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因禍得福

梵哲的受傷完全攪了蘇紫的七天大假,每天除了守在梵哲病床邊陪他以外,什麽事也沒幹,不過,她心裏還是挺開心。因為,她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已經百分之百地達到,而且,原來她也沒奢望七天時間都能跟梵哲在一起,意外的受傷反而成全了她。

蘇紫這幾天的悉心照料,不但使梵哲的傷勢恢複得很快,也使他的心情變得很舒暢,更重要的是使他完全擺脫了前一陣的一蹶不振,又恢複了原先的自信和活力。愛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

這天,是五一大假的最後一天,下午蘇紫還要乘火車趕回學校。

因為半夜裏剛下過一場雷雨,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陽光也顯得比平日更清爽明亮。蘇紫早早地起了床,心情也跟這陽光一樣燦爛。她想好了上午再去一趟醫院,陪一會兒梵哲,也向他告個別,不過,她有點擔心梵哲,會不會因為告別又影響了情緒。

所以,她想精心打扮一下自己,比平時有些不同之處,既是為梵哲,也是為自己有一個好心情,給分別的時刻留下點浪漫,而不是傷感。

打定主意,她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襲純白的連衣裙,穿上後在鏡子前一站,自我感覺不錯。

隻見鏡子裏的自己在白色連衣裙的映襯下皮膚更顯嬌嫩紅潤,全身曲線恰到好處,顯得既自然隨意,又楚楚動人,還淑女味十足,正是蘇紫想要的那種效果,連自己也有些感動。因為早上還有些涼意,她又找出一件粉紅色的短衫套在外麵,也頗為協調。

打扮停當,她得意地朝鏡子裏的自己做了個鬼臉,便拎上媽媽早已為梵哲準備好的雞湯,哼著歌向醫院而去。

“梵哲!”蘇紫剛跨進病房,便親熱地喊了一聲。她看見頭上紮著繃帶的梵哲精神不錯,已經坐在**翻著一本彩色動漫雜誌。蘇紫先心定了不少,腦子裏又一閃念,看來,他心裏還是念念不忘他的動漫呢。

梵哲抬起頭,露出驚奇的眼神看著她,竟沒說出話來。

“你幹嘛這樣看我?”蘇紫被梵哲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臉上現出兩朵紅雲。

“你……你今天真漂亮。”梵哲愣愣地說。

蘇紫知道梵哲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打扮,心裏很得意,但嘴上故意逗他說:“你是說我今天漂亮,以前就不漂亮了?”

梵哲連聲解釋,“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你今天特別漂亮。”

“這還差不多。”蘇紫說著,朝梵哲拋過去一個秋波。

“你這一身白色配上這件粉紅色的外套特別純,就像個天使。”梵哲接過蘇紫的秋波,兩眼始終沒有離開蘇紫,說話聲顯出難得的柔意。

“真的?謝謝你。梵哲,我這身衣服就是為你穿的。”蘇紫湊到梵哲身邊柔聲說,然後,抱住他的頭在他額上敏捷地親了一口。

梵哲順勢擁住蘇紫,也在她額上還了她一口,然後真誠地看著她說:“蘇紫,我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每次我快完蛋的時候,總是你幫助我,你真的像天使。”

蘇紫一臉的幸福狀,輕輕地說:“別這麽說,這次,你是為了我才受傷的。”

“可是,你要是不回來,我還在工作室裏自虐呢。我……我又差點毀了自己,是你救了我。”梵哲有些激動起來。

“哇噻,精彩瞬間,我沒看見啊!”後麵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把蘇紫嚇了一跳。

蘇紫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嘴妹瘋瘋癲癲地闖了進來。

“梵哥、阿紫,我真的沒看見,是你們自己闖到我眼睛裏的噢。”大嘴妹一副裝出來的“此地無地三百兩”的天真,其實就在說,我可什麽都看見啦,你們怎麽辦吧。

“看我怎麽收拾你這張大嘴。”蘇紫紅著臉來抓大嘴妹,以掩蓋自己與梵哲的親熱舉動被大嘴妹撞見的窘迫。

“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嘴妹摟著蘇紫求饒,又一本正經地說:“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將功補過還不行嗎?”

