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彰原市,過彰河橋,行十幾分鍾車,走十幾公裏路,抬頭便可看見一群闊大的方形院落比鄰相接。這就是彰原市第八路公共汽車站牌上標注的那個北兵營了。

北兵營很有來曆。有史記載始於康熙盛世,民間傳說卻多是更為久遠的故事,就連周圍的村名也多與兵家戰事有些牽連,譬如左哨牌十裏營軍馬台之類。現今的北兵營,當然不是古代軍漢住過的營盤,駐紮在這裏的,除了兩個步兵團和一個炮兵團以外,還有汽車營、修理營、工兵營、偵察營、防化營、師醫院等師直師後分隊。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兵城,相對集中了88師的主要部隊。

266團在北兵營西北角的3號院裏,與原海軍滑翔學校的機場比鄰,中間隔著一條碎石公路,往西就是滑翔學校的機場,南北向平行著兩條水泥跑道。自滑翔學校遷移東北之後,機場廢棄不用,就成了266團的訓練場和重大活動的廣場。

按照一個約定俗成的看法,在88師的幾個團裏,266團是個出幹部的“紅旗車間”,曆史上將軍出了不少,團史上有名有姓的省部級幹部就有一百多位,加上四大金剛的傳說,更顯得這個團雄風強勁源遠流長,有太多的傳奇曆史和神秘的底蘊。

關於四大金剛的來曆,有幾種說法。一種說法是在抗日戰爭時期,膠東普蔭寺被日軍屠掠,劫後餘生的四個和尚拉起了一支抗日隊伍,最初的首領對外即稱四大金剛。這支隊伍幾經沿革變遷,便是今天的88師266團。第二種說法來自樣板戲時代,當年軍宣傳隊排練革命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從266團抽調了四個身懷絕技的戰士充當武功演員,該劇在軍區的文藝調演中一舉奪魁,266團的四名戰士演員也身價陡增,四大金剛因此得名。

以上兩種說法,屬於民間演義。還有一種,話說解放戰爭時期,在京津塘戰役中,進攻部隊在天津金剛門外圍受阻,266團副團長侯大門帶領一支由四十人組成的敢死隊,於瓢潑般的彈雨中殺開一條血路,潛水過河,與守敵短兵相接,在幾乎全軍覆沒的情況下,僅剩的包括侯大門在內的四個人,每人身上捆綁了十幾個手榴彈,滾向金剛門,從而保障後續部隊三分鍾殺進金剛門,266團被評為“金剛大功團”,侯大門等四名烈士也被授予“金剛英雄”稱號。此為正史。

金剛團裏有金剛,這是266團官兵幾十年來一直引為自豪,視為神秘,奉為信仰的一種情結。韶光荏苒歲月悠悠,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266團果然又出了四大金剛。

266團團長鍾盛英頭一次聽說自己的麾下又誕生了一代四大金剛,是在1978年的5月3日。

這一天是個好天氣,鍾團長的心情也很好。上午去師部開會,師長陳九江向他透露,軍區可能今年秋天要在88師搞一個正規化訓練現場會,主要匯報科目大都由266團準備。

從師部回來的路上,鍾盛英向團司令部副參謀長辛中原透露了要搞正規化建設現場會的消息。辛中原是個辦具體事的,有了任務意向,腦子裏馬上就有了計劃,他手下有幾張王牌,集中在教導隊裏,都是可以拿出來比劃的。

在輕微的顛簸中,聽辛中原如數家珍地介紹,鍾盛英突然產生了靈感,那就是關於現場會的主體和特色。鍾盛英琢磨,這些年現場會開多了,飛機坦克大炮,進攻防禦拉練演習,風風火火熱熱鬧鬧,其實大同小異,沒有絕活也就沒有特色。今年秋天這個現場會,266團的匯報要別開生麵,要出奇製勝。怎麽才能出奇呢,266團的兵練得紮實,那就以兵為主體,給他上演一台兵練兵、兵教兵、兵帶兵、兵管兵的好戲,兵的水平展示了,軍官的素質也就不言而喻了。如此,可以不動聲色含而不露而又淋漓盡致,真可謂創造性地藝術性地發揮。美哉妙哉!

鍾盛英對辛中原說,把精力集中在骨幹身上,盡量減少幹部科目,多給戰士骨幹登台露臉的機會。要體現兵的特色。

車子往前走,鍾盛英的思路也跟著往前走,一直走到現場會以外。到今年年底和明年,他可以借這次現場會,以教導隊那幾張王牌為點,以全團班長和副班長一級骨幹以及軍械員、衛生員、計算員等技術骨幹為線,帶動全團這個麵,把兵的文章做足,盤活一台兵戲。這裏麵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總結,可以引申,可以推廣,可以交流……

想到這裏,鍾盛英似乎已經隱隱約約地看見了現場會壯觀的場麵,主席台德高望重的笑容和266團龍吟虎嘯氣吞山河的矯健身影,還有那接踵而至的榮譽、祝賀……他不禁有些激動了,情不自禁地哼出了京腔“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沒想到,掃興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