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木匠活

請一位師傅來封陽台。一切都弄妥了,隻剩下紗窗沒有安了。當他把紗窗的木框做好後,時日已晚,便回去休息去了。第二天一早,他興衝衝地趕來,準備為我完成這最後一道工序。他來到我的陽台前一看,愣了。“好了?”“好了。”我頗為得意地回答。他左瞧瞧,右瞧瞧,又用手推了推,欣喜地問:“誰替你安的?你看安的怎麽樣?”“不錯!不錯!我原先準備這麽安兩根杆子,隻考慮到紗窗往兩邊推動。他這樣一改,不但可以往兩邊推,而且可以取下來了,這樣,方便多了。”小師傅很虛心,十分坦誠地承認自己的不足。

聽他這樣說,我笑了:“不是他,是我!”“你?”小師傅吃驚地望著我。“你過去做過木工?”

“不是過去,是現在。我不光有筆,還有斧子、刨子、鑿子。”

“真想不到你這個作家還有這麽豐富的業餘生活。”小師傅露出一臉的佩服。

最初,我和這斧子結緣,是生活所追的。在煤礦,工資極低。而全家人中,僅僅我一人拿工資。所有的親戚中,沒有一個穿“皮鞋”的,全是穿“草鞋”的。第一個孩子降生以後,我無錢買供孩子坐的木轎子,硬是靠一把劈柴的斧子和一把切菜的刀子,用幾根粗糙的木棍棍,釘了一個四方四正的框框,把孩子關在其中,直至她學會走路,才從那個框框裏爬出來……漸漸地,我對這斧子,也像對筆一樣,生出幾分感情來了。不久,我向一個做木工的朋友,討了一把刨子,一把鋸子,自己又去買了一把鑿子。一得閑的時候,就在家裏修修這個,補補那個,小打小鬧一番,倒也其樂無窮。

那年月,給報刊寫稿,沒有什麽稿費,多是寄幾本書來。得個什麽獎,也是幾本書。久而久之,我的書就多了起來。我很想要一個書櫃,卻又無錢購買。我就揮動斧子自己動手。做成以後,我惟恐其不牢固,又請當時在礦務局汽車修配廠當工人、現已被稱為文學湘軍“七小虎”之一的青年作家林家品特製幾塊鐵皮皮,把那些拐彎抹角的地方加固了一番。這個書櫃,一直跟我走南闖北,並堂而皇之地帶它到了省城。直到前兩年我搬到新居,做了4個既氣派、又時髦的大書櫃,我才喜新厭舊,將它棄之。砸爛它的那天,心裏仍隱隱著痛……

在書案前伏久了,常常頭昏腦脹。這時候,擱下筆杆,拿起斧子,敲打一番,頭腦霎時清醒不少。前不久,我看到兩個陽台間有一個水泥花杆隔窗,心突地一動,我不由地摸出了斧子、鋸子、鑿子。我做一個木框框住這個隔窗,然後又用寶麗板做了一扇門。於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壁櫃出現在我麵前了。同事們見了。都誇我想絕了!每每這時,我微微地笑著,心裏愜意極了。比聽到別人誇獎我的作品還要愜意,還要舒坦,還要甜……我愛我的筆——不,如今我要說,我愛我的電腦——我也愛豐富了我業餘生活的斧子、刨子、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