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電之威1

畢夜驚收起了部分功力,祝夫人壓力頓減,輕輕籲出一口氣,突然間檀口張開,一道白光閃電向畢夜驚麵門射去,那白光迅快至極,畢夜驚隻在三尺之外,這等距離,眼看不能躲過。

畢夜驚不愧是黑道宗匠,見那祝夫人張口時的姿態,立覺不妥,要知道一直以來那祝夫人說話時,都隻是櫻唇微動,突然這樣大幅度的張口,實無道理。

畢夜驚已知糟糕,他的反應亦迅疾無倫,整個人向後彈去,硬把頭往後仰,白光剛在鼻尖幾分上掠過,隻差毫厘。

畢夜驚疾退下到了兩丈開外,當他的背脊離地尚有半尺時,突然回彈而起,隔空一拳向女子擊去,周圍的空氣受真氣震**,大殿如進嚴冬。

他這一拳是下了必殺的決心,白衣女子雙眼現出絕望的神色,並不閃避這兩丈外擊來的一拳。

眼看祝夫人要當場身亡,一條人影迅若蝙蝠般從一邊牆角滑翔似的飛過來,就像腳不沾地似的,竟以背脊擋在祝夫人身前,迎上畢夜驚無堅不摧的內家拳勁。

“砰”的一聲,以背硬接了這黑道魔王的全力一擊。

祝夫人見這人全身劇震,身子向自己傾來,眼、鼻、口實時溢出血絲,正是剛才進廟那形狀古怪的西域人。

祝夫人自然伸手去扶,觸手處剛好是那人的雙肩,感覺到那寬闊強壯的身體,不知怎樣的竟會心中稍安。

那人忙站直身體。

祝夫人知道此人是天生硬漢,不欲接受女流的扶持,連忙縮回雙手,那人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祝夫人的直覺告訴她,此乃堅毅卓絕的英雄好漢。

畢夜驚一拳擊中赫天魔的背脊,心中大喜,心想這也是你恃強出手的報應。

然後是心中一驚,原來赫天魔擋在祝夫人的身前時背脊奇異地弓起,拳勁襲體即輕微地左右擺動,畢夜驚的拳勁竟被卸去了大半,跟著“砰”的一聲,赫天魔本身真氣遇襲反震,兩丈外的畢夜驚也不禁退了半步。

畢夜驚乃武學大家,知是遇上勁敵,不過現在敵人雖未立斃當場,亦應已嚴重受創,他又焉會予敵手喘息機會。

身形一閃,右手伸出似爪非爪,另一隻手半握為拳,騰躍而前,猛虎攫羊般向正以背對著他的赫天魔撲去。

這下子極為毒辣,因這時祝夫人剛在赫天魔的前麵尺許處,如果赫天魔躲開的話,祝夫人絕不能幸免。

畢夜驚一代魔頭,處處製敵機先。

畢夜驚在離赫天魔七、八尺處,拳爪齊出,他這一擊大有學問,左手擊出那一拳,若有若無,勁力陰柔,右手一爪,則發出剛勁的五縷指風,假若赫天魔重施故技,要以怪異的動作卸去自己左右手這樣不同性質的幾種力量,必然吃虧。

赫天魔倏然退後,對祝夫人露出了一個微笑,配合他眼、口、鼻的血絲,形狀怪異無倫。

祝夫人感覺這微笑含著深厚的真誠,是壯士一去不複還那種決心。

她對這個毫不認識的陌生人,不由升起一種倚賴的心情。

赫天魔疾退,背脊迅速迎向畢夜驚的一拳一爪,畢夜驚更是大喜,暗忖你自恃護體神功,今回必吃大虧,更全力出擊。

眼看畢夜驚一拳一爪要擊在赫天魔背上,驀地赫天魔雙手竟沒有可能地反扭向後,分別擊在畢夜驚的左拳右爪上。

畢夜驚猝不及防,隻覺敵人擊來的兩手,拳中帶掌,掌中帶指,勁力變化微妙,吃驚之下,連忙使出看家本領,轉眼間赫天魔背著身子和畢夜驚交手超過了十招。

兩人招招搶攻,生死存亡決定在刹那之間,極度驚險。

祝夫人在旁看著,首次露出關心的神色。

祝夫人看他身法怪異莫測,有時像一塊僵硬的木板,硬是移左移右,有時卻像條八爪魚,手腳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出擊,以畢夜驚這等驚人的身手,也有點應接不暇。

