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從那一天起……

人生的道路上,有時會出現始料不及的轉折。轉折之後便是新的曆程。這就好象火車進入了岔道口,機頭在掠過接岔處的一刹那,就從此改變了行進的方向。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的轉折,是在一天之中完成的。

那是十六年前的初春。我剛過十四歲。社會在動亂中,可是自然界照樣冬去春來。

踢了一冬的球,真有點膩煩了。我想起離本市五十八公裏的蓮塘車站來。那兒有一個鐵路中學的“農村分校”,分校旁邊有一片向陽的荒坡,坡下有個大水塘子。天已經暖了,火赤鏈一定出了蛇洞,塘鯽魚也一定肯咬鉤。我決定抓車去一次。

“抓車”,這是那年頭我們這批鐵路中學淘小子們的“專門術語”,也是我們重要的生活內容。風馳電掣般的火車,我們隻要手一伸,腳一蹬,呼的一下,身子就能貼上去。要下車嗎?好,瞄準平地,斜插著往下跳,落地順勢打個滾就站起來了。這樣的“抓車”,不但可以想上哪兒上哪兒,而且神氣、威風、驚險、夠刺激,對我們這些失去了生活目標的十幾歲的男孩子來說,特別有吸引力。當然羅,每年都有失手跌到車輪子底下送掉小命的。我的好朋友丁小洪,就是去年下車時摔斷了一條腿,如今隻好天天去上學了。

列車運行時刻我們是掌握得十分準確的。我掐指一算,清早七點有趟西行貨車,蓮塘是第一停靠站。行,就“抓”它去。

趕到道口不到五分鍾,我就望見那列貨車卟哧卟哧地出了南站,車速已經加快了。我連忙把釣魚竿子和魚簍子交叉著背在背上,準備一躍而上。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我憋足了勁即將開始助跑動作時,我背後的釣魚簍子被人緊緊地抓住了。

我回頭一看,唏,一個女的,我扭著腰拚命想掙脫她,卻不料她幹脆緊緊地抱住了我。說時遲那時快,火車轟隆隆地從我身旁一掠而過。我怒不可遏地轉過身來,跳著腳衝她喊:“你幹嗎要拉住我?你!”

她鬆了手,抹著額上的汗,說:“太危險了!可千萬別再‘抓車’了,曾英才!”

我一愣。她怎麽叫得出我的大名?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指著我背後的那兩件“武器”說:“瞧你這兩件大家夥,這貨車上附件特別多,萬一掛上可不得了呀!”

說得挺在行,看樣子是個老鐵路。想起剛才火車輪子轟隆隆碾過鋼軌的聲音,我也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過我嘴上不肯認輸,脖子一掃說:“幹嗎要你來管我!”

她平靜地回答道:“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正在這時,我發現丁小洪一拐一拐地向我走來,並且聽見他笑哈哈地嚷著:“啊哈,這下子可讓白老師抓住了吧!”

白老師?原來是她!我有點不大好意思了。這幾天我奶奶老是跟我叨咕,說是有個新接我們初二(1)班的白老師,幾乎天天跑來,非要讓我去上學不可。奶奶說,這個老師在鐵路新村一家一家動員學生到學校去,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還“野在外麵”了。我爸爸媽媽都是跑長途線的列車員,家中就一個老奶奶,管不住我,我就采用一早出外,不到天黑不歸家的“回避政策”,躲著這個找麻煩的老師。真沒想到,今天在這道口上,“抓車”不成倒反而讓她給抓了。

沒法子,隻好跟她上學去。

一路上白老師講了些什麽,我都沒聽進去。我記得丁小洪說過,她是教語文的。

快到學校時,白老師停住腳步,遞給丁小洪一把鑰匙,然後對我說:“你總不見得帶著這兩樣東西進教室吧?把它們放到我宿舍裏去吧!丁小洪,請你帶個路。”

等她一走開,我就對丁小洪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叛徒內奸特務!為什麽帶她來抓我?”

丁小洪大喊冤枉,說他根本不知道我要去蓮塘,線索一定是我奶奶提供的。

我也不再說什麽,跟著丁小洪,向教學樓對角的那棟教師宿舍樓走去。

邁進樓門,就好象走進已經開映的電影院,陽光隔在門外,麵前一片黑暗,那是因為牆壁上連同窗戶都被大字報糊滿了。地上也是爛乎乎的,一股黴味直衝鼻子。白老師的房間就在一樓,沒走幾步,鑰匙聲一響,一扇門開了。

門內衝出一股更加難聞的味兒,跟著就撲過來一個小男孩,他喊:“媽媽!”

我愣在門口。丁小洪“哈”地笑了,彎腰把那個孩子抱起來說:“玨玨喊錯啦,這是你媽媽抓回來的俘虜,到這兒來向你繳槍的!”

