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狗

地痞的故事

寒假,我帶美兮去密雲(我喜歡這個安靜的小城)。

在車上,我給她講故事:

有個小地痞,很凶橫,他的胸上文著“二龍戲珠”。沒有兩下子,不敢文這樣的圖案。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個大地痞,大地痞把眼睛貼在小地痞的胸上,眯著眼看了半天,問:“這是什麽啊?”

小地痞高聲答道:“二龍戲珠!”大地痞一揮手,來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說:“給我打!”劈裏啪啦一頓打。大地痞又問:“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小地痞知道——這次遇到厲害主了,他鼻青臉腫地小聲說:“二龍戲珠啊……”大地痞說:“繼續打!”劈裏啪啦又一頓打。

大地痞繼續問:“你再說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小地痞嚇傻了,低頭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頭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臉媚笑,大聲道:“倆蝦米玩球兒!”

美兮笑翻了。她興致來了,說:“爸爸,我來講!”

她講道:

有個小地痞,他的胸上文著“猛虎下山”。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個大地痞,大地痞問他:“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啊?”

小地痞高聲答道:“猛虎下山!”大地痞一揮手,來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說:“給我打!”劈裏啪啦一頓打。大地痞又問:“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小地痞知道——這次遇到厲害主了,他鼻青臉腫地小聲說:“猛虎下山啊……”大地痞說:“繼續打!”劈裏啪啦又一頓打。

大地痞繼續問:“你再說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小地痞嚇傻了,低頭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頭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臉媚笑,大聲道:“小貓咪坐滑梯!”

這次我笑翻啦!

美兮說:還有呢還有呢!接著她繼續講道:

有個小地痞,他的胸上文著“蟒蛇盤柱”。

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個大地痞,大地痞問他:“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啊?”小地痞高聲答道:“蟒蛇盤柱!”大地痞一揮手,來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說:“給我打!”劈裏啪啦一頓打。

大地痞又問:“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小地痞知道——這次遇到厲害主了,他鼻青臉腫地小聲說:“蟒蛇盤柱……”大地痞說:“繼續打!”劈裏啪啦又一頓打。

大地痞繼續問:“你再說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麽?”小地痞嚇傻了,低頭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頭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臉媚笑,大聲道:“小蚯蚓抱火柴棍兒!”

看電影&跳街舞

密雲。

美兮最喜歡白河兩岸那個長長的公園,可以攀爬,可以奔跑,可以打滾……我卻非帶她去看電影:《千裏走單騎》。這部片子不做作,很樸素地講了一個感人的故事。

在影院裏,被動而來的美兮,漸漸看進去了,她抬著小臉,滿眼淚光,已經被深深感動。(前一天,小凱帶她去看《金剛》,她哭了好幾回。)我從側麵觀察她,憋不住想笑:人家隻想在外麵玩兒,可是大人非拽著她來這裏接受感動……

走出影院,我說:“千裏走單騎,這句話真酷。”

美兮說:“為什麽呢?”

我說:“英雄都是孤獨的,莽莽大漠,一人一刀……”

我又說:“爸爸也在朝著這個境界努力——不聯合,不結盟,不開會,不合作,不呼朋引伴,不拉幫結夥……一個人,扛著長槍,挑著酒葫蘆,雪夜上梁山,管他什麽三碗不過岡!”

男人說男人的事,女孩說女孩的事。

美兮說:“爸爸,我又設計了一個舞蹈。”然後,這個小東西就隨著路旁“啪啪啦”飾品店的重金屬音樂,跳起了街舞。

很快,“啪啪啦”的店員都跑出來了,指指點點地觀看她跳舞。飾品店裏,一隻九個月沒賣掉的小毛絨鴨子,實在無聊,乘機偷了一枚戒指,可是它三趾之間有蹼,怎麽都戴不上,隻好放回原處,又偷了一條項鏈,掛在了長長的脖子上……

美兮從幼兒園和小學,一直是孩子們的“領操”,形體語言堪稱完美。我看著她跳舞,喜上眉梢,忍不住說:“周美兮,你不但長的精致,各方麵的氣質都很美。”

她說:“爸爸,是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女兒,你才這樣覺得?”

我說:“不,我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

美兮造夢

密雲的家中。

我和美兮玩得太累了,一頭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她在地上鋪了很多沙發墊,一個人玩兒,也不管我睡得多香,隨口就喊:“爸爸爸爸!”我不回答,想繼續睡。她把一個沙發墊蓋在了我的臉上,我假裝很不舒服,磨著牙,伸手撓,卻撓在沙發墊上,然後就“醒”了。她笑眯眯地問:“爸爸,你做夢了嗎?”

我“睡眼惺忪”地說:“做了。我夢見我沒有指甲了,臉上很癢,怎麽撓都不解癢!”

她非常得意,說:“你接著睡吧。”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我睡著了,又把兩個沙發墊蓋在了我的臉上。我就伸手撓沙發墊。她再次推醒了我:“爸爸,你做夢了嗎?”

我繼續“迷迷糊糊”地說:“做了。我夢見我變成了兔子,臉上都是毛毛,怎麽撓都不解癢。”

她開心極了,說:“你接著睡吧。”

我就繼續睡我倒黴的“覺”。她又把三個沙發墊蓋在了我的臉上,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伸直胳膊才能撓到最上麵的沙發墊。她推醒了我:“爸爸,這次你做夢了嗎?”

我吧嗒著嘴說:“做了。我夢見我變成了孫悟空,被佛祖壓在五行山下幾百年,不能洗澡,全身癢癢,卻撓不著,很難受啊!”

她更開心了,說:“你接著睡吧。”

這次,我一閉眼就打起了“呼嚕”。她又把四個沙發墊蓋在了我的臉上,我怎麽都夠不著最上麵的沙發墊了。

她推醒了我:“爸爸爸爸,你做夢了嗎?”

我靜靜地望著遠方,說:“做了。我夢見我的臉被掛在了山頂上,我怎麽撓都夠不著,非常痛苦!”

她笑得前仰後合,別提多高興啦。這個讓我難受的遊戲,我們竟然玩了將近一個鍾頭。我覺得,這就是該和孩子玩的遊戲。

猜話兒

晚上,我和美兮走在路上,她見四周沒人,就央求我抱她。

我說:“周美兮!你知道我最不願意聽你說哪句話嗎?”

她說:“不知道。”

我說:“你猜!五個字!”

她說:“第一個字是什麽?”

我說:“好……”

父女倆在一起,對話太多了,我認為她不可能猜到,正準備說出第二個字“人”,她已經大笑起來,脫口而出:“好人做到底!”

每次,美兮偷偷讓我抱她,我都卡住她的兩個胳肢窩,無奈地說:“跳一下。”

她不配合,隻等我旱地拔蔥,並且撒嬌說:“你抱我,還用我跳啊?好人做到底嘛!”嘿嘿,寶貝,爸爸這個好人一定會做到底的。時時,天天,月月,年年,世世。

(我在天涯寫這段故事的時候,美兮看到了,笑嘻嘻地說:“爸爸,我給你改一下,應該再加上:分分,秒秒。”)

有請周美兮!

要過年了。中國青年出版總社的各個單位都在緊鑼密鼓地排練節目。

去年,《青年文摘·彩版》表現突出:主持,歌曲,小品……今年似乎一下找不到能歌善舞的人了。那就請明星吧!名單列了一大排,最後,大家卻把目光鎖定在周美兮身上,原因很簡單:不需要支付出場費。我和周美兮的談判進行得十分順利。她表示可以出場表演個舞蹈:《掀起你的蓋頭來》。周美兮一出場,江湖一片燦爛,這下我放心了。

可是,臨近演出的時候,周美兮卻耍上了大牌:“爸爸,告訴你啊,我隻演‘臉’那一段。”也就是說,她隻跳“掀起了你的蓋頭來,讓我看看你的臉,你的臉兒紅又圓呀,就像那蘋果到秋天”。

我感到為難了:“這樣不完整啊!”

