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半歌聲

“真的,不騙你們,那隻筆真的流血了。”階梯教室的後排,淩菲兒連比帶劃的對其餘幾個女生說起昨晚的經過。

一個包著頭巾,臉上有雀斑的女生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你們最近還是小心一點兒吧,筆仙這東西確實比較邪門。”

淩菲兒點點頭,隨即看了一眼柳絲絲,見她表情很淡定,詫異道:“絲絲,難道你不擔心小武嗎?”

“擔心啊。”

“那你還那麽淡定?”

“因為我不想增加小武的心理負擔啊。如果連我都變得急躁了,那小武肯定會更不放心,況且筆仙這種事我是不信的,就更不用著急了,放心吧,過幾天就好了。”柳絲絲撩了撩頭發衝淩菲兒安慰的一笑。

淩菲兒搖頭道:“我可沒有你那麽好的定力,你說不信,那筆上的血該怎麽解釋?”

柳絲絲想了想道:“應該是在蠟燭熄滅的時候劃到了哪裏吧,雖然小武手上沒傷,或許傷到了別處也說不定啊。你也知道男孩子是很粗心的,有時候劃破點皮什麽的,要一直到結了疤才發現,你就不用擔心啦,沒什麽的。”

“真的是這樣?”淩菲兒想了想,心裏還是有些不安,扭頭對先前那個包著頭巾,臉上有雀斑的女生說,“我還是不放心,畢竟昨晚的事太邪門了。”

“那我幫你占卜一下吧。”這女生說著,很神婆的從包裏翻出一疊塔羅牌鋪在桌麵上,這人名叫小菊,是班裏很有名的神婆,她一直堅稱自己有十六分之一的吉普賽人血統,所以對星相占卜趨吉避凶之類的事很有天分。不過她的塔羅牌占卜確實挺準的,所以班裏,甚至是係裏都有很多女生慕名來找她占卜。當然,占卜費是要收的,不過隻是些零食和小吃之類,花不了幾個錢。

淩菲兒定了定神,從中抽出一張塔羅牌,然後翻開一看,居然是張死神!小菊搖了搖頭道:“看來問題真的很嚴重啊,你們肯定在請筆仙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麽,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給我詳細的講講所有的經過,我看有沒有辦法可以化解。”

聽她說得這麽嚴重,於是,淩菲兒便把四人請筆仙的過程詳細的說了一遍。聽完淩菲兒的描述之後小菊深吸了口氣說:“看來,你們犯了兩個最嚴重的錯誤啊。第一,你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比如說筆仙的死因,是絕對不能問的。”

淩菲兒和柳絲絲對視一眼,都能看見彼此眼中的詫異,當時究竟是誰問的這個問題,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小武一直堅稱自己想問,卻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至於慕凡,經過淩菲兒的嚴刑拷打之下,也不承認是自己說的。

那到底是誰問的那句話?回想一下,當時的慶幸實在是太混亂了,一時之間也回憶不真切,或許是四人之中某一個惡作劇,亦或許是誰無意說出口後來忘了。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猜測,那就是——當時客廳裏不隻他們四人!

想到這裏,淩菲兒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見小菊豎起兩根指頭說道:“第二,在混亂之後,整個請筆仙的遊戲便倉促結束了,你們誰都沒有提起要把筆仙送回去。這個錯誤比前一個犯得更重!因為請來了筆仙,一定要送走的。”

“如果沒有呢?”淩菲兒問。

“她會一直纏著你們……”小菊沉著臉,用一種很深沉的嗓音說道,一時間,周圍的氣溫似乎陡然下降了好幾度。

柳絲絲有些懷疑,“不會吧,那隻是個遊戲而已。小菊,你說這些話,是故意嚇我們的吧?”

“小菊說的是真的!”另外一個一直在旁邊傾聽的女生突然出聲道,“聽小菊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告訴你,我有個高中同學,就喜歡請筆仙,有回沒送走了,後來生活習慣呀大變,說自己是另一個人,連爸娘都認不得了……”

聽她這麽一說,淩菲兒和柳絲絲下意識相視了一眼,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惶恐。淩菲兒急切問道:“小菊,那鉛筆上的血又是怎麽回事呢?我們並沒有在小武的手上找到傷口啊,難道真如絲絲說的,是無意間劃傷的?”