這小孩骨碌著眼珠看看我,又看看我的竹竿和魚簍,忽然拍著手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叫曾英才。我媽媽說過一定要抓住你,要不你也會跟小洪哥哥一樣變成瘸哥哥的!”

小家夥的口齒伶俐,說得我和丁小洪都有點尷尬。我正猶豫著該往哪兒安置我的“武器”,忽然聽到“嘰嘰,嘰嘰”的叫聲。低頭一看,原來有一隻毛茸茸的小黃鴨子正想從我腳邊擠到門外去。我抓起來一看,喲,是隻僵鴨子!鴨子養得不好就會得這種僵病,腳蹼萎縮,關節腫大,養到死也不會超過三兩。

“大哥哥,給我給我!小鴨子的屋子在這裏!”玨玨從丁小洪手裏掙脫下地,指著一張靠牆的寫字桌給我看。桌下有隻木盆,盆上扣著一隻破籃子,鴨子原來就養在這裏!怪不得進門就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怪不得這鴨子得了僵病!

“大哥哥,你明天還來上學嗎?”玨玨忽然拉住我的手,仰起小臉望著我說,“你還要我媽媽去抓你嗎?”我媽媽去抓你,就沒空陪我打針了……

我這才看出來,玨玨是個病孩子。黃黃的臉,細細的脖子,兩隻大眼睛中間繃著根淡藍色的青筋。我呆立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這機靈的孩子一看我不吭氣,又拉住我說:“大哥哥,你明天來上學吧,我送給你一隻頂頂好看的小瓶子。”

我接過來一看,是隻鏈黴素針劑瓶子。我扭過身子,問正往床下塞我的魚簍子的丁小洪:“他得的什麽病?”

丁小洪直起腰,一麵說:“玨玨乖,坐**去,把小瓶子放到盆子裏去。”一麵找了個掃把掃起地來。這家夥,什麽時候學會當保姆了?

等他看到玨玨已經在**專心致誌地玩起來後,才輕輕地對我說:“他得的是肺門淋巴結核。我聽人說,這種病又叫童子癆,要是治不好,就會像這隻僵鴨子一樣,一輩子也長不大。”

“胡說!”我情不自禁地吼道,“鏈黴素很管用的,我奶奶的氣管炎一打就好。”

“可玨玨是肺結核!像他這樣的幼兒,光打針還不行,需要豐富的營養,充足的陽光,新鮮的空氣——我從書上看來的!”

“那,那幹嗎還要把他鎖在屋裏?”

“說得真輕巧!”丁小洪斜睨我一眼,回答說,“白老師要教課,要開會,還要請你抓你什麽的,哪顧得上他!玨玨爸爸去五七幹校了。玨玨是雙‘老九’的孩子,一出門就受捉弄、挨打、不鎖上怎麽辦?我看他悶得可憐,送了他一隻小鴨陪陪他,誰知道在這朝北的屋子裏,連隻鴨子都養僵了!”

我的喉頭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樣,憋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上課鈴響了。丁小洪連忙抓起了鑰匙。坐在**的小玨玨忽然抬起頭說:“小洪哥哥,你別鎖門,讓我和小鴨子出去玩一會兒好嗎?要是有人打我們,我們就逃回來。”

丁小洪猶豫著。我可再也忍不住了。我一把搶過鑰匙,往寫字台上一扔,笨手笨腳地抱起這個幾乎沒什麽份量的病孩子,順手還抓起那隻僵小鴨,大步走出了這間陰冷潮濕的房間。

丁小洪追著說:“要上課了,出事誰負責?”

我回答:“我負責!看誰敢欺侮他!”

怪不得丁小洪這學期上學這麽自覺:白老師的語文課上得真有意思。她的聲音特別柔和、清晰、慢悠悠地,就像這春日裏的暖風。她的字寫得也非常好看,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簡直像書上印的字放大到了黑板上。我想,聽這樣的課真比“抓車”強呢,明天應該背上書包來上學。喲,一想到這裏,我連忙朝窗子外麵看了一眼。隻見小玨玨正蹲在一個沙坑裏玩著,那隻僵小鴨也在他旁邊。我放心地回頭繼續聽課。

我這個小動作肯定讓白老師發現了,因為她也朝窗外瞄了一眼,而且立即向丁小洪皺了皺眉頭。我想,那意思一定是:“你忘了鎖門了。”

丁小洪聳聳肩,那意思顯然是:“不幹我事。”

我馬_挺直腰,瞪直眼,隻差拍胸脯了,那意思是:“我負責!看誰敢欺侮他!”