她說:“反正我隻跳那一段。”

我忽然意識到:都商品社會了,《青年文摘·彩版》三番五次請人家周小姐撐場子,連點“表示”都沒有,人家肯定給你出難題嘛!於是我就做了個數錢的動作:“你的意思是……”她看了看我的手語,沒明白:“因為我根據這段歌詞配了動作,別的歌詞我沒配!”哈,不論什麽時代,都有不被銅臭汙染的好人啊!

白發

在肯德基,我和美兮吃午餐,偶爾提起了白發的話題。

我說:“周美兮,有一天爸爸也會白發蒼蒼。我的第一根白發,一定要讓你——我的女兒來發現它,並且告訴我。”

美兮說:“我不發現。”

我問:“什麽叫你不發現?”

她說:“你不是說,你的第一根白發一定要由我來發現嗎?我不發現,別人就不能發現,那樣不就好了嗎!”

這些話是孩子的思維,我沒太明白。不過,我領會她的意思。

很多父母都和孩子有過類似的對話。有個朋友說,一天睡覺前,她給女兒講故事,女兒在她身上爬來爬去。玩著玩著,女兒就問她:“媽媽,我什麽時候能長大呀?”

她說:“很快你就會長大的,那時候媽媽就老了……”這句話竟然把她自己說哭了,五歲的女兒也哭了……

我們是成年人,我們的靈魂已經被歲月磨礪得粗糙。如果說,衰老和死亡是一塊悲涼而醜陋的石頭,我們已經能夠承受它的重壓。但是,任何的親情都是嬌嫩的,它和那塊石頭撞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了疼痛。

嚐過這種疼痛的,我想包括每一位母親,每一位父親,每一個兒子,每一個女兒——哦,應該是這塵世間所有的人。

危機感

這個不是什麽有趣的事,僅僅是生活中的一段對話:

我和美兮在公園裏慢慢地走,不知怎麽,我提起了就業的話題。我說:我們雜誌社招聘編輯,隻在一個普通網站發了一次公告,就有一千多名研究生來應聘……我說:北京的高校密密麻麻,每年都有無數畢業生滯留北京,四處找工作……我說:一個人必須要好好學知識,不斷增強競爭力……

本來無憂無慮的美兮,在我身旁抬著小臉兒聽著聽著,神色越來越凝重,似乎對未來也有了強烈的危機感。終於,她懇切地說:“爸爸,你現在就給我留個職位吧!”我一下就笑了。

“現在就給你留個職位,等你十幾年?”

“嗯嗯!”美兮使勁地點頭。

“周美兮,有些事兒,爸爸是沒法幫你的,必須靠你自己。”

“這些我都知道!不過……我還是想讓你先給我留個工作……”

我突然意識到,雖然美兮說的都是孩子話,但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平時我為她做的事太多了。

寶貝,就算爸爸現在給你珍藏一隻世間最紅的蘋果,等你長大,它也腐爛了;就算爸爸現在給你珍藏一隻樹林中最可愛的鳥,等你長大,它也老死了;就算爸爸現在給你珍藏一件最漂亮的衣裳,等你長大,它也變小了;就算爸爸現在給你珍藏一句最經典的生存格言,等你長大,它也融不進那個嶄新的時代了……

在漫漫人生路上,你隻有找到了內心的清高,才能摘到離太陽最近的蘋果;你隻有保持了靈魂的純潔,才能得到童話般的友誼;你隻有捍衛了美麗的夢想,才能找到最合體的包裝;你隻有創造出自己的生存格言,才能得到衣食無虞的生活。

二聲部

奇誌和大兵在電視上表演相聲,兩個人有一段合唱《相約1998》——來吧,來吧,相約九八!來吧,來吧,相約一九九八!相約在甜美的春風裏,相約那永遠的青春年華。心相約,心相約,相約一年又一年,無論咫尺天涯……

美兮說:“爸爸,這首歌真好聽。”

我說:“他們是用兩個聲部合唱的。咱倆也合作一下?”

她說:“我們唱那個《半個月亮爬上來》吧,我喜歡這個歌。”

於是,我就用吉他伴奏,跟她合唱《半個月亮爬上來》。她唱:半個月亮爬上來……我用另一種不同的旋律唱和聲:半個月亮爬上來……我不開口的時候,她唱得特別準,隻要我一開口她就跑調兒,特別靈驗。

我說:“你別聽我的,你唱你自己的!”

她說:“好。”

這次,我一邊唱一邊偷偷觀察她,她竟然用兩隻小手把耳朵堵上了,一個人哼哼呀呀,根本不管我。我停下來說:“你不能堵耳朵!我們要配合,不然就南轅北轍了!”

她忍不住笑出來,說:“好吧。”

前奏一響,她就緊張起來,一雙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我,等待開始。這次,我把聲音縮小了,隻是輕輕地哼唱。她聽不清我的聲音了,一邊三心二意地唱,一邊緊緊盯著我的嘴,努力想聽清我在唱什麽……很快又跑調兒了,聽起來十分滑稽。我把吉他一扔,笑得捂住了肚子。

兩天過去,我們在吉他的伴奏中,終於可以從容地合唱《半個月亮爬上來》了。半個月亮爬上來,照著美兮的梳妝台,依啦啦,依啦啦。

公眾與媒體

一隻母蚊子,混得越來越慘。人類有草蚊香、電蚊香、紗窗、蚊帳……它隻有喝露水維持生命。實在餓極了,它就躲在陰暗處,回憶美好的從前:有一天傍晚,它曾偷偷叮過一個叫美兮的小女孩一口,嘿嘿,她的血是全世界最甜的……

這天,母蚊子策劃了一場驚天大案——這家夥偽裝成公蚊子,又利用一塊餐巾紙,偽造了一輛義務獻血車,用番茄醬畫了一個紅十字,打著治病救蟲的旗號,騙取昆蟲們的鮮血。

接到報料之後,記者蝴蝶趕緊趕到了現場。《蝴蝶報》是昆蟲界第一大報,蝴蝶的兩片翅膀,就是對開的報紙版麵,新聞就寫在上麵,白翅黑字。蝴蝶四處一飛,所有的昆蟲都看到了。

沒想到,母蚊子不但不配合采訪,還叮了蝴蝶的肚子一口。此事件驚動了昆蟲空軍總部,派出十八架蜻蜓飛機圍捕。最後,母蚊子被擊斃。

送美兮上學的路上,我說起記者的職責和權利:“記者采訪一個事件,代表的是公眾,公眾是有知情權的。如果,當事人把記者打了……”

美兮搶先道:“那就等於把公眾打了。”

好消息和壞消息

到了該放學的時間,學校的大門總是遲遲打開,接著,一班班的小學生列隊走出來。

美兮那個班走出來的時候,我趕緊抻長脖子,尋覓她笑眯眯的小臉兒。她穿著肥大的校服,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在家長中看到我,總是吐一下舌頭,然後笑著揮揮手。隊伍停下,老師布置完作業,大家一哄而散。她跑過來,拉起我的手,開始“嗚哩哇啦”地講班裏的故事……

這一天,她跑到我的麵前,說:“爸爸,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我想了想說:“先聽壞的吧。”

她說:“對,苦盡甘來!不過,你一定不要罵我,隻能笑著給我講道理。”

我說:“好的。”然後我調整了一下表情,微笑地問:“你看,這樣可以嗎?”

