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受酷刑鐵骨錚錚 為情義一片冰心

尤蘭猻從南京發來指令:重慶是永遠的陪都,為了陪都安寧,務必肅清軍隊中的親共分子,殺個雞子給猴子看,雞子現成的,滄白路救下季學民的趙鼎山。怎麽殺,古時帝王有腰斬、淩遲、梟首、戮屍刑罰,現在中美技術合作所,嚴刑拷打更加先進,行刑室裏陰冷森森,讓人毛發悚然,凡人別說受刑,就是待上一夜,神經就要崩潰,趙鼎山被抓進去。

牛筋製作鞭繩,水中浸泡一夜,使之充分吸水,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七八位獄警輪番拷打,一天下來,昏死幾次。殺雞子總得有個由頭,問話趙鼎山:滄白路那晚是怎麽回事?趙鼎山說:“奉蔣總裁命令,維持政協會議治安”。拷打的特務不滿意,療傷三月,再上老虎凳,大腿到膝蓋用皮帶綁縛在長凳上,雙手反綁木樁上,給踝關節墊上磚頭,兩塊,三塊,直到半月骨四分五裂。

過了兩月,在神經部位夾上電線,電流通過全身,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半天觸電十幾次,讓你生不如死。

丈夫被抓進去,薛梅問一臉橫肉憑什麽?特務說:“他從我們手裏搶走了共產黨季學民”。天真的薛梅,在外麵收集蔣介石在政協會議的講話,拿來給特務看,上麵講的“政協會議期間,沒經司法批準,不準捕人”。一臉橫肉招呼下麵:“不準這姑娘進大門”。

趙鼎山進了保密站,遭受酷刑流傳外麵,猴子們,大小軍官們真被嚇得毛骨悚然,打內戰是送死,不反共拷打致死。軍官們兔死狐悲,連營團軍官集體找到總隊司令,請求替同僚趙鼎山說情。司令帶兵如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滸林衝被逼無奈,也會上梁山。帶了幾十個人找到保密站長大吵大鬧,說:“你把好端端的內二警逼成火藥桶,老子帶不了,鬧起事來,找你保密站”。司令軍銜中將,站長軍銜少將,中將帶去的人抓到東西就開砸,內二警人多,兩萬多人;保密站人少,兩百來人;司令不怕較真,他得到可靠情報,趙鼎山是條漢子,嚴刑拷打沒有結果!少將站長隻好妥協,兩邊達成協議,趙鼎山副團長不做了,到大溪溝警察分局做警察,名稱叫分局,地方大小類似於今天的派出所。

遍體鱗傷的趙鼎山抬著回家,整天隻能躺著,吃飯坐著脊椎疼,出門走路膝蓋痛,蹲廁所周身疼痛,醫生說大刑落下的病難治,吃藥敷藥要大半年,偏偏這些藥價格特貴,有的藥用錢買還得托人。薛梅沒有哭,心愛的人活著出來就是幸福。治病的藥再貴也要買,家裏的錢用完了,兄弟趙鼎臣把犛牛皮大氅賣了,這幾文錢沒頂幾日,嫂嫂薛梅,小叔子趙鼎臣四處向人借,患難相救沒人?再說借了拿什麽還?薛梅賣掉牙刷廠,機器賤賣不夠,再賣廠房,管了兩月藥費,補給了營養。趙鼎山終於站起來,慢慢行走。隻是病去猶如繭抽絲,何況這大刑傷了筋動了骨若幹後遺症,隻得慢慢治療。薛梅父母回浙江,宅子留給鐵心跟隨趙鼎山的女兒,薛梅索性把宅子賣了,情義可謂一片冰心,算是趙鼎山前世修來的福分。

