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第一次相隔這麽遠
高考成績出來、填報誌願的那一年，我選擇了山東，從學校到家一個半小時；我哥選擇了四川，從學校到家一天零八個小時。無論時間還是距離，都是我們從小到大相隔最遠的一次。所以在剛上大學的時候，我很不適應身邊沒有哥哥的生活，和同學舍友聊起天來，嘴邊總是掛著“我有一個哥哥”“我是雙胞胎”
之類的言語。記得大一最初參加社團麵試的時候，我自我介紹說：“學長學姐好，我叫顧合一，有一個雙胞胎哥哥……”當我說完一堆，有個學姐忽然撲哧一下笑了，問我：“那個同學，你說你叫顧合一，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會不會是叫顧合二？”我很不理解地看著她。她繼續在那兒自說自話：“不對，如果你是弟弟，你應該叫‘合我想了想，嚴肅而正經地回答她：“我哥哥叫‘知行’，源自明代哲學家王陽明的觀點，是所謂‘知行合一，止於至善’。”師姐一時有點尷尬。我又補充說：“不過我平時經常犯二，朋友確實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合二，如果以後有不小心做錯的地方，還請多多關照。”有一個台階下，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後來我確實收到了社團的入社邀請，但我還是選擇了拒絕，另投高明去了學校的另外一個學生組織——學生會。
大學期間，我和哥哥經常會接到一些謎之電話。最開始是這樣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皇兄。我接聽：“喂，哥，有什麽事？”電話那邊一片嘈雜。“喂！喂？哥？你怎麽了？”長久的沉默換來一個姑娘的聲音：“請問你是顧知行的弟弟嗎？”“嗯，是的……”她認真的聲音讓我腦補到我哥作奸犯科被抓的場景。“那你和顧知行是雙胞胎嗎？”“對……啊……”難道我哥被壓寨了？得到我的肯定，電話裏一陣歡呼雀躍：“原來你真的是顧知行的雙胞胎弟弟！”
我蒙了：“是……我可以問一下發生了什麽嗎？”
“弟弟，弟弟，你好，我可以認識你一下嗎？”她毫不理會我的問題。我不記得我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姐：“呃……你好，我叫顧合一，可以告訴一下我哥怎麽了嗎？”又是一陣亂七八糟……我哥接過電話：“喂，老弟，沒事了，他們隻是想驗明你的真身。 ”然後也不解釋就把電話掛了，不明覺厲的我不禁思考起來，多年前我們倆爭辯的“誰是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問題難道要有答案了？忐忑……沒過幾天，我表示理解我哥了，因為我這邊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當時我們一個小組討論課題，說到了我的雙胞胎哥哥。他們紛紛說：“我們不信，除非你證明給我們看。”這句話有點像他們在說網上那句“我不信，除非你女裝給我看”
的感覺。我拒絕不了，隻好給我哥打電話，而且還被要求免提。電話通了，我被禁止說話，但又沒人說話，於是把我的手機在桌上推來推去，各自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來接電話。最後聽到我哥一直在電話裏“喂、喂、喂……”一個姑娘拿起我的手機，說：“請問……”
姑娘還沒說完一句話，就被我哥打斷了：“等一下，這個場景姑娘猶豫了一下，說：“是想問這個。”
我哥：“好嘞，聽好了，我呢！是顧合一的哥哥，我們兩個是貨真價實的雙胞胎，我叫顧知行，很高興認識你們，你們可以喊我知行哥，當然，直接喊我哥哥我也不介意。請問你們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姑娘：“呃……沒有了。”我哥：“好的，那拜拜。”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幹淨利落，不跟我一樣拖泥帶水，但是大家一陣沉默。小組裏一哥們兒說：“有點假呀，顧合一，你是不是早就找好托兒了？”我：“……”
後來我們就習以為常了，麵對這種電話回答得行雲流水。但有這麽一個哥哥，生活就總會有一些意外。那一次，是幾個好奇我雙胞胎身份的學姐給我哥打的電話。通話後，學姐剛說了一句：“那個……請問……”“等一下！”我哥按照慣例打斷了她們，“你們是不是想問我是不是顧合一的哥哥？”這次沒等我同學說話，他接著說：“我可以很嚴肅地說：‘不是！’”
多年來的第六感讓我覺得要出事。
果然，我哥繼續說：“我是顧合一的爸爸，我這個兒子小時候落下了病根，腦子有點問題，到處跟別人說他有一個哥哥，我這個當爸爸的心疼他，一直陪他演戲。”
我暴走。電話另一邊，我哥繼續模仿我爸的口吻：“唉……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希望你們能多多幫忙照顧他一下。”然後電話掛了……救命！接下來我就百口莫辯了，看著她們的眼神，我當時發誓要手撕我哥。最後隻好給老爸打電話求證。電話接通，我也沒組織語言，張口就說：“爸！快點證明你是我爸爸！”我爸：“真是傻兒子！我一直是你爹啊，你這讓我怎麽證明？”我崩潰，為什麽要在證明前麵加一個“傻兒子”？我心裏滴著血繼續跟我爸說：“爸！告訴我，我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哥哥？”我爸歎氣：“和你說了多少遍，腦子有問題是病，得治！不過現在你老爸我這邊比較忙，你先玩，忙完我帶你去看醫生。”電話掛了……我已經不想說什麽了，但一個腦洞大開的學姐又補了一刀：“等“……”生無可戀。
