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頭文字D》

這電影拍得不夠精彩好看，可周傑倫來得正是時候。在這樣一個青春兵荒馬亂、偶像新舊更迭的年代，在這樣一個天空風起雲湧，地麵燈火明暗的時候。他從秋名山下來，開著他的86，表情依舊是MV裏慣常的木衲、沉默，讓人想起手拈棋子的石佛李昌鎬，萬馬齊喑，乾坤待定，世界因為熱烈，所以隻能等待屈服於他的淡漠。

6年來，周傑倫從來沒有扮演過別人，仿佛他的使命就是扮演自己，即使他把《娘子》訴得繾綣，把《雙截棍》喊得瘋狂，但他卻一直把自己隱藏在棒球帽下，“人生要找到自己的世界，才會有意義。”夏樹這樣告訴拓海，於是，我們從來看不見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屋頂上唱歌，更看不見秋名山的深夜，風馳電掣的每一個轉彎中漂移的86。世界在這個羞澀少年的眼中是如此多彩而緩慢，而我們看不見。這不是金庸的小說，一個不起眼的男孩曆盡坎坷地成長，終於有一天，練就蓋世武功。這不是周星馳的電影，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機緣巧合，搖身變成了滄海慈悲的高手。

同是過路，同是追夢。加油站打工的拓海不可能預知秋名山上一場車賽將改寫他以後的人生，每天替老爸送豆腐似乎才是他最要緊的事，他最好朋友阿木給他的評價是：“呆瓜”。而阿爾法唱片公司錄音室內的周傑倫也不可能遙感到自己日後的大紅大紫，他惟一能做的是專心給那些臉蛋賣座的歌手寫歌，就好像拓海隻能本分地拿著油槍為外表光彩的GT-R加油，而他的伯樂吳宗憲也坦言，我曾以為他自閉。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有各人的光景。

遲鈍如拓海，為了能駕車和夏樹去沙灘玩而參加了他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比賽，害羞如周傑倫，因為那首勾勒出自己夢中《可愛女人》的歌，而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仿佛都是注定。沒人相信這個小子的AE86能贏，開始還遠遠地落在後麵，在五個發夾彎道中，拓海卻以漂亮的飄移與匪夷所思的下水渠過彎讓GT-R消失在了自己的倒車鏡中，桀驁的GT-R群馬縣山道跑車不敗紀錄就這樣被一個毛頭小子打破。

同樣，悄無聲息地推出市場的《JAY》不可能被人看好，四個月後它卻奇跡般地排了專輯銷售量榜的冠軍位置，在前十名停留了將近半年，在創20年低迷的台灣唱片市場，這一張賣出了34萬張的處女作專輯到底意味著什麽，恐怕沒人能說清。

拓海的媽媽在他的小時候就已經離家出走，他的爸爸賦予了他頑強的秉性，在初中時便已經讓他的心跳與引擎發動成為一體；周傑倫14歲父母離異，他的媽媽教會了他不服輸的脾氣，在四歲時便已經讓他的手指與黑白鍵盤變成朋友。他們從不孤獨，因為有AE86，有Yamaha相伴一路，雖然這不見得就是幸福。人生如同秋名山上的跑道，或急或緩的轉彎，或明或暗的隧道，總是讓人抓不住目標。

如果沒有AE86，沒有音樂，他們可能什麽都不是，但隻要手握方向盤，或者按在琴鍵上，他們就是自己世界裏的王。

少年有少年的夢，青春有青春的舞曲，這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潮流歌，主題曲。我們已經登上了月球，那裏沒有嫦娥也沒有玉兔，我們已經造訪過深海，那裏沒有龍宮也沒有定海神針。這是一個缺少神話的時代，因此普羅大眾們注定缺乏信仰，那些半熟少年，滿腔熱血無從投射，若想仰望，也隻能在現世中尋找那些雞毛蒜皮的傳奇代替。看吧，雖然每一次主角打敗對手，總是沉默以對，而配角為誰歡呼？為偶像，還是為自己？一切標準都在降低，封神榜的時代，薑子牙移山填海都不算法力，而阿木則說：知不知道什麽是神？神以前也是人，不過他做了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他成了神！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周傑倫從秋名山上下來得正是時候，在這五光十色浮世喧囂的年代。

縱觀劉偉強過往的作品，會發現他其實是個不太容易讓人放心的導演。這麽說是因為他的創作狀態起伏太大，時好時壞，作品也因此良莠不齊。像《古惑仔》係列和《廟街故事》、《風雲》等都算交足功課，而《決戰紫禁之巔》、《藍血人》、《拳神》等一大批濫片卻也讓人倒足了胃口。很明顯從前的劉偉強過於急功近利，一味追求產量，所以品質才會差強人意，甚至屢遭詬病。

