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高尚擦肩而過
縣城邊的潮白河大堤上，劉星亮坐在一棵樹下看書。這裏風景優美，又很安靜，周圍有不少在這裏看書的學生。
河邊，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女孩在釣魚。
隻一會兒，女孩耐不住寂寞地站了起來，沿著河邊走著，拔幾棵水草，撩幾下水花。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急，有的地方淺不及膝，水下的鵝卵石看得清清楚楚。
女孩歡喜得脫了鞋襪，挽起褲腿下了水，在淺淺的河水裏蹬水玩。
女孩把手伸下水去，小魚在她手裏撞來撞去，女孩就在水裏追來追去逮它們。
女孩不知道，在這淺可見底的河水裏卻潛藏著危險的水潭。突然，女孩腳下一空，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掉進了深水潭裏。女孩隻來得及驚叫了一聲，人便沒進了水裏。
女孩不會水，掙紮著露出臉，大叫：爺爺！
爺爺一看孫女落水，立刻慌了，急喊救人！
劉星亮聽到了喊聲，一怔，站起來向河裏望過去，一眼便看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扔下手裏的書，飛快地跑過去。
好多人都在向那裏跑，劉星亮是校運動隊員，腿長腳快，跑在最前麵。到了河邊，他甩下鞋子跳下水，衝到水潭邊。女孩已經沉進水裏，水麵上什麽也沒有了。劉星亮猛吸一口氣，奮不顧身地撲了下去。
劉星亮在水底摸到了女孩，舉著女孩踩著水浮了上來。女孩本能地用一條手臂纏住了劉星亮的脖子，劉星亮覺得脖子一緊，透不過氣來，踩水的動作一亂，他和女孩雙雙又往水底沉了下去。
劉星亮大驚，用力一蹬河底，想再浮上來，可是還沒露出水麵就又往下沉去。女孩的手臂緊緊纏住了他的脖子，他沒法施展。他想擺脫她的纏抱，可女孩已經失去了意識，隻是本能地在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說什麽也不肯鬆開。
劉星亮一口氣憋得胸膛像要炸開似的，他眼前發黑，心想：完了，他和女孩都完了。這時，他心裏竟閃過一個念頭：自己也許要當英雄了，要當學習榜樣了。他的眼前甚至還閃過了一個虛幻的場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大禮堂裏，那些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正在舉行“劉星亮同學舍己救人英雄事跡報告會”。
劉星亮缺氧的大腦已處於混沌狀態，但他還在本能地掙紮。眼看就難以支持的時候，他的頭竟露出了水麵。隻一下，他就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他及時地吸到了一口涼甜的空氣，他的頭腦恢複了運轉，“劉星亮英雄事跡報告會”的場麵退了下去，人們高喊救人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鼓，而且他驚喜地發現他終於擺脫了女孩的手臂，但他的手仍然緊抓著女孩的衣領。在水中掙脫一個溺水者的纏抱，這實在是萬幸之事，劉星亮心頭閃過“大難不死”四個字。他振奮了一下精神，奮力拉著女孩，終於掙到了水潭邊上，在眾人的幫助下爬出了水潭。
劉星亮與女孩的手臂和身上都有不少抓痕，那是他倆在水裏本能地掙紮時給對方造成的。劉星亮什麽也顧不得，隻是大口大口地喘氣，拚命地往肺裏補充著氧氣。
女孩被人們七手八腳地弄到了岸邊，她躺在草地上，閉著眼，已經沒有了氣息。
有人按住女孩的腹部一下一下地擠壓，每擠壓一下，女孩的嘴裏就冒出一股水來。但女孩一直沒有醒過來。再擠，女孩就吐不出水了。
人們以為女孩沒救了，女孩的爺爺失聲痛哭。
劉星亮說：還有一個辦法，讓我來。
他叉開腿，貓下腰，讓別人把女孩抬起來橫著趴在他的背上。他這樣馱著女孩，慢慢地顛動著，女孩的嘴裏又開始流出水來了。