小菊搖了搖頭,“哪有那麽巧合的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血的由來是因為你們問了筆仙的死因,而那滴血——就是筆仙的血淚!”

“噝……”淩菲兒和柳絲絲不由自主的倒吸了口涼氣,與此同時上課鈴響起,很多學生抱著書本走進階梯教室。小菊起身拍了拍淩菲兒的肩膀,沉聲說道:“我們是好姐妹,我會幫你想辦法化解的,不過這兩天你們還是小心些為妙。至於占卜費……這次就算了吧。”說完,走到教室的另一頭遠遠的坐下。

而先前一直在聽故事的另外兩個女生也趕忙跑到很遠的座位,看他們忌諱頗深的模樣,好像在這裏多呆一秒就會沾上晦氣似的。

淩菲兒和柳絲絲同時搖著頭,歎了口氣。

“她真這麽說的?”小武在副駕上轉過頭看著後座的兩個女人,見她們同時點頭之後小武罵道:“這女人不是一直堅稱自己是吉普賽人嗎?我記得筆仙是源於我國最古老的巫術吧,他一個洋神婆怎麽也懂這東西?你們別跟我說她除了會吉普賽占卜外還是個佛道雙修,拿雙碩士文憑的主。除了塔羅牌占卜之外還能除妖伏魔,念經打坐,放焰口做法事,看風水定家宅……她有那麽大能耐嗎?別盡聽她瞎扯,我還說鬥戰勝佛孫悟空是我哥們呢!反正啊,我可不信她的那些鬼話,你們兩個傻瓜,她這是故意嚇唬你們的!”

小武說完,把頭伸出車窗外,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環城路嚴重堵車,小武看了一眼前麵長蟲般的車隊,小聲罵了句。

慕凡食指輕扣著方向盤,側過頭說道:“我也不相信,小菊說的那些話基本上都是網絡作家寫出來騙人的,你隨便去網上找本恐怖小說,裏麵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橋段。另外,我要申明一下……”說著,他把頭轉向小武,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雖然是你哥們,但我可不是孫悟空那猴子。”

小武高興的吹了個口哨,朝慕凡比了個大拇指。

淩菲兒見兩人一唱一和的拿這事取笑,很不服氣的說道:“小武,那你怎麽解釋那滴血?”

小武回頭說道:“可能是我當時流的鼻血吧。”

“嗬嗬,”柳絲絲被他逗樂了,捂嘴輕笑。

“切。”淩菲兒白了小武一眼,再看看車廂裏的其餘幾人,從表情來看似乎就她最緊張,而他們三人根本沒放在心裏,歎了口氣說:“好吧,就當我嚇操心吧。不過小武,你還是注意點,我不想你出事。”

小武看了淩菲兒一眼,看她表情真摯,也就不再拿話擠兌她,正色的點頭,表示自己會注意的,淩菲兒見他答應了,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時候,前方的車動了,四人所乘坐的轎車也隨著車流漸趨漸遠。

與此同時,在昨天小武買煙的那個小賣部前,那小賣部的老板娘和幾個中年大嬸正湊在一起,低頭議論著什麽。

“那屋子真的租出去了?”

“是啊,我親眼見他們搬進去的,其中一小夥子還來我這裏買煙呢,出手還挺闊氣,一次就買了兩包玉溪。”

“有錢是好啊,但也得有命來花啊。”

“可不是,年輕人就是膽兒壯,也不先打聽打聽,就敢貿貿然搬進去。”

“嘿,馬後炮了不是,這裏除了幾家土生土長的,誰知道喬家那些事啊,打聽不對人也是瞎忙活。”

“要我說還是這喬老怪太可惡了,為了點錢就把別人往火坑裏推,那些個年輕人好日子還長著呢,哪像他喬老怪都半截黃土埋身上的。現在攤上了這檔子事,我看他們也沒多長日子咯……喬老怪連這種缺德事都幹,要遭報應的!”

“他早就遭報應了,你沒見他無子送終嗎?”

