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奇異世界
那是個無可比擬的世界。
本應漆黑無光，既是背著陽光又被濃密大氣緊裹著的暗黑天地，卻是出奇地色彩繽紛，令人目眩神迷。
星球的表麵全給一種奇異安詳的生物覆蓋了，它們不但形體各異，大小不同，連色光都有千奇百怪的形式。
但卻是寂靜得沒有半絲聲音，隻有空氣移動成風時生出溫柔的嘯響。
無數有機體以不同形態的立柱體、圓柱、星形體覆蓋著地麵。
立柱體由數十公尺至高達數十公裏，直撐至天際雲端的深處，像一座奇怪的山多於像有生命的物體。
圓體大小不一，最巨型的似個直徑達數公裏的超巨型大菇，傘子般伏在地上。
所有生命都緊擠在一起，有些還層層相疊，不像別處的植物般劃清了界線，好爭取陽光。
奇怪的光由物體內部發射出來。
直立的圓柱體各有自己的光芒，血紅似火焰、清冷的銀芒、炫目的金光。
光芒並非靜止的，在物體內不斷流轉遊走，時強時弱，叫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圓菇狀的傘形體更奇怪，一些隨著光譜變化著色階，其中更有整體烏黑，但一個個大光點卻平均地分布在向上的圖麵此起彼落地閃跳著。
更有的是一明一暗，就像電子招牌的閃燈。
無論什麽樣的形容詞，都不足描寫這五光十色、充滿勃發生機的世界於萬一。離開了大氣後，能量恢複到正常的水平。
眾人都借不同裝備恢複了正常的活動能力，逐漸減緩了下落的速度。
這星球的引力比地球大了約兩倍，那並非說它的麵積比地球也一定大了兩倍，引力隻代表質量的大小，還要看球體分子組織的繁密度來厘定。
他們仍摟作一團，目瞪口呆地看著在下方不停因接近而變大的奇異生命。瞬間，其中最高的一支圓柱已高過了他們。
眾人立即感到自己非常渺小。來到旁邊，他們才發覺圓柱體的巨大，怕百人也不能合抱。
方舟大感有趣，領著大家繞著這燃燒著火焰般紅芒的柱體飛了一個圈，才鬆開環著舒玉智纖腰的手，叫道：“我們下去吧！”
姬慧芙這才發覺自己仍抱著方舟的左腿，忙鬆開手來。
各人有點尷尬地分了開來，被巴斯基摟著的姍娜麗娃更大感不滿，但已是無可奈何了。
丁揚、紅瑤和辛茜婭也借著落後的太空衣，隨著眾人往下俯衝而去。
在近距離裏，這色光迷人的世界教他們更感到宇宙玄奇的一麵，一時間渾忘了失去“罪惡號”後帶來的種種嚴重和無法解決的問題。
方舟一聲歡呼，像小孩來到一個充滿新奇玩貝的寶庫，忘情地往下飛翔。
宇宙是多麽奇妙，在一刻前誰想得到在濃霧後有著這麽奇妙的世界。
沒有聲音卻充滿了音樂性的視覺美景。
厚重雲霞反映著下方的奇異色光，低垂空際，就像一個疊一個漂浮著的光島。
層層積疊的大氣，把這世界與其他一切全隔絕開來，孤獨又毫不寂寞。這無所不包、低垂、厚重、沉甸甸的積雲，是這些生物在空中畫出來的最美麗而能保衛她們的實體圖畫，配合著地上的奇景，是如此地令人震撼。
往上伸延的圓柱體使天地渾然一體，巔頂處沒入了雲層，藏入天際，似乎把天堂和地獄聯結了起來。
地上腫脹豐滿的菇體閃著各樣的色光，散射往四麵八方，使這天地不停活潑地變換著顏色，沒有一刻是相同的，總有點細微的差異。
方舟的思感往四麵八方延伸，探進它們的生命世界裏，遊走於它們複雜又單純的組織中。
卻怎也接觸不到它們的思想。
驀地上方傳來辛茜婭一聲驚呼。
方舟施展他由舒玉智處學來的轉換能量的功夫，化平飛為上升，來到辛茜婭身旁，探手摟著她柔軟的腰肢，問道：“什麽事？”
辛茜婭掃了正看著她的其他人一眼後，指著下方一個傘狀大菇道：“你看！那東西正縮進下麵去。”
眾人立時注意起來。
最奇怪的事發生了。
所有奇怪形狀的生命體全往地表縮退進去。