但“慢工出細活”大抵是不會錯的。自組建基本映畫，與麥兆輝、莊文強搭檔拍攝《無間道》係列以來，劉偉強還真有點脫胎換骨的味道，不但出手慢了許多，而且每部作品的素質都明顯提升，至於新近的《頭文字D》，客觀地說，亦屬成熟穩定的發揮。

劉偉強素有改編漫畫的喜好，以前的《古惑仔》、《風雲》、《中華英雄》等都為他積累了相當的經驗；而賽車題材的片子也拍過鄭伊健主演的《極速傳說》，所以這部融漫畫與賽車於一體的《頭文字D》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麽新的挑戰。如果硬要指出《頭文字D》在題材上有什麽突破的話，那就是雖然演員差不多都是中國人，但他們飾演的角色都有一個日本名字。這也是讓無數包括我在內的中國觀眾感到頗為別扭的地方。

刨去影片的日本背景，《頭文字D》基本上是一部清清爽爽的電影。編導的定位很明確，要講述的就是一個小天才嶄露頭角的故事。彼時他還沒有大紅大紫，和無數小孩一樣有著來自各方麵的歡樂與哀愁。他在一個單親家庭裏長大，父親在他身上寄托了所有的愛和期望，卻又會在心情不爽的時候像虐待狂一般毒打他；他也有一個肝膽相照寬容無私的死黨，兩人卻也會因為誤會而打得不可開交；他開始對異性產生朦朧的愛戀，但貌似清純的愛人卻因現實的無情背叛了他。他的不幸家庭境遇，他的羞澀內向，以及他的天賦異秉，有點像哈裏·波特，而坎坷初戀則讓他更像蜘蛛俠。這樣來看劇情，影片實質上就是一個少年人在眾星捧月般的關愛裏脫穎而出，在各種人生挫折裏品嚐苦澀與滄桑的成長故事；拓海也不是一個縹緲誇張的卡通形象，而是一個有著相當親和力的可愛可信的小主人公。我為什麽一開始就對這部電影產生了好感，原因就在它並沒有在一個大而無當的空泛的故事框架裏玩飆車，而是構築了一個真實合理的人際脈絡關係，搭建了一個包涵親情、友情和愛情在內的立體豐富的情感世界。這對普通觀眾而言，勝在人生經驗的貼近。

在這部電影裏，鍾鎮濤杜汶澤父子，與黃秋生周傑倫父子相映成趣，構成了本片最有趣味的段落。鍾杜二人是典型的張揚性格，車技有限卻又好誇口吹捧；而黃周二人則是傳統的內斂氣質，簡直像大隱隱於市一般深藏不露，也不輕易、不善於表達性情。片中黃周二人曾分別載鍾杜二人兜風，結果後一對父子下車後都吐得亂七八糟，這個小小的細節呼應令人忍俊不禁，亦可見編導在細處上著力描摹的認真。影片還對父親形象完全做了朋友化處理，父子代際間的嘻笑打鬧、愛責交加，使得這四人間的關係更加微妙有趣，洋溢著一種說不出的令人愉悅的溫馨。

毫無疑問，四人中黃秋生和杜汶澤一如既往地搶戲，雖然在他們是司空見慣無甚突破的演出，卻依舊難掩表演鋒芒；尤其杜汶澤借用了石班瑜的配音，占據了全片大半搞笑的台詞，加上詼諧的略顯浮誇的形體表演，簡直就是活寶一個，賺盡了觀眾喝彩。這對初登銀幕的主角周傑倫來說，實實在在吃了個大虧。

就周傑倫在影片中的實際表現來看，他的演技的確需要錘煉。看他演戲一直忐忑不安，生怕他會出什麽錯，或者背不出台詞，而事實上他也確實鮮有完整說出一句對白的時候；除了支支吾吾地講話，周在和他人演對手戲的時候眼睛基本不敢直視對方，也就是說幾乎沒有眼神交流。不過從拓海這個角色的含蓄性格來看，周傑倫青澀稚拙的演出勉強也能夠自圓其說。可說，雖無出彩，但也差強人意。為此，他還獲得了香港電影金像獎以及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新人的提名，風頭亦如他在樂壇一樣強勁。

相比影片在親情、友情上的落力刻畫、生動飽滿，片中的愛情戲在橋段及對白上都略顯不足，新意欠奉，尤其是鈴木杏那句曖昧的“我特意買了條布很少的泳褲”之類的台詞有弱智之嫌。鈴木杏個人的表演當然也就無從談起。而更有可能讓觀眾無法接受和覺得匪夷所思的是鈴木杏被一個從未正麵露臉的中年大叔霸占，這一情節有點為戲而戲，曲折突兀得太過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