“就是就是。”說到這兒,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這時候有人見喬大爺從遠處背著走往這邊走過來,於是低聲提醒了一句,這幾個中年大嬸便裝成沒事人似的,各自散開了……

是夜,小武和柳絲絲相擁躺在**,或許是因為昨晚那場請筆仙給鬧得,淩菲兒的心情比較沉重,沒有繼續開展什麽集體活動,所以四人回了小院之後,隻是聚在客廳裏處理了一些課程上的事,然後就各自回臥室了。

小武雖然抱著柳絲絲,腦子裏卻不由自主的想起淩菲兒那擔憂的眼神,畢竟一起相處了那麽多年,隻是一個眼神,小武就能明白淩菲兒心中所想。說起來,自己和淩菲兒從認識到現在都有二十多年了,他們兩家的上一輩就是一個院裏的鄰居,而且是關係特別好的那種,小武和淩菲兒同一年出生,不過在月份上淩菲兒要大小武一個多月,兩人從小就在一個院子裏玩到大,而且女孩子思維成熟較早,所以在他麵前總是一副大姐頭的樣子。而小武卻生來桀驁,不喜歡有人壓自己一頭,於是乎兩人從小打到大。

一直到快上初中那會兒,小院麵臨拆遷,雖說有政府補償的房屋,但誰又能保證住在自家隔壁的還是以前的好鄰居?那段時間,整個小院裏都彌漫著一股離別的傷感,也正在那樣的氣氛下,兩個從小打到大的小家夥,感情升華得特別快。小武還記得,臨分別的日子,他們各自把自己收藏的“寶貝”一股腦贈送給對方,看著淩菲兒一家把家具都搬上貨車,然後上車時,任小武這個從來不哭的“男子漢”也終於不舍的哭出聲來,追著貨車跑一路摔一路,最終還是看著淩菲兒離開。

那時候,小武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那個從小和自己打到大的“野丫頭”了,也暗暗抹了好幾次眼淚。誰知道沒隔幾天,小武搬到了新家,而住在自己隔壁的,居然是淩菲兒一家!原來,兩家的大人早就知道這事了,小武的爸媽沒有對他提起而已,卻害得小武白白哭了好幾次——這讓小武有種上當受騙的挫敗感。

而淩菲兒早從她爸媽那裏得到了消息,不過沒有告訴小武,以達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於是乎,兩人又一起打架,一起上學放學,一起讀完初中高中,一起報考大學……直到多年以後,小武才明白,淩菲兒給他那些“寶貝”都是她玩膩了、或者玩壞了的玩具,而自己給她的卻是他一直以來的珍藏,小武心裏那個鬱悶啊。不過那時候大家都長大了,也就不好意思再提這一岔。

這就是小武和淩菲兒青梅竹馬的故事,遠沒有小說電影裏麵那麽美好。沒辦法,現實是殘酷的,淩菲兒怎麽看小武不知道,反正小武堅定地認為這就是一段自己的黑暗史和抗爭史。直到他十六歲時,那個沒招誰沒惹誰的夜晚,他自己好死不死的拉開了浴室的簾子,小武的人生終於跌進了深淵……

當然,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很複雜的,羅卡定律便道破了這世間的必然性——“凡是兩個物體接觸,會產生轉移現象。即會帶走一些東西,亦會留下一些東西。”這條定律雖然說的是法醫學,但用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上也是一樣,小武和淩菲兒從小生活在一起,雖然打架的時間比較多,但兩人之間的感情,在長時間的接觸與交流中,變得極為堅固。

所以,淩菲兒心裏有多擔心,小武是明白的,但他外表卻表現得毫不在意,還不時用話語冷嘲熱諷,顯得沒心沒肺。但實際上,小武這麽做是為了讓淩菲兒安心罷了。就算淩菲兒猜不到小武的真正用意,見到但小武這樣的表現,淩菲兒在心理上也會不自覺的放鬆許多。可以說,兩人的這種狀態這應該算是一種生活上習慣,小武習慣了淩菲兒,淩菲兒也習慣了小武。

當然,這一切與愛情無關。

就在小武神遊物外的時候,懷中的柳絲絲推了他一下,“你在想什麽?怎麽一句話也不說啊。我叫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回話。”

小武回過神抱歉的拍了拍柳絲絲的後背道:“沒什麽,胡思亂想來著。”不敢說自己剛才一直想的是淩菲兒,這要讓柳絲絲知道自己抱著她的時候,心裏居然還想著另外的女人,不管是誰都得發火——當然,直係親屬不算。