趙鼎山想念昔日官場朋友,猴子們嚇壞了,你老兄出來不容易,看望就免了,特務在他家四周放了崗哨,看哪些軍官同僚是同類,幾月過去,每一人上門探視看望,誰要是攤上這事心也冷了。他蹲在家裏像隻蝸牛,躲在殼子裏不與外界接觸。彭佩然和梁穎慧準備化妝進去看望,薛梅回家說了,趙鼎山直是搖頭,他不願見,認為這場變故苦難,是彭佩然這些人引來的,他甚至後悔那晚不該救季學民,現在想拔也拔不出來。

趙鼎山出獄了,蘇小麗懊悔焦躁,季學民失蹤了,她近似瘋狂。劊子手失去報複殺人的目標,比豺狼野獸失去獵物還要難受,成天戴副墨鏡,黑洞洞的鏡片射出綠幽幽的光,先是饑渴難熬,後是灰心喪氣。戰敗投降過去三年,追索侵華戰爭罪犯風波有所淡化,她想回日本,迫切需要錢,有了錢,上哪兒都能過上舒服日子。怎麽弄錢?她想到綁票,敲詐筆錢,溜之大吉。趙鼎山!我殺不了你,我綁架你,交警旅長期駐紮重慶,副團長兼營長這麽多年應該有大筆錢。魔鬼的鷹爪打算伸向趙波兒,妻子留下的遺骨是這軍官的**,乖巧的女兒是養病療傷的特效藥,伶俐的小姑娘是薛梅的寄托。

趙波爾天天要上學,八歲的孩子喜歡玩耍。豺狼捕捉兔子輕而易舉,經過訓練的特工綁架一個上學讀書的小女孩不費多大功夫,蘇小麗綁架得手,給趙鼎山家門縫塞進紙條,薛梅買藥回來撿起,上麵告訴:趙波爾在我們手裏,速速準備十萬銀元,何時換人聽侯通知。趙鼎山看了搓手頓腳,馮玉祥戎馬一生,為官清廉,趙鼎山又豈敢胡來,他和趙波爾父女倆吃飯穿衣不愁,富裕家業沒有,上哪來去弄十萬銀元?不給,擔心綁匪撕票,在家裏急得團團轉。薛梅賣房子所剩下銀元離十萬相差甚遠,耽心趙鼎山急火攻心,不知如何是好,找來趙鼎臣商量。做叔叔的救侄女責無旁貸,腿傷好了,隻是工廠是個竹棚子,幾台製鞋機械能賣幾個銀元。他的朋友聶叢林開的織布廠隻有幾台織布機,全部家業幾千銀元尚可,十萬銀元?無計可施。薛梅想到找梁穎慧求救,梁穎慧沒有錢,有計謀,說:“十萬銀元多重啊,一千五百斤?傳話過去,叫綁匪提出贖回人質的時間地點”。引蛇出洞,算是一計,可是贖金,上哪兒去借?彭佩然想起季學民出院時,醫院財會室說光華股份替他付了住院費。

到了沙坪壩,找光華股份借錢做贖金,鄒俊夫答話簡單:“綁匪綁架的不是季學民,照你說法綁的是是季學民恩人的女兒,轉了一大彎,光華股份怎能出錢呢?何況十萬銀元”。彭佩然商量跟劉阿榮、範子宿通電話,鄒俊夫拒絕了。

光華二廠重建速度之快,劉阿榮沒想到,廠房建設不到兩個月,購買的美國紡織機一個月安裝投產了,源源不斷的華達呢,平絨,燈芯絨,絲絨出口歐洲、美洲、東南亞。上麵打了招呼,購買日偽紡織廠,他有了底氣,說:先按估值百分之五十付款,半年內分兩次付清,另百分之五十在餘後兩年付完。政府官員說:怎麽付款我們轉不過來彎,隻要宋子文同意,什麽都好辦。當官的這麽痛快,劉阿榮索性成倍借款購買日偽工廠,政府拍賣價格低廉,銀行有信心,劉阿榮飄飄然,老夫聊發少年狂,一口氣,在上海、南京、蘇州、無錫數地買下九座日偽紡織印染廠。可謂酒酣胸膽尚開張,鬢染霜,又何妨,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如墜雲霄!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好日子往往稍縱即逝,劉阿榮享受特權得為黨國分憂,前方內戰開支直線攀升,稅賦一天一個花樣,橫征暴斂猛於洪水猛獸,火車輪船用去運兵打仗,運輸棉花時斷時續,紡織器材難以補充,要命的是貨幣貶值,百姓見什麽都搶,市場一片混亂。純正靠大筆貸款貸款垛起來的光華,經營成本高,資金周轉支撐稍有不慎,傾刻之間摔倒下來,轉眼之間舉步維艱,公司上下憂心忡忡。

