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沒有溫暖的家

我不讚成孩童時代以及後來長大成人,都依賴自己的家。一個有誌氣的孩子,不能光依賴家庭,依賴父母,還要養成自己的獨立性,這樣他才能堅強,才能幹成一番大的事業,這是我們可以終生依賴的東西。但是,孩童時代不能沒有一個溫暖的家,這對我們的成長同樣是很重要的。

我的孩童時代就有一個溫暖的家。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和媽媽隻有我這一根獨苗兒。我們是滿族,我的祖籍是遼寧丹東。祖先闖入關內後,先是到了山東的棗莊,後來又由棗莊遷移到冀東平原的穀莊子村。這是我查閱家譜得知的。我們家幾代單傳,我的爸爸哥兒一個,我也是哥兒一個,到我兒子這輩兒,必定也是一個了。其實,我有一個哥哥,他在四歲那年患痢疾,爸爸帶著一個醫生給哥哥治病,不料打錯了藥針,他很早就去世了。當時的醫療條件差,為此,家裏人在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家庭氣氛一度陷入難言的悲戚中。媽媽說,1963年的早春二月,當我呱呱墜地,降臨這個世界時,給我的家庭帶來了歡樂,我們的小家庭才逐漸擺脫了那個陰影。

我上學前從泥牆的報紙上識字。爸爸在機關工作,奶奶把拿回來的報紙糊笸籮,剩下的就用來糊牆圍子。牆上到處是報紙,媽媽就教我看報紙上的字,一聲聲念出來。媽媽指著報紙的一個字說:“我——”我就跟著說:“我。”爺爺給我講故事,有時還給我做泥人兒。我還有記憶的是,一個傍晚,爺爺帶我到後院遊玩兒,他抬手指著那一片原野,笑著說:“你看,這是什麽?”我搖頭:“我什麽也看不見。”爺爺笑著說:“這是土地,或叫莊稼地,我們吃的糧食就是土地上長出來的。”我似懂非懂。爺爺帶我來到村頭的土地廟,那時村村都有座土地廟。廟裏供奉著土地神,活靈活現,很是好看。土地爺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紅袍,儼然一個小判官。我把土地爺的像放在窗台上,笑著問:“爺爺。他是什麽官啊?”爺爺拂著白色的胡須說:“他是官,他的權限小得不能再小了,可他的權限又大得不能再大了。”當時我不明白,後來我懂了,自從我們人類懂得栽培穀類及其他植物的時候,土地就獲得了它神聖的地位。

我的家庭,不僅使我學到知識,還讓我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好家庭帶給我們的幸福,不僅僅是對我們的溺愛,而且是對我們成長的嗬護,對我們人生的矯正。記得有一次,我與鄰居的小夥伴小六,去南街的老董家後院偷爬人家的棗樹。我偷了人家的棗,吃著,吃著,就被人家主人捉住了。人家審問我們,還把我扭送回家。媽媽見我犯了錯誤,當著人家的麵,狠狠地打了我的屁股。我被打得哭起來。奶奶心疼我,阻攔媽媽,可媽媽還是不放手。那家的主人走後,媽媽不打我了,她與奶奶一起,對我耐心地進行教育。我也不哭了。媽媽問:“你說,你偷人家的棗,對不對?”我不說話。媽媽接著說:“你說話呀!”然後全家人都給我講做人的道理。我終於感到自己理虧,低頭承認了錯誤。後來,我再也沒有幹過這類事情。媽媽帶著我到董家道歉,董家主人看我承認了錯誤,就用竹竿兒打下一些棗送給我。後來媽媽又用雞蛋,還上了這份人情。

家教對孩子的成長意義重大。比如,有一些家庭,明明知道自家的孩子犯了錯誤,還要在別人麵前護短,這樣對孩子的成長就起到了破壞作用。又比如說,我們看一個孩子懂不懂禮貌,就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這孩子家教好!”或是:“這孩子家教不好!”我知道一個家庭,他家有七個孩子,他們的姓氏又是村裏的大戶,家長和孩子都有這樣一個概念,“誰也別想欺負我們”。如果說僅停留在防範的基點上,還是不錯的,最後發展到這家的孩子倚仗人勢,欺負柔弱的孩子,幾乎成了村裏的一霸。後來這家的孩子沒有一個有出息的,都在村裏種地。還有一個孩子,偷了農用電纜,鋃鐺入獄。這個家庭對孩子的愛,是畸形的,是不可取的。

人生的意義就是把個體的天然悲劇演成喜劇。家的意義同樣是把悲劇演化成喜劇。每個人對喜劇的理解是不一樣的,但都渴望著家庭的幸福。幸福的家庭對孩子身心的培育是那麽有利。我認識一個小家庭,因為這個家庭主婦沒有生養,抱養了一個孤兒。這孤兒叫雪兒,她是個女孩兒,父母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愛她。我記得這個女孩兒上三年級的時候,與街上的孩子玩耍,有個孩子罵那個女孩兒是野種。她哭著回家問她的後媽:“媽媽,他們說我是野種。”養母聽見了,就耐心地安慰她,說她是媽媽親生的孩子,若是抱養的孩子,媽媽和爸爸能對她這樣好嗎?女孩兒信了,她覺得媽媽爸爸對她太好了。當她長大之後,媽媽才把實情告訴了她,她也更加愛她的養父養母。她考上大學,畢業留在了天津,為了盡孝心她把養父和養母都接到了天津。可以想象,這是一個多麽溫暖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