色光逐漸地黯淡下來。辛茜婭靠著方舟的身體不能控製地顫抖起來，顯然是為眼前的異象深深震撼了。
當貼伏地麵的有機體完全消失後，露出金黃色的地表和縱橫交錯的淡黃線。
細看下，才發覺地表並非金色，而是長滿了長若米許的金色小草。
淡黃線則是奔流著奶黃色**的河道。
然後輪到高聳雲天的柱體也縮下去了。
當最高的柱體沒入金黃交錯的地表後，眾人也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
眾人這時落到再不發光的草地上，正茫然不知所措時，遠方的地平線卻升起一線金芒。接著是壯麗無匹、沒有任何丘陵遮擋著的日出美景。
眾人散坐在金黃色的草草地上，看著四周的草浪，感受著太陽透過雲層大氣灑下來的淡金色的黃光和微微的熱力，看著柔風拂掃下起伏的金草浪，聽著遠方河道奔流的轟鳴聲。
一切是如此安詳平和。
方舟躺在姍娜麗娃、姬慧芙和紅瑤的中間，與丁揚和辛茜婭五人成了一組。
舒玉智坐得最接近他們，依次過去是沙瑩和直政。
巴斯基是唯一站著的人，仰望著天空金光燦然的美麗雲彩，臉色陰沉，顯然是想著眼前可慮的困境。
興奮過後，眾人都找不到話題。
方舟大力吸了一口氣，讚歎道：“這裏的空氣真美，一盎司的空氣中，便含有一兆兆的氦原子和小量的氮、氫、氯等組成的旋轉原子，充滿了活潑和震動的能量，又不像地球和其他星球般充滿揮發的氣體、飄忽不定的種子、灰塵、過濾性病毒、花粉、豆莢和微菌。真是精彩極了。”
眾人都驚異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他們每天都在呼吸著，但誰能像他般如此清楚自己把什麽吸進胸肺內去？
現在他們呼吸的都是由維生係統供給的氧氣，不由羨慕起這火鳥星怪人來。
姬慧芙微嗔道：“這樣的空氣，可能我們吸半口也會立即中毒。”
紅瑤最是悲觀，望著天上的厚雲怨道：“現在安全是安全了，但怎樣離開呢？”
舒玉智平靜地道：“眼前最迫切的問題，是如何去解決營養的事，我們剛才吃的太空餐，最多可支撐我們十多個地球天的時間，之後除了坐以待斃外，還有什麽其他方法？”
眾人除方舟外無不色變。
姍娜麗娃向沙瑩問道：“你們改造人隻需注射強化能，怎會有什麽問題呢？”
沙瑩苦笑道：“這是我們的大秘密，玉智小姐將我們再改造了，轉為每半個地球年注射一次改良了的強化能，那設備現在已隨‘罪惡號’被毀掉了。”
姬慧芙冷笑道：“她改了你們的體質，卻改不了你們自私殘忍的性格。”
巴斯基冷哼道：“非改造人就不自私嗎？我們若不反抗，早給你們借正義之名全掃掉了。”
方舟坐起來舉手道：“這不是內鬥的時刻，任何難題都可解決。”
巴斯基哂道：“就算變成了你，又可衝破這可怕大氣，那又有什麽用？我們連仰馬星都去不了。”
眾人悵然若失。
巴斯基說的確是實話，
這處離開仰馬星足有三十多光年，就算他們能達到光速，也要三十多年才可到達仰馬星，何況即使是隨意肌內最先進的飛行器，最高隻可達致亞次光速的速度，三十多光年後早餓得變成枯屍了。
丁揚頹然躺下，歎道：“能埋骨在這麽一個美麗的星球，總好過做太空浮屍，我什麽地方都不想去了。”
姬慧芙嬌笑道：“沒有用的男人，一天沒死，便尚有希望。”
巴斯基雙目凶光一閃，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她這話當然是指桑罵槐，矛頭指向了他。方舟笑道：“大亨切莫轉壞念頭，我們現在理應拋開成見和過去的恩怨，否則誰都活不了。”
舒玉智長身而起，來到巴斯基身旁，伸手按在他寬闊雄壯的寬肩上，柔聲道：“方舟說得對，主席的話也很有道理，現在我倒希望黑獄人可找到我們，那時機會就來了。”
姬慧芙問方舟道：“有沒有方法惹起黑獄人的注意。”