範子宿回到上海,市長變成俞鴻鈞,吩咐接收大員發還了他的鴻昌紡織,花旗銀行給他貸款從美國進口設備,工廠規模能力翻了個番。抗戰勝利,中國經濟複蘇惠及亞洲,周邊國家也喜歡穿戴遠東經濟中心大上海的衣裳布料,古往今來穿著打扮講究個時髦、趕潮流。鴻昌布料好,你買我買大家爭著買搶著買,一時間,供不應求,賺的利潤達到他人生的頂點,每天進項一萬多美金,他自己天天感到驚訝。

範子宿在英國美國是用手語當苦力,涮盤子,自學英語,給人當勤雜工念完大學,學了點真本事。眼前商場這種勝利,繁華浮雲的通脹,很快就會消失。這兩年賺的錢,是他拚搏大半輩子人生等來的機會,辛辛苦苦賺來的財富不能讓天天飛漲的物價打了水漂。狡兔三窟,範子宿不光是兔子,還是隻狡猾的狐狸,他把錢換成美元,換成英鎊,換成黃金,還做外匯匯率差。抗戰前,上海人選擇到英租界法租界開商鋪,覺得那裏麵治安比外麵好。範子宿把匯率結算的窗口選定香港,這裏是中國最大的租界。香港公司取名鴻昌香港會計公司,對外宣稱承接會計業務,實際從事棉花布匹進出口貿易。他在國內用法幣采購棉花,雇傭員工,支付水電。出口布匹東南亞、印度和歐洲,換成美元。既賺中國工人和農民的血汗,又賺幣值不穩定的法幣起起伏伏的匯率差價,這兒賺,那兒賺,筆筆生意銀行穩賺,利息手續費不拖欠,公司在香港賺了錢,買了樓,自己買了房。

左見庸大半生做職業經理,沒有一個自己的公司。妹夫的朋友香港開公司,他聞訊而動,找範子宿商討合夥或入股?範子宿想找一個會經營又放心的人當經理,左見庸自然是他心中合適人選。幾番磋商,大股東董事長範子宿,二股東總經理左見庸,兩人入股公司,安下心來做買賣。

彭佩然打聽到電話,找到劉阿榮,隻是光華很差錢。找到範子宿,這位財主現在遠在天邊,贖回季學民救命恩人的女兒,彎子轉這麽多,不願應承下來。

司馬文和蘇小麗裹得很近,蘇小麗送給他一條狼犬,成天牽著它,兩個形影不離,不知是狼犬幫他,還是他依附於狼犬,天天在白象街、紀功碑、滄白路一帶遊**,企圖從民主黨派的活動中捕捉共產黨。

彭佩然從沙坪壩回去路上,經過白象街,發覺身後有人牽著一條大狼犬跟著他,索性站下來不走了,跟梢的這家夥蔫瘤吧唧的,牽的狼犬養的膘肥體壯,彭佩然問他:“你跟我幹什麽”?

“先生,前年在揚子江茶社我就看你眼熟,你裝廣東客商,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我聽過你的課”。司馬文使詐說。

彭佩然想不起他教過的抗大學生會獐頭鼠目地牽著一條大狼犬,出現在重慶大街上。反問說:“我沒教過書,在茶館喝茶裝廣東人說話,也犯法”?

