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短章

1.空中草原

果然是“天蒼蒼,野茫茫”!天,何以會蒼翠?是伊犁之綠從河穀一直鋪展到天上——“天山之上”。此謂“空中草原”。

不是一疙瘩一塊的草坪或草場,而是一片片幾十平方公裏的山頂草原。草高齊胸,野花爛漫,清香徐徐,透徹心脾。是人間仙境,還是仙界凡間?正因為它在“空中”,環境優良,水量充沛,草不退化,且再生能力極強,目前是中國唯一沒有被破壞的草原了!

托舉著“空中草原”的,是山腰無邊無際的森林長廊,萬樹結一綠,背嶺色更深。而如高高的銀冠一般護佑著“空中草原”的,是天山的座座雪峰,皚皚千裏,光搖萬象。遠看山與天相接,綠與山相融,草色浩**,林莽滔滔,洶湧起伏,大綠無邊!

隻要天上還落雪,就偏不了珠穆朗瑪和海拔七千四百四十七米的天山。隻要地球上還有季節變化,天山之水就會源源不斷地流下來。在普天之下鬧水荒的今天,伊犁有河流二百零八條,冰川三千零六十五條,麵積在一平方公裏以上的湖泊二十六個……

古雲:“山為魂,地為魄。”山高地闊,成就了伊犁千裏沃野,其河穀平原是中國三大平原之一;也成就了伊犁“塞外江南”、“瓜果之鄉”的美譽。

中國的整體地勢,為西高東低,河流幾乎都是由西向東流。隻有伊犁,其勢東高西低,河流由東向西。清代西北史地學的奠基者祁韻士,像其他貶謫到伊犁的人一樣,最後也喜歡上了伊犁,他在《天山》一詩中寫道:“中原多少青山脈,鼻祖還看就此分。”

2.“伊犁河水翻波浪”

我們沿著河邊公路整整跑了一天,仿佛是在追逐著伊犁河歡快的浪花。

伊犁河裏居然還有浪花,而且連續數百公裏無遮無擋地一往無前,正像一首老歌裏唱的“伊犁河水翻波浪”。能不令人驚奇、令人興奮!

且慢,河裏翻波浪難道還值得大驚小怪嗎?

不錯,現在有波浪的河流確乎不多了。連中國最大的河——長江,都已經“高峽出平湖”。其他許多江河,也都被一道道大壩捆住,變成一段段的湖泊。像伊犁河這樣依然保留著自然的天性,其流時急時緩,其道任曲任直,或低吟淺唱、柔情萬種,或奔騰跳躍、波濤滾滾,與河穀平原的自然環境極其協調,構成一幅美輪美奐的圖畫長卷。

甚至正是這一河活水,給伊犁河穀平原帶來了靈氣和生機。

跟隨著伊犁河來到伊寧市,我們拐進老城區,以為要和伊犁河說再見了。不想,伊寧市也建在橫平豎直的河網之中,每條街道的兩邊,都有一條一米左右寬的水渠,清水泛波,汩汩而過。原來,在伊犁處處都有“河水翻波浪”!

水渠兩邊長滿花草樹木,有野生的,有精心種植的,完全看每個庭院主人的愛好。但以楊樹為最多,這構成了伊寧市最突出的一個特點:樹多,大樹多。

大到什麽程度?三百多年的老楊樹不足為奇,參天蔽日,橫枝鐵幹,若龍蛇盤繞。至於百八十年一二百年的楊樹,就隨處可見了。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樹木,在東部沿海平原上的楊樹,活到二三十年,樹幹就會變空、腐爛,繼而死掉。

而伊犁的楊樹,我姑且稱它為“伊犁楊”,既可獨木成林,一棵樹就能撐起一片天,又可成排列陣,遮風擋沙,氣宇軒昂。生長在荒野的“伊犁楊”,從樹幹的底部就開始長枝鑽葉,卻始終都抱著肩膀往高裏拔,直長成一個個數十米高、下細上粗的大掃帚,把伊犁的天空打掃得湛藍湛藍。

“生生死死三千年”的胡楊,給人的感覺是頑強、壯烈;而“伊犁楊”則生機盎然、枝葉繁盛,成為一種象征、一種預示。

3.百年民居

伊寧老市區的每家門前都有一個小橋,初秋的傍晚依然陽光充足,孩子們在門前嬉戲,有三三兩兩的女人坐在水邊聊天。她們的臉上有一種少見的安詳和笑容,有的手裏拿著活計,有的就隻是悠閑地看著街景。

這樣的街道,確是有景致好看。富庶、平和,遠離競爭世界的喧囂。“野水明窗幾,通渠繞屋流”。生活似乎就該是這樣的,這兒的恬靜更貼近生活的本質。

如果你能穿過小橋,進入每一家庭院,景致會更奇特。每家的建築不同,房屋的裝飾不同,院子裏種植的果木不同……但家家藏綠蔭,在院子中間幾乎都有一大片葡萄架,護住院子的路徑,又可在葡萄架下乘涼、吃飯,有客人來了也可在葡萄架下跳舞唱歌。伊犁人認為“種葡萄如種玉,食之甜如蜜,釀之成美酒”。

任何一個院子裏所有樹上的水果,客人都可以隨意選自己喜歡的摘著吃,桃、梨、大棗、李子、無花果……伊犁好看,伊犁更好吃。凡長著嘴的人誰能禁得住奇珍異果的**?

在喀讚其裏和六星街還有一些百年民居,收拾得幹幹淨淨,幾乎一塵不染。屋裏鋪著地毯,明亮而舒適。我們跑了那麽遠的路來到這裏,忽然覺得心靜了下來,神定了下來,離自己的靈魂很近,同時獲得了一種思考的力量,可以停下來從容體味自己的感覺。

這已經不像是人在旅遊,而是精神被滋潤,思想在充電。

生活在伊犁,能守得住自己的靈魂。

2011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