔跳 3擋,3擋跳 5擋,時速眼看飆到80。我哥在後麵還特別配合,給我放 BGM:這是飛一樣的感覺,這是自由的感覺。教練在副駕駛座一腳踩死刹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靠邊停車!”“哦……”我慢慢地在路邊停下。“下去!”教練那個臉,都耷拉到地上了……我哥在後座哈哈大笑,教練扭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也下去!”我哥:“……”教練看著在路邊站著的我倆,說:“在這兒罰站,站一上午,要是敢自己走了,以後就別跟我學車了!”然後教練就帶著蘑菇和另外一個人練車去了。我跟我哥打趣:“有難同當啊!”哥:“當你個棒槌,托你的福,這是幼兒園畢業之後第一次罰站!”

我:“哦……”

但我挺開心的呀。

可能是因為對開車抱有幻想的原因,在整個練車過程裏,我都學得特別快,往往是教練剛教了點什麽,我就把一套完整地走下來。

科目二的主要練習項目是倒樁移庫,教練說這個得練兩周左右,結果我上車嚐試了兩輪,就把倒樁移庫一套行雲流水地完成了,我哥和蘑菇同學在旁邊一直感歎:“老司機啊老司機!”

之後幾天我在練車場沒什麽事,就東指揮西指揮,還把蘑菇同學指揮到了坑裏去。教練看不下去了,說提前教我科目二的另一個項目:側方位停車。這個項目說白了就是把車豎停到空位上去,實用價值很大。教練教的時候,大家雖然還沒有練好倒樁移庫,但是日複一日地在那裏重複,大家早就厭煩了,都好奇地來看教練教我側方位停車。教練剛要說技巧,我站在停車位邊看了看說:“這個看上去挺簡單呀!”教練一聽:“嗬!小子可以,那我不教了,你自己來!”蘑菇同學在邊上給我喝彩:“老司機棒棒噠!”我哥在邊上看著點了點頭。全世界都在給我喝彩。我上車、點火、拉手刹、掛倒擋、打方向盤、找好角度,讓車子緩緩地進入停車位。

教練說:“嗯,對,就是這樣。”

然後我調整位置,找好方向,輕踩油門。Duang,重重地撞在了模擬欄杆上。我哥繼續點頭:“嗯,看到你失敗了,我也就放心了。”教練:“小兔崽子哎,你趕緊給我下來!”教練心疼地看看車的後保險杠,又說:“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兒,給我到太陽窩裏站著!”我:“……”

現在想起來,學會開車已經五年了,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司機。但是我們拿到駕照之後,就各自去了外地上大學,我們的駕駛本也就成了老爸的扣分專用本。後來過年回家,我和我哥商量著要去看電影,但那天寒風呼嘯,便想開車去電影院。老爸爽快,把車鑰匙扔給了我們倆。我哥說:“學車的時候你一直是老司機,你來吧。”我自然是不客氣:“好嘞!”接過鑰匙,依舊是熟悉的老一套流程,上車、點火、拉手刹、掛倒擋、打方向盤、找好角度,Duang,直接撞在了後麵石頭上。我爸聽到消息後馬上下樓:“哎喲喂,我的車啊……”這個場麵似曾相識。我哥說:“嗯,看你這個老司機還是當年的老司機,我也就放我:“……”

自從把家裏車撞石頭上之後,老爸就發話說不會輕易借車鑰匙給我們了。

卻不料剛說完這話沒幾天,老爸就要出趟遠門,不是開車去,車鑰匙就留在了家裏。出遠門的當天,老媽的一幫姐妹們打電話來說要聚會,還要帶著我倆一起去。

三人以上出門,開車最為方便,老媽沒有駕照,車是我哥開去的。聚會時聊得開心,老媽和我哥興致盎然,禁不住多喝了兩杯,回來的時候把車鑰匙給了我,兩人就在後座睡著了。回家後,我哥要繼續睡覺,我說:“先別,幫我找找我的眼鏡。”我哥一聽,酒嚇醒了一半:“你眼鏡呢?難道你剛剛開車沒戴眼鏡?”我說:“沒戴,去的時候也沒戴,難道你沒發現?”我哥酒醒了,搖著頭,臉上一副“謝弟弟不殺之恩”的表情看著我。我拍拍他的肩,說:“沒事,我近視也就兩百度,戴不戴路都看得清,紅綠燈也分得開,更何況我是老司機,聞著味都能回來。”我哥:“老司機,一會兒我要是想吐,牆我都不扶,我就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