赫天魔突然仰身躍上半空,雙手施展一套怪異的手法,淩空向畢夜驚狂風驟雨地攻下。

畢夜驚一麵應付,一麵啼笑皆非,自己擅長的天魔擊三大散招,正是淩空下擊的招數,昔日驚雁宮之役,便使當代高手韓公度窮於應付,因此被顏列射趁機以絕世箭技所殺,今日這形象怪異的西域人,以己之道還施己身,真是有點諷刺。

赫天魔卻暗中叫苦,剛才受了畢夜驚一拳,雖以天竺秘技化去大部分勁力,可是畢夜驚超過六十年的魔功,豈同小可,當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全仗自己的怪異秘招,在敵人猝不及防和出乎意料外,占了先機,招招搶攻,堪堪戰了一個平手,這還是因自己博通西藏和天竺兩大係統的絕技,奇功秘藝層出不窮。

但敵人氣脈悠長,技藝精湛,鬥了下來,敵人已站穩陣腳,沉著反攻,赫天魔迫不得已下才施展這淩空下擊的秘技,可是剛才壓下的內傷,現在隱隱作痛,很多精妙的手法難以施展,正是外強中幹。

畢夜驚“嘿嘿”冷笑,顯然洞悉了自己的底細。

祝夫人也看出戰況不利,剛才赫天魔硬捱畢夜驚那劈空拳,口鼻滲出血絲的情況,仍是形象鮮明,當時他麵向自己,所以對他的受傷比誰都清楚,一看情勢危急,心下有了計較。

畢夜驚忽然怒喝連聲,原來祝夫人一手攫取了案上的神主牌,閃身隱沒在神像後,不問可知是要從後門逸去,畢夜驚如何能不大發雷霆?

連忙全力擊去數拳,硬把赫天魔震得飛向一角,疾向神像後追去,當離轉入神像後的通道還有半丈距離時,腦後生風,畢夜驚估計來勢,知道如果自己對後麵的攻擊置之不理,難逃受創之禍。

心下勃然大怒,殺機大起,這畢夜驚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這時完全放下祝夫人逃走之事不理,將心神專注在快速殺死這個糾纏不休的對手身上。

他急速轉身,見到赫天魔揮舞一條長索,靈蛇似地把自己圈在漫天索影裏。

畢夜驚仰天長嘯,全力攻去。

赫天魔知道祝夫人是想犧牲自己,引走畢夜驚,使他可以逃過大難,心下大為感激。

暗忖這畢夜驚武功驚人,兼且老謀深算,縱使自己未受傷前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身負內傷,現在他遷怒於自己,以他遠勝祝夫人的輕功,殺了自己之後,仍將有充裕的時間追上祝夫人,不如自己逃出,趕在他之前與祝夫人會合,憑自己博通天下秘術,也可多幾分生機,腦海裏不禁盤旋著逃生之法。

