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風靡一時的將軍書畫院

在反腐浪潮中,有種現象被社會各界廣泛關注,那就是大大小小的貪官汙吏,從小到蒼蠅級別的科處長,大到上將中將級別的徐才厚、穀俊山,查其所貪賄贓物,除了“數額特別巨大”的金銀珠寶之外,有一樣東西總是少不了的,那就是數不勝數的各類珍稀字畫,這幾乎成了一種普遍現象。凡貪官多愛字畫。據報道,徐才厚字畫贓物,從唐宋遺墨,明清珍品,到當今的書畫界泰鬥佳作,幾乎無所不有。正如習主席在一次會議上所說,徐才厚他們斂財聚寶的癡迷和貪婪,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其字畫文物價值,有的可以說價值連城。習主席嚴肅要求軍隊各級幹部要堅決肅清徐才厚的影響,與徐才厚等貪腐分子劃清界限,端正風氣,恢複和發揚被貪腐分子們破壞的人民軍隊的優良傳統。

觀察徐才厚等貪官癡迷字畫這一現象,有一點應該是清晰的,我們絕不可認為徐才厚這些人對字畫文物的癡迷,是我們常說的出於什麽文人之雅興,他們的這種瘋狂的占有欲,公道說無關文化,更談不上雅興,其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純粹為了金錢。有一點可以證明,據報刊載,徐才厚這樣的貪官,常常定期不定期地會請他信得過一些所謂行家和鑒定大師,去他家為他辨別受賄字畫古董的真偽。他讓大師們必須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為那些字畫標出市場價。自然,其中不少字畫古董,後來已經被置換成了行賄者頭頂的將軍烏紗帽。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殍。徐才厚等貪官們對字畫文物的貪婪,在軍隊起到了極壞的導向作用。其中最值得注意的現象,就是這幾年被社會詬病的軍營字畫熱。我們從來不反對書畫作為一種藝術題材在軍旅文化中的特殊作用,但是,當對書畫的癡迷成為一種病態的時候,作為擔負保護國家領土安全的軍人,成為某些官員的一種普遍嗜好的時候,就應該特別注意了。曾幾何時,有些身擔要職的領導幹部不研究部隊,卻沉迷於提筆寫字作畫,某些人,某些時期,這幾乎成了一種時尚。據說,有那麽一位級別相當高的領導幹部,為了表現自己的書法功底不凡,不論在什麽場合,隻要提筆簽字,習慣放棄現代各種簡便工具,執意必須要用毛筆書寫,於是外出走動秘書寸步不離要給他一定帶上墨盒紙筆。這讓人們大惑不解。還有,前些年各類“將軍書畫院”如雨後春筍,遍及全國各省市,如此大量的將軍喜好書畫,曆史罕見。社會上甚至還成立了一個什麽“將軍部長書畫協會”,這些機構,自從成立就受到社會廣泛質疑和批評,認為這些以將軍部長名義成立的各類書畫院,是另一種以原職務名義進行的新的腐敗。他們利用在位時的人脈資源,弄些狗屁不是的字畫繼續行騙社會,撈取實惠。不排除我們的將軍隊伍裏有真正的書畫家,但這樣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作品是比小學生的習作強不了多少的所謂“將軍體”,既沒有多少觀賞意義,更談不上什麽收藏價值,橫豎看去,除了用“將軍”這個名號吸人眼球之外,很多將軍書畫院的作品,可以說與藝術毫不搭界,不過是一些人用“將軍”名號換錢而已。它損害的不僅是那些頭戴“頂戴花翎”的將軍們的個人形象,也是我們軍隊的整體形象。社會上早有非常難聽的批評聲,說“改革開放以後,就像中國男人愛洗澡(桑拿)一樣,如今中國將軍都愛書畫”。全麵觀察,將軍書畫在社會上呈現畸形之熱,歸根結底,其實正是徐才厚們這些“上有好者”推波助瀾的結果。