“要不我兩找地方坐坐”?一臉刁滑奸詐的司馬文長項是臉厚。“你現在姓彭,要不我稱呼你彭老師,我兩談筆生意”。

此時跑,跑不過對方這條大狼犬,彭佩然來到咖啡館,坐下了,心緊張,嘴不吭聲,麵部盡可能鬆弛,讓司馬文一個人表演。

“共產黨離開重慶兩年了,這些民主人士,還經常上街遊行,一會反對經援用去軍援,一會反對財政購買美國剩餘物資。前年北平美軍奸了個女大學生,重慶的大學中學也來罷課。彭老師,這些人生意不做,整天瞎折騰”。

美軍擾亂國人安寧,毆殺侮辱華人,公開奸汙女學生,主權破壞無遺,司馬文在這怪罪學生和民主人士上街遊行。季學民說上次被毆打,設套誘捕田海明的司馬文去過延安,這人長相矮小精瘦,相貌特征十有八九是司馬文,對付這隻瘋狗,他小心謹慎,按耐住性子聽厚顏無恥的司馬文在那胡言亂語。

形如鼬鼠的司馬文拍拍身邊的狼犬,又說:“民建公開擁護‘五一’(20)宣言,被宣布為非法組織。你從白象街出來,是去參加活動的吧”。彭佩然手心出了汗,雙手在桌下褲子上擦了擦。說:“我確實姓彭,四川本土人,你認錯人了”。他教過的學生沒有此人,此時如何盡快擺脫這齷蹉貪生,追求享樂的禽獸,得想個辦法。

司馬文在延安時間不長,在那兒與進步青年合不來,認識的人也不多,並沒進過抗大,對彭佩然訛詐問:“你不姓彭,請問你在哪兒高就”?

“我在民生公司,白象街那麽大,我從街上過,也算搞活動”。

“搞活動很好啊,你把民建做些什麽交給我,報酬我倆二一添作五”。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司馬文這兩年形同鬼蜮,跟特務混也混出兩分狡猾,隻要對方願意提供情報,有了一次不愁二次,有了小情報不愁大情報,這家夥給鼻子上臉,還真把自己賴上了,彭佩然強忍性子慢慢說:“你剛才說你們把民建查封了,他們還能做些什麽”。

兩人從咖啡館出來,彭佩然打量司馬文五短身材,心生一計,走到上清寺說上廁所,狼犬跟司馬文過好日子慣了,這種廁所又髒又臭,它離得遠遠的,彭佩然鑽進廁所翻牆跑了。

晚上,彭佩然、傅紫玉、趙鼎臣開會,商量一個方案。

二天,司馬文牽著狼狗大搖大擺,從白象街轉到朝天門,這地方大碼頭,上上下下人流如織。身材高大,體力恢複,健步如飛的趙鼎臣周身灑滿烈酒,手裏提著酒瓶跑過來,直直對準司馬文,把他撞到地上,像抓小雞似的拉起來。狼犬撲上去救主人,一頭撞進梁穎慧甩出的竹籠頭,繩子一收,籠住狼犬,畜牲掙紮幾下,籠頭四周沾滿的麻醉藥生效,一動不動了。司馬文被趙鼎臣提在手裏,說:“姓司的,你借老子的錢,兩年不還,今天上船說清楚”。司馬文平日裏牽著狼犬狐假虎威,這會嚇得六神無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碼頭人多,沒人幫借錢不還的人說話,趙鼎臣扛起司馬文向江邊跑,司馬文以為要把他沉入江中,拚命叫喊,趙鼎臣為掩人耳目,一邊走一路喊,借錢還錢,天經地義,上老子船上再說。矮小精瘦的司馬文被裝進麻袋,嚇得直打哆嗦,趙鼎臣問他:“綁架趙波爾你知不知道?”司馬文起初抵賴,兩拳頭揍了,說:“這事蘇小麗背著保密站幹的,孩子藏在何處,我真不知道”。他害怕挨揍,害怕沉江,趙鼎臣說一句,他連連點頭,叫他回去說什麽話,他一一答應。趙鼎臣讓他從麻袋裏鑽出來,走上碼頭,回頭看時,船開走了。

