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不是沒想過請殺手，但一來沒有門路，二來也害怕殺手會因此要挾我，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決定還是自己動手。

那陣子，我天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看美劇，那些生動的犯罪劇簡直就是最好的教材。CSI犯罪現場中某集，內容是一家專業滅蟲公司老板的兒子，為免家產被國稅局查封而利用家裏有毒的殺蟲劑塗抹調查員的物品，意圖使其鉈中毒身亡。

鉈中毒，這玩意讓我驚喜。我從網上買來一些鉈化合物，又花大價錢為斯斯買了一套海藍之謎的麵霜，天知道那玩意是什麽做的，居然要幾千塊一小瓶，不過還就有超多迷信的女人偏愛它，斯斯就是。她滿心歡喜地收下那套麵霜，並不知道裏麵已經被我動過手腳，還以為我回心轉意。

進口的麵霜實在太好動手腳了，沒有塑封，也就意味著瓶子裏的內容物可以隨心所欲地添加東西。日霜，晚霜，眼霜，精華素，洗麵奶，還有化妝水，我在每一瓶裏都加了分量不少的粉末狀的鉈化合物。鉈可以被皮膚吸收，斯斯會一天天地加重病情，先是大量脫發，繼而神經係統出現毛病，消化係統，皮膚，全都會慢慢出現問題。

我先在家裏拖住她，等她病很重了，才送她去相熟的私立醫院，隻要送主治醫生分量足夠的紅包，請他在確診病因和治療方案上想想辦法，就能讓她長期留在醫院裏。至於醫藥費，我早在計劃實施前就為她購買了醫療保險，保險公司會支付住院費。

送斯斯去住院時，我幫她把那套海藍之謎也放進了行李包裏，隻要她繼續使用病就不會好。本以為徹底解決了心腹大患，可以甩掉這個煩人的包袱，沒想到斯斯居然死在了醫院裏。得到消息的那天我被嚇壞了，連闖五個紅燈趕去醫院取走那套海藍之謎。

死因很可疑，病情已經得到了控製，根本不至死，但斯斯死時呈現出極度痛苦的表情。我看過那張觸目驚心的屍檢照片，她的五官都移了位，死不瞑目。我被嚇壞了，根本不想要她的命，隻想讓她離我遠點而已。警方很快查出，斯斯有一個寫滿我們秘密交往的日記本，日記裏，雖然沒有出現我的名字，但卻用M來稱呼，我姓麥，並且去醫院裏看過她好幾次，理所應當地被被警方懷疑，並作為嫌疑人監控起來。

那陣子，我是殺人凶手的傳言在公司裏沸沸揚揚。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就連那些曾經上過床的女人們眼裏也全是回避和閃躲，迫於壓力，我暫時停職。

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美韻對我依然不離不棄，為了救我，甚至還對警察做了假證。她說我們關係一直很好，以人格擔保我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她的事，那本斯斯的日記之所以存在一定是因為斯斯的妄想，也許她隻是個瘋狂的暗戀者，那本日記不足以作為證據。

警方雖然沒完全放棄對我的懷疑，但美韻堅定的立場打動了他們。很少有女人能如此堅定地以堅信丈夫沒有外遇，她昂起頭麵對所有人的視線，那眼中的神情讓我感動。她就是那個可以為我付出一切的女人，我更加堅定了要娶她的決心。在美韻的努力下，警察最終放棄了對我的懷疑，我正式向她求婚。

我為美韻定製了一枚三克拉的結婚鑽戒，她回贈我一塊價值數萬的百達翡麗腕表。

婚後，我把美韻調到了自己的公司。那些男領導和女下屬的齷齪事見得太多，漂亮的老婆每天在眼皮子下，至少不擔心她會被公司老板給潛規則了。我本以為日子會好起來，沒想到身體那麽不爭氣。噩夢一夜又一夜，接連不斷，我日漸萎靡。吃什麽都不香，怎麽睡也恢複不了精力，即便是濃咖啡也無法提起精神來，正常的工作也快有困難，更嚴重的是不論美韻如何努力都沒法挑起我的欲望。我去做過檢查，身體並沒問題。我知道，自己是被斯斯的死，還有那噩夢給嚇壞了。

我們的夫妻生活變成了零，每晚我和美韻就像一對七老八十的老年夫妻，離得遠遠的。我變得喜怒無常，常因為很小的事情怪責美韻，她先是害怕，後來對我越來越冷淡，再後來，我發現她有外遇了。其實並不能怪她，是我自己不好，哪個正常女人能忍受一個性格暴戾又生理不正常的丈夫呢，她不提出離婚，不把我的醜事說出去我已經千恩萬謝。

斯斯死後，女人們對我敬而遠之，那陣子我難得地夜夜歸家當起了好老公。

為了檢驗自己的身體是否隻對美韻沒感覺，我去過酒店買歡。

可我依然難以振作，本以為世上最慘的事莫過於此，沒想到，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精神恍惚的我某日從酒吧買醉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膝蓋和手臂擦破了皮，那屁大的傷口居然半個多月都沒痊愈，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再後來，就連一隻小蚊子的叮咬，都能讓我的皮膚紅腫乃至潰爛成片。我害怕浴室，那些難以愈合的傷口一沾水就痛，但不洗又不行，膿液和腐敗的氣味一絲絲地往外鑽。我還不敢洗頭發，輕輕一抓就是一大把脫發。

起初我很擔心自己患上了艾滋，可一次次的抽血，CT，各種化驗和檢查做下來，是沒能確診到底得的是什麽怪病。後來我甚至希望自己得的是艾滋，至少還有雞尾酒療法，至少還有明確的死期。庸醫們隻會讓我注射那些抗生素，從頭孢二代直到六代，我對抗生素的耐受力越來越強，即便是最新型最強悍的抗生素也無法阻止身體壞下去。

我開始胡思亂想，是否有人對我下了降頭或者蠱毒那類奇怪的東西。電影和傳說中從來就不乏負心男人被女人

偏偏在這種時候，我在電腦裏發現了一部日本電影《下水道的美人魚》。

連我自己都忘了什麽時候下過這樣一部如此變態的電影，原本應該是美貌的美人魚從天使嬌容全身長滿了五顏六色的毒瘤，最終變成了蛆蟲爬滿全身的腐敗之物。屏幕上美人魚死亡的那一刻我痛哭失聲，看著自己潰爛得體無完膚的身體，這活生生的畫麵讓我最後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又多了個噩夢的主題。

我惶惶不可終日，世上不會再有什麽比親眼目睹自己一天比一天萎頓，腐朽，卻無法醫治的感覺更可怕。屏幕上那堆爬滿蛆蟲的爛肉就是我的未來，當一切都不能醫治我的痛苦時，我隻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