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很寧靜，那個夜晚很迷蒙。

密密的楊樹林裏，有一條長滿荒草的小道，小道細細長長九曲十八彎，躲躲閃閃就像捉迷藏一樣朝林子深處延伸。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如兩葉小舟在小道上慢慢地遊走。有夜鶯在林子間一遍遍地唱歌，草叢中彌漫著野花的清香，楊樹的葉子互相親吻摩挲，傳出一陣陣歡快的沙沙聲。女孩不覺得害怕，隻是有些不安和惆悵。同行的夥伴早已踏歌歸去，為什麽男孩一再暗示慢走落下來，難道有什麽悄悄話要講？也許又是炫耀一番自己的聰明才智，也許又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遠大理想。嘿！有名的少年狂！要考博士出國留洋，要當總經理治國安邦。若是炫耀倒也無妨，隻是千萬別說越軌出格的請求。那才叫輕率荒唐，因為我們畢竟青春少年，正在學習成長。

蟲鳴聲聲，夜鳥歸航，溫馨的夜如一杯醇濃的酒，將女孩稚嫩的心浸潤得一次次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林子密密的小路長長，男孩女孩無語地在小路上徜徉。沒有月亮隻有星光，誰也看不清誰，誰也不聲張，隻有莫名的渴望，在青春的心底一點點膨脹。渴望如火，期待如火，渴望早春的燕陣，期待雨後的晴朗。男孩在等待，女孩也在等待，男孩在等待適當的時機，女孩在等待表白，那一聲表白，不亞於山崩地裂。可是走呀走，林子甩在身後，小路也到了盡頭。男孩立住腳，歎口氣小聲說，“林子真小！”這是什麽話？讓人生氣，又讓人無奈，白讓女孩走了這麽多路，空讓女孩懸著的心這麽久地等待。這到底算什麽話題？這到底算什麽表白？女孩眼中的男孩，不再是才情出眾，不再是豪放坦白。一股受嘲弄的感覺突然襲上心頭，女孩揉一把眼睛一甩長發拔腿跑了，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奔跑著追趕大隊去了。任憑男孩在後麵輕聲呼喚，女孩隻在心裏悄悄回一句：傻小子，沒功夫再和你玩！

女孩這不經意的跑，就將歲月翻過了幾十年。從前那段小路已經耕為衍生稻麥的田地，那片密密的林子也早已砍伐而盡，新鋪的鐵軌明亮地並肩延伸。不斷有南來北往的列車轟鳴著從林地的鐵軌上風馳電掣般地駛向遠方。生活中的人們早已記不得這兒曾有一片林子，可是，那個寧靜的夜晚，那片蓊鬱的林木，卻如一幅清新如洗的水墨畫，永遠地嵌在女孩的心底。用了二十年的時光，女孩終於讀懂了男孩的那句表白，用了二十多年的時光，女孩才真的認清了男孩的才情出眾，男孩豪放坦白。可是，那個女孩，那個開開心心大大咧咧永不成熟的傻女孩，是她自己單純任性，隨意輕率，竟然沒把那句坦白讀明白。以後許多寧靜的日子裏，她曾經有過許多次悔悟和期待。可是，人不能兩次跨入同一條河流，現在無法回到從前，從前也無法挪到現在。同樣的一個夜晚，她默默地寫下了這篇文字，遙視天邊早已長大的男孩青春依舊，幸福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