她看了看,笑著說:“像騙子。”

她講的壞消息和好消息,都是小破孩兒的瑣事,不贅。

後來,我給她講道:“有個人,對他的朋友說: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朋友說:先聽壞的吧。這個人就說:你的八匹馬都丟啦!朋友一聽,立即哭起來。這個人又說,還有個好消息,那就是——這個消息是假的!朋友一聽,立即咧嘴笑起來——周美兮,瞧,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我們來到超市,美兮又盯上了背背佳。(小凱認為孩子的成長要順其自然,不同意給她買。因此,我和她說起背背佳的時候,一直用暗語——BBJ。)看著她那戀戀不舍的神情,我動搖了:“爸爸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爸爸今天決定給你買一個背背佳!壞消息是——我沒帶那麽多錢……”美兮由笑臉變哭臉。

最後,我還是給她買了,付了400元,人家找了4元。美兮高興得又蹦又跳。離開後,她說:“爸爸,我是一個魔術師,一下就把400元變成了4元!”

我嘟囔道:“你怎麽不把4元給我變成400元呢!”

誰最快

傍晚,我帶美兮在小區裏玩兒童滑板車。

美兮穿著深粉色的喇叭褲,藍灰色的細腰風衣,很漂亮。她在環路上滑行,我用秒表計時——48秒,46秒,44秒。我也滑,時間是59秒。美兮很得意。

後來,來了十二歲的星星,五歲的點點(她們是姐妹),十歲的賀夢瑤。三個孩子都加入進來,一起比賽。最快的一個是星星——39秒,她高興地喊起來:“我第一!”

我說:“誰敢說自己第一?我剛才之所以用了59秒,那是逗周美兮玩哪!現在,我給你們來點真格的!”

然後,我駕著不到一米高的兒童滑板車,用最快的速度衝刺,結果,一圈僅用了31秒……

玩著玩著,樓裏走出一對老夫妻,孩子們和爺爺奶奶打過招呼後,那個爺爺笑著問:“孩子們,你們在玩什麽呀?”

美兮說:“我們在比賽!”

爺爺又問:“誰最快呀?”

這時候,一個滿臉皺紋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朝前跨了一步,小聲說:“爺爺,我最快……”

草叢中,一隻蝸牛在爬。

它多麽慢啊,像皺紋爬行一樣慢,像相片褪色一樣慢。它多麽慢啊,像小溪幹涸一樣慢,像落日一樣慢,像孩子變成老爺爺一樣慢。它多麽慢啊,像從理論到實踐一樣慢,像憤怒到來一樣慢。它多麽慢啊,像自己的爬行一樣慢。

——摘自巴音博羅的詩

人生不是下棋

周末,我和美兮路過附近一家超市,美兮說:“對麵那家商場開業以後,這家超市就冷落了。爸爸,我們進去支持它一下吧?”

我說:“好!”於是我們就進去了,人果然很少。我們來到文具區,買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盒“小動物驚險棋”。

出來後,我們去了公園,在陽光下找個長椅,坐下來下棋。兩個人輪流拋色子,誰要是拋出“6”,就得退回醫療室治病,不能繼續前進。這一天,美兮的運氣很不好,連續四次退回了醫療室。

第一次拋出“6”,她很不情願地退回了醫療室。

第二次拋出“6”,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忿忿地再次退回醫療室,把棋子摔得“啪啪”響。

第三次拋出色子後,她緊張地盯著它滴溜溜地轉,結果又是“6”,她的眼圈一下就紅了。

我笑著說:“周美兮!願賭服輸,不要哭鼻子!”

她第四次拋出色子,又是“6”!這時候,我已經把她遠遠地甩在了後麵,快到終點了。她終於“哇”一聲哭出來。

我告訴自己——別笑別笑別笑!這種時候千萬不能笑!越這樣想越憋不住,到底爆發出來:“哈哈哈!周美兮,這有什麽啊,犯得著這樣委屈嗎!再說,色子不是你自己拋的嗎!”

她一邊哭一邊喊起來:“我又沒有病,為什麽總讓我去醫療室啊!哇哇——”

偶爾,我會和美兮玩玩撲克。抓牌的時候,我總會找個理由把她支開,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牌擺好,讓她每次抓到的都是最好的牌,大王小王都在她手裏,12345678910JQKA,一次即可出完,沒一張多餘的牌。因此,每次她抓牌的時候,小臉都抑製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偷偷地觀察她,看她幸福,我也幸福。她怎麽說也是個孩子,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次次都抓那麽好的牌是不可能的。

就這樣,采取一個小手段,就給美兮帶來了喜悅和快樂,不需花一分錢。我又擔心,總這樣的話,以後在她的成長過程中,萬一遇到挫折,不那麽吉利了,沒那麽好的運氣了,她會不會接受不了?是的,這個世界又冷又硬,怎麽可能每個人都為她把牌擺好呢?想到這裏,心裏便有了遠遠的擔憂和淡淡的酸楚。

生日禮物

明天美兮過生日,可是,好像沒有人太在意這件事兒,這兩天隻有她一個人在張羅——拿著蛋糕訂貨單,挑這個選那個,研究造型、花樣、顏色,推翻了一個又一個,終於確定下來,又谘詢這個人的意見谘詢那個人的意見……忙得可歡啦。

3月13日早晨,我到了單位之後,編務把一個快件送進了我的辦公室。那是一個讀者寄給美兮的生日禮物。

回到家,美兮興奮地打開了包裹,是一隻小熊!(我在網上寫這個故事的時候,美兮在一旁更正道:“爸爸,那是小豬!”)好吧,是小豬,一頭肉色小豬。兩顆圓溜溜的小鋼珠,吸在磁石上,是小豬的兩條腿。還有一個似乎是小配件——加菲貓。(美兮又在一旁更正道:“爸爸,那是KITTY貓!”)好吧,就KITTY貓吧!這隻大腦袋KITTY貓是布做的,很精巧,很柔軟,同樣是嫩嫩的肉色,它包著一隻小小的圓鏡子。

這組小東西太可愛了,它來自上海,贈送人叫冰糖。冰糖還給美兮寫了一張小便箋,顏色鮮豔,字跡整齊。美兮的判斷力很強,這次她卻猶豫了,看了看我,小心地問:“爸爸,冰糖姐姐這字兒……是印上去的吧?”“見多識廣”的我拿過那張小便箋,鑒定了半天,最終發表了權威意見:“手寫的。”

然後,我們開始研究這頭小豬和KITTY貓的關係,一致認為:小鏡子應該是鑲在小豬腦袋上的,接著我們就開始安裝了。

美兮說:“我來!”

我說:“不行,你會弄壞的!我來!”

她伸手爭搶:“爸爸,你怎麽不相信你的女兒呢?”

我緊緊抓著不放手,說:“萬一弄壞了呢……”

結果,她還是搶了去,擺弄來擺弄去,小心翼翼,我守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最終她沒敢輕舉妄動。我不甘心地拿過來,擺弄來擺弄去,同樣小心翼翼,她也守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最終我也沒敢輕舉妄動。最後,父女倆一致決定:誰也不動了,就這樣吧——小豬是小豬,KITTY貓是KITTY貓。

謝謝冰糖。

謝謝所有關注美兮的人。

摘花

首先聲明:美兮是一個愛護環境的孩子,我是一個愛護環境的大人。……但事情總有例外。

周六,我和美兮在小區裏散步。池塘邊,海棠花像指甲一樣大,在樹上一串串熱烈地開放著。

美兮總能創造一些新鮮的玩法:她摘下一朵海棠花,站在池塘邊,把海棠花舉起來,花蕊朝上,花莖朝下,然後輕輕鬆開手,海棠花就像風車一樣滴溜溜地旋轉起來,直到落在翡翠般的水麵上,很好看。接著,美兮又摘了幾朵,扔下之後,靜靜觀察……

後來,我帶美兮出了小區。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男孩正在池塘邊玩泥。

我說:“周美兮,我們再去玩海棠花吧。然後,你要寫一篇作文,開頭就這樣寫——春光明媚,我去揪花……”美兮哈哈大笑。

我和她踩著水中的石頭,走過池塘,來到那幾個男孩跟前,我大聲問:“你們摘花了嗎?”幾個男孩都直起身來,緊張地看著我,說:“我們沒摘花!”

