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翻雲覆雨

劉寶恩心中感激普度,幾日來一直留在大相國寺中隨著眾僧人一起吃齋念佛,心中對佛法更是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這日夜裏,他閑來無事,心中懷念普度大師,便向彌遠要了筆墨,在普度大師曾經的住處前,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悼文,文筆之華美,意境之悠遠,天下少有。

第二日清晨,劉寶恩還在熟睡,聽見彌遠在叫自己,“劉施主,快醒醒,有人要見你。”

劉寶恩揉揉眼睛,“彌遠師父,誰要見我啊?”說著披衣而起。

“阿彌陀佛,是當今聖上要見劉施主。”彌遠有些著急道。

“什麽,聖上要見我?”劉寶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大早要見自己的竟然是大周皇帝柴榮,他心中一驚。

彌遠道:“劉施主,快點啊!聖上是從不進寺廟的,隻因他曾和普度大師有舊,故此才特意前來悼念,千萬不能讓聖上久等啊!”

“好,彌遠師父,快帶路吧。”劉寶恩有些驚慌地道。

兩人正要去待客廳,這時一個聲音道:“劉居士,不必慌張,朕敬佩你的才華,想與你一敘。”

劉寶恩和彌遠連忙跪倒。

很快,柴榮便帶著趙匡胤等幾個重臣來到兩人麵前。柴榮親自伸手攙起劉寶恩道:“劉居士,不必如此,快快起來。”劉寶恩受寵若驚,低著頭戰戰兢兢地道:“謝主隆恩。”

柴榮一笑,“抬起頭來吧。”劉寶恩道“草民不敢,怕驚了聖上。”柴榮道:“朕赦你無罪。”

劉寶恩這才緩緩抬起頭,柴榮見劉寶恩長得極是出眾,不禁心頭一喜,暗道,“我本是來悼念故人,不料偶見了這劉寶恩寫的悼文,光這悼文便覺不凡,如今見他容貌更是極佳,如能為我所用,豈不極妙。”

“劉居士,世人常說,學好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朕見你文筆極高,有意想請劉居士到朝中為朕分憂,不知劉居士意下如何?”柴榮道。

“陛下過獎了,草民才疏學淺,如今聽聞陛下要開科取士,正想去試一試,如能中榜,定會施展平生所學以報陛下。”劉寶恩道。

柴榮一笑,“劉居士,你既然有意要到朝中,何必又要通過科舉呢,朕這就給你封個官職。”柴榮一看趙匡胤道:“趙愛卿,你認為朕給劉居士封個什麽官合適呢?”

趙匡胤琢磨一下道:“陛下,微臣認為文淵閣大學士比較合適,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正和朕意。”柴榮高興地道,“劉寶恩聽封……”

“陛下,草民不敢受封。”劉寶恩忙道。

柴榮一愣,“劉居士,你這是何意?”

陛下,這悼文不過一時有感而發,並非草民的真正水平,草民希望能通過科舉,和天下有識之士一較高低,如是真能中榜,那時再封官也不遲。”劉寶恩誠懇地道。

“哈哈哈,好!”柴榮不禁讚道:“劉居士真大才也!朕在金殿等著你。”說完帶著一眾人等離開了。

看到大周皇帝如此賞識自己的文章,劉寶恩很是高興。就連普度大師帶給他的悲傷都暫時忘記了,隻等開科之日能金榜題名。

次日,劉寶恩閑來無事,一人在城中閑逛,趙福到了劉寶恩身邊,施了一禮問道:“這位公子可是姓劉?”

劉寶恩回過神,還禮道:“在下確實姓劉,叫劉寶恩,不知老哥哥找我有事嗎?”

“我們老爺請公子到府中一敘。”老管家趙福道。

“不知貴府老爺是哪位?”劉寶恩問道。

“我們家老爺是殿前都點檢,恕個罪說趙元朗大人。”趙福恭敬地道。

“原來是趙大人啊。”劉寶恩早就聽說趙匡胤是柴榮麵前紅人,他想道,“趙匡胤可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人,如今竟派人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劉寶恩跟著趙福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座很大的宅院前,趙福讓劉寶恩在門口稍候,他吩咐門口看門的小廝去稟報趙匡胤。很快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院中傳出,隨著笑聲趙匡胤到了門口。

“參見趙大人。”劉寶恩忙跪下道。

趙匡胤忙把劉寶恩攙扶起來,說道:“劉居士離家數日,為科舉之事定是寢食難安,今日特備下一桌酒席為居士接風。”

席間,趙匡胤不斷用言語拉近他和劉寶恩的關係,劉寶恩受寵若驚,兩人直喝到深夜。

劉寶恩在大相國寺中又住了月餘,這日到了科舉的正日子。劉寶恩清晨早早就起來,草草用過飯後,就到了南貢院,準備應試。

很久才聽見貢院中副主考喊道,“禮部侍郎李輝,李大人到了。”劉寶恩看向大門,見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臣,被一眾人圍著走進貢院。

李輝一進貢院便皺起眉來,心想,“就是你們幫該死的年輕文人,使得我們這些老臣個個烏紗難保,實在可恨!”口中卻道:“眾位舉子,我是當朝禮部侍郎李輝,聖上任命的主考官,我希望眾位舉子能金榜題名,為陛下分憂。來人,為眾位舉子發題!”