蘇紫放開大嘴妹,問道:“什麽好消息?要是不好我可饒不過你。”

“White發來一個重要的E-mail。”大嘴妹一臉的得意相,還帶著一點神秘。

“哦,他說什麽?我好久沒跟他聯係了。”梵哲好奇地問。

“我把它打印出來了,你們自己看吧。”大嘴妹說著,從小雙肩包裏摸出一張紙來。

梵哲接過那張紙,展開一看,先嘀咕了一聲,“真肉麻!”隻見上麵寫著:

My dear 阿玫,

吻你吻你吻你!好想你噢。

這幾天我這兒很無聊,沒什麽新鮮事告訴你。隻有一個重要信息請你轉告梵哥,因為不知什麽原因,我最近跟他聯係不上。

我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網站上看到一條通告,他們正在征集一批Flash動漫作品,主題是關於東西方文化交流、宣傳和平和防治艾滋病的,我覺得隻要梵哥願意幹,他肯定能入選。

我看我周圍的一些所謂動漫高手,全是一批大草包,比梵哥差遠了。請你務必轉告梵哥,讓他要有信心,拚搏一下,給我們“穀藺藝幫”露一把臉。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網址是www.unesco.org,你可以讓梵哥自己上去瀏覽一下。

切記!切記!

Yours lovely,White

梵哲讀完,一聲沒吭就遞給了蘇紫,蘇紫又讀了一遍也沒說話。

大嘴妹看他倆都不說話,不明白他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便忍不住開言道:“我說,你們倒是說話呀,對White的信息沒興趣?”

蘇紫回答道:“阿玫,你怎麽犯糊塗了。不是白皮鯊的信息沒用,也不是梵哲不感興趣,而是梵哲的色盲問題。”

“噢,我怎麽沒想到。”大嘴妹遺憾地說。

梵哲心想,真的是蘇紫最了解自己。他點點頭,接過蘇紫的話頭說:“白皮鯊的信息絕對是個好消息。要是以前,我當仁不讓要去衝擊一下,問題是我現在的色盲影響我對色彩的判斷。你想想看,色彩都拿不準,你的作品要想入選聯合國談何容易?這可是國際競爭,不是鬧著玩的。”

“那……能不能合作完成?比如說,你來完成造型,讓阿紫在色彩上給你把關。”大嘴妹想了個不錯的主意。

“當然也可以,隻是……比較麻煩一點,再說,蘇紫還要讀書呢,哪來時間幫我?”梵哲顯然對大嘴妹的建議有點心動,但又很猶豫。

他倆都把眼光投到蘇紫身上,看她的反應。

突然,蘇紫像悟到了什麽,興奮地說:“等等,梵哲!讓我想想,你剛才說我穿的這件外套是什麽顏色?”

“粉紅色呀。”

“對呀,是粉紅色,你的色感一點也不差。”蘇紫繼續激動地說:“你還記不記得你是什麽色盲?”

“紅綠色盲。”

“就是啊,紅綠色盲是分不清紅色和綠色的,可你能那麽精確地說出粉紅色,是不是說明你已經沒有色盲了?”

大嘴妹明白了蘇紫的意思,也激動起來,“對對對,有可能,完全可能。”

梵哲自己則很疑惑,“你的意思,我的色盲已經好了?我怎麽沒有感覺。”

“色盲不色盲,你自己當然沒有感覺了,要我們幫你來判斷。”

大嘴妹一眼瞧見了梵哲床頭的那本彩色動漫雜誌,趕緊拿過來說:“快快,我幫你測一下。這是什麽顏色?”

“紫紅。”

“這個呢?”

“水綠色。”

“這個?”

“大紅漸變到暗紅。”

“還有這個?”

“深綠色,邊上的是藍綠色。”

這時,大嘴妹已經掩飾不住興奮,率先跳了起來,“哇噻,酷斃了!梵哥,你的眼睛一點問題也沒有耶。”

“別急,別急,”蘇紫眼眶裏都快湧出淚水來了,但她還是抑製住心裏的激動,“梵哲,我們馬上到眼科去正式查一下。”

梵哲自己並不像蘇紫和大嘴妹那麽激動,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色盲真的已經好了,隻是被蘇紫和大嘴妹拽著來到了眼科。

色盲檢查太簡單了。大夫捧出一大本有各式各樣圖案的冊子來,讓梵哲辨認。

一年多以前,梵哲曾看過這些東西,當時看了半個多小時後,醫生給他扣上了色盲的“帽子”,至今記憶猶新,從此,他便背上了一具無形的枷鎖。說實話,梵哲心裏很懼怕這些圖案,他不知道看完了又會給他扣上什麽“帽子”,但為了確認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色盲,他也隻能硬著頭皮麵對它們。

隻看了兩分鍾,大夫便合上本子問:“你頭上的繃帶是怎麽回事?”