我的口氣溫柔了一些,說:“哦,那就對了。作為一名學生,我們能摘花嗎?不能!如果我們摘花,就像這樣——”我一邊說一邊把魔掌伸向海棠樹:“那麽,我們就是在破壞環境!”

說到這兒的時候,我已經摘下了一朵!那些男孩正緊張地聽著我這莫名其妙的訓斥,突然看到我把花兒摘了下來,幾乎是同時說:“叔叔,你摘花!”

我停止了慷慨激昂的演講,一下變得賊眉鼠眼,轉過身去,把海棠花朝水裏一扔,對美兮說:“周美兮,你快看,它又轉了……”

爸爸的新聞

美兮還有半個鍾頭才放學。我買了一張晚報,蹲在學校門口一邊看一邊等。每次翻報紙,我都會注意一下有沒有關於自己的報道。今天的報紙,恰巧有一則關於我的消息:作為嘉賓,晚上我要參加北京人民廣播電台在林業大學搞的一個聽眾見麵會。

美兮放學出來後,我對她說:“周美兮,今天的報紙上有爸爸的消息!”

美兮掃了一眼,說:“我不想看你那些事兒。”然後,就眉飛色舞地向我展示她剛剛疊的一隻紙鳥了。鳥的身上,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二姑(看來,這隻鳥在家族中是二姑的身份)。

回到家,我把報紙扔在沙發上,出去了十幾分鍾(編務拿了一疊發票,在外麵等我簽字)。我走時,美兮在低頭寫作業,回來時,她還在低頭寫作業。

她一邊寫一邊慢悠悠地說:“爸爸,報紙上說,今天晚上最大的亮點是一個播音員,又不是你,你得意什麽呀!”——趁我不在的時候,顯然她已經看過那張報紙了。我啞口無言,悄悄躲到一個角落鬱悶去了。

陽光燦爛的日子

上午十點多鍾,我帶美兮去池塘玩兒,遇到了壯牛。壯牛是個男孩,曾經和美兮一個班,據說是班裏最帥的。這小子身體壯,性格牛,天天都在踢足球。我很喜歡他,專門給他買過一隻足球。我喊道:“壯牛!”

壯牛看了看我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叔叔好!美兮好!”然後,就繼續踢球了。

我說:“一會兒王粵粵要來!”王粵粵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在班裏數一數二,跟美兮是好朋友。據說王粵粵“喜歡”壯牛——小孩子什麽都不懂,跟大人瞎學。

壯牛誇張地說:“小色女要來啦?快跑哇!”說完抬腿就跑,很快又返回來,叮囑我:“叔叔,我藏起來,你不要告訴她呀!”

我說:“叔叔是什麽人,怎麽會出賣你呢!”

壯牛這才放心,可是他又擔憂地說:“我的自行車還在這兒呢,她認識!”

我說:“沒事兒,她來了我就說你回家吃飯去了。你先在那片草地上踢球,周美兮去廣場放哨,隻要王粵粵一出現,周美兮就抬起胳膊,我就抬起大腿,像烽火台一樣,你看到之後,馬上藏好就沒事了。”

壯牛說:“好!”然後就“噔噔噔”地跑遠了。

他離開之後,我擠眉弄眼地跟美兮商量:王粵粵一到,我馬上把壯牛的藏身之處指給她。接著,我和美兮各就各位。壯牛一邊在草地上踢球一邊朝我這裏張望。

等了很久,王粵粵還沒出現。就在我和美兮要換崗的時候,王粵粵駕到了!美兮抬起了胳膊,我馬上抬起了大腿,壯牛一見,迅速趴在了一排小樹的後麵。

王粵粵騎著一輛紫色小自行車,打扮得花枝招展,見到美兮,她下了車,兩個人一起朝我走過來。我彎下腰,悄悄對王粵粵耳語道:“壯牛藏在那排小樹的後麵,快過去逮他!”

王粵粵嫣然一笑,支好小自行車,一步步走了過去。我提前跑到小樹的後麵,看見壯牛撅著小屁股,身體伏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喘著粗氣。

我蹲下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說:“對,就這樣,想騙過敵人,一定要沉住氣……”

我一邊說一邊抬頭看:王粵粵正邁著模特步,笑吟吟地穿過草坪走過來。

壯牛的臉憋得通紅,輕聲問:“叔叔,她現在在哪兒?”

我又拍了拍他的腦袋,說:“她已經走遠了……但是你依然不能動,直到看不見她的時候,你才能起來……”

美兮站在遠處,笑著看戲。草地上一隻螞蟻仰起腦袋看了看壯牛,感慨道:這孩子多有耐心,一直這樣紋絲不動地觀察我們,以後哇,肯定能成為生物學家!

王粵粵已經站在了壯牛的身後,擺了個“S”身形,居高臨下地笑著看壯牛。壯牛依然一動不動。

我說:“壯牛,你隱蔽得好極了,眼看就要成功啦……”

王粵粵抿著嘴,嘲諷地咳嗽了一聲。壯牛哆嗦了一下,猛地回過頭,一下瞪大了雙眼:“叔叔,你!……”

我哈哈大笑:“壯牛,這回你還跑得了嗎!”

“百花湯”

這段日子,我的家庭遭遇了一場重大變故。

4月24日,我從單位回家看美兮,兩個人約定在小區花園碰頭。我找到她的時候,天有些黑了,她正在小菜園旁邊等我。我喊了她一聲,她轉過身來,眼裏閃著點點淚光。剛才她找了我半天,沒找到,就哭了。當時她穿著一身校服,有點髒,看起來可憐兮兮。

我說:“爸爸不是來了嗎?哭什麽啊。走,我們玩去!”很快她就高興起來,笑容掛上了小臉蛋。

那天,我們走遍了小區,在每一種植物身上都采下一片葉子(花瓣),放進一個塑料袋裏,稱為“百花湯”。正如人生百味。

此時,爸爸正在品嚐最難以下咽的滋味,你是不是也隱約感受到了一絲苦澀呢?

回家的時候,她小聲對我說:“爸爸,我永遠愛你!”

為美兮量身定做的恐怖故事

經常有媒體問我:您會不會給美兮講您寫的恐怖故事?

不會。不過,我為她“量身定做”過一篇《鬼乘車》:

午夜,末班公交車,乘客稀稀拉拉。其中,坐在車門口的那個乘客不是人。

這個鬼跟我一樣,是個作家,由於它寫的書在陰間銷路不暢,它決定改變路線,寫一寫人間的紀實文章。它想,鬼們遠在地下,一定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

現在,它來到人間體驗生活。眾所周知,鬼會隱形,但是這個鬼不想那樣做,它要體察人間實情,就得實實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

售票員的態度不太好,她走過來,大聲對它說:“買票!”

鬼說:“我不用買吧?”

售票員說:“是人就得買票!”

鬼說:“我不是人!”

售票員說:“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不是人,隻要占一個人的位置,就得買票!”

鬼說:“我可以不占位置。”說完,鬼朝車廂上一貼,就像畫一樣貼在上麵了。

售票員差點被嚇昏。

鬼像電視一樣對震驚的乘客們說:“我是一個鬼作家,最近準備寫一本長篇報告文學,在陰間賣,也想在人間銷售一部分,屆時希望各位踴躍購買。另外,購書還可以參加抽大獎,頭等獎是陰間一日遊!”

售票員終於鎮定下來,她大聲喝道:“你可以不買票,但是你要付廣告費!這車廂裏的廣告都是收費的!”

鬼一聳身子,跳下來,站到那個售票員的麵前,生氣地說:“你總是錢錢錢的,煩死了!”然後,它指了指腳下的一截煙頭,問:“它買票嗎?”

售票員說:“廢話,它買什麽票!”

鬼一縮,就變成了一截煙頭。

售票員愣了愣,突然說:“隨地扔煙頭,罰款50元!”