鄒俊夫聽說是日本特務綁架了趙波爾,想要贖金逃回東京,想起大轟炸死去無數同胞,答應向銀行抵押借筆銀元,幫助救回趙波爾。

趙鼎臣的話,司馬文不得不照辦,燕趙大漢隨時可能找上門來。再說保密站長認為蘇小麗是個累贅,使用日本人做特工遭天譴,綁架小孩子這種下三爛勾當有損名聲。他告訴蘇小麗,人質家長願意拿出十萬銀元交換人質,這筆銀元怎麽換成銀票,我可以給你辦好匯兌手續。蘇小麗問過錢莊銀行,人家不相信誰會,誰又能拿出十萬銀元,隨口回答:“你這女人別來忽悠,沒事回去搓麻將”。贖金遲遲沒聽到下落,司馬文告訴她贖金有了消息,還替她辦理銀行匯兌手續,拍著胸脯說銀元保證是真的,假的你就撕票,交銀元地點在磁器口,那地方離錢莊近。

磁器口這地方是重慶古鎮,約定時間這天趕集,街上人多。

趙波爾的父親,失意軍人趙鼎山臉色枯黃,佝僂著腰,眼睛盯著四方。他和薛梅拉著人力車,從銀行取出三萬銀元,裝進三個麻袋裏,放在車上,麻袋顏色陳舊發黑,為的是不惹人注意。三萬銀元,也是三百多斤。彭佩然、梁穎慧、聶叢林、趙鼎臣既要盯人,還得看好麻袋。人力車在街上反複溜達,不敢走遠了,這筆贖金是鄒俊夫背著光華股份擔保抵押出來的,萬一弄丟了,他也賠不起。何況一天的利息要二十幾個銀元,一行人手心背上都是汗。

蘇小麗鬼鬼祟祟的出現了,她畢竟心虛,孩子的父親是個警察,弄得不好雞飛蛋打,她沒把孩子帶來。人力車在磁器口大街遛了兩遍,不見孩子的蹤影,薛梅焦急難耐,彭佩然估計蘇小麗不會輕易出現,叫趙鼎山在人多時用棍子敲打麻袋,讓日本人相信贖金是真的,然後人力車拉著銀元麻袋先回錢莊去。他帶著梁穎慧,在街上堅持到天黑。

夜晚,暴戾恣睢的蘇小麗想到白天看到的那麽大一堆銀子,從身邊流過,心像貓爪在撓似的難受。另兩個日本軍人也鼓動明天冒險也要下手搶到那十萬銀元。二天一早,蘇小麗賊膽包天的打電話給大溪溝警察分局找趙鼎山,說時間改在當天下午,地點不變。日本人抱定認為中國人是一盤散沙,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也團結不起來,更何況趙鼎山失意了,孤立無援,身邊沒人真心幫他,這筆銀元唾手可得。

接到電話,趙鼎山焦慮,著急是繼續依靠勢單力薄的彭佩然,還是告訴警察分局長,彷徨猶豫一陣他選擇了後者,分局長與他雖沒啥交情,日本特務綁架警察的女兒,這事做過了頭,他是要幫忙的。叫趙鼎山帶幾個兄弟,捉拿綁匪,救回孩子。

薛梅繼續相信彭佩然,請他和梁穎慧下午把孩子搶回來。別的不說,這筆贖金,是幾個朋友的性命家當,是他們合夥借來的。

下午,薛梅與趙鼎山照樣拉著裝有“銀元”麻袋的人力車,來到磁器口。一個帽簷遮得低低的日本特務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生硬的中國話凶狠狠地說:“跟我走,我看看貨色”。到了避靜處,他打開麻袋,學中國人拿出銀元放在嘴邊吹吹,看裏麵銀元是不是真的,這人打開三個麻袋,連續吹了幾十個,證明是真的。

