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女詩人和她的敘事長詩《火箭兵三部曲》

八年前,一個詩人,一個已經獲得過中國詩歌最高獎魯迅文學獎的桂冠級詩人,一個穿軍裝的女詩人,決定用敘事長詩的形式,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戰略導彈部隊——第二炮兵,創作幾部每部超過五千行的敘事詩。這個穿軍裝的女詩人,名字叫辛茹。

此後的幾年裏,沒多少人在意她的這個創作計劃,文學界的同行得知辛茹這個計劃,大都認為辛茹瘋了。不在意辛茹這個計劃,是因為時間的年輪滾到21世紀後,中國這個曾經的詩歌大國,這個曾經產生過《詩經》“楚辭”和“唐詩”的國家,讀詩的人早就沒有寫詩的人多了,詩歌這個文學體裁被關注的程度,已經降到了自西周以來的最低程度。說辛茹瘋了,是因為中國的社會進入21世紀後,作家和詩人已經不再是端著金飯碗的職業,萬一創作失敗,這個作家或者詩人,會因太久沒有作品問世,麵臨丟掉工作,甚而至於餓飯的危險。在金錢日益成為社會人生主宰的時代,辛茹的這個決定確實冒了巨大的風險。

八年後的今天,辛茹竟然為我們拿出了三部每部都超過五千行的敘事長詩:《火箭碑》《楊業功之歌》和《洞天》。這三部長詩,構成了一部詩化的中國戰略導彈部隊史:《火箭兵三部曲》。

《火箭碑》創作出版於第二炮兵組建四十周年前夕,是一部敘述中國戰略導彈部隊全貌的全景性作品。《楊業功之歌》創作出版於導彈司令楊業功從病逝到他兩周年祭日期間,是一部以楊業功為主角的描述二炮導彈發射部隊成長曆史的作品。《洞天》在建國六十年時出版,是一部作者獻給第二炮兵工程部隊官兵的作品,是向二炮工程部隊走過的五十年光榮歲月致敬的作品。這三部作品,都隻印了區區三千冊,根本算不上暢銷作品,其影響力和影響麵,基本上還在第二炮兵的內部。因為詩歌被關注度的進一步降低,因為社會的極度浮躁,除了戰略導彈部隊的官兵,通讀過辛茹《火箭兵三部曲》的讀者,也許不會超過兩百人。這就是辛茹這三部敘事長詩的傳播現狀。

這種現狀毫無疑問是病態的、短視的,是一個曾經有過輝煌曆史並且夢想著偉大複興的民族不應該呈現的。沒有詩歌的民族是短命的,不熱愛詩歌的民族是呆板無趣的。有了恢宏的詩歌創造而不知道珍視的民族,是注定要付出代價的。作為一個職業閱讀者,在仔細閱讀完辛茹的《火箭兵三部曲》之後,我可以斷言:“如果中國的讀者一直不去重視《火箭兵三部曲》這種重要的文學創造,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看看《洞天》裏的主人公是些什麽樣的人吧。辛茹在《洞天》一書的封底上,留下了這樣的題詩:“我們可以忍受寂寞和孤獨/可以被漫長的歲月和榮耀/埋沒,隱藏和淡忘/當然更能忍受艱難和清貧/更能忍受冰雪的/覆蓋,烈日的暴烤/天塌地陷的搖晃和摧殘/以至忍受戰友之間/那種血肉模糊,痛斷肝腸的/分別,離別和訣別/因為我們都需要祖國的強盛/都需要祖國隱藏在/大山之中,岩石之中的/雷霆,閃電和風暴/為此我們都願意/在祖國的崇山峻嶺之中/默默地去打造一隻隻/不鏽的劍鞘,把祖國的正義之劍/藏在天地之間,日月之間。”他們是默默無聞的導彈工程兵。

《火箭碑》和《楊業功之歌》的主人公又是什麽人?他們是自1984年10月1日開始公開亮相,手握護國的倚天之劍——戰略導彈,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受閱方陣壓陣的那些人。因為他們的存在和十年一次的精彩亮相,全世界的華夏子孫才真正擁有了安全感和自豪感;因為他們的存在和十年一次的威懾性亮相,中國在當今的世界才逐步地被看作大國。他們是不怒自威的導彈發射兵。