那截煙頭像蟲子一樣蠕動了幾下,變成了一張髒巴巴的鈔票,悶悶地說:“給你吧。”

何為完美

人行道上,有一顆醜巴巴的小樹果,美兮一踩,就變成了飛絮。走著走著,我們又發現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很鮮豔,長著許多一模一樣的刺。

美兮好奇地問:“那是什麽?”

我說:“一看就是人造的,肯定是哪個小孩丟棄的塑料玩物。”停了停,我又說:“人造的東西,總不如大自然的產物完美,因為它們往往沒有缺點。”

美兮馬上說:“我看過一個電視劇——幾個人談缺點,有人說,我是骨灰級購物狂!有人說,我貪吃!有人說,我喜歡嫉妒!最後一個人說,我的缺點是沒有缺點……”

傍晚,我和美兮在小區玩兒,還有王粵粵、陽光、燦爛。陽光和燦爛是姐妹,一個九歲,一個四歲。

我們玩“三個字”——大家手心手背,確定一個人做追逐者,另外的人不能被他摸到,否則就要替換下那個追逐者。快被追上的時候,隻要你喊出三個字,比如“周美兮”、“豬八戒”“喔喔喔”……隻要是三個字就OK,等於開啟了自我保護,對方就不能再摸你了。不過,你也不能動了,變成木頭人立在那裏,等同夥來摸一下才能繼續跑……

後來,我為了訓練美兮算術,把遊戲規則改了:追逐者在即將追上一個人的時候,大喊一聲:“8加13等於幾?”或者:“15減9等於幾?”對方必須在緊急時刻迅速給出正確答案,才算開啟了自我保護。

玩累之後,大家坐在滑梯上聊天,王粵粵說了一句:“美兮,我真羨慕你……”

王粵粵的家庭很優越,像個驕傲的小公主,她輕易不會說這樣的話。

話題被陽光打斷了,然後,美兮追問了一句:“粵粵,你羨慕我什麽?”

王粵粵說:“因為你有這樣一個爸爸呀。”

我的心一下裝滿了蜜。

和泥

下了一天的雨。晚上,雨停之後,我和美兮拿著塑料鏟子,裝巧克力的鐵盒子,來到了戶外。小區裏水淋淋的,到處都是清清的積水。

美兮用塑料鏟子挖土,我用鐵盒子裝土,捧進積水,和成泥巴,最後用小鏟子在草坪邊上的一排磚石上“抹牆”。一晚上我們都在幹這件事,把幾十米的磚石都抹上了黃泥,看上去很壯觀。美兮高興壞了,幹得非常來勁兒。

草叢中那兩隻螻蛄又探出頭來,父親對兒子說:“瞧,那就是給我們裝修的人,他們又來給我們維護牆體了!”

回家的時候,我說:“在鄉下時,爸爸經常幹這樣的活兒。”

美兮一邊走一邊羨慕地說:“生在農村可真幸福呀。”

要是沒有水……

我給美兮講水的用途(從網上學來的知識,現買現賣):沒有水就沒有生命。人體裏,水的比例是65%;植物內,水的比例是80%。沒有水,我們就不能在大海裏航行,就不能走遍天下……

美兮疑惑地說:“沒有水我們也可以走遍天下的——從海底走過去呀。”

我愣了一下,卡殼了。

陽子讀小學一年級

這小子黑黝黝的,話不多,一雙小眼睛很機智。在路上,他給美兮講了一個故事,把大人都笑翻了——

上課時,陽子悄悄放了一個屁。後座的同學被熏著了,大叫起來:“誰放屁啦?”

沒人應聲。

這個男生站起來,一隻手捂著鼻子,四下看了看,另一隻手突然指了指左邊的同學:“是他!——不可能,他是班長……”

他又指了指陽子:“是他!——不可能,他是數學課代表……”

他又指了指後座的同學:“是她!——不可能,她是語文課代表……”

最後,這個小家夥隻能鬱悶地坐下了。

也許,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官兒是不放屁的,隻有普通學生才會隨便放屁。那麽,寶貝,你不是班長,也不是副班長,不是數學課代表,也不是語文課代表,偏偏還處於“案發”中心,這屁隻能算是你放的了。要我說,當時你就不該跳起來。(這個小故事寫在博客裏,讀者“嗨,豬哼哼”有一句精彩留言:不放屁的人的確不普通。)

碧綠的湖水中,遠遠近近有幾百隻鴨子。

我跑到園子外的村子買來了一堆吃的,其中有一種油炸食物,大袋包裝。我提議讓美兮和陽子拿這種食物喂鴨子。兩個孩子立即跑到湖邊去喂了——“嘩啦”一下,衝過來幾百隻,在水麵上跳躍著爭搶,那場麵極為壯觀。

兩隻鴨子還打起來了,一隻鴨子說:“你不知道排隊嗎?什麽素質!”另一隻鴨子也不示弱:“我剛才就在你前麵了,是你加塞兒!”旁邊一隻鴨子說:“大家都在一個湖裏住著,水裏不見岸上見,吵什麽呀?有話好好說唄。”

美兮一興奮,我就興奮,馬上跑出去,又買來三大包油炸食物,還向老板要了一根繩子。回到湖邊,我把繩子一分為二,美兮和陽子一人一根,我教他們把食物係在繩子上,伸到水裏,一下下朝上提,逗鴨子玩兒。鴨子搶得更激烈了,那繩子可以感覺到鴨子嘴的力度,很有勁!我們一直在湖邊和鴨子玩了幾個鍾頭。

(我寫了一篇博客,發了美兮和陽子喂鴨子的照片。注解是:鴨子的心思在食物上。孩子的心思在鴨子身上。大人的心思在孩子身上。)

夢的公園裏有一輛馬車,高高的,還挺華麗,像皇家馬車一樣。就是沒有馬。我大聲叫喊,終於出來人了。我問了價,然後叫他去牽馬。那個小夥子就慢騰騰去找馬了。

我很希望美兮能坐一次馬車,填補一個空白——後來我才知道,小凱帶她在西安還坐過駱駝車呢!

很長很長時間之後,那個小夥子終於從遠處露頭了,他牽來了一頭驢!

美兮說:“怎麽是驢?”

那頭驢悶悶地說:“馬跳槽了!”

驢就驢吧!小夥子很不熟練,費了很大勁兒才把驢套好。我坐在馬車前一個高高的座位上駕車,旁邊還有一根金屬杆,類似於汽車的手刹。“趕車人”的兩端,有兩根長長的韁繩……

走著走著,美兮提出要駕車,我就讓她和陽子坐在了我的位置上,我跳下去牽驢走。兩個孩子非常開心。天地寂靜,驢車“喀噠喀噠”朝前走,兩邊是花草和莊稼。低調的韓浩月和太太一直安靜地坐在車廂裏,一邊觀景一邊閑閑地說著什麽,根本不像我和美兮——這對父女確實太鬧騰了。

我和韓浩月搖槳都不熟練,船忽左忽右,基本不怎麽走,兩個人都累出汗了。不過,韓浩月撒網似乎很有經驗。這小子是山東人,我懷疑他小時候打過魚。盡管他的姿勢很酷——站在船頭,“嘩”一下把網撒出去,可是撒了無數次,連一隻塑料瓶都沒有撈上來。這時候我改變看法了:估計他過去根本不是什麽漁民,而是農民。

兩個孩子對船和網不太感興趣,他們穿著救生衣,依然朝水裏扔食物喂鴨子。油炸食物已經沒了,就開始扔麵包、餅幹、火腿……一條船在湖上漂著,尾隨一大群鴨子:“嘎嘎——嘎嘎——嘎嘎——”

美兮一直覺得外圍的一隻醜小鴨很可憐,她說:“它連一口都沒吃到呢!”於是,呼喚韓浩月叔叔幫她解決這個問題。我觀察了一下,鴨子太多了,都是“成年鴨子”,十分瘋狂,想讓那隻遠遠的醜小鴨吃到扔下去的食物,根本不可能。韓浩月卻一邊搖槳一邊憨憨地說:“好的,美兮,沒問題。”

後來,換我搖槳了,不知道韓浩月怎麽向美兮交代。最丟人的是:我們把船搖到了湖中心,怎麽都回不去了。沒辦法,隻好朝岸上呼叫老板。很快,一個小夥子劃著一條很小的鐵船過來了,把我們的船拖了回去。

倒黴的人

美兮最喜歡荒誕的故事了。

這天晚上,在衛城,我連編帶演地給她講起來:

一個人走夜路,遇到一個歹徒。歹徒拿著兩把刀,小聲說:“把錢交出來!”