過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女孩終於發出了一聲呻吟，眼睛也睜開了一條縫。
劉星亮把女孩從背上放下來，人們扶她坐在地上，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家說：好了，哭出來了，沒事了。
女孩的爺爺老淚縱橫：然然，你可醒過來了。
女孩叫然然。
劉星亮累得往旁邊的草地上一歪，平躺在那兒，下水救人，又馱著女孩顛動，耗盡了他的體力，盡管他作為運動員平時訓練有素，但他腿上的肌肉還是累得突突地顫動。
接下來的是女孩的爺爺說的好多感謝的話，還有別人對劉星亮稱讚的話，弄得劉星亮倒不好意思起來。後來女孩的父親開著車趕來了，照例是說不盡的感激，又問他叫什麽名字。
劉星亮說：您別問了，趕緊把她接回家休息吧。
女孩的爺爺說：你救了我們然然，我們總該知道你這恩人的名字吧？
旁邊有人說：他是我們學校的，叫劉星亮。
再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有點不同了，確切地說是與我們通常在文章中在報刊上在影視裏看到的有所不同。
女孩的父親忽然拿出錢包，從裏麵掏出一卷鈔票，遞給劉星亮，說：你救了我女兒，我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報答你，今天身上帶的錢不多，就這麽多，你，收下吧。
劉星亮被他的這個舉動弄了一個措手不及，臉騰地紅了，他著急地拒絕：不，不行，這怎麽行？我不要，我不能要！
女孩的父親說：收下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救了我女兒的命，這一點錢根本就不足以報答，這隻是表達我的一點謝意。說著，他就把錢往劉星亮的手裏塞。
劉星亮把手握成了拳頭，躲閃著，說：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錢。我救她又不是為了錢。
女孩的父親說：這一這不是錢，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再說這一點錢對於我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旁邊有人說：接著呀，別犯傻。
女孩的爺爺說：小夥子，你就收下吧，你是冒著生命危險救然然的。我們表示一點心意，這不為過。你要是不收下，我們也沒法就這樣走了呀。
女孩的父親說：這一點錢對於我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隻有你收下它我們才能安心。
是女孩父親的“這一點錢對於我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這句話讓劉星亮心裏一動，他望著他們的豪華小汽車，又望望女孩父親身上氣派的穿著，心想這家人肯定很有錢，是個大款哪。
一瞬間他的心裏有些亂，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一貧如洗的家。就在幾天前，他的父母還在為他要交的八十元的校服費愁得團團轉。春天裏，為給他籌學雜費，父親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到處吆喝著給人家掏廁所，掏一個廁所掙十元錢。女孩的父親此時塞過來的這一卷錢不知能抵得上父親掏多少個廁所呢。
劉星亮的心裏亂極了，他的眼前浮現出父親滿布風霜的勞苦的臉。他局促地望著女孩的父親，女孩父親的臉上是一種十分真誠也十分熱切的表情，這也讓劉星亮增加了勇氣，他不由得紅著臉接過了錢。
女孩的父親如釋重負般地又握著劉星亮的手說了兩聲：謝謝，謝謝，再見了。
女孩的父親把女孩扶進了車裏，又把爺爺扶進車裏，最後向劉星亮和大家招了招手，開動了車子。
車子開走了，人們圍上了劉星亮。
這小子，真走運，又救人，又得錢！
瞅瞅，瞅瞅，給了多少錢？
