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寅月人日

古代曆法稱新正月為寅月,此所謂“正月建寅”。“寅”的本義含有協恭、和衷、親善,最適合用於過大年。安樂祥和,驅邪辟凶。但跟“虎”聯係在一起,“眼光射日夜不眠,威勢揚風喜亦怒”,便有了敬畏、欽肅之意。

——致使二〇一〇年的春節虎上加虎,“虎虎生威”!

東漢思想家王充在其名著《論衡·物勢》中說:“寅,木也,其禽,虎也。”很顯然,古人在製定十二生肖的時候,參照了動物的活動規律。虎排第三,“寅時”即三到五時,此時老虎到處遊**覓食,最為凶猛。其後的李長卿在《鬆霞館贅言》裏進一步解釋道:“子何以屬鼠也?曰:天開於子,不耗則其氣不開。鼠,耗蟲也。於是夜尚未央,正鼠得令之候,故子屬鼠。地辟於醜,而牛則開地之物也,故醜屬牛。人生於寅,有生則有殺。殺人者,虎也,又寅者,畏也。可畏莫若虎,故寅屬虎。”

——這也正是“年”的本質。

太古時期,“年”被視為一種凶猛的怪獸,體貌猙獰,生性凶殘,貪食一切飛禽走獸、鱗介蟲豸,而且一天換一種口味,從磕頭蟲直吃到大活人。平時散居在深山密林,每隔三百六十五天就要竄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大快朵頤。所以稱年為“年關”,過年如過關,是一件非常凶險的事。

人們曆經數千年,創造出了豐富多彩的春節文化,希望能藉此逢凶化吉。

這正是“虎年”的優勢。“猛虎憑其威”,虎年有虎氣。

那麽,人該怎樣跟這隻“虎”打交道,讓虎年“如虎添翼”呢?首先要有一份敬重,像對待“百獸之王”、“白額將軍”、“山君”一樣,小心翼翼,禮貌恭謹。必要時甚至學習佛陀,“舍身飼虎”,也就是說為了有個好的虎年,寧可犧牲自己。千萬不要虐待虎年,激怒虎年,免得被它吃掉。這並非危言聳聽,回頭看看曆史,有多少年關時候發生大災、大禍!即便進入現代社會也一樣,年關臨近,並不影響媒體連續報道“反腐打黑”的庭審新聞,虎年真的變成了“雙睛晱晱射驚電,聳尻豎尾如竿槍”。其中一個原因是這些人曾對“年”缺乏應有的敬畏,利用過年行賄受賄,最終身陷囹圄,被“年獸”吃掉。

對“年”的敬重,實際上是敬重傳統的春節文化。過年需要喜氣洋洋,開懷暢飲,但過年又不光是嘻嘻哈哈,吃吃喝喝。為什麽現代春節越搞越熱鬧,而人們卻普遍抱怨“年味”越來越淡?“年味”——就是過年的文化品位。甲骨文的“年”字,像人和一棵莊稼,即“人負禾”。漢語漢字有條規律,“同音往往同義,音近往往義連”。“年”與“念”,音節相同,意義相關,“年”即“念”:懷念逝去的親人,祭奠祖宗,祭祀神靈,感念大自然所賜予的收獲,祈祝來年還有好的收成。

顧土先生曾有高論:過年的核心,就是祭祀文化,這也是中華民族的核心文化——“禮”的基礎。丟了這一塊,就喪失了傳統春節的文化本義,搞得越熱鬧,就顯得越膚淺、單薄。隻有表皮的瘋張、鼓噪、狂歡、奢侈,沒有沉澱和陶冶、回顧和升華、肅穆和祈拜,過年就缺少了傳統年文化的浸潤,那“年味”又從何而來呢?“年味”沒了,春節的魂兒也沒了,過年的樂趣就少了。這正是許多年來,國人總是對春節議論紛紛的緣故。

除去敬畏,中國人對虎年還有另外一種更強烈的感情——喜歡和欽慕。請看民間風俗:生個男孩喜歡叫他“虎娃”,是女孩則希望她是“虎妞”,願意他們“虎頭虎腦”,穿“虎頭鞋”,戴“虎頭帽”,睡“虎頭枕”。當兵要當“虎將”,調兵要用“虎符”、“虎節”,走路要“龍行虎步”,精神風貌要“生龍活虎”、“虎虎有生氣”!連現在的單身母親們,凡真正懂得老虎的人都願意做個“母老虎”。虎被尊為“神獸”,從來都是獨往獨來,每隻虎都有自己的領地,不進入**期絕不與其他虎交往,孤獨而高格。母老虎尤其值得驕傲,它們都是獨自生產和喂養孩子,當幼虎成年後,便將領地留給孩子,自己出走再去尋找新的領地。這樣的“母老虎”豈不令人高看!

對虎說了這麽多,但“虎年”並不是老虎過,而是人在過“虎年”。祖先早就為我們想好了,在“虎年寅月”中還安排了一個“人日”——即虎年春節的最後一天、正月初七。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創世記”,中華民族信奉的是女媧創世:“正月初一造雞,初二造狗,初三造豬,初四造羊,初五造牛,初六造馬,初七創造了萬物之靈——人!”因此古人定初七為“人日”,又稱“人勝節”、“人慶節”、“人口日”。這一天要吃七種不同的蔬菜,剪紙人做裝飾,登高賦詩——也可見任何節日的核心,都有一種雅文化在支撐。正是有了這個雅文化的內核,才使節日延續至今。《聖經》裏也有創世記,上帝在一片混沌中第一天造光明、分黑暗,第二天造空氣,第三天造花草樹木、水和土地,第四天造星星、分晝夜,第五天造飛禽,第六天造野獸和人,第七天神休息,於是留下了過“禮拜天”的習俗。

東西方的創世記故事有個共同點,都是先造動物,最後才造人。這是神們預先設計的和諧地球,動物是人類生存的前提條件。而人類的“奮鬥史”,卻是一步步地戰勝動物,馴化動物,食用動物,不能被馴化和食用的,就漸漸地要趕盡殺絕……以至於鬧到了今天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動物正以每天一種的速度滅絕,在紐約、北京等許多世界級的大城市動物園裏都設有“動物公墓”,墓碑上刻著:“當地球上最後一隻老虎在林中孤獨地尋找配偶,當最後一隻沒有留下後代的雄鷹從天空墜向大地……人類就等於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我們有幸,老祖宗早有預見,留下了十二生肖,至少讓我們每年會格外愛護和尊敬一種動物。過去農村在過春節的時候,都要在牲口棚、豬圈、羊圈、雞窩上貼紅紙吉語:“六畜興旺”!這就是對動物的尊重和禮拜。隻有讓動物們過好年,人才能過得好。

虎年更是如此,因為虎還有個別名叫“李耳”——此本老子之名。相傳老虎正是由李耳所化,就益發增加了虎的神秘和神聖。從前人們一呼“李耳”,便如“抬頭見喜”一般,會除祟驅凶,大吉大利。還有人稱老虎為“李父”,也把此“百獸之長”人性化。由此可見,古時的觀念是人虎合一,人過虎年,虎年即人,人借虎威,虎助人勢。

我們應以全部的真誠和熱望,祝福虎年如虎,虎躍龍騰!

2010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