這麽多的眼神交流,其實是在幾秒鍾內完成的,一點不影響上課。白老師開始用她那好聽的嗓音帶我們朗讀課文了。

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是多麽明亮,我覺得渾身都是暖烘烘的。溫馨的、嚴肅的、安靜的學習生活對我來說,本來已經是遙遠的回憶了,現在卻又重新享受到了。我喜歡這樣的生活。我暗暗想,從明天起,我天天來上學!

丁小洪忽然撞了撞我的胳膊肘。我一看他,啊,好緊張的表情,還盲往窗外努嘴。我扭頭一望,簡直把肺都氣炸了——沙坑邊不知從哪兒鑽出了一幫跟我們差不多年紀的小子,正在把那隻僵小鴨當球踢!小玨玨哭喊著追來追去,鴨子到哪他就跌跌撞撞地跟到哪,而那幫小子瞧著他直樂,有一個居然還衝著玨玨的屁股踢腳。我猛一挺腰,就想站起來。

可是我的肩頭被一隻手緊緊地按住了。我抬頭一看,隻見白老師像是挺隨便地把一隻瘦弱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隻手仍然捧著書,眼睛也在看著書,一點也沒有中斷她的朗讀。因此,全班同學除了我和丁小洪兩個,也還是在那兒大聲地念著:“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可是,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白老師眼裏閃爍的淚光,聽出了她嗓門裏的顫音,感覺到了她手指的抖動!在這一刹那間,我怎麽也按捺不住了,我一晃肩頭,粗魯地甩開了白老師的手,一轉身,兩手往窗台上一撐,再一收腿,刷地一下,就跳出窗口,直往那沙坑衝去。

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抓住那個踢玨玨的小子一一看得出來他是帶頭的一一也朝他屁股蛋上狠狠地來一腳。我踢了一冬的球,腳頭當然夠硬的,一腳就把那小子踢了個大跟頭。他的鼻子碰在沙坑的木框框上,淌出血來。這樣的“掛彩”,在我們男子漢的打架中屬於輕傷一類,按一般常例是應該馬上爬起身,一抹鼻子重新反撲。沒想到這小子是個熊包,欺侮四五歲的病孩子挺狠,自己挨了一腳就哭開了。他的那幫子小兄弟們也沒個講義氣的,居然一哄而散。他抽抽泣泣地把鼻血眼淚糊了一臉,一麵說“你等著,你等著……”一麵走開了。

等著就等著。你不就是個工宣隊長的兒子嗎?你爸爸在客運段一屁股臭事,誰不知道!就憑造了個反跑到鐵中來耀武揚威!看你能把我怎麽著!

我幫了倒忙,不但害苦了白老師,而且連累了整個班級。

我還在幫著玨玨埋葬那隻被踢死了的僵小鴨呢,工宣隊長就氣急敗壞地衝進我們教室,把白老師吆喝到辦公室去了。

丁小洪連忙假裝到走廊去看“大批判專欄”,站在辦公室窗邊進行竊聽,並且把下麵這段關鍵性的對話轉達給全班同學:

“你不知道那個曾英才是、是個小流氓?你幹嗎要把他請來?你想利用小流氓進行階級報複?”工宣隊長大吼大叫。

“曾英才有缺點,小流氓談不上。他是鐵路職工子女,我們不能眼看他‘抓車’冒險。我當教師的,有責任動員他來上學。”白老師冷靜地回答。

“你!你給我少耍嘴皮子!你馬上就給我寫檢查!從明天開始,你和你那個班級去農村分校,在勞動中接受改造!”

班裏亂了套,議論紛紛。誰都知道,那個“農村分校”,實際上是鐵中自設的“勞改農場”。它就在我早晨想“抓車”去的蓮塘車站。每天隻有一趟車可以往來,而且得頂著星星趕車,披著月光回來。

早上我是那麽向往那個蓮塘,現在我卻多麽留戀這明亮溫暖的教室。剛才我還打算從明天開始背著書包來上學,一會兒工夫就因為我的緣故,全班同學都給發配到五十八公裏之外的分校去了。雖然沒有哪個同學譴責我,有的男生還朝我豎大拇指,可是我心裏很難受,趁亂哄哄的時候溜出了教室。

我在校園裏轉了一圈。我想打架。專找那個仗勢欺人的小子打。可是沒找到。上課鈴又響了,我不想再回教室,轉啊轉的,轉到了教師宿舍樓門口。白老師現在在於什麽?對了,進去看看去,順便把釣魚竿子和魚簍子拿回去,從明天開始,這兩個老夥計,說不定又得陪著我了!