“胡思亂想也得有個主題啊,不會是想到哪個美女了?”柳絲絲眯著眼,一隻手已經摸到了小武腰間的軟肉,大有一言不合就往死裏掐的打算。

柳絲絲這副模樣,讓小武不由自主的想起網上對某一類女人的稱呼——貓女。當然,這個貓女並不是電影裏那個哈利貝瑞飾演的貓女,而是現實生活中的。有這樣特質的女人在外人看來冷豔、高傲、自信、不可琢磨,而在自己的男人麵前又是那麽的溫柔、乖巧,但如果你惹怒她,她必定會在你手上狠狠的抓上幾下。

很明顯,柳絲絲就是這樣的女人。對付這種女人小武卻有深厚的經驗,於是滿嘴放炮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見今天晚上沒有月亮,從沒有月亮就想到了月食;然後又想到月食的形成原因,是因為地球擋住了太陽的光,想到太陽的光;我又想到這太陽都燒了那麽多年了,說不定哪天就燒完了,那到時候所有太陽能的東西都白瞎了;接著,我就想到那個時候人類是不是會用另一種能源來代替太陽能……然後,我就在琢磨什麽新能源能代替太陽能,結果就被你叫醒了。哎,差一點就想到了,我為全人類做貢獻的願望就這麽在你手中落空了。當然,我不會怪你,當科學家多累啊,還是當編劇好……”

柳絲絲被小武這一陣胡言亂語給逗樂了,放在他腰間軟肉上的手也變爪為掌,她不輕不重的拍了小武一下笑道:“盡胡扯。”

“哪有,為全人類做貢獻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小時候還寫過作文來著,我的理想就是長大了當科學家。”小武繼續胡扯——其實他那篇作文寫的是長大了當售票員,因為每次擠公車他站著售票員坐著,就這樣還有錢收。這讓當時的小武羨慕了很久……

“嗬嗬,你就胡扯吧,原來編劇係的第一才子就是這樣胡扯出來的。”柳絲絲笑得很快樂,剛才因為小武沒理她而產生的那一絲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小武伸出小手指搖了搖,得意的說:“這是實力……不過話說回來,是你要我說剛才在想什麽,現在又怪我瞎胡扯,你這樣,我會很傷心的。”說著小武裝模作樣的捂著胸口,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你到底在想什麽,鬼才知道!”說到這裏,柳絲絲突然頓了一下,略帶驚訝的問:“你剛才不會在想昨晚請筆仙的事吧?我看你嘴上說得滿不在乎,不會是心裏怕得很吧。”

小武翻了個白眼道:“哪有,你覺得你男人的膽子就那麽點兒大?”

“我看像!”

“敢看不起你男人,家法伺候!”小武說著,手掌重重的在柳絲絲的翹臀上拍了一把,柳絲絲哼了一聲,麵頰微紅,兩隻眼睛頓時變得水汪汪的,火紅的嘴唇一張一合顯得極為誘人。前麵忘了提一點,貓女還有一個特質就是敏感,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

柳絲絲這副模樣看得小武喉頭發幹,低頭就吻在柳絲絲的紅唇上,長吻過後,小武目光灼灼的盯著柳絲絲,象在觀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般,柳絲絲隻覺得全身發軟,就這麽緊貼在小武的身上,小武細細的觀賞了一陣之後,小心的從柳絲絲的額頭到眼瞼再到鼻梁一路吻下去,生怕太用力而令這件藝術品產生丁點兒瑕疵。

小武把柳絲絲的耳垂含在嘴中,用舌頭輕輕的挑動,引得柳絲絲的身體一陣顫抖,她閉著眼紅唇微張,喉嚨裏發出一陣迷醉的呢喃。這聲音聽得小武熱血沸騰,他翻身把柳絲絲壓在身下,一隻手滑進了她的長裙中。

片刻後,房間裏傳出一陣令人浮想的喘息聲……

**過後,兩人擁抱著沉沉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房外響起一陣木搖椅晃動的“篤篤”聲,隨著這個聲音,隱約傳來一把幽怨纏綿唱腔:“……實可恨,張驢兒……”柳絲絲忽然睜開眼睛,她側過耳靜心聆聽一會兒,卻什麽也沒有聽見,那唱腔似乎就這麽陡然消失了,或許從來沒有想起過,亦或者是從她夢中傳來的。

柳絲絲心中有些不安,她推了推小武,小武半睜開眼睛看了柳絲絲一眼,伸手攬住她的腰,嘴裏呢喃了幾句,似乎在說夢話,隨即他又閉上眼睛。

“小武……小武……”柳絲絲在他的耳邊小聲喚道。

小武一臉的疲憊,也懶得睜眼,隨意濃濃的問:“絲絲,怎麽了?”