特務從趙鼎山手中接過車把,拉起人力車飛快地跑起來,這人力車軲轆有慣性,到了一定速度,會推著人向飛也似的加速向前跑。趙鼎山和薛梅拚出性命跟在人力車後麵,來到一輛汽車旁,三個裝有銀元的麻袋被抬進車廂後座,趙鼎山、薛梅擠進車裏,汽車一溜煙開走了。

人質沒出現,在後麵追得氣喘噓噓的警察沒有喊話更沒開槍。汽車跑了幾公裏,甩掉警察,到一偏僻地方,這日本人用日語喊:“蘇小麗,錢到手了”。蘇小麗出來了,一手提槍,一手牽著趙波爾。

趙鼎山赤手空拳,病怏怏地從車裏鑽出來。分別十幾天的趙波爾見了爸爸,哭著鬧著,拚命掙紮向趙鼎山身邊跑。卻被蘇小麗死死拉住,她用槍頂著孩子,等手下裝好銀元,把車掉了頭,她才放開孩子。

趙鼎山頭腦一片空白,孤身一人,病弱體質不是這三個日本人的對手,他隻想保證女兒和薛梅活著回去,讓這對母女相依為命,度過未來的日子。贖金如果被綁匪拿走,自己這輩子怎麽也還不清,感到束手無策。蘇小麗覺得他人高馬大,不好駕馭對付,叫薛梅不準下車。

對麵樹林裏傳出清脆有力的槍聲,砰、砰、砰,蘇小麗中彈倒在地上,前排坐上的小日本反應過來發動汽車,被薛梅扳下手刹,趙鼎臣從天而降,瞬間拉開車門,前排小日本下車舉起雙手。後座上的小日本,在彭佩然槍口之下,下車投降。

剛才頭腦空白絕望的趙鼎山,不知怎樣感謝從天而降的彭佩然諸位。女兒抱著爸爸眼淚花花,聽見槍聲一點也不害怕,一個勁叫“爸爸”。

按照預先的計劃,彭佩然說:“你押俘虜回磁器口,見了那些警察,說你們兄弟兩人會同朋友取得勝利,孩子救出來,話由你說”。

趙鼎山、趙鼎臣押著俘虜朝磁器口走了,薛梅從車裏出來,抱起趙波爾,一個勁問梁穎慧:“你們怎麽知道綁匪會在這兒交換人質”?

梁穎慧安慰她驚恐未消的表情說:“我勝利前就認識蘇小麗,盡管她破了相,化了妝,我還是認得出她。昨天我看見出現她在磁器口街上,我一直跟著,跟了一天一夜,跟到這裏”。

借來的贖金由聶叢林送回去,梁穎慧剛打開車廂,檢查麻袋,一下撲倒上去,隻覺腹部劇烈疼痛,周身無力,天旋地轉,鮮血順著大腿小腿流到腳背。

聶叢林手忙腳亂說:“梁穎慧累壞了身子,快送醫院”。

這兒誰也開不動汽車,薛梅急得六神無主,彭佩然說:“梁穎慧不能住院,隻能找個僻靜地方,請民間醫生為她醫治”他背起梁穎慧,住進趙鼎山家。

薛梅請來民間醫生,流血止住了,人卻虛脫了。

夜晚,天空下起大雨,炎熱夏季裏正好睡覺。院子外傳來急促敲門聲,大門前,院子外麵站著十幾位保密局別動隊,荷槍實彈,司馬文牽著大狼狗站在前麵,凶狠狠地叫喊:“趙鼎山,開門”!

“大清早的,敲什麽敲,老婆孩子在睡覺”。

“趙鼎山,你窩藏共黨,這次你死定了。給我砸”!