我摸黑走過走廊,發現白老師的房門開著。我放輕了腳步走到門口,隻見玨玨睡在**,白老師背對我坐在寫字台旁,正在專心致誌地寫著什麽東西。從側麵看過去,她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好象在費勁地想著什麽。嗬,一定是在寫檢查!寫那個我闖禍惹出來的檢查!我一轉身,逃一般地跑出學校,跑進家門,一頭紮進了被窩。

我就這麽躺著,飯也不想吃,害得奶奶幾次來摸我的額頭。

突然,大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我伸出頭來一看,丁小洪兩手向前直伸,握著我的長長的釣魚竿站在門口。他唱著“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筆直向我拐來。門口馬上又出現了小玨玨,他抱著我的魚簍子。然後是好幾個男同學,擁著白老師。再就是一群抿著嘴笑的女同學……忽啦啦地擠了一屋子。

奶奶忙著給大家找凳子坐。白老師笑嘻嘻地坐到我的床邊,說:“剛才我聽見走廊裏腳步聲響,追出來卻隻看見了你的背影!自修課上又不見你,隻好再上你家來抓你了!”

“白老師……是我不好,害得你寫檢查。”我說。

“我寫檢查?”白老師愣了一下,馬上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丁小洪,把我寫的那份‘檢查’給曾英才看看!”

丁小洪一聲“是”,從褲袋裏拿出一張紙來,我一看,上麵第一行寫著:“初二(1)班農村分校學習計劃”。往下就是一張有著“時間”、“學習內容”、“學習方式”等欄目的課程表。最使我吃驚的是,除了“勞動”、“語文課”之外,居然還列有“幾何”、“代數”、“曆史”、“地理”甚至“英語”課!而據我知道,到農村分校去勞動的班級隻有一個老師帶隊,難道這白老師神了,樣樣能教?丁小洪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好象馬上猜到了我的心思,湊到我耳朵邊上告訴我:“那個農村分校裏,有蕉好多有本事的老教師。白老師打算一門門向他們請教,再來教我們!可別讓別人知道,絕對的軍事秘密!天高皇帝遠……”

丁小洪的聲音雖然很輕,可是屋裏的人都聽到了。“嘩”地一下,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我的心情輕鬆了不少。可是一當我看到那個小玨玨,看到他正在香甜地嚼著我奶奶捧給他的炒花生,我心裏就一陣發墜。我支吾著說:

“白老師,你天天趕火車來回,小玨玨怎麽辦?”

“嗨,我們早就計劃好了……”丁小洪搶著說。沒等他再說下去,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告訴我:

“我們倆住在學校附近,早上幫白老師抱玨玨趕火車。”

“我媽是護士!每天晚上八點給玨玨打針!”

“我弟弟有頂小涼帽,明天我拿來給玨玨戴!”

“別戴帽子!玨玨那病,正需要陽光、空氣和……”

“豐富的營養!我奶奶養了十來隻老母雞,我明天問她借兩隻,帶到蓮塘去,壘個窩,讓它們參加‘勞動改造’,每天下蛋給玨玨吃!”

我再也憋不住,大聲說:“雞蛋不頂事,告訴你們,蛇和魚的營養最豐富了!我會逮蛇,火赤鏈也敢逮!蛇肉吃了還清火,夏天不長痱子!蓮塘那兒有個荒坡,坡下有個水塘,塘裏的鯽魚我五分鍾可以釣起一條,熬湯喝最補人了!還可以抓田雞,用個棉花球,撒上尿,串在棉線上,往蘆葦上一晃就可以釣起一隻來,夠玨玨吃個飽……”

我猛地閉了嘴。因為我看見,兩行清清的眼淚,從白老師的眼裏淌下來、淌下來。整個屋子一下子靜得一絲兒聲音也沒有了。玨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最後撲到白老師懷裏,仰著小臉問:

“媽媽媽媽,你怎麽啦?”

白老師用她那柔和而又沉靜的聲音,輕輕地,但又是清晰地說:“同學們,我一定把你們教好!從明天起,我們開始新的學習生活!”

這就是我短短三十年生涯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從那天開始,我接觸到了一顆懷有高度責任感的正直、無私、堅強、熱情的心。我從那裏汲取高尚的品格、真摯的情感和豐富的知識,從此有了做人的楷模。十六年過去了。每當我生活中發生了大事,比如考上了大學中文係,比如被分配到《鐵道報》當記者,比如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兒童小說集,我總是要拉著我的好朋友丁小洪,先到白老師那裏去報告。丁小洪已經從醫學院畢業,在鐵路醫院當大夫,還是很幽默。他常常在那個早已治好了病、發育得又壯又高的中學生玨玨麵前,揭我的老底:“喂,小說家,要是那一天白老師不抱住你的魚簍子呢?請你想象一下!”

我現在隻能這麽回答:“嗬,那就沒有這篇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