梵哲心想,你查我眼睛,跟頭上的繃帶有啥關係呀。不過,他還是老實說道:“跟人打架,讓人砸了一磚頭。”

大夫嗬嗬一笑道:“這就對了,你是因禍得福啊。你的色盲已經百分之一百沒有了,估計就是這一磚頭的作用。”

“什麽?哪有這樣的事。”梵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下,大夫認真起來,“我不騙你。像你這樣的後天色盲本來就不多見,也隻有靠強烈的生理刺激才能使它痊愈,這一磚頭便是這個作用。”

蘇紫早已激動地忘了羞澀,上前一把摟住梵哲,喃喃地說:“梵哲,真的好了,色盲真的好了,你又可以畫畫了。”一邊說,眼淚就像漏水的閥門怎麽也關不住,嘩嘩地往下淌。

“真的沒有色盲了?”梵哲還是不敢相信,又問了一遍。當得到大夫肯定的點頭後,他終於也抑製不住興奮,舉起雙臂,狠狠地喊了一嗓子:“萬歲!我又可以動漫啦——”

“哇噻,我的媽呀!老天有眼!不可思議!”大嘴妹嘴裏煩著,也高興地摟住了梵哲和蘇紫。

大夫難以理解他們為什麽會那麽興奮,但也被他們感染了。他笑著拍了一下梵哲的肩膀,和藹地說:“孩子,我祝賀你。不過,這兒可是醫院,你們上別處慶祝去吧。”

“YEAH!YEAH!謝謝!謝謝!”三個人一溜煙地出了眼科。

再說畢羅天,自從與梵哲一起從“藝幫公司”退居二線以來,便深居簡出,專心研究他的現代藝術。盡管作品出了不少,他對自己留學的事也信心十足,但眨眼間已到了五月下旬,還沒收到任何一所學校的入學邀請,說心裏不急那是假的。

按理說,新學年在九月份開學,現在也該有眉目了,再拖下去,恐怕這一年要泡湯了。畢羅天心裏這樣想,但表麵上還是很鎮靜,像沒事似的,因為,他必須穩住父母的心。

他看得出來,盡管父母沒在他麵前抱怨什麽,但因為他們一開始就反對他放棄華夏美院的計劃,完全是金淩櫻子的遊說才使他們勉強接受,所以,他們始終還是耿耿於懷。

畢羅天一方麵在心裏感激父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並沒有指責他什麽,他能深深地體會到他們那份慈愛,但另一方麵,這樣反而給他更大的壓力。萬一真的留學不成……,他簡直不敢想象後果,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別無選擇,隻有一直朝前走。這既是他的壓力,也成了他的動力。

淅淅瀝瀝的陰雨連續下了多日,使本來就心事重重的畢羅天更增添了幾分憂鬱。

又是個星期六,父母也都在家,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門,免得麵對母親那慈愛的嘮叨。可是,這會兒的思維就像堵塞的下水道,一點也不通暢,他隻能無聊地翻著畫冊,希望能從中找到點靈感的火花。

忽然,電話鈴響了,他拎起話筒,立刻聽出是櫻子的聲音。不知怎麽搞的,這陰雨天也讓一向來明媚燦爛的櫻子發了黴,她的聲音令人沮喪,“畢哥,我煩死了,我想跟你聊聊?”

“你有什麽好煩的?”畢羅天沒好氣地說。

“我怎麽不能煩,你知不知道,我下個月就畢業了,畢業後幹什麽都不知道呢。”櫻子口氣也不和善。看來,心情的確不好。

一聽說她下個月要畢業了,畢羅天才突然醒悟,是啊,櫻子也要畢業了,而自己畢業已經快一年了,當時的情景就在眼前。時間過得真快啊。

說起來,自己眼下的情形有點跟她同病相憐,再說,凡是畢業前,多半同學都會得“畢業焦慮症”,值得同情。這麽一想,畢羅天馬上心軟了,“好吧,是電話裏聊還是你過來?”