門被砸開了,別動隊七八支槍齊刷刷對準趙鼎山胸前,他退一步,司馬文進一步,一步一步向後退著。後麵的特務警察一窩蜂衝了進去,翻箱倒櫃,屋裏除了薛梅和趙波爾,什麽也沒有。狼狗聞到什麽,“汪、汪、汪”發出駭人的狂吠聲。狼心狗肺的司馬文放開狼犬,喊:“趕快追”。

人麵獸心的司馬文跟在狼犬後麵,黑夜裏大雨中人不如狗好走,司馬文一心想抓住彭佩然、梁穎慧,好在上司麵前邀功請賞,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跑著,追到一條河邊,氣味斷了。狗仗人勢的狼犬不叫了,對著地麵尋找,什麽也找不到。天還沒亮,雨越下越大,司馬文氣急敗壞,隻好回去。

彭佩然和梁穎慧跳出窗外,一路小跑。大雨夾著狂風,風雨中身體虛弱的梁穎慧覺得身子冰涼,躺在丈夫背上說:“後麵有狗叫聲,走河裏,甩掉後麵的狗”。彭佩然一咬牙把梁穎慧往背上托了托,跨入嘉陵江河流之中。天上的雨越下雨大,梁穎慧想起從奉節縣城逃脫緱督裕陷害的那場暴風雨,臉緊緊地貼在彭佩然背上,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一起。彭佩然貼著江岸摸索前進,江水有深有淺,深的地方漫過彭佩然的前胸。他必須甩掉後麵的狼犬和比狼犬還凶殘的特務。天快亮了,他筋疲力盡,腿腳發麻,身子癱軟,倒在江岸沙灘上。

兩人歇息一會,向山上爬去,爬到山腰,鑽進一個岩洞,生火取暖,撿來陶罐,洗淨煨食,像原始人生活。正值夏收時節,彭佩然在農戶地裏撿漏下的土豆,麥地裏失落在地的麥穗。麥穗煮食,不易消化、漏下的土豆隻有豌豆粒大小,不能刨皮,吃起來又麻又澀,梁穎慧誇獎丈夫:“這陶罐跟串串香湯鍋一樣大小”。彭佩然苦笑一聲說:“又麻又澀帶點泥沙的包邊土豆,能和牛肉片比嗎”。梁穎慧笑了,甘苦讓兩人的心貼近了,彭佩然說:“提起串串香,想起學民兄,人間知己幾許,學民當屬第一”。山下司馬文牽著狼犬,帶著軍警在搜捕,兩人躲在洞裏靠吃土豆、麥穗、野菜捱天度日。搜捕沒有結果,五天後撤了,靠年輕人的體力,梁穎慧站起來。

迎接山城解放,趙鼎山的工作得趁熱打鐵,誠心所致,金石為開,見到彭佩然夫妻。趙鼎山分外客氣,一連數聲:“請進,請進”。梁穎慧帶病冒雨跳窗戶掩護自己一家性命,趙鼎山佩服得五體投地。

雖然在這住過兩天三晚,梁穎慧打趣說:“我們每次來看你,都要經過你同意,薛梅,你真的那麽怕你老公嗎?”。

“梁大記者你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嗎,你是俞鴻鈞的上賓,民國政府你都出入自如,到我這寒舍算什麽。你們救了波爾,翻窗冒雨跳入河中,讓趙某人撿了一條命,趙某這輩子都欠你倆的人情”。

“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別看他病怏怏的,在家凶起來厲害得很”。薛梅幫著丈夫說。

伶牙俐齒梁穎慧說:“你這麽說,我住進來,幫你**這瘦死的駱駝,讓他能像俞鴻鈞那樣聽我安排”。

趙鼎山義無反顧說:“落魄之人,那和俞鴻鈞比,有什麽吩咐?趙某義不容辭”。

彭佩然開宗明義:“我們做趙先生的朋友,今天代表我黨向趙先生致謝”!

趙鼎山血氣方剛之人,連連擺手說:“不要提致謝的話,趙某一介武夫,隻會幹點粗活。有需要趙某的地方,隻需貴黨一句話”。

“我們勸趙先生站到人民一邊”!彭佩然講明此次目的。

“貴黨如能念及鼎山曾是愛國軍人,接納小弟,我願肝腦塗地,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