我這樣評斷,可以說毫不誇張。如果說“將軍書畫院”的盛行,作為退休老同誌的行為,其中多少還包含一點點不甘寂寞的退役將軍們的老年雅好的因素、其做法尚可理解的話,那麽另外一種現象顯然便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那就是在徐才厚當政時,在他的倡導和提議下,軍隊一些總部和大區機關成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書畫研究院,這是徐才厚等腐敗分子給軍隊留下的毒瘤。設立編外機構達到貪婪目的,徐才厚等已經到了瘋狂狀態。對此現象,從書畫院成立,不論社會上還是軍營內部,就非議不斷,批評不絕。追根溯源,是因為有了徐才厚這樣的一大批身居要職的貪官對字畫的喜好,帶壞了部隊的風氣,為了滿足徐才厚們的貪腐私念,總部某機關莫名其妙地率先成立了一個什麽“解放軍書畫院”,並且由在職領導人擔任院長,匯集了一批所謂知名畫家書法家,打著為部隊建設服務的旗號,幹起了專為某些“首長”服務的差事。受此影響,一些大軍區單位也競相效仿,以致在許多軍區指揮機關大門口掛起了某某軍區書畫研究院的大牌子,地方老百姓看後感到不解,說這些帶兵打仗的軍隊指揮部,怎麽不研究釣魚島,不研究南海,不研究打仗,竟然對書畫有這麽大的興趣?縱觀古今,中國幾千年曆史上,從夏商周秦漢,到唐宋元明清,在軍隊“兵部”門口掛書畫院招牌的,的確聞所未聞,亙古未有。軍中大批有識之士直言批評,說這不僅是軍營裏的一種打著文化雅號的腐敗,而且是中國書畫曆史的一大醜聞,這個批評恰如其分。軍隊幹什麽的?誰都知道,軍隊是打仗的。打仗的指揮機關不研究打仗,卻掛起了書畫研究院的招牌,這的確是軍隊80多年曆史上沒有的。

軍隊指揮機關不應該設立這麽一個不倫不類的機構,有多個理由可以說明。

首先,軍隊文化是由多個門類組成的,內容很豐富,其中包括文學類的小說、報告文學、詩歌、散文,還有戲劇、舞蹈、相聲、小品等等,如果有必要成立什麽研究院的機構,比照書畫院進行推理,那是不是也應該也有個文學研究院,或者說軍旅小說研究院、戲劇小品研究院,還應該有個相聲小品研究院吧?而這些一概沒有,獨獨有一個書畫研究院,為什麽?其中奧妙恐怕不說自明,因為書畫關乎收藏,字畫可以做金錢使用,字畫曆來都是換取官帽和級別的賄賂之物。多數跑官要官者,不送金錢就送字畫,幾乎成了新“常態”,已經是普遍規律。如此,這些書畫院就成了徐才厚這樣的大蠹們聚財斂財和大搞收藏的後院和平台。據說,這些與軍隊編製毫不相幹的機構,卻大都是由在職的機關主要領導擔任院長等職務。因為如此一來,每年便有數量可觀的專項經費撥給書畫院,據知情人士透露,僅某總部書畫院,年度撥款竟百多萬元,甚至不惜動用公款準備辦一個豪華的書畫刊物。對此事,建議予以製止,因為我們本來用於部隊訓練的有限軍費,是不能也不允許堂而皇之地進入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行當的。

第二,部隊不論人員編製還是軍費使用,都是有嚴格的製度和法規保障的,這些編製外的為某些領導所好所設的特殊機構,既破壞了部隊編製法規的嚴肅性,也大大敗壞了部隊風氣。其中有些所謂書畫家胸無點墨,連句像樣的囫圇話都說不成,充其量算個寫寫畫畫的藝人或匠人,可因為侍候首長有功,被莫名其妙地授予很高的級別,就像被社會詬病的“唱歌將軍”“小品將軍”,書畫院裏也不乏“寫字將軍”“畫畫將軍”,更有甚者,有的甚至官居軍隊和國家藝術領導機構的要職,對此,不論社會上和軍隊行業內,都表示了不屑一顧和強烈不滿。

