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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森說:“領導不僅是一門科學,而且是一門藝術。”對這話,我舉雙手讚成。時下,書市上流行諸如《官經》、《統禦之道》、《當官訣竅》之類的圖書,就是對這話的注解。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成為一個旅行者,在漫長而又短暫的光陰裏,完成自己人生始點到終點的跋涉過程。人生旅程有領略不盡的絢麗風景,同時,又麵臨多種多樣的**。

不可否認,權力與地位對人的引力極大。培根有句名言:“位居高位者是三重奴仆,即,君王和國家的奴仆,名聲的奴仆,事業的奴仆。”但人們不會把這句話當真的,事實上,許多人都把當官作為自己一生的奮鬥目標。人當上了官稱為榮升,是件好事,體麵而又榮耀,而免了官則稱下台,是件不光彩、丟臉的事。古人說學而優則仕,無數讀書人皓首窮經,就是為了謀個一官半職,許多人頭發都熬白了,仍雄心勃勃,矢誌不渝,甚至到了垂暮之年,仍為謀官奮鬥不息。而人一旦取得功名,往往則欣喜若狂,古語曾有“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之說。那個有名的範進,中舉後竟然高興得瘋了,這一瘋令人納悶,但又在情理之中。現代社會人們的“官念”有了很大的變化,但當官仍然是許多人的首選目標,不說大人就是現在的小學生,都爭先恐後地當學生官。小時候當官是為將來當官墊底,而大人對當官的熱情似乎從未降過溫。前不久,某地搞一次調查,在列出的69種職業中,選擇當市長的人最多。人們為啥要爭相當官,這裏的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因為當官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人是逐利的動物,因此,人們爭著當官也屬正常的事情,所謂人之常情。

我以為,官是一種職業,一個人選擇哪種職業是個人的自由,沒有必要說三道四。拿破侖曾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們想當官也不必扭捏作態,該爭就爭,該競就競,一有機會就得抓住,現在不實行考官或者競聘當官嗎?這些無可挑剔,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麵對當官,如何麵對獲得的權力。權力是一個十分奇特的東西,往往給人以妙不可言的感覺:他昨天還是小王、小李、小趙,一紙文件,就使今天的他就成了王科長、李局長、趙主任,同樣的一個人昨天人們稱小王、小李、小趙,今天就都改口了,王科長、李局長、趙主任,人們對他刮目相看了,昨天別人指揮他,今天他可以指揮別人。他可能一開始以為,我還是原來的我呀,可在人們持久喝彩和讚揚聲中,有時會使某些人產生一種錯覺:我已經不簡單了,甚至十分偉大了。知識不足以為學富五車,為人平常卻以為高尚無比,能力不足卻以為無所不能,滿腦子胡思亂想卻認為自己抱負遠大,壯誌淩雲。在公的私的,大的小的,內的外的各種場合中,由於自己擁有權力就覺得自己非比尋常,落座時想到位置,說話時打起官腔,特別是贏得眾人的尊重和喝彩之時,就分外地自我感覺良好。有人說:他水平高,能力強,這也行,那也行,行行都行。一開始他往往還謙虛一些,可久了,他就大大方方予以接納,真的有了“自信力”,所謂群眾的眼光是亮的。此後,他的官職不斷提升,出門有高級車子,講話有秘書稿子,特別是門庭若市之時,那麽多人求著辦事,有很多人給送禮,給好處。他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大英雄,應酬、開會、參觀、聽匯報,習慣了指揮別人,聽慣了掌聲,聽慣人們好評。後來,這成了生活主旋律,於是功成名就之感從他內心中升騰起來,揮之不去。

可惜權力這東西它不具有永久性,升降榮辱往往掌握在別人手中。有時權力者是政治棋盤上的一個棋子,隨時有進有退,有上有下,樂觀一點講,你的官位啥時被拿掉也不好說,退一步講,你當官一直到退休,這時有一個現實擺在你麵前:你還原了自己。這時,你會發現,權力帶給你榮耀,同時又帶給你虛榮的東西,比如這個銜,那個銜,其實都是虛銜,與能力、知識、品格等關係不大。你會捫心自問:我到底擁有了什麽?你會感到人走茶涼,你會罵:這個世界怎麽這麽勢利呢,在位的時候,大家圍著轉,不在位時沒人再理你這還不算,還有許多人說你幹了不少壞事,要算算賬。這時你可能執迷不悟,說這個世界變壞了,你也可能醒悟,由於迷信權力帶來的假象,你虛擲光陰,為身外之物所累,而自身的充實、修養、鍛煉卻被荒廢,才知道真正的自己有多大分量。有些人自己除了有指揮別人的特長之外,再沒有別的特長,當自己指揮別人的權力不在時,自己不如大街上修自行車的,不如在牆角一邊修鞋的,甚至不如走街串巷賣糖葫蘆的,人生到了這個地步,那才叫真慘,簡直慘不忍睹。這還不是最慘的,有的人在獲得權力時,把握不住自己,貪心膨脹,色膽包天,犯下貪汙受賄、玩弄女性的罪行,被司法部門繩之以法,於是被開除公職、判刑坐牢,有的丟了腦袋,將人生打上不光彩的句號。

(原載2000年第9期《金融工運·漫筆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