這個人嚇壞了,掏了半天口袋,臉色越來越沮喪,說:“對不起,我沒有錢……”

歹徒喝道:“要是行人都沒有錢,我這日子怎麽過?我都在這裏等半宿了,才遇到你一個行人……”歹徒越說越傷心,竟然哭起來。

這個人的臉色突然亮了,一邊在衣服裏摸一邊說:“嘿嘿,我怎麽忘了,這裏還有一個口袋呢!”

歹徒破涕為笑:“哈哈,這下好了!先生,快點把錢掏出來吧!剛才我的態度不好,對不起……”

這個人摸著摸著,避開了歹徒的眼睛,低聲嘟囔道:“這個口袋是空的……”

歹徒又大哭起來:“為什麽我這麽倒黴!嗚嗚嗚!”

這個人趕緊遞上一張紙巾,然後繼續在口袋裏翻找,突然叫道:“錢包在這裏!”

歹徒擦了擦眼淚,笑了:“這次是真的?”

這個人說:“我發誓!絕對是真的!”

歹徒馬上變得和顏悅色了,笑吟吟地說:“嗨,您真是貴人多忘事!來,快把錢給我吧!”

這個人掏出錢包,打開看了看,膽怯地看了看歹徒,欲言又止。歹徒警覺地問:“又有什麽問題?”

這個人突然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嗚嗚嗚——裏麵沒有錢!”

這個人喝道:“要是歹徒都沒有錢,我這日子怎麽過?我都在路上走半宿了,才遇到你一個歹徒……”說著說著,哭得更厲害了。

歹徒的臉色突然亮了,一邊在衣服裏摸一邊說:“嘿嘿,我怎麽忘了,這裏還有一個口袋呢!”

這個人破涕為笑:“哈哈,這下好了!先生,快點把錢掏出來吧!剛才我的態度不好,對不起……”

歹徒摸著摸著,避開了這個人的眼睛,低聲嘟囔道:“這個口袋是空的……”

這個人又大哭起來:“為什麽我這麽倒黴!嗚嗚嗚!”

歹徒趕緊遞上一張紙巾,然後繼續在口袋裏翻找,突然叫道:“錢包在這裏!”

這個人擦了擦眼淚,笑了:“這次是真的?”

歹徒說:“我發誓!絕對是真的!”

這個人馬上變得和顏悅色了,笑吟吟地說:“嗨,您真是貴人多忘事!來,快把錢給我吧!”

歹徒掏出錢包,打開看了看,膽怯地看了看這個人,欲言又止。這個人警覺地問:“又有什麽問題?”

歹徒突然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嗚嗚嗚——裏麵沒有錢!”

兩個人哭著哭著,終於止住了,開始商量未來——隻有一條出路:找個工作,去賺錢。然後,一人分了一把刀,都去做屠夫了。

粗心的爸爸

美兮的眼睛有點腫,我帶她去兒研所(首都兒科研究所)看醫生。回來,我帶她去吃麥當勞。

正巧過來一輛人力三輪車,打扮得花花綠綠,收拾得幹幹淨淨。我攔住它,就帶美兮上去了。出發之後,車夫為我們打開了音樂,竟然是爵士樂!震耳欲聾,隔一條街都聽得見。我和美兮高興壞了。一路上,引來很多好奇的目光,包括很多外國人。車夫是個老漢,他得意地說:“嘿,算你們幸運!我這車,全北京就一輛!”

吃完麥當勞,我和美兮走在大街上,朝家的方向慢慢溜達。天很熱,我從麥當勞給美兮帶出了一瓶冰水——她渴了,可以喝;她熱了,可以洗臉。

遇到一個亭子,裏麵有“電腦萬事通”。我們鑽進去,查詢了一下全北京的餐飲和演出信息,出來,繼續走。走出一段路,美兮突然問:“那瓶水呢?”

我想了想說:“呀,落在那個小亭子裏了!”

後來,我們走進一家商場,買了十張正版卡通DVD。出來,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問:“麥當勞那個玩具呢?”

我想了想說:“呀,落在超市存包處了!”

美兮憋不住笑起來,一邊走一邊聲情並茂地朗誦起來:“爸爸帶美兮去查詢演出,卻把水(聲調達到**,停頓一下,沮喪地垂落下去)——落在了那個亭子裏!爸爸帶美兮去買光盤,卻把玩具——落在了超市裏!爸爸帶美兮去‘兒研所’看病,藥買回來了,卻把美兮——落在了“兒研所”裏……”我笑疼了肚子。

路上,我們一直在玩這個遊戲。

她繼續發揮:“下班後,爸爸人回來了,可是,他卻把鞋子——落在了馬路上!(然後很壞地補充)南城一隻,北城一隻!爸爸去賺錢,抱著大錢包回了家!可是,他卻把裏麵的現金——落在了單位裏!爸爸下樓,來到了平地上,可是,他卻把兩隻腳——落在了台階上!爸爸跟敵人打鬥,使用了‘二龍戲珠’,敵人逃掉了,可是,他卻把兩根手指——落在了敵人的眼睛裏……”

她一邊說一邊笑得彎下了腰。回頭看我,我已經不走了,站在挺遠的地方,怒目而視。

正經的對話

晚上,我帶美兮去東區滑旱冰。那天的天色很不好。不過,有美兮在身邊,一切都是燦爛的。

她穿著綠色小T恤,醬色寬腿褲,一雙粉紅色旱冰鞋,一個粉紅色頭盔,黑護膝,黑護肘,黑護腕……我在一旁偷偷地打量她,覺得這個小東西很珍品。作為父親,當時的心態是這樣的:那一刻,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她。

西區到處是草坪燈,很柔和。而東區的路燈高高在上,且有些暗淡,加上昏黑的夜色,讓人心情抑鬱。玩著玩著,我們聊起了去法國的事。

她說:“爸爸,我去了法國,就沒人跟我玩了。”

我說:“我可以通過視頻給你講故事啊,還可以給你搜集好看的故事和漫畫E-mail給你啊——總之,你相信爸爸,在一起有在一起的玩法,不在一起爸爸也能開發出很多不在一起的玩法。”

我很少對美兮說一些動情的話,我不希望她多愁善感。這一天,我卻吐露了一些肺腑之言:“周美兮,你遠離了爸爸,日久天長,感情上肯定會淡很多。不過這樣也好。作為父母,真實的心態是這樣的——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不希望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否則,你在感情上就會有拖累。我寧可你長大後對爸爸不怎麽在意,隻管自己活得快快樂樂,爸爸更高興……”

平時,美兮挺懂禮貌的,這一次,她卻粗暴地打斷了我:“爸爸你別說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裏就湧上了一陣溫暖的酸楚。

擔憂

美兮對於去法國讀書有點憂慮,擔心語言不通,成績被落下。

我安慰她說:“沒什麽,很快就好了……”

美兮說:“如果有個老師在台上這樣講課——嘰哩呱啦劈哩啪啦嘰哩呱啦……一整天都這樣說話,你聽得懂嗎!”

我說:“你可以……”

美兮又說:“你讓旁邊的同學解釋一下老師講的是什麽,那個同學的翻譯是這樣的——嘰哩呱啦劈哩啪啦嘰哩呱啦……你怎麽辦!”