畢夜驚一改戰術,施展一套大開大闔的拳術,每一拳擊出,都帶起一個氣旋,氣旋和氣旋互相衝擊。

赫天魔心知若讓氣旋把自己完全包圍起來,壓力會愈來愈大,那時不要說逃走,便是呼吸也有所不能,暗忖現在該是逃走的最後機會了。

祝夫人纖美的身形衝出了靈山古刹的後門,手上捧著那神主牌,走進了漫天的風雨裏,展開身法,她別的武功不行,輕功卻是不弱,這一發足逃命,速度很快。

慌不擇路下,隻知向荒野處奔走,每當電光爆閃,周遭驀地一片發白,刹那間雙眼被電光照射,什麽也看不見,跟著是一下轟天震地的雷響,使人什麽都聽不到。

在風雨交加下,她拚命往前走,全身濕透,露出美好的成熟線條,天氣愈來愈寒冷,強忍著才不致牙齒打顫。

就在這時,淙淙水流湍奔的聲音,鑽進她的耳內,電光再閃,就在大地被照得再次煞白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生中最奇異和驚人的壯麗景象。

赫天魔逐步向牆角退去,畢夜驚慢慢提聚功力,準備一舉斃敵,他心下暗駭敵手的驚人韌力,就在這時,赫天魔朝自己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心下大懍時,一道綠光從赫天魔衣襟內疾射而出,竟能穿過自己所布下的拳勁,迎麵向自己飆來。

畢夜驚何等眼力,看出是條全身透綠的小蛇,顯然是奇毒之物,大喝一聲,真氣吹出,那蛇“嘶”的一聲,全條爆開。

一陣毒霧迅速擴散,畢夜驚不敢犯險,連忙躍後,同時間“轟”的一聲隻見綠霧後漫天塵土,牆上出現一個大洞,赫天魔竟然硬生生以背脊撞破了廟牆,逃之夭夭。

畢夜驚“嘿嘿”一笑,不理赫天魔,反向祝夫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雷電風雨中,電光閃耀的刹那,在急流旁一塊空地上,一個隻穿短褲的雄偉男子,在豪雨下隨電光舞劍,雖然祝夫人離那男子有十丈之遠,竟然隱隱聽到他長刀劃空而過所生的風聲。

刀勢帶起的氣流,冰寒徹骨,更令她不禁渾身顫抖,整個人接近崩潰的邊緣。

這人的刀氣竟可籠罩方圓十丈,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祝夫人瞧著那人手下刀勢縱橫開闔,心內泛起一片慘烈的感覺,便如千軍萬馬對壘沙場,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莫非這人是戰神的化身?

突然間這人飛身而起,一躍至六丈高下,長刀向頭上虛空一刺,剛好一道電火劈在他手中長刀上,高壓的電流,把整把長刀擊得電光四射,再而整個人給包裹在電光裏,在黑漆的夜空上,望之如雷神下降。

祝夫人嚇得目瞪口呆,芳心一陣亂跳,似欲脫口躍出。

那男子依然保持兩手高舉長刀的姿勢,電光從他的身體倒流而集中到長刀上,當他從高空下降回地上時,大喝一聲,雙手持刀閃電劈下,驚天動地的“轟隆”一聲,祝夫人隻覺大地震動,倒摔在地。

那男子麵前的土地筆直的裂開了一條長三丈、寬兩尺的長坑,坑上還有些電光的餘波,“嚦嚦”作響,赫然是他一刀威力所造成的後果。

男子左手持刀,右手輕輕撫摸刀身,在雷電交加的黑夜裏,有一種超然獨立的風采。

祝夫人得睹異象,心神波動難平,已不知是否在噩夢之中,又沒有法子醒過來。

男子長嘯一聲,宛若龍吟深穀,久久不歇,轉過頭來,望向祝夫人的方向。

這時雷聲開始逐漸疏落,傾盆大雨,轉為絲絲細雨,夜月若隱若現地掛在天空上,像是水的倒影,男子在夜色中雙目電閃,似乎已洞悉了宇宙一切的奧秘。

男子筆直走至坐在地上的祝夫人麵前,伸手作出一個要扶持的姿態,祝夫人連忙起身,卻感到尷尬萬分,原來她濕透的衣服都緊貼身上,美麗的胴體若隱若現,在這男子似有透視能力的目光下,這身濕衣簡直完全沒有蔽體的作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俏臉紅霞滿布。