劉星亮不好意思地把錢攥在手裏。
有人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讓大家看看嘛。大家也跟著忙了半天呢，你得錢，大家連看看都不行？
劉星亮張開手，有人從他手裏把錢拿了過去，替他點了點，說：哇，八百塊呀。這家人是大款哪，就這還說身上沒帶錢呢。
沒看人家開著汽車嘛，當然有錢了。
那人把錢還給了劉星亮，說：你可發了一筆小財呀。
劉星亮覺得有些尷尬，他想說句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幾天之後的一個晚自習，班主任出現在教室門口，說：劉星亮，你跟我來一下。
班主任帶劉星亮來到了教導處，教導主任正等在那裏。主任很客氣地讓劉星亮坐下。
教導主任的臉上很高興，說：劉星亮同學，今天找你來，是要問你一件事。上個星期天，你幹什麽去了？
劉星亮說：沒幹什麽呀。上個星期天，我沒有回家，一直在教室裏看書，看了一上午。
教導主任問：那下午呢？
劉星亮說：下午我還是在看書。
教導主任問：在哪兒看書？
劉星亮說：在大堤上。
教導主任問：在大堤上。好，那天在大堤上，發生了什麽事？
劉星亮說：噢，那天有一個城裏來的女孩落水了。
教導主任笑了：那是誰救了她呀？
劉星亮不好意思了：是我。
教導主任站了起來：好了，劉星亮呀，真有你的呀，做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也不說，是想當無名英雄啊！
劉星亮說：這不算什麽大事啊，我正好碰上，我水性又好。
教導主任說：事情是這樣的，咱們學校接到了那個落水女孩寫來的表揚信。信中寫她那天落水了，是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學校很重視這件事，準備上報教育局，學校要就此事做大力宣傳，開展一次思想教育活動，還要樹你為典型。今天我找你來，一是為了核實此事，二是為了告訴你讓你有個思想準備，過兩天報社就會來人采訪你——這也是咱們學校的光榮啊！
教導主任緊接著又補充說：你要事先想好該說的話，要說出閃光的話。
劉星亮說：我不會說呀。
教導主任說：所以要事先準備一下嘛，先讓老師幫著你弄一個稿子，按我這個思路，就從你為什麽要舍己救人說起，要上升到精神的高度，還要講這是學校教育的結果，是學校思想教育工作做得好，要想出一兩個事例來，這樣更有說服力。
從教導處回來後，劉星亮就被同學們圍上了。
劉星亮，行啊你，一不留神當上英雄了。
劉星亮，你救的那女孩長得很漂亮吧？
好啊，英雄救美女，浪漫得很哪，再來一個節外生枝，那就更妙了。
對呀，劉星亮，你得抓住機會，來它一個節外生枝！
劉星亮紅著臉說：你們還有完沒有哇，別拿我開涮哪。
誰知事情就真的來了一個節外生枝。這天下午，一封匿名信擺到了教導主任的辦公桌上。
教導主任立刻把劉星亮的班主任找來，皺著眉頭說：你們班劉星亮的事出了一點岔子，恐怕這個典型沒法樹了。這裏有一封信，反映劉星亮在救人之後向當事人索要錢物。看來這事我們要謹慎，可是我們給教育局的材料已經報上去了，報社記者還要來采訪，真是不好應付了。這個劉星亮，他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呀？這一下可讓學校被動了。
班主任說：不會吧，劉星亮不會做出索要錢物的事吧？要這樣，那就太不好了。咱們找劉星亮來問一問，把事情搞清楚再說吧。
劉星亮來了，看到教導主任的臉色十分嚴肅。
教導主任說：劉星亮，今天找你來，想再跟你談談你救那女孩的事。我問你，你救了那女孩以後，是不是向她的家人索要了錢物？
劉星亮變了臉色：是誰這麽說的？
班主任說：是這樣，我們聽說那女孩得救後，她的父親送給了你幾百元錢。有這事嗎？
劉星亮說：有，是八百元。但那絕不是我向人家索要的，是那女孩的父親一定要給我，我不要，他們就不走；是他們堅持要給，我才接受的。我絕沒有索要。
班主任說：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做，所以，我們才找你來問一問嘛。