我很是擔心這樣的人:隻能吃慣家鄉飯菜,到了他鄉,就皺著眉頭沒胃口了;隻能睡慣家裏的床,一換了地方,就翻來覆去失眠了;不管到了哪裏,都改不了濃重的家鄉口音,聽得別人像猜謎一樣;偶爾離開家鄉,沒幾天就想家,必須及早趕回去……這樣的人,根須太深了。

如果說,讀萬卷書等於行萬裏路,那麽反過來說,行萬裏路也就等於讀萬卷書。可不可以這樣計算:一裏路等於一卷書?讀萬卷書,會把我們耗得老態龍鍾;行萬裏路,用一個青春就夠了。如此說來,行路比讀書劃得來。

寶貝,走出去吧!你將接觸到繁華與競爭,從而學會生存的雜技;你將見識到荒涼與遼闊,那會讓你的內心充滿柔情;你將結識很多讀過萬卷書的人,得到提煉之後的營養;你將遭遇很多敵人與壞人,讓你明白人間正道是滄桑;你將經曆很多危險與算計,讓你學會如何逃遁;你將撞上很多機會,讓你學會如何取舍;你會知道天外有天,漸漸明白,這個井外大世界其實還是一個井底小世界;你會知道人外無人,過去你的某些景仰和崇拜都是可笑的可恥的;你會知道任何的炫耀都是淺薄的,任何的低調都是尊貴的;你會知道人性都是一樣的,世界總是美好的……

一個人若想得到大知識,大視野,大境界,大雄心,大成就,必須不停朝朝朝前走。隻有流動,一滴水才能從溪到河,從河到江,從江到海。

兩個童年

美兮去法國的前一天,我帶她到公園玩兒,先後得到了四把槍。前兩把是買的,打出的“子彈”可以粘在玻璃上的那種“左輪式手槍”。美兮要了銀色的,我要了金色的。

美兮說:“這把銀色手槍適合女孩佩帶,那把金色手槍適合男人佩帶。”

接著,她去打電子槍,動作很麻利,“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十五槍十五中。接著,又玩了一次,“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又是十五槍十五中。

為此,她得到兩個小獎品,我為她選了兩把更小的槍,一發射,塑料輪就轉著飛出去,很有趣。

我們拿著大大小小四把槍,開始為所欲為,又想打草叢上的小鳥,又想打半空中飛舞的蜻蜓,又想打樹上的知了——結果連挨都沒挨上。小鳥、蜻蜓、知了對我們的槍法越來越信任,漸漸圍攏過來,差點就鑽進槍口,集體研究和討論什麽槍如此不靠譜。

回到小區,我們把靶子立在石頭上,四把槍輪番射擊。偶爾打中一槍,靶子“啪”一聲就翻了,感覺很爽。從周美兮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把一個叫周德東的人帶回了童年。

人生第一課

……美兮,堅強是人生第一課。祝福你!

分離

雖然,我貪戀美兮,但是在她出國這件事上,我的心態是開朗的。

記得我第一次離開黑龍江老家,到山西去當兵,我母親哭成了淚人兒,她沒經曆過這麽大的事。並且,全鎮人都在感慨:太遠了……但是,我執意要走出去。

現在我做了父親,麵對美兮的遠離,心態已經和母親截然不同。一個孩子,從童年時代就離開父親,跟媽媽去闖**,從某種角度說,也是一種難得的鍛煉,就像幼兒園的整托。我相信美兮以後會變得堅強而大氣。

……不過,分別的這一天,我的心還是狠狠地疼了,就像撕下了一塊肉。

對美兮來說,我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父親,因此,盡管我心如刀絞,表麵上卻一直大大咧咧地笑著,絲毫不當回事兒。如果我表現出一點點傷感,就會在她的腦海裏留下深刻印象,日後將更加思念我。我笑吟吟地目送她和小凱消失在外交通道之後,慢慢收斂了笑容。

女兒離開爸爸之後,爸爸喝醉了。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樓下的石凳上,像個流浪漢。

一隻螞蟻跑過來說:“你怎麽不回家呀?”

爸爸苦笑了一下,說:“我沒有家了。”

螞蟻用觸角指了指他的家,說:“那不是嗎!”

爸爸說:“那是房子。”

動力

周末,我和美兮通電話。

她說:“爸爸,我很想你,你沒打噴嚏嗎?”

我說:“打了打了,原來是你想我想的啊!”

她說:“爸爸,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把我放在一個地方,上衛生間了。我就一個人在那裏等。後來來了一輛車,我就莫名其妙地上車了,車開走之後,我透過玻璃看見你出來了,四處找我——周美兮呢?周美兮呢?我就喊——爸爸,我在這兒!我在這兒!然後就哭,哭得死去活來的……”

天下的親情都是一樣的,做的夢也大同小異:分別,遠去,無望,哭泣……

我說:“周美兮,等爸爸幹成大事業就去法國找你,帶你玩兒。”

美兮說:“不會用十個月吧?那可太遠了。”

我逗她:“爸爸聰明啊,不用那麽久。”

美兮說:“那你做事的時候告訴我,我就不給你打電話了,免得打擾你。”

我說:“不,你要給爸爸打電話,你是爸爸唯一的動力,你打電話,爸爸才有動力啊。”

美兮就笑了:“現在,我給你打電話,腳蹬在牆上,使勁蹬,我發現我的動力還不小呢!”

環境

小凱說,美兮在法國一切都好,比在北京還能吃,身體更好了。最近,她結交了幾個法國小朋友,其中兩個是黑人,大家都很喜歡她。美兮很快樂。

這話說的,像周德東的女兒!她老爸從東北到西北,從草原到海邊,從鄉村到城市……一路爬雪山過草地,千裏走單騎。是的,環境還需要適應嗎?嗬嗬。

法語進度

一次,我在電話中問美兮:“你現在可以用法語和同學們交流了嗎?”

美兮說:“當然了。”

我說:“你才去幾個月啊,厲害!”

她得意地壞笑著說:“我都能用法語吵架了呢。”

美兮六歲的時候,在中國學習過蜻蜓語,而法國的蜻蜓根本聽不懂她的話,它以為這個中國小女孩要傷害它,掉頭就飛走了。美兮急了,喊了一聲:“哎!……”那隻蜻蜓竟然停住了,轉了一圈,又慢慢飛回來,落在了美兮的肩上。原來,有個字是無須翻譯的,不論哪個國家的人與動物都聽得懂,這個字就是——愛。

對《蒙娜麗莎》的感想

老師帶孩子們去盧浮宮上藝術課。

回來之後,美兮對媽媽說:“盧浮宮的雕塑真是太美了!男人有很多肌肉,看起來很有力量。女人都有點胖,看起來軟乎乎的。”

媽媽隨口問:“你看到蒙娜麗莎了嗎?”

美兮說:“看到了……唉,蒙娜麗莎不好看!”

媽媽問:“為什麽不好看?”

美兮說:“她好像被剃掉了眉毛,臉上光禿禿的,表情很古怪,有點像幽靈。而且,她懷孕了啊,你看她把手放在肚子上,很累的樣子。”

媽媽大笑。

美兮又說:“盧浮宮的輔導員好幽默啊,在參觀蒙娜麗莎之前,他讓我們準備五個問題——蒙娜麗莎幾歲了?她喜歡什麽顏色?她今天中午吃的是什麽?她在想什麽?如果她現在從畫上走下來,第一件事會做什麽?真是有趣的問題!”

媽媽問:“那麽,你是怎麽回答的呢?”

美兮說:“哦,太簡單了——她三十歲,因為她看起來很成熟;她喜歡棕色,因為她有點害羞,不太愛說話;她中午吃的是牛排,你看她嘴上還油乎乎的呢;她在想,今天晚上吃什麽?因為她懷孕了,特能吃;如果她從畫上走下來會大聲叫喊,因為在畫上呆了那麽多年,一直不說話,都快憋死了!”