當然，既然都是開玩笑的，後來也就在我哥的證明下不了了之。大二開學前，我和我哥商量：“哥，我發現我手機裏沒有你的照片，要不咱倆一起照個相，這樣以後直接給他們看照片就行了。”我哥表示可以。但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當我把照片給舍友看的時候，宿舍大哥憨豆一把把身邊的老六阿歪拽過來，說：“合一，你看我和阿歪是不是雙胞胎？”我沒反應過來。憨豆繼續說：“要不是你整天和你哥在宿舍煲電話粥，單看這張照片，我是真不能相信你有個雙胞胎哥哥。”“想表達我們長得不像就直說，不用這麽拐彎抹角……哎？等等！你說我煲電話粥是什麽意思？”
後來這照片我就直接刪了，我哥說他也直接刪了，因為可信度還不如打電話可信度高。再後來，有師弟師妹問我：“合一師哥，聽說你還有個雙胞胎哥哥？”我：“假的。”
師弟：“……”
師妹：“合一師哥，你把天聊死了你知道嗎？”
嗯，把天聊死什麽的還是挺爽的。
大三那年，我要參加學校學生會主席的競選。競選前一天，我給我哥打電話：“哥，我要參加競選了，你有什麽建議嗎？”我哥說：“我這兒有兩個版本的建議，你想聽精簡版的還是詳細版的？”我：“建議還能分兩種，果然是厲害了我的哥，說說詳細版的我聽聽。”
我哥：“認識事情的本質，把握事情的規律，遵守客觀現實，務實求真，嚴於律己，在現有的基礎上盡力而為，最大化地突破自己的人生價值。”
我：“聽上去很高大上，但有點像政治思想，能說一下精簡版的嗎？”我哥：“你確定要聽精簡版的？”我：“說吧。”我哥：“精簡版的說白了，就是我覺得你智商不夠，可以直接放棄。”我：“我信了什麽邪來問你的意見！”
我哥說想要來學校找我玩。
火車站接他，隻好把地址發給他，讓他根據百度地圖自己找來。他到了後給我發微信：“我在你們宿舍門口。”那時我們剛好下課，舍友說要去食堂買點吃的，我就先一步回了宿舍。
在宿舍走廊看到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他就說：“人生在世，能有幾件事是頭等大事，如今你皇兄我微服私訪，你不八抬大轎相迎也就算了，居然也不茶水款待，還讓我站在門外。”
我沒搭理他，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我哥繼續在那兒說：“你這要是擱古代，輕則廷杖八十，重則殺頭警示呀！”我打開宿舍門，自己嗖的一下進去，以迅雷不及我哥反應之勢把他鎖在了門外。我哥安靜了一會兒，問：“喂喂喂，老弟，你這是要幹什麽？”我隔著門說：“小子，這可是我的地盤，你不要太囂張！”
我哥認
：“好好好，我錯了，你快給我開門。”
我心裏暗暗叫爽：“那你大喊三聲：‘威武帥氣的弟弟，我知道錯了。’我就給你開門。”我哥在那邊默不作聲。我說：“你別裝沉默，我知道你肯定還在門口！”依舊沉默。
因為宿舍隻有一道簡單的門，關著門是看不到外麵的，過了好哥一把逮住了，說：“哼哼，我就知道你耐不住寂寞。”就在我們倆在門口互相僵持的時候，五個舍友回來了，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說：“你倆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我和我哥：“……”
在跟宿舍的舍友介紹完我哥之後，大哥憨豆表示：“原來你就是顧合一的哥哥呀，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一見不如不見。”我哥：“……”我竊喜，但還是正義凜然地說：“不要對我哥太失望。”憨豆說：“不是失望，是沒想到居然這麽不像。”我哥說：“原來你們是說這個，其實你們誤會了，我們兩個小時候還是長得很像的。”我以為我哥在圓場，於是隨口附和：“嗯嗯，是呀，小時候我倆還挺相像的。”我哥又說：“但是生活總有意外，不得不接受突如其來的變故……”憨豆問：“怎麽了？”我哥語氣忽變：“三歲那年，我弟弟他……一不小心從一米多高的台階上摔了下去，唉，是臉先著的地……”你這憂傷的語氣是什麽鬼？
憨豆：“所以說顧合一他是後天摔殘了？”
“可能是吧，”我哥回應著，並向我投來可憐的目光，“臉上沒留下傷疤已是萬幸，但傷好之後確實變了模樣，腦子也不是很好了……”
我不屑地說：“嘁，編得這麽假誰信！”
結果五個舍友很打臉地說：“我們都信。”
我：“……”
我始終相信相逢即緣，所以我在學校裏有很多朋友。無論是學校的食堂、教學樓，還是超市、小賣部，我總能碰到認識的人，他們來自各個院係的各個年級，都知道我有個雙胞胎哥哥。和我哥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碰到幾個師妹。互相打招呼之間，她們問我：“合一師哥，這個和你穿著一模一樣的不會就是你的雙胞胎哥哥吧？”我點頭回應：“是的，你沒看錯，這就是我那個你們所謂的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雙胞胎哥哥。”她們不禁感歎：“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呢！”我聽到這句話唯恐我哥又要編出個從菜市場撿的、充話費送的或者小時候摔的梗。誰知道這次我哥居然實話實說：“我們兩個是異卵雙生兒，長得不像也是正常。”等她們走了之後，我問我哥：“那個，你這次怎麽不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
我哥說：“你不是說這是你的地盤嗎？”我傲嬌一笑：“哼哼，知道怕了就好。”我哥不屑一顧：“我這是給你留幾分麵子。”我：“此話怎講？”我哥：“一個天生機智的我如何拯救一個腦子有坑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