李輝一聲令下,手下人忙活起來,為眾舉子發放試題。

半晌才發到劉寶恩這裏,他接過題,道了聲謝,展開題紙。題目竟是三教與治國之道,劉寶恩心中一動,暗道,“這題怎麽與我那天的悼文那麽像,莫非陛下有意為之?”

劉寶恩心中有了底,大筆一揮,一氣嗬成,文章寫得行雲流水,文道皆是上流,舉世少有,比那日的悼文又高出不知多少,竟不亞於初唐四傑。

不多時他就交了答卷,笑著出了考場,心中道,“我的文章就算不能當上狀元,也定然會金榜題名,這次總算要出人頭地了!”

劉寶恩剛回到寺中,彌遠便迎了上來,“阿彌陀佛,劉施主答得怎麽樣,可還順手?”

“彌遠小師傅,我劉寶恩定然要平步青雲了,過幾日我當朝為官,定會為寺中佛像重塑金身,報答普度大師的再造之恩。”劉寶恩高興地道。

彌遠道:“劉施主一定累了吧,快到屋中歇歇吧。”

劉寶恩點點頭,“確實有些乏了。”說著回了後院,自己房中休息去了,可能因早起加之答卷著實累了,頭一枕到床板就沉入了夢鄉。

一個月後,到了發榜的日子,劉寶恩高興地去貢院前看榜。

看榜的人很多,擠得偌大的街道水泄不通,有人中榜歡呼,有人落榜悲痛,甚是喧嘩。

劉寶恩暗運內力,擠開眾人,來到榜前。他以為前三甲中一定有自己的名字,可他從榜單第一名看到最後一名都沒看到自己。劉寶恩心道,“怎麽回事,莫非是我看漏了?”

他又反複看了三遍,都沒見到自己的名字,他心中一寒,莫非自己文中有不妥之處,可他回憶半天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啊,不由得心中一陣迷茫。

正想著,趙福到了劉寶恩身邊,施了一禮道:“我們老爺請公子到府中一敘。”

劉寶恩想道,“早就聽說趙匡胤是柴榮麵前紅人,可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人,他如今又派人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劉寶恩跟著趙福來到趙匡胤府中。

“參見趙大人。”劉寶恩忙跪下道。

“這是做什麽,劉公子快起來。”趙匡胤攙起劉寶恩,笑著說;“今日發榜了,劉公子想必高中了吧。日後便要同殿稱臣了,今日特意為劉公子祝賀。”

“唉”劉寶恩聽趙匡胤的話長歎口氣,“趙大人,在下並沒有中舉。”

“什麽,劉公子沒中舉?”趙匡胤不太敢相信,“以劉公子的才華聖上都讚賞,怎會不中?”

趙匡胤說著引劉寶恩進了府,一路穿廊過廈,到了後花園,穿過後花園的一處月亮門,到了一間極是奢華的小屋,這間小屋旁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寫著“怡遠軒”三字。兩人在屋中坐了,下人端上茶來。

劉寶恩迷茫地道:“不瞞趙大人,在下也不明白為何沒中,依在下看來,應試的文章要比那日大人在大相國寺看過的悼文強過數倍啊!”他把自己在考場寫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

趙匡胤聽劉寶恩默誦著,不斷點頭,不禁稱讚道,“大唐李太白為詩仙,我看以劉公子這篇文章可稱文仙了!”

“趙大人謬讚了,在下自知不至好到那般地步,可是榜中無名,這實在不知為何?”劉寶恩道。

“劉公子,你放心,今日你先住在這裏,明日一早與我金殿麵君,必能為你討回公道。”趙匡胤道。

“那多謝趙大人了!”劉寶恩深施一禮,激動地道。

當日劉寶恩去大相國寺與彌遠辭別,取走了東西,到趙匡胤府中住下,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趙匡胤帶著劉寶恩上了金殿。

柴榮剛在龍椅上坐穩,便看見殿中武班之首趙匡胤身旁站著一文雅少年,正是那日大相國寺中見過一麵的劉寶恩。柴榮見劉寶恩站在殿下,心中一喜。

“眾位愛卿,有何本奏?”柴榮道。

李輝當先道:“啟奏陛下,這次科舉招來不少年輕的俊才,現在可謂野無遺賢了。”

眾人聽李輝此言都跪下向柴榮道賀,柴榮心中大喜,“李愛卿,這次功勞不小,如今平章一職還空著呢,不如……”

“陛下不可!”趙匡胤忙出班攔住道:“陛下,李輝誤國,臣請賜死國賊李輝!”

