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燦豔陽滿山道
孩兒時盼長大,總感到日子過得太慢;人大了、老了回頭看,又覺得時間過得真快!今年,是《工人日報》創刊40周年,也是人民共和國成立40周年,我也45歲了。作為一個曾經當過《工人日報》記者的人,一個從工人中爬出來的作家,此時此刻,真是感慨良多啊!
我想起了自己走過的這條雖然艱辛卻灑滿了陽光的路。
我忘不了20歲的那年秋天。
這一年,我在《解放軍文藝》、《收獲》、《人民日報》等報刊上,發表了11篇小說、散文習作。一時間,頭腦發熱,不知天高地厚了。本來,我的第一篇四五百字的短稿,是發表在部隊駐地的《汕頭日報》上的。可是此時,我卻瞧不起送我走上文學之路的這家地方小報了。當時,我正寫完了一篇特寫,團政治處的領導要我投給《汕頭日報》,我卻不樂意。後來,雖然遵循了領導的旨意,但我卻隨稿附了一封給編輯同誌的信,名為自我介紹,實為自我吹噓。報社的編輯同誌是敏感的,他從這封信上,嗅出了我身上滋生出的一股不正的氣味。也就在這時,軍裏準備召開全軍戰士業餘作者經驗交流大會。會議召開前,軍政治部一位老幹事到《汕頭日報》去,了解軍隊業餘作者投稿、用稿情況,那位編輯出於對我的愛護,把我那封信交給了那位幹事。幹事回來後,如實向首長匯報了。首長們研究後,決定把全軍業餘作者經驗交流會改為整風會。我,成了這次會議的活教材。
第一天,我在我們師的小組會上作檢查,沒有通過。傍晚,我帶著很大的抵觸情緒,來到了處長家。坐下後,處長端來了一大盤糖,放在我的麵前,談話開始了。他批評我,我不吃他的批評,卻猛吃桌上的糖。突然,他說的這樣兩句話,把我的心攪動了,我把拿到手的一顆糖,又放回到了盤子上。
他說:“我記不起誰說過這樣兩句話,現在送給你:第一個作品的發表,可能是這個作者成長的開始,也可能是這個作者毀滅的開始!”
我的身子顫抖了。好像誰拿鞭子在背後抽打我,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這一夜,我失眠了。第二天,我在小組會上作完檢查以後,惟恐檢討得不深刻,說:“鼻尖上的灰,自己看不到。請大家狠狠地批評我,好好幫助我,我準備作第三次檢查。”
處長笑了:“這一次,還像個樣子,不用作第三次檢查了。如果說要作第三次檢查,那就是行動!”
轉眼,我在文學創作的道路上跋涉了20多年。20多年來,那“第一個作品的發表,可能是這個作者成長的開始,也可能是這個作者毀滅的開始”的話兒,一直伴隨著我的創作生涯,時時在我的耳邊鳴著警笛,敲著警鍾,激勵我奮進!
這25年間,我從部隊到礦山,從礦山到報社,從報社又到文化團體,崗位換了又換,不論到哪裏,我都忘不了給我這株幼苗捉蟲、除草、澆水、施肥的部隊首長和戰友。我雖然再也沒有見到他們,然而,卻覺得經常和他們相見,他們一直站在我的身後,鼓勵著我在文學這條艱辛的山路上,邁出一步又一步……
1982年10月,我根據自己多年礦山生活的積累而創作的長篇小說《風雨山中路》出版了。當我接到散發著油墨芳香的樣書的時候,我激動得落淚了。我想起了為這本書摔斷一條腿、付出了血的代價的編輯老高,想起了為修改這部書稿而不斷地為我打氣、鼓勵、創造條件的單位的領導和周圍的朋友,想起了在創作上給我許多幫助的文學界的前輩和師長。我把這部習作分寄給他們,一則是感謝,二則是求教。省委宣傳部一位老部長接到我的長篇小說不久,就要到北京去參加全國人大會議。臨行前,他沒有忘記把我的這部長篇小說帶上。在人大會議的空隙裏,他把這部拙作看完了。他從北京開會回來,就打電話給我,讓我晚上和這部書的責任編輯老高同誌到他的住處去,一起討論這部作品。他一一分析了書中的每一個人物的人生道路、人生觀,分析了作品的長處和不足,給我許多啟示。他又發動他的老伴和兒女都看了這部書,並開了幾次家庭討論會。他自己,則先後看了四遍,並記了滿滿的一本筆記。這部書長達30萬字,看一遍,就要花去他一個多月的業餘時間。他工作那麽忙,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有會議。每天,隻能在深夜10點多鍾以後,才能拿起書來看。為了對我的創作進行比較全麵的了解,他還看了我近二、三年來發表的幾乎所有的作品。
這年春節,他到上海探親。探親回來,打電話找我,我走進他的辦公室時,他遞給我一本厚厚的八開的大稿紙,說:“探親期間,躲起來寫了一篇《〈風雨山中路〉的人物談》。你看看,不妥貼的地方,你隻管在上麵改。”
我捧著這厚厚的一疊稿紙,看著上麵一行一行粗壯、蒼勁的字,我的眼睛濕潤了。這篇稿子,他經過了近一年時間的準備和醞釀,又寫在他與親人團聚的新春佳節裏……
當年為我“捉蟲”的處長也罷,今天為我“施肥”的部長也罷,都是為了我這個年輕的作者成長得快一些。試想,如果不是社會主義製度,如果不是有我們親愛的黨,我,一個隻念過幾年書的煤礦工人,能躋身於作家的行列?能在文學創作這條艱辛而迷人的路上跋涉到今天嗎?想到這裏,我由衷地想說一句:我這個跋涉者的身後,時時站著我們偉大的祖國、親愛的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