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好工人的“人”

我們這些工人作者在一起的時候,常常發牢騷,工礦生活太枯燥,太幹巴,寫不出“味”來。不象農村生活,有色彩,有風光,鄉情民俗突出。特別是煤礦,地上地下墨黑一片,哪來什麽詩情畫意?建國三十多年來,寫煤礦工人生活的作品少得可憐!於是,我不免大發感慨,寫工人生活的作品難,寫煤礦工人生活的作品更難!

果真是這樣嗎?

從軍營到煤礦,苦苦地摸索了二十年。我有過蠻多蠻多的苦惱,也獲得了很少很少的一點體會。

文學即人學。工業、農業、城市、鄉村生活的作品,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要寫人,都必須寫好人。一部令你激動的成功的作品,讀過之後,留在你心裏的,固然有作品中描繪的那絢麗多姿的風光,那富於情趣的民情鄉俗。但是,更多的,恐怕還是那些使你愛、使你恨的活生生的人吧?

什麽是人?

也許問得太可笑了。然而,這確是一個又簡單又複雜的問題。在生物學家的眼裏,它也許很簡單;在文學家的眼裏,它就非常複雜了。人,稱之為高級動物。其高級就高級在:它不僅有一個一目了然的軀體,還有一個旁人無法目視的極其豐富的感情世界,極其複雜的思維空間。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難道世界上就有兩個氣質、性格、風度、修養到長相、體魄完全相同的人嗎?

工人工人,做工的人。寫工業題材的作品,一定要下功夫寫好做工的人。努力在生活中去認識、去熟悉“這一個”和“那一個”不同的人吧!

人,是立體的。這個“立體”,就是其多姿多采的心靈世界。要寫出“立體”的人來,關鍵是要設計好作品中的人物關係,紐緊他們之間複雜的感情紐葛。這樣才有機會展示出他們千姿百態的感情世界來。

一九八二年,我出版過一部反映煤礦工人生活的長篇小說《風雨山中路》。這個長篇,我先後寫過四稿。前三稿,由於人物關係沒有設計好,作品中的兩條情節線(工作線和生活線)沒有紐緊,作品不出情趣不出人物。寫第四稿時,我將人物關係作了大的變動,把作品中的兩條情節線,緊緊地紐到幾個男女主人公複雜的、微妙的感情糾葛上,緊扣著人物的命運來寫。這樣,我寫起來覺得有味得多了,常常激動得不願放下筆。僅僅四十多個晚上(白天上班),就寫成了三十萬字的稿子。出版社的編輯們看了這一稿很滿意,認為作品在藝術上有突破,就立即發排付印了。

中篇小說《山道彎彎》發表以後,煤礦上一些受傳統觀念影響較深的人,看不慣嫂子和小叔子相戀,因而有一些意見。一位和我相好的煤礦的黨委書記,向我建議道;“你何不寫成金竹(嫂子)有一個妹妹。她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二猛(小叔子)。這樣,別人就不會看不慣了。”可是,我想:果真那樣設計人物關係,沒有了那種感情上的微妙的東西,這部作品還會有現在的這種力量嗎?

要把人物寫好,除了設計好人物關係,把作品中主人公的感情糾葛緊緊地紐到一起外,更重要的是要有精彩的、生活的細節。細節生動不生動,是人物活不活的一個關鍵。細節是作品的血肉,人物的血肉。生動、精彩的細節哪裏來?從生活的海洋裏來。你不熟悉的生活,是怎麽也想象不出細節來的!

讓我們撲向火熱的生活中去,寫好四化建設中的工業戰線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