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致·新鮮

我居室的下麵,是寬廣的街道。

旭日臨窗,又是上下班的時候了。寬廣的街麵,突然被人、被車擠得窄小了。成了單車奔湧、人流湧動的河。一張張或興奮、或喜悅、或憂愁、或沉思的臉龐閃動著,恰似一朵朵河麵上跳動的浪花。

一個個普普通通的人影,去了,又來了;來了,又去了。一張張平平淡淡的臉膛,顯現,又消失;消失,又顯現……

突然,這奔湧的人河裏,跳出一朵耀眼的花,磁鐵般地把我的目光吸了過去。這是一張花朵般的姑娘的臉。我深情地打望一眼,又打望一眼,目送她遠去,直至她在自己的視線裏消失。

又是人流奔湧,又是臉龐閃動。

男人女人的臉,大人小孩的臉,平平淡淡的,前去,後退;後退,前去。一點不打眼,一點不注目。

猛地,一個又粗又矮的身子,一拐一拐地出現在人流裏。因為矮,使他顯得特別粗;因為粗,使他顯得特別矮。這是哪一位可憐媽媽留下的畸形兒。樣子很使人惡心。我趕緊閉合了眼睛。

人流奔湧,臉龐閃動……

多少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走過去了,沒有留下什麽記憶。唯有它——那張花朵般的姑娘的臉;唯有它——那個一拐一拐的畸形兒,卻深深地留在我記憶的屏幕上。

這是為什麽?

是不是因為他們與眾特殊一些呢?她,特別的美,他,特別的醜。

那一年春天,從礦山到軍營的我,接受一位戰友的邀請,陪他去風景秀麗的嶽麓山下,去看他的一位在大學念書的女友。

大學,在一個初中生眼裏,是多麽神秘!女友,對一個長年生活在男性王國的軍營的小夥子來說,是多麽迷人!

我去了。

綠草坪裏,我們打聽著她。頓時,一群女大學生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低聲議論開了。她們一定是在說誰的男友來了。是不是弄錯了,把我當成了他?不然,為什麽她們老指我呢?我的臉熱熱的,心癢癢的,又慌亂,又甜蜜。

十年過去。

我成了一名新聞記者,成了一名小有名氣的作家。工作在這座城市。有時,我挎著相機,陪著友人來嶽麓山遊覽;有時,以記者的身份,到山下的這所或那所大學采訪;有時,受學校之邀,當年的初中生登上大雅之堂,給大學生們講學……來的次數愈來愈多了,而對這裏的印象,反倒越來越淡了。

這是為什麽呢?

來多了,不新鮮了。

第一次,是新鮮的!

1986、4、24、冷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