“你聽到沒有?”

“什麽?”

“不知道,剛才院子裏好像傳來了很奇怪的聲音,但仔細聽又沒有了。”黑暗中柳絲絲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小武,小武攬緊她的腰,安慰的說道:“我沒聽到什麽怪聲啊,可能是外麵起風的原因吧,別多想,睡吧。”

真是這樣嗎?柳絲絲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她還想說點什麽,耳畔卻傳來了小武均勻的輕鼾聲,她側耳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響,心裏也就釋然了,也閉上了眼睛,很快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就在柳絲絲睡去不久,屋外響起了木搖椅晃動的“篤篤”聲,連帶著,還有那個幽怨纏綿的唱腔唱道:……害人者,反害己,徒勞妄想……

伴著這個聲音,柳絲絲突然睜開眼睛,如果這時候有人看見她的眼睛的話,會發現她的眼神發愣,完全沒有焦點,好像根本沒有意識一般。隻見她直直地躺一會兒,然後揭起被子下床,走到鏡子前坐下。拿起梳子,慢條斯理地梳著她那頭長發,梳了好久之後,這才滿意的放下梳子,然後拿起梳妝台上那支淩菲兒送她的口紅,細致地塗到唇上。然後對這鏡中的美人一笑,那火紅色的嘴唇彎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腦袋慢慢的向左傾斜,那感覺就好像有雙手捧著她的脖子,慢慢的往左邊扭。

一把幽怨纏綿的唱腔在房間裏若有若無,斷斷續續回**的開來:……都道我……是死的可憐……

或許是因為被柳絲絲叫醒了一次的關係,小武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朦朧中他感覺到身旁的柳絲絲下了床,在房間裏走動著,也不知道在擺弄什麽。他半睜開眼,看見柳絲絲從鏡子前站起來,頭發披散,遮住半張臉看不到表情。或許是因為疲憊的緣故,他想起身卻起不來,隻好朝柳絲絲輕喚道:“絲絲,你在幹嘛?”

柳絲絲沒有回話,隻是轉身走到床邊躺下,她的頭靠著小武的肩膀,烏黑濃密的長發如海藻般披散開來,遮住她上半張臉,隻露出她那大紅色的唇。小武半睜開眼睛,看她一陣,然後湊過嘴在她嘴巴上親了一下。然後感覺柳絲絲伸手攬住他的腰,熱情了貼上來。

於是,兩具火熱的身軀又糾纏到一起,柳絲絲的長發散開一床。

雙人**,兩條**的身軀像蛇一樣互相糾纏、追逐,整個房間裏回**著小武的喘息聲,卻唯獨缺少了柳絲絲的聲音。早已被情欲填滿的小武並沒有發現不妥,他眼睛半閉,表情陶醉,口裏呢喃,表情充滿了情欲與迷醉。而柳絲絲那攬著小武背部的兩隻手,指甲上塗滿了鮮紅的指甲油,然後慢慢的掐進肉裏。

小武隻覺得背後一痛,原本半閉的眼睛陡然睜大,滿心的情欲也隨之退卻。他低頭迷惑的看著身下的柳絲絲——她的臉依然掩在頭發裏,隻露出鮮紅的嘴唇。

“你是誰?”小武下意識的問了這麽一句,待他把話說出口之後,自己也感覺很是奇怪,為什麽自己會問這個問題。

鮮紅的唇微微咧開,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柳絲絲沒有回話,但這個笑容看得小武背皮發麻,身子猛地往後一縮,口氣略帶嚴厲的問道:“你是誰!”這一次,小武終於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了,先前還不覺得,但現在回憶起來,他發覺現在這個狀態的柳絲絲很奇怪,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從樣貌和身材來看百分百是柳絲絲,但眼前這人的氣質和某些動作和柳絲絲大不相同!

