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為捍衛祖國的尊嚴和領土的完整，許多年輕的戰士，犧牲在硝煙彌漫的中越邊境線上，漫步在英魂安息的陵園，我吟出這首詩，作為菲薄的祭獻。
一
我痛苦我的歌聲
不能使你們已經沉澱的生命
重新飛騰起包孕著風暴的青春
美麗的南疆
露珠滴亮的早晨
藍天上飛旋著火焰的黃鸝
叫醒了一個又一個春夢
以及被春夢的潮水濺濕了的綠色的山村
可是卻叫不醒
你們眼中輕輕合上的生命之泉婉轉的流韻
以及血管中猝然止住奔騰的殷紅的愛情
那是你們獻給祖國的忠貞啊！
二
你們是冬天成長的果子
卻在春天離開了我們
沒有成熟，也許還有一些酸澀
但每一滴稚氣的血漿
都浸著同五星旗一樣偉大的神聖
為祖國而戰
你們帶著還沒有收縮的孩子的天真
以及尚待擴展的青春的戀情
用著山雀一樣歡跳的步伐
奔向了戰陣
衣袋裏也許還裝有一個魔方
睡夢中，甚至還在偷吃桑葚
什麽“我寄愁心與明月”
你們懶得品味、沉吟
同母親依依惜別
更不知什麽長亭短亭
三
當你們的手撫摸到界碑
撫摸到界碑上擊碎和平的深深彈痕
稚氣和天真
便在伸手的那一刹那
像積雪被春陽融盡
嘴唇上的軟髭
一夜間黑了許多
靈巧地玩弄著魔方的手
骨節裏開始炸響仇恨
凶惡的食地獸
常常披著濃濃的夜色而來
披著猶大黑色的外衣而來
偷噬比鄰的土地
哪怕一尺、一寸
於是，你們撥開
野芭蕉垂下的綠色的溫情
鋥亮的槍膛裏
壓進成串的憤怒和機警
戰場上的一天
有時漫長得像一部曆史
有時卻飛逝如一顆流星
這又多麽像
你們在硝煙叢中
開放的青春
四
多麽可貴的戰士啊
寧可自己的胸膛被擊成蜂巢
也不願哪怕是一顆子彈
劃破祖國的安寧
現在，我在陵園裏
看著你們簡單的墓誌銘
沒有雕刻，隻有青草
沒有故事，隻有姓名
一個墓碑的壁縫裏
還有一截熄滅的煙蒂
那是你生前的戰友
昨夜來到這裏，像生前一樣
和你共吸一支香煙
講述他永遠閃亮的槍膛線
又縛住了幾個敵人
一個墓碑的底座上
擺著三隻小酒碗，那麽齊整
那是被你救護過的邊民
常常來到這裏
和你共度月光流拂的夜晚
檳榔花搖曳的清晨
五
我慚愧，來到這裏
竟是兩手空空
沒有響聲悲壯的爆竹
沒有先期寫好的祭文
甚至沒有一束江南水草的氣息
一捧長江水流瀉的芳芬
但你們曾經給予了我太多太多的幸福呀
你們保護了祖國的尊嚴
也保護了我妻子的無憂無慮的歌聲
你們捍衛著人民釀蜜的事業
也捍衛了我詩歌中噴吐不盡的豪情
現在，我隻好代表我的妻子
以及我剛剛出世的孩子
給每一座墳塋
再加上一捧祖國的淨土
低低地，然而沉重地
說一聲：謝謝你們！
你們為我們
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我們應該獻出最崇高的情感
來陪伴你們聖潔的靈魂
六
安息吧，烈士們
但是，我堅信
死亡的夢，覆蓋不了你們
你們的青春
正在祖國的身上延伸
1982.9.20得詩意於雲南麻栗坡烈士陵園
1982.10.22寫於湖北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