方舟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在眾人期待中睜開來，淡然道：“暫時我的能量仍不足以穿透這會消耗能量的大氣。”
辛茜婭燃起希望道：“為何隻是暫時呢？”
方舟興奮起來，提高聲音道：“因為這星球無論空氣和土壤，都含蘊著一種別處沒有的奇異能量，當我借它來增強後，便可變化本身的能量組織，製造出不受這大氣幹擾的思感能，那時要幹什麽都可以了。”
眾人大喜過望，頹喪的心情一掃而空。
姍娜麗娃緊張地問道：“那需要多久呢？”
方舟道：“若你肯給我摟著睡一覺，今晚那些生物再由地表探出來時，我應可蓄夠能量了。”
姍娜麗娃俏臉飛紅，白他一眼道：“現在人家心情惡劣，還要作弄人。”
巴斯基沉聲道：“隻要能離開這鬼地方，你要摟著我睡覺都可以。”
方舟忙道：“我還不習慣和男人睡覺，至於肚子餓或是欠缺強化能都很易解決，剛才我數次和你們接觸時，已清楚你們每一個人的需要，隻要有足夠的能量，我便可以把你們改造，讓你們的肺部能像我般吸入任何氣體，皮膚則可直接吸收天上的太陽能，再無須食物或強化能。嘿！這不是更理想嗎？”
眾人無不心神震**。
他說來若無其事，但假若真能辦到，那他們便在進化的路上跨出了無可估量的一大步。姬慧芙和舒玉智想由方舟身上得到的，不就是這些嗎？說不定有一天他們也能變成方舟。
姬慧芙狠狠在他腿上捏了一記。
方舟“哎呦”一聲道：“主席！請信任我吧！我真的覺得大亨和小姐都是好朋友，所以我不能見死不救。”
巴斯基等四人同時露出奇異的神色。
這家夥真的一點都不記舊恨？
方舟站了起來道：“這些事可一次過去做，隻要各位把心神完全開放便成，現在先讓我去洗一個澡，喝幾口水。”
眾人無不瞠目以對。
這些像水的東西，竟可喝下肚內去嗎？
卡爾夫南“黑巫號”、十艘較小型但已相當於“領袖一號”的“戰紳級”宇航戰鬥艦，由反空間彈了出來。
“黑巫號”是卡爾夫南針對“領袖一號”，費了五百多年才建成的超級太空母艦，主船體長度達一萬五公裏，比巴斯基的“墮落號”還要大了一倍。
隻有他的財力，加上白禮池的智慧，這種出於一般人夢想之外的東西才能成為現實。
“黑巫號”就像一個滿布尖刺的巨型浮動堡壘，若把尖刺計算在內，長度要在二萬米以上。
這些尖刺是“未來科技”最自傲的研究成品，能放射出目前最有毀滅力的集束元光，普通飛船的護罩實是不堪一擊。
它們同時也是反攻擊武器，不但可摧毀來襲的激光或導彈，當船體全部三百六十門“集束光炮”一起發放能量時，可在船體外一萬裏的空間形成一重保護罩，那時就隻有它攻擊別人的份兒，別人再無還手之力了。
這是卡爾夫南敢於挑戰姬慧芙的最大本錢。
平時這些飛船潛藏在離西天星係附近五十光年的一個荒蕪星係的基地上，現在形勢迫切，卡爾夫南不得不運用手上的所有籌碼了。
另外那十艘以“戰神”命名的飛船，長度均達到三千五百米，比聯邦主力艦級飛船還要長了五百米。
每艘內藏衝擊戰機六十架，加上“黑巫號”內的二百架戰機，作戰單位達八百架之多。
這樣的實力，足可抵得上聯邦八個集成軍團任何四個加起來的火力。
至於誰勝誰負，當然要真正碰過頭後才可見分曉。
戰神級飛船形態均接近“領袖一號”，隻是船體由腹背各彎出四根“集束刺”，不像“黑巫號”般與船體成九十度般橫撐往外。
這八根集束刺，成為飛船上最厲害的武器。
卡爾夫南和翟斯飛兩人在主控室內，透過視野舷窗和左右舷的側視野舷窗，看著在集束刺尖鋒外簇擁著他們飛行的十艘戰神航艦，不禁顧盼自豪起來。十一艘船上的黑巫戰士總人數達到五萬人，他們都是黑巫教的忠心信徒，甘願接受“未來科技所”以微型機械來改善他們的戰鬥力。
像翟斯飛那樣，除了腦神經外，他們的身體都是高科技的製成品，都是行動和作戰的機械和裝置。