那男子雖然半**子,仍是那麽瀟灑自然地道:“在下傳鷹,姑娘你夜闖深山,未知有何急事?”說完目光大膽地在她身上巡遊,完全是一副登徒浪子的樣子。

祝夫人見他膽大無禮,心中震怒,刹那間忽又直覺感到傳鷹巡視自己美妙的線條時,眼中絲毫不露些微色情的成分,反而澄澈如湖,有一種超然的風度,她發覺自己再也不能生他的氣,同時亦看到這傳鷹天庭廣闊,眼正鼻直,實鍾天地靈氣而生,如此人才,世所罕見。

祝夫人道:“荒山野地,禮數不周,還望傳先生莫要見怪!”

傳鷹灑然一笑道:“姑娘請別怪在下無禮,我對那些所謂世俗之禮,一向不大遵從,姑娘麗質天生,具天地至美之態,使我有悟於心,就此謝過!”

祝夫人心想,這人占了便宜還在賣乖,但聽他說話溫文爾雅,隱含至理,又稱讚自己,不由開心起來。

剛想說話,傳鷹舉手阻止,祝夫人一下錯愕,傳鷹向著數十丈外一個樹林道:“朋友既已到來,請出來一敘。”

這時雨勢已歇,月色重新灑遍大地,映起地上的積水,使人懷疑身在夢中。

月色下一個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大步踏出,原來是畢夜驚。

祝夫人大驚失色,下意識往後退去,不自覺地躲在傳鷹寬敞的虎背之後。

畢夜驚心下嘀咕,當日驚雁宮一役,已知此子功力高絕,現在對方的功力,似乎更見精進,觀乎其眼神氣度,在平生所遇的人當中,隻有魔宗蒙赤行和蒙古國師八師巴可堪比擬,這實在驚人至極,當日八師巴預言此子在秘道內必有奇遇,看來已成為事實,這敵手高深莫測,不宜力取。

畢夜驚道:“朋友別來無恙,今日來此,隻是希望取回應得之物。”不待傳鷹答應,轉頭向祝夫人道:“你我以比武為賭約,勝者得物,今我大獲全勝,應得之物,請交出來。”傳鷹見他說得冠冕堂皇,惟有待在一旁。

祝夫人道:“那西域人怎樣了?”

她故意在這關頭問上一句。

畢夜驚自顧身份,不能編造謊言,答道:“那漢子確已為你竭盡所能,難怪你心中記掛他,已經落荒逃了。”

這畢夜驚確是老江湖,特別指出祝夫人這個時候還提起赫天魔,顯有男女之私,他巧妙地利用男女間微妙的妒忌心理,製造傳鷹和祝夫人間的矛盾,望能奏效。

祝夫人籲了口氣,放下心來,同時又偷看傳鷹一眼,似乎生怕他不高興,這種心情,連自己也難以理解,想起自夫君逝世,至今向自己追求的雖大不乏人,自己仍是心如止水,但不知為何,今晚這兩個陌生人,都使自己舉止失措,大異平常。

她的思想,突然被畢夜驚的話聲打斷。

“請賜還密函!”畢夜驚顯得非常有禮。

祝夫人蘭心蕙質,道:“這密函我已依約交你,但你當時誣蔑我布下陷阱,不但不肯取密函,還圖謀加害於我,所以你我之約已然取消,取函之事,再也休提。”

這番話真假混雜,畢夜驚有口難言,心下盛怒,暗運功力。

傳鷹實時產生感應,喝道:“畢夜驚你取函也如未取,我豈肯放你生離此地?多說無益,讓我取下你頸上人頭,以祭韓先生在天之靈。”

畢夜驚這一生中,隻有人見他避之則吉,豈有如此被當麵喝罵?他生性陰沉,並不鬥口,淡淡道:“小子報上名來。”

傳鷹見他盛怒之下,居然仍能氣度沉凝,全身不露絲毫破綻,不禁心下佩服,道:“在下傳……”