教導主任倒背著手轉了兩圈，說：可是即使這樣，我們仍然很被動。劉星亮呀，你救人是好事，可是你這一收錢，有好多話就不好說了。雖然是人家一定要給，可你當時應該堅持不要才是呀。咱們學校本來很重視這件事的，已經決定要樹你為典型，要好好地宣傳。可是現在出現了這種情況，這典型還怎麽樹呢？
劉星亮說：那就……別樹了，我一我也不想當典型。我隻想好好讀書。
教導主任不滿地盯著劉星亮說，可這事連報社都知道了，學校也在大會上表揚了你，已經有了很大的影響，這讓學校太被動了。現在隻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彌補此事，劉星亮，你那八百塊錢還沒花吧？
劉星亮說：沒花。
教導主任說：那就好，我看隻能這樣了，劉星亮，你把那八百塊錢拿出來吧，捐給特困生基金會。咱們縣教育局去年就成立了特困生基金會，通過捐款籌集基金，專門用來幫助特困生。你把錢捐出來，學校就仍然可以樹你為典型。
劉星亮聽了沒吭聲，隻是低下了頭。
教導主任盯著劉星亮的臉：你好好想想吧，問題不在於一個錢字，收錢和捐錢，這一收一捐，就反映出了兩種思想兩種品格。救人本來是高尚的行為，可是這其中摻進了錢，就變了味。而把錢捐出來，就能讓救人的高尚行為得到進一步的升華。
劉星亮小聲說：如果是學校命令我捐，我服從。
教導主任說：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啊？我們要從思想品德的高度來看待這問題，這裏麵不存在命令不命令服從不服從的問題。
班主任說：劉星亮，主任的話是有道理的，你要認真考慮。當然，既然是捐款，就要在自願的基礎上，我們希望由你自己來決定。
劉星亮小聲說：要是說自願，那一我不捐。
教導主任很愕然：為什麽不捐？道理我已經給你講明白了！
劉星亮說：那些捐款的都是有錢的人，我沒有資格捐。
教導主任說：你這話說得不對，捐款是愛心的體現，捐款是一種奉獻精神，這與有錢沒錢無關。
劉星亮說：可是別人可以捐，我不能捐。我就是特困生，我要是給特困生基金會捐了款，這事傳出去，那人家就得笑話死我。不單是別人，就是我自己，我也會笑話我自己的。
教導主任生氣了，說：劉星亮，你的思維有問題！你怎麽能這樣看問題呢？我們不能把一件高尚的事情庸俗化！
劉星亮說：您講的道理我明白，可我收人家錢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要捐出去。人家給我錢，也不是為了讓我捐出去。這錢我既然收了，我就不後悔。那女孩的父親說這錢對於他們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對於我卻很有用。我沒有別的想法，也不想當典型，我隻想好好讀書。
教導主任說：劉星亮，你真是……你真是……你真是不開竅！
班主任說：劉星亮，你先回去吧，回去再好好想想，要是改變主意了，就去找我。
劉星亮走出了教導處。
教導主任在他背後說：孺子不可教也！
馬記者和實習記者小周走在校園裏，正是下課時間，校園裏很熱鬧。
他們剛剛從教導處出來，他們原本是來采訪劉星亮的，沒想到出現了新情況，教導主任說學校不準備再宣傳他了，因為學校剛剛調查清楚這個學生救人後收了人家的錢。記者說要是那樣就沒有采訪的必要了，於是就告辭出來了。
走在校園裏，馬記者忽然對小周說：走，咱們去采訪那個劉星亮。
小周說：他收了人家的錢，我們沒法再報道了，還采訪幹什麽？
馬記者說：我們或許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采訪他，就從他收錢的角度。我想，要是把這件事登在報上做一下討論，也是很有教育意義的。
在高一（2）班的教室裏，劉星亮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記者已經出現在門口，有同學把他指給了記者。
同學們一看有記者要采訪劉星亮都圍過來看熱鬧。
馬記者對劉星亮說：你看我們能不能到外麵去？這麽多人，有些話可能不好談。