“我想過來看看你。”櫻子的口氣可憐楚楚,由不得你不答應。

“好吧,你來吧。”

沒多久,櫻子就到了。跟他父母親打過招呼,她便來到畢羅天房間,徑直走到他的畫架前,“畢哥,這幾天有什麽新作品呀?”

“沒有。”畢羅天似乎懶得說話。

“你還好吧。”櫻子的話有點拍馬屁的意思。

“不好。”

“畢哥,你怎麽啦?”

“沒怎麽,跟你一樣,煩著呢。”其實,畢羅天的心情比櫻子差多了。

櫻子似乎感覺出畢羅天的心情,善解人意地問:“畢哥,是不是還沒消息?”

“嗯。”

“放心吧,你一定會收到入學邀請的。”也不知是櫻子真的這麽認為,還是畫個餅安慰一下畢羅天。

畢羅天明知道櫻子說的是廢話,但心裏還是蠻舒服,他笑笑說:“得了,謝謝你的鼓勵。還是說說你吧,你想聊什麽?”

“跟你商量我的前途問題呀。”櫻子一臉的天真爛漫,“畢哥,你知道,考美院那麽難,我根本就沒敢想,普通大學我的文化課也夠嗆,再說,我也沒興趣。我不想考大學了,我想跟你們一樣創業。”

“你想創什麽業?”

“我想做時裝設計師。”

“哼,憑你現在的本事就想做時裝設計師?”畢羅天冷笑一聲說。

“所以找你來商量嘛。”櫻子說完,看著畢羅天,等待他的反應,但畢羅天無動於衷,隻是楞楞地,不知他在想什麽。

“畢哥,我想先到服裝公司去幹兩年,等學到點本事了再自己幹,你說這樣好不好?”說著,櫻子掏出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廣告,“你看,‘艾爾佳斯’女裝要招設計師,我想去試試。”

畢羅天接過廣告,掃了一眼說:“哼,你以為人家都是瞎了眼的,沒一定的能耐他們會要你?”

“我也不是一點都不懂啊,我們不是學過服裝設計嘛,也算是有‘一定能耐’的。”

“嘿嘿,你倒會抓小辮子,我的意思是,你能耐不夠,人家不會要你。”

“那,做助理總可以吧。”

畢羅天知道自己拗不過櫻子,他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她的優點還是缺點,隻好妥協地說:“那好吧,你去試試看,但願人家瞎了眼。”

“這還差不多,”櫻子得意地笑著,有點耍賴皮的味道,“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

“什麽?”

“你陪我一起去。”

“不去!丟人現眼。”畢羅天堅決地說。

“你陪我去嘛,給我點力量,行不,我一個人去害怕。”櫻子發起嗲來。

“不去不去,堅決不去!”櫻子的嗲功沒有發揮絲毫作用。

“你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

“那好,我找你媽去。”櫻子使出了殺手鐧。櫻子知道,畢羅天是個孝子,隻要不是原則性問題,讓他媽出麵說情,既使他再不願意,十有八九也能成。

“幹嘛,幹嘛,這點小事找我媽幹嘛?”畢羅天最怕櫻子這一招,這已成了他的“軟肋”。

“還小事啊,關係到我的前途命運呢。”關鍵時刻,櫻子軟硬兼施道:“畢哥,看在我幫過你忙的麵子上,也幫我一回,好不好?”

這一招果然奏效。畢羅天的確非常感激櫻子幫他說服了自己的父母,一下子心軟了下來,無可奈何地說:“好吧好吧,算我倒黴,陪你去還不成嗎?”

“噯——,這才是我的好畢哥嘛。”櫻子大喜,轉而又體貼地說:“畢哥,就算陪我去散散心,我會記著你的,啊。”說完,給畢羅天一個甜甜的媚眼。

畢羅天總是纏不過櫻子,在她麵前不得不俯首稱臣。不過,讓櫻子這麽一攪,他的心情倒是好多了,靈感也上來了。他趕緊走到畫架前拿起筆,嘴上說道:“你玩你的,我可要畫畫了啊。”

櫻子已經達到了目的,自然不敢多耽擱畢羅天,大度地說:“你畫吧,我不打攪你了。明天我來約你噢。”

畢羅天朝她點點頭。望著櫻子出門的倩影,他心裏湧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感覺裏有愛,有喜歡,似乎還有一點點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