他的名字還未說完,畢夜驚一頭大鳥般淩空撲來,一出手即用上了天魔擊三大散招,昔日韓公度便是在這三大散招下吃了大虧,致被冷箭所殺。

傳鷹一聲長笑,鎮定如常,左手一刀,迎著當空躍來的畢夜驚劈去,右手摟起祝夫人的蠻腰,輕輕一送,祝夫人有若飄羽地飛越三丈之外,落在一個軟草坪上,他這幾下動作行雲流水,便似曾經操作了上千百次那樣。

畢夜驚頭下腳上的朝傳鷹撲來,雙手幻出漫天爪影,傳鷹劈來一刀,看似簡單平實,哪知留心之下,既不知刀勢是從何處來,也不知刀勢要作何種變化,他甚至不知道刀勢是快是慢,隻覺這一刀包含了宇宙生生不息的變化,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畢夜驚大駭之下,不理刀勢,竟然一掌向傳鷹劈去,另一手卻抓向刀鋒,正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傳鷹心下暗讚,暗忖自己適才藉雷電練劍,領悟出刀道的至極,精、氣、神臻至最佳狀態,這一刀蓄勢待發,實蘊天地之威,除非是“無上宗師”令東來或“魔宗”蒙赤行等武學大師,才可以出手化解,這畢夜驚舍身殺敵,自己勢不能與其同歸於盡,隻好被迫收刀,此可說是化解此刀之危的另一個方法。

長笑一聲,說退便退,連人帶刀,已站在祝夫人旁邊,好像從未出過手一樣。

畢夜驚幸逃大難,心膽俱寒,暗萌退意,但傳鷹長刀遙指,仍把他罩在刀氣之內。

傳鷹大喝一聲,長刀再度劈出,刀光迅速越過三丈的距離,劃向畢夜驚,劈散了漫天爪影,跟著鮮血飛濺,畢夜驚掠空退走,轉瞬不見。

祝夫人目瞪口呆,這個似乎永不會被擊敗的惡魔,現在竟負傷落敗逃走,這傳鷹的刀法肯定到了君臨天下的地步。

傳鷹回頭望來,苦笑一下,道:“此人武功之高,實我平生僅見,竟能在我刀法巔峰狀態之下,仍能帶傷而逃,他日必是心腹大患。”

祝夫人“噗嗤”一笑道:“他最多是你的心腹小患吧?”

傳鷹一呆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祝夫人道:“先夫姓祝,我本家姓蕭,小字楚楚。”

傳鷹道:“果然好名字,不如我叫你楚楚好了。”

傳鷹不拘俗禮,興之所至,任意行事。

祝夫人道:“那麽我叫你傳大哥吧!”神態甚是歡喜。

傳鷹道:“我現在受強仇大敵追殺,雖然武功較前精進,但敵人亦非好惹。”語聲一頓,似乎陷入思索中,祝夫人望著這男子,極盼望能分擔他的憂慮。

傳鷹皺皺眉頭,緩緩道:“其實已出現的敵人,勢力強大得足以將我殺死,但對陣之時還須配合得天時、地利和人為的戰術,未至最後,難定勝敗,所以我夷然不懼。但我心中卻知道有一至強至大的敵人,這人如附骨之蛆,暗伏在我心靈內,找尋我的破綻,偶不小心,便要遭殺身之禍,這才是我真正的心腹大患。”又看了祝夫人一眼,見她一臉關切,不禁加了一句:“不是心腹小患。”

祝夫人忍不住笑了出來,望了他一眼,心想此人不知何時才會正經做人,居然在這個時刻,還要跟她開玩笑,轉念一想,又愁腸百結。

傳鷹道:“楚楚,請告訴我附近哪裏有安全的地點,待我將你送抵該處,才繼續趕往杭州。”

祝夫人聽到要分手,心下黯然,她善解人意,況且此乃無可避免之事,也不想加重傳鷹心理負擔,緩緩點頭,但眼眶先已紅了。

這剛認識的男子,忽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

傳鷹不是不知她的心意,可是自己身負重任,必須於七月十五日,將《嶽冊》帶至杭州交予龍尊義,如果把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美女帶著上路,不要說在動手時變成負累,最怕自己把持不住,**,那才誤事。

祝夫人心內離愁別緒,哪知傳鷹想的,卻是這等念頭?抬頭道:“傳大哥,先夫的同門和來助拳的朋友,均在廟中,我們可否先和他們會合?”