劉星亮意識到了什麽，說：好吧。
他們來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馬記者看出劉星亮的態度不友好而且有了戒備，就不再繞圈子，單刀直入地問：劉星亮，你救了一個落水女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據說那女孩的父親當場給了你幾百元錢作為酬謝，這是真的嗎？
劉星亮臉色一變，但他很快從容了，說：是真的，這事我不怕別人知道。
馬記者說：你為什麽要他們的錢呢？
劉星亮說：是他們非要給我。
馬記者說：我們采訪過許多見義勇為者，可向當事人要錢的還真是沒見過。你能談談你當時是怎麽想的嗎？
劉星亮說：我說了，不是我向他們要的，是那女孩的父親非要給我。我一開始也不要，可我不收這錢他們就不走，後來我才收下了。
馬記者說：不管怎麽說，你救人原本是高尚的行為，可你這一收錢，就讓這行為的意義變了味。
劉星亮說：教導主任也是這麽說的，都這麽說，可你們也應該知道，我救了那女孩的命的事實不會改變。
馬記者說：劉星亮，你知道嗎？本來我們是要好好宣傳你救人的事跡的，可是你一收錢，這事情就沒有思想意義了。本來是一件高尚的事，讓你庸俗化了。
劉星亮說：我是不高尚，但我也不庸俗。那女孩的父親很有錢，他說這點錢對他們來講根本不算什麽，隻是表達他們的一點心意。而這錢對於我卻很重要。
馬記者說：為什麽對於你卻很重要呢？你就把金錢看得這麽重嗎？
劉星亮有些惱了，他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馬記者好像正義在手似的繼續說：你知道嗎？雖然你得到了一點錢，可你卻為此而在人生中喪失了更為可貴的東西，甚至還為你的人生抹上了一個汙點，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劉星亮已憤懣到了極點，他硬硬地說：明白，我什麽都明白，但我不後悔！
馬記者一臉複雜地搖了搖頭，說：好了，我們今天就談到這裏吧，我們也許要在報紙上就這個事情展開一次討論，以教育更多的人，你不會反對吧？
劉星亮說：隨便！
馬記者說：題目我已經想好了，就叫做《八百元錢讓他與高尚擦肩而過》。謝謝你接受我們的采訪。再見。
兩位記者轉身走了，劉星亮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在無以發泄的憤懣心情裏，忽然又想起了他在那個深水潭裏救人的情景，他和那個女孩差一點就雙雙殞命，那一時刻的艱難和危險恐怕沒有誰能體會得到。他那時竟可笑地想到了那麽一個場麵：劉星亮英雄事跡報告會。他想自己也許真的是庸俗的，那是什麽時候啊，命懸一線哪，他在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時候，竟還有心想這些事情！這讓別人知道該多麽可笑啊！
可是隻有曾經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人才能體會到，當一個人與死神擦肩而過時，他心裏就是想什麽也不可笑。如果他那時不是與死神擦肩而過，而是與它撞了個正著，那他想像出的那個報告會的場麵也許就真的成為了現實，他也許就真的成了英雄。這麽說，他在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同時也是與英雄擦肩而過了。
對那個生死攸關的時刻的回憶讓劉星亮發熱的身體漸趨冷靜了。他默默地往回走，感到憤懣的心情正在漸漸地離他遠去，一種說不出的心情浮了上來。他苦苦地笑了笑，覺得這一切是那樣地難以捉摸，這麽多的“擦肩而過”湊到了一起。他又回味起馬記者的那句話：“題目……就叫做《八百元錢讓他與高尚擦肩而過》。”
瞧，這詞匯用得多好——與高尚擦肩而過！
他一邊走一邊自嘲地自語著：與高尚擦肩而過？那就擦肩而過吧，這也是不錯的了。原本我都沒有想到過，我竟能與高尚貼得這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