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隨想

每天清晨，當我和成千上萬人一樣地穿行在這座城市的某一角落時，總有一種疲憊和渾沌感。

這座城市跟別的城市沒有什麽不同，該有的都有，商場、酒樓、超市、歌廳……用司空見慣去迎合這個正在變遷中的城市，已不再稀奇。物質、商品、物質主義早已成為一切。幾小時的工作之後，人們已不再有耐心去關注一個城市的精神信仰。

我生活在這座城市，我曾試著想走近它，想記住它，但我一直沒有成功。我像許多人一樣，始終在它的外圍漂浮著、掙紮著。一個沒有精神信仰的城市，一個沒有精神信仰的群體，維係人與人之間的是什麽呢？是唯唯喏喏？是阿諛奉承？是警覺謹慎？是拙劣的表演……人與人之間隔著一堵牆。

不再有質樸與善良，不再有寬容與寬厚，不再有憐憫與撫慰，不再有內疚與慚愧……人們在普遍操練著生存技能的同時，早已丟卻了生活的藝術。關於思想，關於感知，關於道德，關於人性的話題在這裏早已變得滯後而陳舊了。

在攢足了勁全副精力去拚奪一星半點實惠而表演的生活中，繃緊的神經在窒息的空間裏慢慢地走向平庸。懶惰就是這樣滋生的。一點點功利、一點點世故、一點點不屑、一點點瑣碎、一點點頹廢……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人性的觸角慢慢的退化、退化到看不清依存於我們情感底下的東西，我們生命深處的實質。一個隻有華麗外殼的生命是可悲的，一個隻有華麗外表的城市也是可悲的。

大街上千篇一律的樓群多了，可那些拔地而起的水泥建築在尚未封頂之前，你就會料想到它日後會是什麽模樣；街角的花地出現了，甚至還有以假亂真的鐵皮樹、塑料花，但沒過多久，你就會知道它們的最終命運。小氣刁鑽、小算盤、小狡猾、小雞肚腸、幸災樂禍、專橫跋扈、媚骨讒言、委瑣卑劣……這些惡習，充斥於市井。既使腰纏萬貫、權勢在握的豪強也未必幸免。構建人們高尚的文化心理、健全人格結構尚是一句空穴來風。寫這些不免讓人掃興，但又不得不去麵對。

人們在嘈雜的市聲中會常常懷念起久遠的鄉村，懷念鄉村的四季。有樹木花草、山石林睿，有莊稼的清香，有牲畜的味道。可這座城市每天都在變化，卻無新意。你在公交車上偶爾可以看到讓座的情景，你卻在商店街頭時常聽到咄咄逼人的叫罵，這個城市的市罵遠比國罵要豐富的多。

不要小看生活在平庸城市的痛苦，之所以如此地記錄渲染它，是因為我感受著它的沉重。每日與之對視相處的，竟然是這樣一種毫無想象力和創造力的場景，兩眼雞零狗碎、一心窩囊鬱悶，連舊有的家雀都恨翅短不能遠飛去，又怎能引鳳凰來築巢呢？

前幾天，朋友上街買肉，回來一稱少了幾兩，據說是買到注水肉了；朋友又去買雞，說好的是草雞，付了錢回家找人一看，斷定是那種兩三個月就催長圈養出來賣的品種雞。於是，朋友感歎說，這個城市啊！雞沒雞味，肉沒有肉味，人沒有人味了。

雞沒雞味，仍然是雞；肉沒有肉味，依然是肉；人沒有人味了，那才是真正可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