傳鷹一聲“使得”,也不征求她同意,一把摟起她的小蠻腰,展開身法,在月下迅速掠向古廟。

祝夫人心中暗想,這人的確直截了當,不顧忌自己衣衫盡濕,他亦赤體半露,真是浪子異行,但她心下了無半點反對和他親熱的意念,兩耳風聲呼呼,樹林急速倒退,鼻孔嗅著強烈的男性氣息,不禁陶醉在這浪漫的月色裏,隻希望這路程永遠走不完,永遠繼續下去。

春夢苦短,傳鷹停了下來,祝夫人抬頭一望,原來到了靈山古刹前。

傳鷹凝視古廟的大門,麵色凝重。

忽然一雙纖手纏上了他的頸項,祝夫人低聲呼叫道:“傳郎,這是最後機會,求求你占有了我。”這句話實具有高度的刺激和**力,尤其是出於這樣一個成熟的美女口中。

傳鷹暗叫一聲可惜,低頭隻見這美女在月色下,秀色可餐,明豔不可方物。

傳鷹遲疑了一刻,沉聲道:“楚楚,形勢大為不妙,古廟中了無生氣,充滿死亡的氣味,看來你的同夥已盡遭毒手。”

祝夫人全身一震,從無邊的欲海中驚醒過來,雙手雖仍緊纏傳鷹,已再沒有半分綺念。

大廟內各人依然保持祝夫人離去時的各種姿態,唯一不同的隻這些人均失去了生命,傳鷹非常小心地去研究他們每一個人致死的原因。

祝夫人站在那使鞭的大漢麵前。

這位深愛自己的大師兄,嘴角溢血,頭骨被人抓裂,死狀可怖,手中還緊緊抓著鞭把。

祝夫人心內思潮起伏,回想起當時自己雲英未嫁之時,快劍門名震四川,大師兄“逆風鞭”陸蘭亭、二師兄“雙快劍”梁耳、三師兄“胖殺手”柳原與自己逝世的夫君祝名榭,合稱“快劍四傑”,不幸四人同時愛上自己,最後祝名榭獨得美人,其他三傑黯然離開,流落江湖。

後來因密函一事,祝名榭慘遭橫死,她心下悲淒莫名,隻覺人生便像一場永不會醒過來的噩夢。

傳鷹走到她身邊,看了陸蘭亭的屍體一會,發現他屍體下露出一個包袱,心想他與自己身材相若,不如借他衣服穿上,否則走出這千裏崗後自己還赤身**,有失體統還是小事,目標明顯卻相當不妙,恐怕未到長江,已給敵人剜割了來吃。遂不遲疑,把陸蘭亭的屍體輕輕抬起,以便解去他身後的包袱。

祝夫人被傳鷹的奇怪動作吸引得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她正在極度悲傷中,腦筋麻木非常,雖然眼睜睜看著傳鷹的一舉一動,卻完全不明白傳鷹的舉動。

