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在說話

樹枝在說話

鄉野的景色，無非田地、山川、草木。田野裏莊稼成片，山嶺上草木豐茂，流水淙淙，明淨清澈。但很多時候，它們因為沒有人氣而顯得孤寂。熱辣辣的太陽底下，莊稼和樹木的葉子，被烤得已失去了綠色的光澤。十裏八裏的羊腸小道，幾乎遇不到一個人影，倒是蟬噪不止，鳥聲隱約。偶然見到一兩個農人隱沒在莊稼裏耕作，才感到這鄉野是有主人的。

這時候，如果是一個人在山野裏趕路，會覺得十分乏味。滿眼除了田野莊稼，再就是山水林木，看多了，也就麻木了。腿腳的困，心裏的煩，集於一身。

但是，在鄉下，總會出現一些符號，似乎是一個人，站在路邊，和你無聲地說話。如果你稍懂農事的話，你會明白它們在說些什麽。

比如樹枝。

鄉下的壯人，喜歡用樹枝作為一種信息來傳達某種意思。一塊水田，已被耙得細細平平的，經過一段時日的閑置，田裏的水已沉澱得清澈照人。這時，路過的人就會發現，水田裏已插上了一根樹枝。那根樹枝是在告訴你，這塊田裏已經撒下種子了。放牧的人看見了，就緊緊地看住自己的牛或鴨，不能讓它們進去踐踏。而那些想進到田裏抓青蛙的小孩，也得自覺地止住了腳步。

山區山多地少。為了多種雜糧，壯人都得上山開墾荒田。但種了三五年後，那地就瘦了，還得重新找地開墾。每年立冬過後，山上的野草幹枯了，地也沒那麽潮濕了，農人便帶上工具、飯包，上山去了。開荒先得找地。按習慣，誰先看中的地，權屬就歸誰所有，誰就有權開墾。但一下子沒法開墾完，別人不知，怎麽辦？那就用樹枝、茅草作標記。做法是割一把茅草，綁在樹枝上，在那塊地的四個角和中間插上，這樣，別人看見了，就不會再來開墾這塊地了——這叫茅榜號地。

這個信息，可以用在很多地方的。在水田的水口處，紮上一根茅榜，就表示不能亂開亂封；在竹林果園邊紮上茅榜，提示不能亂砍濫伐；如果所種的瓜果被偷、被挖了，就在丟失處紮上茅榜，警告那些貪心者不要再來了；牛群剛走過，拉下了一堆牛糞，想撿的人，因為一下子沒有工具，就在牛糞上插上一根樹枝，表示這牛糞已有主人了，即使是很晚了才來撿，那牛糞還是在的。這樹枝，這茅榜，就是鄉下壯人約定俗成的一種誠信，誰都願意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