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記趣

走在大街上,撞人眼簾的是大大小小的酒樓、飯莊、海鮮城。五光十色的裝潢,明明滅滅的霓虹燈,出出進進的光鮮一族。但真正能打動平民百姓的卻是那些不顯山露水、風景畫、老照片一般鑲嵌在小街小巷深處的小吃鋪,“小辣椒”就是這樣一個小吃鋪。

穿過一條條橫豎交叉的大街,走進一條小巷,在石板鋪就的小路上曲裏拐彎走了一段後,就看到一排排千姿百態的小吃群,“蘭州拉麵”、“西安泡饃”、“天津餃子”、“河南燒烤”、“四川麻辣”、“雲南米線”、“貴州酸菜”、“肥牛”、“羊雜碎”、“燒鵝”、“炸裏瘠”。集八方名肴,羅天下美味。名子也敢起,招牌也敢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小辣椒”巴掌大的店麵就嵌在這燈紅酒綠熙熙攘攘的小吃群中。

第一次走進“小辣椒”,是在冬日黃昏的一個星期天裏。細密的雨很涼地落在發梢肩頭,按著朋友的指點,好不容易才尋到這個小不點兒店麵。整個小吃街彌漫著煙霧和飯菜油膩的綜合味,有一點煙雨濛濛的渾沌。一路淅淅瀝瀝的纏綿,撲撲嗒嗒的孤寂仿佛都在渾沌的人間煙火中浸化了。走在人影纏繞的街地上,驀地竟有了一絲絲歸家的感覺。原來小辣椒這個小吃鋪,就真的是租用的家居套房。別小瞧它的門麵巴掌大,裏麵卻曲徑通幽似的大間套著小間,雙間連著單間。粉白的牆壁、潔淨的桌凳,牆上還掛著一幅幅小巧的山水畫。它雖然和店麵有些不合適宜,卻也顯示出店主的眼光和品味。老板娘是一個幹淨利落麵孔紅紅的女子,最讓人看著舒服的是她素麵朝天,不像其他店裏的老板娘穿金戴銀、臉抹得五顏六色,發染得紅黃紫橙,指甲血紅血紅,穿著露肚臍眼的短裝。小辣椒的老板娘叫人看著幹淨。這年頭到外麵吃飯,看著幹淨是吃得下去的最底線了。小吃鋪的風格也是讓人感到親切的,一切都體現了家居的味道,小室小間、小圓桌、小圓登、小盤、小碟、小毛巾、小酒壺、小酒杯、小紙卷、小茶盅、還有鄉土味濃厚、樸實無華的服務小姐……最可人的是那結賬時的小價錢:涼菜二元一盤、生菜伍毛一筐、炒菜三元、燒菜四元,葷菜另當別論。吃空了離座,老板娘會送你一個淡淡的微笑,很質樸的,卻讓你難以忘懷。

第二次去“小辣椒”,是和女兒一道,那天女兒收到一筆稿費,按照市價合計,女兒說隻夠在“小辣椒”請我撮一頓。又是一個雨天,不過這一次是春雨,細軟柔潤,如煙如霧,路上行人都在煙霧裏若離若即、似有似無,軟軟地飄著,如太空舞步,如鏡頭慢放,如大寫意。我和女兒坐在靠窗的一個小單間裏,雨絲扯天蓋地似一張摸不著邊際的網,網住了整座城市。巴掌大的小吃鋪就像一條小魚在網裏遊弋,而店裏的食客們就像魚肚裏的什麽呢?我一時還真找不出確切的詞來比喻。問女兒,女兒說,像魚肚裏的泥巴,沒聽人說過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螞蝦,螞蝦吃黃泥。我反說:那應該是螞蝦,也還不到泥巴呀?言畢,我們相視一笑。雨天的母女應該有許多話題,可是我們什麽也不想說,讓心事在寧靜中寂寂地生長。空氣中有濃濃的清新劑的香味,還有雨濺街地的泥土味,有窗下花瓣凋落的殘香味。一杯野山葡萄酒將母女的臉都染粉了。小圓桌上兩盤時令菜,掃帚頭和馬齒莧。這都是我小時候常吃的,饑餓年代當飯吞,現在登上了大小酒店的餐桌,依然是那麽的清香脆爽。取自泥土、汲自雨露,來自鄉野、呼喚著我們的靈魂回歸大地,召喚著生活在現代世俗及勢利氣場重壓下的人們難以言傳的情愫,那是人與物之間一種無言的交流。馬齒莧,掃帚頭,一抹翠綠人眼、幸福繞指柔,竟讓都市人在喧囂**和擠兌的生計中尋到了抱樸、守拙的意境。

杯中的酒完了,外麵的雨停了,我和女兒相扶相依走出“小辣椒”,花錢不多、開心取樂,女兒買單,三十元,三十元吃出一種意境,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