連續的兩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回答,小武直直地盯著她一會兒,隻能見到柳絲絲那張被長發蓋住大半的臉,而露出的那道紅唇,依舊帶著詭異的笑。在這種極度壓抑的氣氛下,每過一秒鍾,小武的神經就會增加一分壓力,他覺得不能保持這種狀態,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伸手去拂她臉上的頭發,但不管小武怎麽拂也拂不完蓋在柳絲絲臉上的頭發,就好像海藻般源源不斷。

小武逐漸憤怒起來,猛地抓住柳絲絲的肩膀,厲聲問道:“說,你到底是誰?”

這一次柳絲絲動了,卻是朝小武迎了過來,她仰著頭嘴唇微微向上翹起,好像是想要繼續親吻小武。小武嚇得一把推開她。柳絲絲重重地落回**,嘴角又浮起詭異的笑容,好像完全不知道疼痛一般。然後,隻見柳絲絲又從**爬了起來,然後四肢撐在**,如貓一般慢慢的爬像小武。她那**的身體在黑暗中如羊脂白玉般吸引眼球,她現在的動作優雅而性感,如果換做平時小武早就看得熱血沸騰了,但現在,小武卻沒有絲毫情欲的念頭。

小武雙手撐著身體往後退,剛退了幾步,就“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眼見得柳絲絲步步逼近,小武狼狽地在地上一滾,滾到了梳妝台前。他伸手扶著梳妝台站起來,眼神無意識地掃過梳妝台,突然他渾身一震。不敢相信地慢慢轉頭,看著梳妝台——隻見在梳妝台鏡子裏,柳絲絲一身白衣站在鏡中,麵色淒苦,眼神悲傷。

小武扭頭看了一眼**長發披散全身**的柳絲絲,又回過頭看看鏡子裏一臉悲傷的柳絲絲,臉色突然一白。這時候,鏡子裏的柳絲絲朝小武伸出手來,而她的手竟然衝破了鏡麵的阻隔,伸了出來。

“小武……”鏡中的柳絲絲悲聲呼喚著,好像小武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小武有些猶豫,他曾聽人說過,鏡子是個很古怪的東西,因為有人猜測在鏡子裏擁有另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是與現實世界相反的,大多人用左手寫字,看書是從右到左閱讀,而且還有一種叫做“鏡文”的文字。所以,眼見著鏡裏鏡外出現了兩個柳絲絲,小武不知道該相信誰。

不過,在本能上小武還是選擇幫助鏡中的柳絲絲,或許是被她的悲傷所影響吧,可是就在他向鏡中的柳絲絲伸出手,兩手快要相握的時候,鏡子裏的柳絲絲忽然被不知名的力量往後一拉,伸出鏡麵的手指漸漸地縮回去。小武第一時間想要去救她,卻發現自己的渾身僵硬,任他怎麽掙紮卻沒有一絲反應,隻能呆呆地看著鏡中的柳絲絲雙目含淚,那原本伸出鏡麵的手,現在隻剩下一截手指,在那裏徒勞的抽搐著。

“小武,救我……”鏡中的柳絲絲發出一聲淒厲的呼救。

小武渾身一顫,好像衝破了什麽壁壘一般,身上的力氣又回來了,忙伸手去拉柳絲絲伸出鏡麵的手,然後就在兩指堪堪相觸的時候,柳絲絲的手被徹底拉進去了……

“小武……”房間裏回**起柳絲絲長長的呼喚聲,那聲音逐漸模糊起來,好像兩人由近及遠相隔了很長距離。小武全身僵直,手停在半空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他眼睜睜的看著鏡子裏柳絲絲被不知名的力量拉著漸去漸遠,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緊接著,鏡麵一花,倒映出小武的臉,不,不隻是小武,他看得真切,鏡中他的身後慢慢浮現出一張被長發掩蓋的臉,整張臉隻露出一抹朱唇,唇角揚起一絲得意的弧度。小武不敢轉頭去看,隻是用眼角的餘光去瞄,隻見得幾縷發絲飄**開來,如隨風飄舞一般,而自己的肩上不知幾時伸出一直慘白的手!

隻是這一眼,便令小武全身如進冰窟般寒冷,他下意識的扭過頭不敢再看,卻從鏡子的倒映中發現無數的發絲飛舞搖曳,然後黏在他的身上,如刺青一般布滿了他的全身。他還看到鏡中的自己臉上布滿了驚駭到極點的表情,而幾縷青絲正從他的眉梢,耳後,下顎,從後往前緩慢的分布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