柴榮一愣,李輝斜眼瞪了趙匡胤一眼,心道,“我不過壓下了你心腹劉寶恩的卷子,這陛下不可能知道,你又能奈我何?”

“趙元朗,你休在這裏蒙蔽萬歲,你的算計當我們不知嗎?”李輝怒道。

“哈哈哈,我趙匡胤蒙蔽萬歲?”趙匡胤大笑道:“陛下,您還記得那日的劉居士嗎?”

柴榮更懵了,“當然記得,劉居士不正站在愛卿身邊嗎?朕還指望他為朕分憂呢。”

“草民參見萬歲!”劉寶恩上前跪倒,“陛下,草民恐怕不能為陛下分憂了。”

“這是何意?”柴榮隻當劉寶恩有意出家,不由歎了口氣,“莫非劉居士有意遁入空門嗎?那朕便封你為護國法師吧。”

“陛下錯了,他不是有意出家,而是金榜之上根本沒有他的名字。”趙匡胤道:“臣之所以說李輝誤國便是如此。”

“陛下明查,這劉寶恩的文章實在不堪入榜啊!”李輝辯解道。

“李輝,你這是在質疑陛下不識賢才了?”趙匡胤質問道。

柴榮也道:“李愛卿,劉居士的文章以前朕是見過的,如果以他的才華還不能入榜,那朕還真想見識見識本科狀元的文采了。”

“什麽,皇上見過劉寶恩的文章?那豈不是要弄巧成拙了!”李輝想著,嘴上卻道:“陛下,劉寶恩定是有人代筆,蒙蔽萬歲。”

“好啊,把狀元找來,如果他能寫出比劉寶恩還好的文章,我趙匡胤這便立刻離開朝廷,從此作個普通百姓,再不管這朝中之事!”趙匡胤擲地有聲地道。

“好好好,你等著。”李輝身子略略顫抖著,不知是緊張還是生氣。

“趙愛卿之意正和朕心,快宣狀元進殿,朕要親自出題一試兩人高低。”柴榮道。

很快新科狀元便被帶到金殿之上,向柴榮施禮後道:“草民崔嵩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柴榮打量崔嵩,不禁一皺眉,隻見這崔嵩身材高大,穿著甚是華貴,滿臉橫肉,一雙豹眼,留著絡腮胡子,肌膚黝黑,甚是醜陋,活像陰間的判官。柴榮不禁看向劉寶恩,劉寶恩本就極是清俊,現在同崔嵩一比,更是如仙人下凡一般。

“崔狀元,朕聽說你文采非凡,這位劉居士也是不世奇才,朕想親眼看看你們的文筆,今天就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把那日應試的文章再重試一遍,讓朕和滿朝文武作個評斷。”柴榮道。

“草民領旨。”崔嵩、劉寶恩應道。

殿中小太監早給兩人抬來兩張楠木方桌,桌上墨已研好,並鋪上宣紙。

劉寶恩心道:“是成是敗全看這篇文章了!”

兩人到了桌前,挽起袖子,略一沉吟,便雙雙寫了起來。不多時兩人就寫完了,呈給皇上禦覽。

柴榮見兩人的文章各有特點,劉寶恩的清麗爽朗,崔嵩的沉鬱頓挫,光憑文章竟一時卻也分不出高低。柴榮心想,“劉寶恩長相出眾,而崔嵩實在醜陋,不如便判劉寶恩為狀元,崔嵩為榜眼吧。”

李輝這時戰戰兢兢地道:“陛下,聖意如何?”趙匡胤見柴榮神情,知是兩人差距不大,不禁心中一沉。

“依朕看,劉寶恩略強於崔嵩,本科狀元應是劉寶恩,崔嵩也確是人才,便作榜眼吧。”柴榮道。滿朝文武也都紛紛應和。

“陛下,臣絕非冤枉李輝,他蒙騙陛下,定是收了舉子們的不少好處,實在該死!”趙匡胤見柴榮有些猶豫忙道。

“趙愛卿所言甚是。”柴榮怒對李輝道:“李輝,朕念你年紀大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發配朔州永不錄用。”

李輝此時已不敢多言,他心知這一切都是趙匡胤搗的鬼。但陛下如此信任趙匡胤,他多說無益,隻能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隻能認命吧!

柴榮又封劉寶恩為文淵閣大學士,劉寶恩慌忙叩首謝恩。心中卻道,“這朝堂之上絕非如我想的那麽簡單,看來真如世人所說,伴君如伴虎啊!”

這時,滿朝文武紛紛叩首:“謝主隆恩!”

雖是異口同聲,但心境卻各不相同,盡在不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