媽媽笑倒。

美兮又說:“盧浮宮的輔導員很喜歡我,還送給我一幅他畫的畫呢!”

一個人的專職編輯

美兮去法國之後,我經常給她編選一些經典的文章、幽默、漫畫,貼到她的博客上去,供她欣賞。美兮經常看到我給她提供的讀物,會覺得我離她很近。另外,我要鞏固美兮的中文,提高她的幽默素質。我給美兮一個人的專職編輯,水平絕對沒問題。

舉兩個例子:

——改編自網絡幽默《叔侄對話》

在我居住的小區裏,說起業主們的競爭氣氛,那是相當熱烈。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的競爭隻局限於養貓養狗上,最多養一隻鸚鵡或者金絲雀。我本人養的是一隻可愛的蜘蛛。

某一天,我正在給蜘蛛喂食,一位鄰居從我家門口經過,他看了看蜘蛛,又看了看我,眼裏露出明顯的嫉妒來。第二天,他經過我家門口時,向我展示了他剛買的一隻蠍子。我們在走廊裏談論了蜘蛛、蠍子的生活習性和喂養問題,碰巧被對門的一位姑娘聽到了,當天下午她老爸就為她抓回了一隻螃蟹。

三天之後,我取出全部的存款,買了一隻你絕對想不到的東西——氣質非凡的美洲豹。在我的美洲豹送到之時,沒有一位鄰居不對我卑躬屈膝。然而,兩天之後,他們的目光就被另一位鄰居牽來的美洲虎吸引過去了……

在強大的競爭壓力下,鄰居們頻繁地更換寵物。我得承認,我那隻風雲一時的美洲豹,如今已是英雄末路了。

在一位鄰居買來巨型蜥蜴的那天,我賣掉了電視機、冰箱、家具,連掃帚也順手賣了,然後用所有的錢,買回了一條稀有的超級大水蟒。這條大水蟒給我帶來的炫耀隻有四天,接著,小區裏陸續出現了獅子、大猩猩、鱷魚,甚至還有一頭大象!

漸漸的,小區變成了動物園,日夜回**著各種動物的叫聲,令人徹夜難眠。貓科動物、反芻動物、水陸兩棲動物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空氣渾濁得讓人無法呼吸。巨型卡車每天拖來成噸的肉食和各種蔬菜……

現在,我正躲在樓頂上寫這篇文章,下麵的情形十分糟糕:三樓養的那匹草原狼不時發出哀嚎聲,令人不寒而栗;每隔幾分鍾,我就得到樓裏躲一躲,防止五樓養的那頭藍鯨定時噴射的水柱毀了我的稿紙;我的桌子從來沒有平穩過,因為七樓養的那隻長頸鹿一直在撞牆,乞求主人喂它食物……

忽然,整個樓房晃動起來,我抬頭一看,在藍天的背景中,一隻恐龍正低頭盯著我……天哪,這是誰家養的寵物!

——改編自《競爭》(費爾南多·索倫蒂諾)

上周,我在電話中問她:“周美兮,爸爸給你寄的幽默故事,你都看了嗎?”

“看了呀。”

“談談感受。”

“很好玩兒。”接著,她遲疑了一下,說:“爸爸,你認為《叔侄對話》那個……有意思嗎?”

我馬上意識到了什麽,心虛地說:“確實有點……幼稚哈。你已經離開八個月了,爸爸都不知道現在你對故事能理解到什麽程度了……”

她又說:“爸爸,你在百度上打兩個字‘幽默’,一搜就都出來啦。”

我憋不住笑:“小東西,我還用你指導!”

愛生活,愛美兮。

都笑了

今天,我選了單行道樂隊的一首歌詞,很俏皮,裏麵包含了地理、曆史、天氣、社會、民族、習俗等等內容。我稍微改編了一下,寄到法國去,讓小凱打印出來給她讀。

北京人說他們風沙大,內蒙古人就笑了。內蒙古人說他們麵積大,新疆人就笑了。新疆人說他們民族多,雲南人就笑了。雲南人說他們地勢高,西藏人就笑了。西藏人說他們文物多,陝西人就笑了。陝西人說他們革命早,江西人就笑了。江西人說他們能吃辣,湖南人就笑了。湖南人說他們美女多,四川人就笑了。山東人說他們經濟好,上海人就笑了。上海人說他們民工多,廣東人就笑了。廣東人說他們大款多,香港人就笑了。香港人說他們很中國,台灣人就笑了。

又編了一首。先介紹一下:壯牛的旱冰鞋很廉價,但是他見誰跟誰比速度,信心不減,雄風不倒;張佑誠就是美兮原來那個班的班長,很聽話,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

墩墩說他跑得快,壯牛就笑了。壯牛說他的旱冰鞋好,周美兮就笑了。周美兮說她在班裏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張佑誠就笑了。張佑誠說他長得胖,張晴文就笑了。張晴文說她最漂亮,王粵粵就笑了。王粵粵說她個子高,周德東就笑了。周德東說他很時尚,周美兮和媽媽在法國一起都笑了。

我們是朋友

偶爾在2007年第4期《演講與口才》雜誌上見到一篇文章,標題叫《我們是朋友》,作者署名王麗娟——

有一個中國女孩,來到法國一所學校讀書。剛入學的時候,就有好心的同學叮囑她,最好離高年級那個叫杜比的男孩遠點,因為他是個智障,不僅喜歡搞惡作劇,還經常無緣無故動手打人。

這天,中國女孩正和一群同學在花壇邊嬉戲,忽然,一個人影朝他們撲來,天啊,是杜比!那些同學轉眼都跑掉了,身單力薄的她卻被杜比捉住,杜比使勁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推到花壇邊上,並大聲叫喊著什麽。此時,跑開的同學都停住了腳步,遠遠地朝這邊看過來,卻沒人敢靠近半步。

望著杜比眼裏射出的令人恐怖的怒火,這個中國女孩也特別害怕,可她心裏十分清楚,此時此刻隻能自己拯救自己。她對杜比說了一句什麽,杜比似乎聽不懂,依然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她。

那些同學有的嚇得閉上了眼睛;有的屏住呼吸,緊張地觀望著這邊的動靜;也有機靈的跑去找學校的警衛……而這個中國女孩,不再手足無措,她用平和的眼神迎向杜比的眼睛,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杜比稍微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許困惑,手卻不再那麽用力了。中國女孩又用平靜的語氣重複了一遍那句話,臉上甚至綻開微微的笑容。這次,智障少年終於聽懂了,他的眼中不再蓄滿怒火和困惑,而是露出了驚喜和感激。他慢慢鬆開手,輕輕地拍了拍中國女孩的肩膀,在她的耳邊用法語嘟嚷了一句什麽,然後邁步走開了。

中國女孩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平靜地說:“我隻是對他重複了三遍——我們是朋友!”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裏的中國女孩名叫周美兮,來法國不到半年。而杜比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竟然是:“謝謝!”

一個友善的微笑,一句溫暖的話語,都能讓智障的人心動,並充滿感激。在平時的交友中,我們又應該怎樣做呢?

沒想到,寫的竟然是我女兒的故事。這件事發生在2006年,她八歲。

電話遊戲

我天天和功名利祿打交道,甚至忙得都忘了自己的名字。

周末,我拒絕了所有的約見,一個人吃了快餐,然後順著大街朝前走,也不知要去什麽地方。半路上,我接到了美兮的電話。我們在電話中玩遊戲——我用手摸自己的五官,她來猜我摸的是哪兒。

我含糊不清地問她:“我摸的是哪兒?”

她說:“嘴!”

我甕聲甕氣地問她:“我摸的是哪兒?”

她說:“鼻子!”

我大聲問她:“我摸的是哪兒?你說什麽?我摸的是哪兒?”

她說:“耳朵!”

我又問:“現在我摸的是哪兒?”同時腳下故意絆了一下。

她說:“眼睛!”

父女倆就這樣遠隔重洋,玩著幼稚的遊戲,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