今天,全軍各級雖然有數不清的書畫院,但他們的業績卻一向鮮有人知,因為他們所做的與那些為某些領導唱堂會的歌星沒啥差別,不過是為了討領導歡心和滿意而已,已經早就淡忘了為兵服務的根本職能,變成了為少數幾個人服務的“禦用藝人”。更有甚者,有的在從事官商勾結的營生,為買官賣官暗潮提供支持,為貪官積累貪腐提供方便,利用商人來為買官者埋單,又用買到的官位為商人服務,還可以借以高價推銷自己的畫作。這幾乎成了一個新的利益鏈條。對此,部隊官兵早有批評。許多軍隊美術書法家作品的主題,不是表現軍營生活,而是表現充滿銅臭味的才子佳人花鳥蟲魚等俗而又俗的內容。軍隊以豐厚的待遇養了一大批書畫家,卻不能也不願為軍隊建設服務,在軍隊看不到他們的作品。許多書畫家,待遇已經達到同等將軍級別,甚至還更高,但有些人卻整天沉迷於自己走穴撈外快,量著平方尺掙大錢,他們與那些舞台上的明星大腕一樣,都墮落成了徐才厚等貪官們的“寵物”,其行為大大敗壞了我軍的風氣,影響的是人民軍隊的整體形象。

回想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我軍文化機構裏,並沒有什麽書畫院的設置,但由一批或業餘或專業的軍旅畫家創作的諸如《井岡山會師》《長征》《遵義會議》《平津戰役》《開國大典》等反映我軍曆史的史詩意義的巨作,卻成為中國藝術史上永不凋謝的奇葩,至今依然是國家美術館和軍事博物館的重要收藏。今天的這些級別很高的書畫家們,卻隻見他們自己發財致富升大官,不見他們為兵服務。這與五六十年代老一輩軍旅書畫家創作記錄我軍光榮史和英雄史大作品的時代,簡直天淵之別。看看中國美術館和軍事博物館的收藏,記錄英雄史的鴻篇巨製的大作,幾乎全來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近些年的同類作品卻幾乎等於零。但如今我們軍隊的書畫藝術家,人員數量與那個年代比,卻十倍幾十倍的增長。我們這些年所花的代價,比當年要高得多。這些被稱為“禦用藝人”的書畫家們,不可能為軍隊打仗擂鼓壯威,說穿了,他們相當一部分已經成為徐才厚這樣的人的斂財工具。廣大官兵反映,這是反腐敗的一個重要的死角。

多年以前,記得有位省級幹部來京辦他的攝影展覽,請了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朱鎔基去參觀,立即遭到朱鎔基的當麵痛斥,朱鎔基憤怒問道:“你到底是當省長還是當攝影家?”如今,朱鎔基的怒斥如猶在耳,但是至今依然有一些在崗位上的領導幹部們,心不在工作上,把擺弄字畫、玩賞文物當作了自己的主業。更有甚者,有些人甚至把寫的畫的狗屁不是的東西,堂而皇之地拿到北京辦個展出畫冊,一大批商人老板和官員現場助威,實際上這是利用權力打著藝術的名義謀私,這種現象至今還遠遠未得到有效遏製。當權力與某些人的愛好特長“合謀”時,受損害最大的必然是軍隊建設,敗壞的必然是軍隊的風氣。玩物者必喪誌,一個身居要職的部隊領導,如果功夫不是用在研究打仗上,而是整天把精力集中在書畫收藏上,我們要這樣的幹部又有何用?說穿了,這些人所謂的創作,離貪腐很近,離藝術很遠。

如今,黨中央習主席號召,全軍要堅決肅清徐才厚的流毒和影響,反腐不留死角。實際上,各類以領導機關名義辦的書畫院,就是徐才厚腐敗留下的怪胎,是被反腐鬥爭忽略的一個很重要的死角。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的為兵服務、為軍隊建設服務的軍隊文藝,絕不需要這種打著為軍隊服務的名義,享受著部隊優厚待遇,專為自己撈取私利,為少數領導服務的特殊群體。對這樣的編製外卻身份特殊的書畫院,理當毫不手軟,建議采取果斷措施,堅決取締。

(原載2015年7月1日《中國軍事文化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