傳鷹取出一套灰色的布衣,正欲穿上,衣服中跌下了一封信,傳鷹拿起來看,封套上寫著“高典靜小姐妝鑒”,旁邊附有個地址。

傳鷹心想這當是私人信件,便把信放在屍體上,“窸窸窣窣”穿起衣來。

祝夫人看到傳鷹強健的肌肉,漸漸被衣服覆蓋,不禁留戀地瞧著傳鷹,暗忖他那赤身**的威武形象,不拘俗禮的風流瀟灑,自己日後午夜夢回時,那相思的味道,實令人生不如死。

理夢天涯憑角枕,卸頭時候覆深樽,正添香處憶溫存。

傳鷹穿起衣服,另有一番風采。

祝夫人深感這人氣質獨特,異乎常人。

傳鷹又拿起陸蘭亭屍體上的私函,對屍體道:“我借了你一件衣服,好該為你做一件事。”說完把函件納入懷裏放好。

祝夫人腦海逐漸平複,想起這些自幼朝夕相對的同門,已天人遠隔,對麵這冤家,轉眼又要分離,人生實在沒有味道之至。

一時悲從中來,忍不住失聲痛哭。

傳鷹大步上前,將她緊緊摟進懷裏,讓這個青春豐滿的肉體,在自己的懷內不斷顫抖,胸前衣襟盡濕。

這傳鷹很奇怪,對生生死死,從不在意,當年父母相繼逝世,他絕無悲戚之意,這並不表示他冷血無情,而是他覺得生也如夢,死也如夢,每一個人都正如一個提燈的盲人,整天以為燈火可以照明他的歸途,其實燈籠早給風吹熄了,隻可憐他無能知道吧!所以又怎知死者不正在嘲笑生者為他們悲傷的無知。

廟內一片死寂,密布死亡的氣息,懷內的美女盡管悲慟欲絕,卻正發散出生命的光輝,這生與死之間,原本就隻隔一線,就這生與死的玄妙裏,傳鷹似乎捕捉到某種超乎物質的真理,一種超越語言的直覺和啟示。

良久,祝夫人從傳鷹懷中抬起頭來,隻見這冤家滿麵光輝,雙目閃動智慧的光芒,沉醉在深思的海洋裏。

突然他眉頭一皺,露出痛苦的神態,祝夫人心神大震,輕輕搖撼傳鷹。

傳鷹逐漸平複,緩緩低下頭來,懷內俏臉梨花帶雨,忍不住俯首吻在她櫻唇上,祝夫人呻吟一聲,未及表示抗議,已迷失在靈欲交接的世界裏。

傳鷹離開了祝夫人的櫻唇,緩緩巡視周遭死亡景象,歎道:“我剛才苦思生死的問題,正要邁向一個解答這千古之謎的答案,忽然覺得這已到了我思想的極限,我正要試圖超越,卻驀然頭痛欲絕,難道上天一定要我們局限在這生與死的遊戲內,任他擺布?”

祝夫人心想這等問題,不要說去找尋答案,光是說出來就教人頭痛。

傳鷹望向廟牆那赫天魔逃命時撞穿的破洞,天色漸白,日光從破洞透進來,傳鷹輕輕推一推祝夫人道:“楚楚,外麵有人。”

祝夫人心下一懍,隨傳鷹從破洞中走出去,觸目一片荒野,數裏內杳無人跡。

傳鷹把耳朵貼在地上道:“人在地內。”

略作估計,往一處泥土挖去,該處泥土鬆軟,很快現出一個人來,麵目黝黑,不是赫天魔是誰?

他臉如金紙,雙目緊閉,鼻孔和耳朵緊緊貼合,正是龜息的現象。

傳鷹“嘿嘿”一笑,心想你這小子當日在崖上乘人之危,以長索偷襲,令我身受重傷,幸好我從《戰神圖錄》獲得啟示,利用雷電宇宙能量,迅速複元,現在勢易時移,此人反落得如此地步,真應了“風水輪流轉”之語。

耳邊聽到祝夫人道:“傳大哥,請你救他一救。”