這種半機械人式的戰士，威力絕不亞於改造人，隻是在精神力量裏麵是遜色多了，但人數卻是改造人的數千倍。
他們都是非常昂貴的產品，否則數目就不止於此。
報告傳了上來。
卡爾夫南精神大振道：“這次看他們能逃到那裏去，在他們增速能進入反空間前，我們定能趕上他們。”
翟斯飛平靜地道：“我不會讓他們任何一人能活著離開，特別是雷坡武。”
卡爾卡南舉起煙鬥，大力吸啜了兩口，噴出幾團香氣四溢的煙霧。
他當然知道翟斯飛與雷坡武間的仇恨。翟斯飛道：“現在我們攻擊他們，便是公然違反了憲法，頭兒你是否準備放手大幹呢？”
卡爾夫南陰森一笑道：“我們的信號幹擾器有能力使他們發不出任何信號，到時我們再發出假信號，把所有事全推在巴斯基那蠢材身上，加上有祝絲蒂應付那批大臣和議員，我才不信有人敢來惹是生非。”
翟斯飛點頭道：“頭兒的智慧實遠超過任何人，聯邦遲早要落在你的手上。”
卡爾夫南雙目亮了起來，旋又歎了一口氣，想起未來科技研究所被愛神洗去了所有資料，使他們受到無可彌補的嚴重打擊，連很多快接近成功的研究也要中斷。
不過隻要控製了聯邦，什麽都可重頭來過。
所以他再不能被動地等待了。
行動還要準確迅速。
去了白樹和雷坡武這兩個心腹大患，再有狄平上將和副主席祝絲蒂的實力，他才不信控製不了議會那批貪生怕死的家夥。
唯一的問題是姬慧芙，她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通話器響起道：“目標在西緯五千萬裏處，正逐漸增速至亞光速，估計在五小時內可遞增至光速。”
卡爾夫南大喜下令。
船隊在半小時內已達至四分之三光速的亞光速，全力往目標飛去。若依雙方目前的增速，一個半小時後他將可趕上目標。那時就是雷坡武和白樹的死期了。
傾盆大雨由天上打下來。
天空被閃電劃破而震顫，大地戰栗。
在這比地球的任何雷雨要強烈千百倍的瘋狂雨暴裏，整個大氣層暗黑下來，閃電有如刀槍劍戟般破空裂雲刺入地麵，而總有震耳欲聾的霹靂聲作出迅速的回應。
比起此前的安詳寧靜，叫人不敢相信眼前的變異，就像你想不到溫柔多情的美女，可以忽然變臉成為殘暴凶惡的狂魔。
但這都影響不到正在進行天翻地覆的生命造化的十名男女。
他們正手牽著手，浸在一個小湖之內。
狂大的能量，由“暗礁”星係的太陽穿雲而來，傾注入湖內的黃液裏，再由皮膚鑽入這十個男女的身體去。
他們就像初生的嬰兒，在母體內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生命。
他們在變化著，方舟也在變化著。
這個星球有種奇妙的能量，使他感到能力被大幅地提升了。
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分子都在蓬勃發展和成長。
他們的精神聯結在一起，超越了人世間所有恩怨，包括愛情和仇恨，也沒有善惡的區別，至少在這一刻是如此。
方舟無私的愛傳入每個人的靈魂裏，使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衝擊。
能量不斷提升。
他們的進化也不斷加速。
暴風雨逐漸收斂，雷鳴電閃由疏至無。
倏忽間湖水的能量全被他們吸進了體內，他們聯合後的思感能衝天而起，刹那間穿透了大氣層，“看”到了壯闊美麗、星星點點的蒼穹。
銀河宛如金光燦爛的巨大川流，橫亙夜空。
魔星以亮藍的光芒掛在天際，左側稍遠處是發出炭火一般穩定光芒的仰馬星係，有點像個燃燒的紅洞。
接著他們看到一艘黑獄人的航艦，正朝他們的星係飛來。
逃出絕境的千載良機，在這美妙的時刻來臨了。
《星際浪子》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