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以厚道為心——閱讀南充

——閱讀南充

在南充儀隴的金城山上，古柏掩映、奇花襯托著一副巨大的“德”字石刻，豐潤沉厚，古樸蒼勁。整個字的高和寬均為二十二米，立麵達四百八十四平方米。顯而易見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單字石刻，張揚著一種舉世景仰的兩“德”精神——從這裏走出了解放軍總司令朱德和“普通一兵”張思德。

——兩“德”精神最大的特點就是厚道：以至仁為厚德，以至誠為厚道。

張思德終其一生，忠誠厚實得像他燒炭的那一爐淨火，在平凡的工作中成就了壯麗的人生，點凡成聖。而朱老總，領導南昌起義，創建紅軍，長征途中製止分裂、挽救革命……功勳卓著，聲名赫赫，在戰爭時期是革命營壘中的磐石；革命成功後成為中央領導集體中的敦厚長者，量大如海，容載萬物。

在厚道幾乎成了現代社會的稀缺品質，人們以“雷人”和“段子”為時尚，以尖酸刻薄處世防身，謀富不謀道，不擇手段地出人頭地……以朱老總所代表的厚道成了人性中最為明亮和溫暖的一麵。也正是以厚道為心，成全了豐盛的南充曆史和文化。王充在《論衡》中說：“德彌盛者文彌縟（繁華昌盛、多姿多彩），德彌彰者人彌明。”

由此，南充曾被奉為“文都”。對中華文明曾做出過重大貢獻的文化巨匠，雲集南充，燦若星河。比如時下集中國流行文化之大成的春節文化，其源頭就來自南充。古時帝王繼位後，為慶祝自己登基或顯示權威，常常要自製曆法，將自己登基的日子當做新“年”肇始，元日便成了一個不固定的“變日”。商代的“年”是十二月初一，周代的年是十一月初一，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又以孟冬為正月，以十月初一為元日……於是四季混亂，農事失序，出現了“朔晦見日，弦望虧滿”的怪象。

天象大亂，導致天下大亂，災禍頻仍，到漢武帝時不得不下令改變曆法。最終由南充閬中人落下閎，創製了《太初曆》，確立以每年的正月初一為歲首，到冬季十二月底為歲末，使政治年度與自然的節律統一起來，讓月份與季節合理地按一定的周期律動，並一直沿承至今。當漢武帝要給落下閎加官晉爵、詔拜侍中之職時，他卻堅辭不受，執意歸隱故裏，寧肯將滿腹獨步天下的天文曆算知識盡數傳授給有誌於此道的後生。

——又一個厚道之人。

厚道使人自知，不做妄想，不去高攀。君子之懷，遵厚道而弘大德，謀道不謀富。正是得益於落下閎的這份淳厚與耿直，他家鄉的周舒、周群、周巨祖孫三代都成了三國時期著名的天文學家，繼落下閎被奉為“蜀中前聖”之後，周群又被尊為“蜀中後聖”。兩千多年來，落下閎的《太初曆》緊密影響著中國社會的發展，同時也影響著世界，為了感念他，國際天文聯合會於二〇〇四年，將一顆國際永久性的小行星命名為“落下閎星”。而中國人則尊稱這位春節文化的創始者為“春節先聖”。本不想做官的落下閎，卻無法拒絕後人給他戴上了兩頂聖人的桂冠。

《推背圖》的作者袁天罡、李淳風，是世界上最早將風分為八級的人，也屬於有奇才大智者，在促進人類進步的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們一個是成都人，一個是陝西鳳翔人，奉皇帝之命來南充觀測天象，不想一到南充就不想走了，甚至連官也不要，在南充終老，並分別相中了同一塊地方做墓地，不爭不搶、厚厚道道地都葬於南充的天宮鄉。

在南充這塊厚道的土地上，至今仍留有獨具一格的“萬卷樓”，那是陳壽的父親專為供其讀書而修建的，代表著南充還是“三國文化”的發祥地。讀書時的陳壽即被喻為孔門七十二賢中的子遊、子夏。後曆時十餘年寫成《三國誌》，世稱“良史”。

還有《子虛賦》、《上林賦》的作者，與卓文君一道創造了千古愛情佳話的司馬相如，被譽為“賦聖”、“辭宗”。後人甚至一度將司馬相如的故居改造成監獄，相如時期的古樹、琴台一應俱在，好不溫文爾雅，被關在這裏麵的犯人想來也夠幸運的了，得以用中國最精美的辭賦來改造靈魂，恐怕隻有厚道的南充人才會想得出這麽高雅的主意。據說胡風就曾在這所特別的監獄裏關押過。

人文源於天文，天文源於自然。袁天罡通曉自然之妙，曾借老子的話道出了南充的這種優勢：天得道而清明，地得道而寧靜，人得道而樸厚，萬物得道而生長，河穀得道而充盈。南充山茂水豐，萬物欣榮，是天造地設的一方厚土：一會兒水在山中，一會兒城在水中，浩波**漾的嘉陵江，穿山過市，盤來繞去，極盡婉轉，極盡嫵媚，蘊玉含珠，養山潤城，在某種程度上化解了人身上的暴戾之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保護一方文化，所以南充能完好地保留著一座“貢院”和張飛墓。足見厚道的南充文化，即便在最晦暗的年代，在骨子裏對其子孫後代仍然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力。

甚至連南充的牛群，都能構成一道人見人愛的獨特景觀。太陽島狀如紅日，月亮島彎似新月，雙雙處於嘉陵江的江心，構成一片絕佳的美景，令人置身其中似癡似醉，如夢如幻。農閑季節，每天日出之時，岸邊各戶農家的耕牛會一齊出圈，渡江上島，享受島上青翠的嫩草。日落之時，吃飽了的牛們又自動一齊離島，渡江回圈。每次多達一百餘頭，由最雄壯的公牛領頭，母牛殿後，將小牛們夾裹在中間。老牛們瞻前顧後，時時照應著小牛，有時母牛還要將遊不動的小牛馱到自己背上……它們昂頭四顧，頂波踩浪，蔚為壯觀。

莫非是牛們也在向人類演示一種生存應該有的厚道？

天厚道，地厚道，水土厚道。積累厚道，則物自歸之，猶如林深而鳥棲、水廣而魚遊。以厚為富、以道為貴的南充文化，成就了兩千多年的燦爛與輝煌。時至今日仍占據著傳統文化中的一些製高點，讓任何一種形式的南充之行，都變成真正意義的文化之旅，受益良多，卻還覺得意猶未盡。

2010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