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眺羊角尖

奇峰拔地傲蒼穹，壓倒群山氣勢雄。

秋來一把楓林火，萬壑千崖寸寸紅！

注1：我1970年春隨家下放農村，住西河四顧墩，時年十七。年未弱冠，先當農夫，心中多不平之氣，偶爾認識一位鄉村木匠和一位鄉村郎中。他們都喜歡格律詩。我遂加入他們之中，結為忘年交。一有空暇，就偷偷聚在一起鬥韻。此是我創作的第一首格律詩。從那時開始，兩年多時間，我閱讀了許多中國古代詩人的詩集。現代新詩集，卻一本也未讀到。不是不讀，而是無法找到。因此，我之詩創作，可以說是從格律詩開始的。先習古詩爾後再寫新詩，倍感輕鬆自如。

注2：羊角尖為英山中部東、西河分界的大山。於綿延群山中，一峰獨秀。從我所住的四顧墩眺望，春則煙氣氤氳，秋則峭拔逼人。我身處逆境，前途未卜，常以它為奮發向上的象征。直至今天，羊角尖的形象還在我心頭縈繞。山川滋養靈魂，信不虛也。

1970．9．13

過陶家河

遠足陶河過，炊煙正萬家。

路迴烏柏樹，波湧杜鵑花。

梯地連紅草，新田接綠茶。

英雄埋骨處，纖指動琵琶。

注：陶家注：陶家河為紅軍二十五軍長征出發地。

1971．4．2

登羊角尖

今日登羊角，晴嵐喜及晨。

山高花上樹，天窄鳥扶雲。

樵風吹謫思，流水洗塵心。

不辭懷玉客，來與鹿為鄰。

1971．4．13

上天堂寨

步上天堂寨，風華此地尋。

爽心藤伴舞，悅目竹屯兵。

凝綠愁堪墜，傷禽隱不鳴。

雲中擎石臂，蛟樹自千春。

注：天堂寨，亦名天塘寨，地處鄂東皖西兩省三縣交界處，為大別山主峰。

1971．4．24

悼陳毅元帥

一日風桐慘不成，天涯慟哭向荒村。

欲簪劍氣山何在？伏虎屠龍失將星。

待曉

疾鷹銜月去，燈花帶夢紅。

夜雨關窗外，愁人待曉中。

1972．4．3

月夜讀《離騷》

哪堪明月夜，苦讀屈子篇。

郢上愁心苦，江中粽子甜。

芰荷香裂佩，蘭苑草成山。

一紙長沙賦，揚天作謫帆。

1972．12．9

家居

拍屋老雲重，盈軒翠尾寒。

夢留山脊月，花枕水寒煙。

紫燕新春社，蒼鷹舊暮年。

躬身憐寸草，何故淚斑斑。

1973．3．11

黃石至蘭溪江中逢雨

散花州畔雨冥冥，短棹無帆撥浪輕。

闖進大江煙穀鎖，撞開迷霧石礁橫。

中流何懼風為倀，擊浪從來笑溢情。

遙指江東風景好，掠紅雛燕舞春晴。

1973．4．18

重陽飲酒

傾杯痛飲黃花酒，大醉何須二月風。

欲挽雙溪澆竹碧，尚邀陶菊退霞紅。

山翻綠浪斜陽裏，地吐青雲暮靄中。

不覺神峰秋氣烈，一天清白與誰同。

1973．重陽

遊東坡赤壁為蘇學士賦

黃州不負真詞客，赤壁能藏假醉翁。

半世經綸輸國士，一生詞賦是英雄。

畫梅為解冰霜意，栽竹當搖宇宙風。

我若為君圖小影，飄嵐雲際一孤鴻。

1974．4．15

登蛇山俯瞰武漢江城有感

驚飛黃鶴究誰雄？蛇山依舊傲東風。

嫩花初探鉛華水，老樹長聽大呂鍾。

十萬樓台藏鼠雀，一痕國脈走魚龍。

我今又沐軒轅雨，踏浪裁天訪羿弓。

注：1974年4月，我作為業餘作者第一次參加全省工農兵創作會議。會上，隻見工農兵而不見作者，心甚悵悵，會議之餘漫步蛇山，得此作。

1974．4．29

題竹

我愛山中竹，臨風洗淚斑。

翠煙魂楚女，玉葉影秦蟾。

四季三春土，千尋半尺天。

凜然持勁節，碧色雪中看。

1975．元旦

驚聞周總理逝世，詩以祭之

臘歲淒聞撒手歸，冷煙九點哭聲飛。

人間何處能憑吊，一座青山一座碑。

1976．元月

火田衝即景

籬菊家家院，山茶為客濃。

掛泉常帶雨，野火漸燒楓。

落日依雲濕，炊煙入望濛。

鳥飛無倦意，振翅向明空。

1977．9．21

遊張家嘴水庫

出灣三兩漿，待月兩三盅。

魚吐秋波泠，山含夕樹紅。

沉吟風浪裏，買醉櫓聲中。

往事驚回首，冤聲暮氣濃。

注：1974年秋至1975年春，我曾作為民工修張家嘴水庫。當時集合全縣三萬民工興修這座水庫，苦役繁重，食宿艱難，每日均有工傷死亡事故發生。民怨沸騰，然在極左統治之下，民工敢怒而不敢言也，三年後重遊此地，難免觸懷喟歎。

1978．10．11

再登天堂寨值雨

我欲摩天五尺寒，羲和飄泊隔雲煙。

寒星腋下生青眼，望絕中原百萬山！

1978．10．13

吊張誌新烈士

鐵血文章鐵血人，可憐幽草托孤身。

斯民一掬沉江淚，灑向遼天吊國魂。

識鬼而成捉鬼人，海雨天風共此身。

九疊黃泉波嘯血，悲歌一曲可安魂？

1979．4．21痛極之思

隋君調回濟南某大學音樂係

任教，寄兩律以贈（兩首）

廿年回首一書生，誤了前程換了心。

窮骨數根老更健，破書百本少而精。

歸鄉振翅魚歸海，出楚穿霞鳥出林。

取道長江真快事，風波浪裏看陰睛。

無情歲月有情人，別撫驚弦換舊聲。

齊魯依然秦漢月，知音已勝伯牙琴。

過山誰拜封鬆石，臨水長登問鶴亭。

何日大明湖共飲，菖蒲也獻一枝春。

1979．8．27

東湖行吟閣前有感

古國詩魂付劫波，離騷國裏鬼吟哦。

荇苔為伍龜充壽，蘭佩成泥石不磨。

蒿底射工能伺影，湖邊遷客孰聞歌。

人間情態年年改，三閭遺風涕淚多。

1979．11．3

注：應《長江文藝》編輯部之請，來武漢商討《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一詩發表事宜，得暇遊覽東湖。園中行吟閣為紀念大詩人屈原所設，閣前原有屈原塑像，文革中被推倒沉入湖中，其時尚未撈起。我小立於此，心境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