國威軍威看二炮。經過建國三十五周年,建國五十周年,建國六十周年三次國慶閱兵後,十三億中國人,心裏都認可這個判定。在信息爆炸的時代,在地球已經成為一個村子的時代,第二炮兵實際上已經成為了中國人的守護神。自然,第二炮兵不是唯一一支人能在依然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裏,讓我們的國人能夠安然入睡的護衛力量,但它肯定是最重要的一支力量。這樣的判斷是不用懷疑的。換句話說,第二炮兵早就成了這個時代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主角。

翻遍中外文學史,不管一部作品在問世之初是造成過一時洛陽紙貴的風光,還是遭到了無人問津的冷遇,最終能夠走向不朽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那些為時代主角立傳的作品。如果以作品的史詩品質來衡量,作品以時代主角為主角的,幾乎是不朽作品的全部。《伊利亞特》《奧德賽》《羅蘭之歌》《格薩爾王傳》《江格爾》,這些中外民族的優秀史詩,無一不是謳歌英雄和展示崇高的。

辛茹在選擇第二炮兵作為自己描述對象的時候,顯然是存有大野心的。她選對了描述對象,她不可能不取得成功。一個女詩人,耗去生命中最美好的八年時光,為一支英雄的部隊,寫出了一部詩的曆史,在當下中國,毫無疑問已經造就了一個傳奇。試問,古今中外,有哪一支部隊的曆史,被詩人用萬行以上長度的詩歌吟唱過?沒有。因此,也可以說辛茹用這八年的艱辛勞作,創作了一部傳奇作品的同時,也讓自己成為一個傳奇。在這八年裏,辛茹的人生也如導彈工程兵一樣,終日與寂寞和孤獨相伴,天天和艱難和清貧為鄰,甚至曾經和死神擦肩而過,這些經驗和體驗,都為她作品增添了切膚的真實感。

這裏必須評說一下辛茹的詩歌藝術,因為《火箭兵三部曲》是詩,而不是其他的什麽文字。作為詩,作為敘事長詩,《火箭兵三部曲》呈現出的豐富的藝術性,是可以作為詩論者的研究課題的。僅以第三部《洞天》為例略作解析,可以窺視一下辛茹的傑出才華和良苦用心。《洞天》的總體結構是師承荷馬敘事傳統的,它的時間線是按物理時間由遠及近的。這種對傳統的尊重,帶來了《洞天》的堅實有力。然而辛茹創作《洞天》的時代,畢竟和荷馬講述《奧德賽》的時代大不相同了。《洞天》必須呈現出21世紀詩歌的技術特征,必須充分體現出詩歌藝術的現代性。於是,我們在《洞天》中,看到了世界詩歌技術革命的諸多良性影響。《洞天》的敘事視角是多方位的,有全知全能視角抹出的底色,又有兒子靈魂的傾訴畫龍點睛,再有孫子視角的未來暢想。《洞天》敘事手段的豐富性,讓這個祖孫三代導彈工程兵無怨無悔為祖國打造不鏽劍鞘的故事,有了金屬的質地和油畫一樣的層次。這種極見作者才華的藝術獨創精神,讓《洞天》有了格調,有了品位。

《火箭兵三部曲》是近幾年來中國詩歌創作十分重要的收獲。因為時代的各種病灶的影響,它可能不會很快流行,成為顯學。這部作品可能會被埋沒但絕對不會被遺忘。據悉,傳奇女詩人辛茹的第四部描述戰略導彈兵的敘事長詩即將完稿。希望她能排除一切幹擾,沿著既定的創作道路走下去,走得很遠,並最終與中國戰略導彈部隊一樣,走入曆史,走向不朽。用敘事長詩為部隊寫史,是辛茹的發明創造,可算一種當時文體。最後,我用杜甫的這首詩與辛茹共勉:“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2010.1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