傳鷹側頭一看,見身邊的祝夫人滿臉關切,大不是滋味,但轉念一想,便又釋然。

此人既有恩於她,她求自己出手救人,始是正理,霎時間把所有仇恨恩怨,拋諸腦後,手掌按到赫天魔的天靈蓋上,內力源源輸入。

真氣輸入赫天魔體內,迅速向他四肢散去,這西域人體內真力流轉的路線,大異中土的內家心法,傳鷹為武學的大師,一時間沉醉在推敲赫天魔的內功心法上。

赫天魔霍然醒轉,他隻是把眼張開一線,見那美麗的祝夫人站在一旁,正俯首瞧他,眼中露出焦慮的神色,顯然還不知道他已回醒,跟著見到自己今次要追殺的目標,穿上了一身灰衣,左手按在自己的天靈蓋,內力源源輸入自己的體內,替自己療傷。

赫天魔閃過幾個念頭,他精通一種可以在別人把內力輸入自己體內時,將敵人內力吸為己用的奇功,就現在這種情形,如果他要吸取傳鷹功力,幾乎百分之一百可以成功,他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傷勢,令傳鷹輸入更多內力。

這樣做對他實在有百利而無一害,一方麵可以助師尊去此強敵,自己又可以增長功力,而且傳鷹精盡力竭而亡。

假設自己想得到這身邊的美女,自然是少了一個勁敵。

不過又恐祝夫人發覺,一時間天人交戰。

祝夫人見赫天魔一聲呻吟,霍然睜開雙目,露出非常複雜和困惑的神色。

原來赫天魔掙紮了一輪之後,得出的結論是:假設自己竟然恩將仇報,第一個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良知,所以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張開眼睛,接觸到的不是祝夫人的美目,而是傳鷹透視人心的眼神,赫天魔心中大懍,震驚得無以複加,他突然明悟到剛才傳鷹藉著和自己的真力接觸,竟可完全將自己心內的思想交戰了然於胸,這個原本是敵的人,竟已成為最知心的人。

傳鷹微微一笑,所有錯綜複雜盡在不言中,道:“在下傳鷹,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赫天魔欠身坐起,舒展了一下筋骨,答道:“小弟赫天魔,為蒙古國師八師巴座下四大護法弟子之一,大恩不言謝。”

傳鷹一揮手,不待他說完便道:“赫兄功力已複,我有一事求你。”

赫天魔道:“傳兄之事,無論是什麽,我都答應。”

傳鷹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赫天魔這樣說,無疑認定傳鷹絕不會要求他做任何不利於八師巴的事,這種信任,才最寶貴。

傳鷹道:“我想請赫兄護送祝夫人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且在那處地方待上一個月的時間,希望赫兄能慷慨相助。”

赫天魔反而猶豫了一下,心想如果和這動人心弦的美女朝夕相對,他日情根深種,不能自拔,又勢不能奪去傳鷹之好,那時如何是好?

轉念一想,這個任務,實再難找適當的人選,試問江湖上有多少人能擋畢夜驚一擊之威?

況且此人如今動了真怒,適才潛返盡斃廟內之人,若不是自己施展入土藏身之法,必難逃敵手。

加上自己四大弟子全軍盡沒,八師巴即將親自出手,傳鷹自顧不暇,實是再無他法。

於是他了解到,傳鷹這樣做,也是迫得不已的辦法,當下答應了傳鷹。

祝夫人拉了傳鷹到一邊,道:“傳大哥,你一定要來見我。我身上的密函,先交給你。”跟著講出這密函的來曆。

原來她先夫祝名榭竟是“無上宗師”令東來的侄孫,三年前接到令東來派人輾轉送來的一份密函,其中有幅指示圖,說明令東來自困於一個名叫“十絕關”的神秘地方,潛修天道,並囑祝名榭於明年乙卯年春,依指示尋來,屆時另有指示,豈知此信被畢夜驚所知,故千方百計意欲奪取,祝名榭亦因而送上一命,當非令東來始料所及。

傳鷹道:“此函勿要交我,待我完成任務,他日自來找你,到時再作計較。此行生死未卜,這等函件,焉能隨身攜帶?”

祝夫人道:“傳大哥千萬珍重。”

傳鷹仰天一陣大笑,道:“這句話你應當向那八師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