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在死之前，我決定弄清楚一件事，否則即便下了地獄也不敢麵對斯斯的冤魂。我要弄清斯斯的死因，她是否真的因我而死，在她身上，還有沒其他的秘密。

這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明明病情已經被控製住了為何還會突然死去，屍檢結果已經排除了鉈中毒，隻是體內還有些許重金屬殘留，那是鉈化合物中的其他成分。日記裏的M是否真的是我，還是另有其人，斯斯這樣豪放的女人肯定不止有過我一個男人，她的其他男人都是怎樣的，有沒可能某個癡迷她的男人因為妒恨她對我的執著，而起了殺心？

冷靜下來，我發現整件事越想越可疑，甚至連斯斯初進公司時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她分明從一開始就在勾引我，那種入骨入髓的**，絕非一名普通的實習生應有的態度。難道她進入公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工作？

我點燃一支煙，試圖理清思緒。可還沒吸上兩口就咳嗽得不行，最近身體越來越差了，我能嗅到自己咳嗽時呼出的口氣，濃重的腐敗味道讓我想起八十歲的爺爺。人老了，身上就會有股怎麽都洗不掉的味道，可我還沒老，身上這股味比爺爺還重。如果不加快調查，恐怕不用多久我就要住到醫院裏去等死了。

為了加快進度，我決定更係統地調查。在公司人事部有關於斯斯的檔案，我從履曆表查起。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普通的小學中學，名不見經傳的大學，成績一般，文秘專業，哼，原來都二十六了，她卻告訴我自己今年才大學畢業。眼前忽然一亮，等等，她畢業的大學，怎麽跟美韻的學校是同一所，就連年級和班次都是一模一樣。她們認識？

“老婆，斯斯跟你是同學？”我試探著詢問正在落地鏡子前做瑜伽練習的美韻。

“恩。”美韻卻漫不經心。

“為什麽以前不告訴我。”好在她沒否定，看來還能繼續問。

“為什麽要告訴你，讓自己更傷心嗎？”美韻白了我一眼。以前她也經常這樣斜眼看我，不過彼時的這個動作頗有示好和調皮的意味，今時今日，同樣的表情看起來卻充滿不屑與鄙夷。

我沉默了。斯斯死後，美韻的種種反應都表明她其實早就知道我跟斯斯的事，一直都知道，隻是在隱忍著。一個女人究竟該忍受多少寂寞，才能換來我這樣花心男人的婚姻，還是就此打住的好，再談下去，我又會覺得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

“麥誠，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又怕你不信。”美韻幽幽地說道。

“老婆，你說吧，全世界我隻信你。”我忐忑地揣測著美韻要說的話題。

“我一直覺得你比我幸福，因為你可以選擇愛我或者不愛我，而我隻能選擇愛你或者更愛你。”美韻說得很認真。

“老婆。我對不起你，以前我做過那麽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請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了。我發誓，有生之年，絕不再碰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現在的我變得好脆弱，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滾出來了。

“我也……不會碰除你之外的任何男人。”美韻輕輕地說著，擦去我的淚。

“真的？再也不碰其他男人？”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夜在寫字樓裏親眼目睹的景象，我不由自主地認定美韻的話有些言不由衷。

“你到底想說什麽？”敏感如她，立刻猜到了我的真意，語氣中頗有怒氣。

“沒，沒什麽。我隻是覺得，現在這樣真好，我以前真是太混蛋了。”我不想惹她生氣，趕緊結束這個話題，閉上嘴，老老實實地為她放洗澡水去。

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害怕失去美韻，如果她也不要我了，還會有誰陪著我去醫院做檢查看病？我死後，誰會幫我操辦喪事？現在的我脆弱得像個嬰孩，一旦感冒發燒流個鼻涕就必須趕緊住院治療，如果不是美韻，誰會在身邊照顧我？那些可怕的護士？不，她們目睹病人的生死就好像看到花開花落那麽稀鬆平常，如果她們不高興，隨時可以打擊報複，甚至要病人的命。

對了，我應該調查照顧過斯斯的護士，我待會兒就出去。抬手看表，藍寶石鏡麵嵌著十二顆鑽石，指針們按部就班，現在是晚上時間九點半。不，準確時間應該是晚上九點三十五，我很不理解，如此昂貴的機械表居然走時不準，每天我都得把時間撥快五分鍾才行。不過把表送去專賣店裏檢查，他們都說這絕對是正品，並表示誤差五分鍾是前所未有的，可以免費返廠送修，但得送去瑞士，來去至少一個多月。這是美韻送我的結婚禮物，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戴幾天，不過是五分鍾，又沒有什麽要緊，想想也就罷了。

水龍頭裏流淌出溫熱的**，我坐在浴缸旁邊，正好可以透過半開的門看見美韻做最後的收勢動作。她的骨骼纖細肌肉勻稱，比時下流行的排骨美人更顯豐腴，優美的曲線呈現出一種健康的美感。維納斯活著大概也就這樣了吧，我貪婪地看著，有些嫉妒美韻跟當年初見時沒多少改變。同在一個鏡麵中，角落裏渺小的我瘦成了一把骨頭，皺紋迅速爬滿了臉頰，嘴角旁的法令紋深深地陷進去，重重的眼袋，刀刻般的魚尾紋，曾經英俊的麵容早已麵目全非。讓我恐懼的是，機體的衰老還在以不可挽回的姿態繼續，半個月前蹭破的皮現在還沒長好，難得幾塊還算完整的皮膚上也布滿了老年人才會有的斑痕。

心裏好難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找了個借口，扔下還沒放滿水的浴缸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