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因後果

首篇完成大半後,龍鷹心中納悶為何不見人雅回來,還以為她留在中院,豈知往中院用膳,四個伺候他的宮女中並沒有人雅,問起,知她隨武曌走了,心知一天未幹掉薛懷義,休想見她,還有什麽好說,這叫形勢比人強。

宮娥們年輕貌美,比得上他的麗綺八美,且對他競相獻媚,但他心係人雅,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她們。這人世間真不公平,像人雅般傲視群芳的美人兒可集諸般寵愛於一身,不過回心一想,美麗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壞事,所謂紅顏薄命,不公平裏似又隱見公平,不由為人雅的命運心生寒意,怕自己無力維護她。

叫秀清的宮娥為他添茶後,笑臉如花的湊在他耳邊道:“榮公公吩咐下來,鷹爺午睡醒來,須為鷹爺沐浴更衣,讓鷹爺精神奕奕的繼續辦事。”

另一邊的秀蕊半邊嬌軀挨到他身上,嗬氣如蘭地道:“鷹爺要奴婢伺候枕席嗎?我們四姊妹必定盡心盡力討鷹爺歡心。”

其他兩女在背後吃吃嬌笑,春意盎然。

龍鷹心叫救命,他之所以對青樓感興趣,固因食色性人之常情,更大的原因是自種魔之後,常有情欲上的衝動,似被激起體內原始野性的某部分,須賴道心壓抑。他是個對己對人均負責任的人,想到隻有青樓的明買明賣,不用負責任,因而被來俊臣那家夥認定好色。

忙壓下大動的綺念,道:“諸位姐姐有所不知,今早我在董家酒樓和人大打出手,內傷頗重,不宜作動,姐姐們的美意,龍鷹心領。”

秀清失望之色,溢於言表,無奈道:“鷹爺養好身體後,勿忘記奴婢嗬!”

捱畢四女寬衣解帶侍浴的難關,返回書齋途上,給榮公公截著,原來胖公公來了,正在偏廳候他。

龍鷹大喜,忙到偏廳見他,隔幾坐好,胖公公笑道:“不用到青樓去哩!”

龍鷹隻好苦笑以應,岔開去,將武曌剛才那番話詳細道出,順便告訴他初遇武曌的情況。

胖公公歎道:“昨天武曌囑人將你送上她的閨床,我已知不妙。仙居院是她的禁地,即使張易之、張昌宗那對狼兄狗弟,亦在被禁之列,她的起居室,則是禁地裏的禁地,至於龍床,我不知該算什麽好。現在終於明白,她是要迫嫉妒如狂的張氏兄弟出動他們師父薛懷義來對付你。”

龍鷹愕然道:“薛懷義竟是他們的師父。”

胖公公道:“知他們關係的,除我之外怕隻有他們幾個當事人。前因後果錯綜複雜,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大概。但你須先告訴我,昨天昏迷後發生什麽事?為何端木菱看一眼竟能催發你的魔種?”

龍鷹回憶道:“那是仙胎對魔種的觸發,荒誕離奇,眉心後的泥丸宮爆炸開來,無窮無盡的火熱氣流千川百河地從上而下竄經大小脈絡,竅穴則膨脹跳躍,吃不消下昏了過去。”

胖公公嘖嘖稱奇,卻沒法解釋,沉吟片刻,道:“一切從姹女大法說起,這是采陽補陰的功法,功效神奇,可使武曌青春常駐,問題是采藥需爐鼎,而薛懷義天賦異稟,又精通房中秘術,采補之法,正是最佳的爐鼎,所以和武曌一拍即合,成為武曌首個麵首男寵,這樣的關係維持多年,薛懷義得盡恩寵,因開罪他而死在他手上的重臣大將不計其數。但由於此僚與僧王法明利用佛門力量,於武曌登基上出過大力,加上戀奸情熱,故武曌對其惡行視若無睹。”

龍鷹籲出一口氣,道:“竟然如此!”

胖公公笑道:“不過武曌的奼女大法太厲害哩!薛懷義撐不住,給他心生一計,於眾弟子中挑選了長得俊秀又資質不凡的兩個弟子,就是張氏兄弟,傳以采補之術,好讓他們從其他女性取得補充,再以兩人代他一人,形成今天的局麵。”

龍鷹歎道:“明白哩!今天的薛懷義對武曌再沒有利用價值,此人又不懂收斂,驕橫如故,令武曌心生殺機,但又不願張氏兄弟曉得她想殺他們的師父,故激薛懷義來找我晦氣,若薛懷義死掉,隻好怪他學藝不精,不自量力,怎都扯不上武曌。”

胖公公道:“你看漏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端木菱來訪。薛懷義是由武曌一手捧起來的白馬寺住持,該寺為佛門聖地,佛門怎容這個假和尚弄得聖寺烏煙瘴氣,但礙於薛懷義有僧王法明在背後撐腰,而僧王法明隱為靜齋以外的佛門第一高手,誰有本領捋他虎須?今趟端木菱來見,向她大興問罪之師,為的是兩件事。一是薛懷義霸占白馬寺。在如今皇嗣未定的形勢下,與端木菱對撼是下下之策,雖然慈航靜齋正是魔門後武曌的另一主要目標。故此殺薛懷義是武曌對靜齋的緩兵之計,把白馬寺交回端木菱又如何?佛門早被武曌弄得分崩離析,自有法明出手對付端木菱這漂亮妮子,說不定可收為內寵,不用她親自出手。若說厲害,恐怕十個薛懷義都不是法明對手。”

龍鷹咋舌道:“法明竟如此高明?”

胖公公道:“我不宜逗留太久,法明方麵的事有機會再說。剛才武曌頒下嚴令,不準薛懷義和張氏兄弟踏足上陽宮半步,以添他們對你的恨意。不用知道過去未來也清楚,你何時離開上陽宮,薛懷義何時來殺你,時間絕不夠你吃一頓飯。”

又道:“告訴我!你善用什麽兵器?薛懷義用的是一根齊眉鐵棍,未曾嚐過敗績,如你能斬下他的臭頭,保證你立即名揚天下,至少在我心中大振聖門之威。”

龍鷹道:“有或沒有都可以,似乎什麽東西都可變成我的拿手兵器,包括整個環境在內。”

胖公公大喜道:“這就成了!”

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龍鷹回到禦書房開工,想起當日所謂“拖延之策”,現在看來隻是笑話。又想起武曌指他是第二個練成種魔大法的人那句話。第一個指的當然是向雨田,胖公公亦不知此事,其中關鍵處,該與武曌不惜一切想得到種魔大法的原因有關聯,想到這裏,記起向雨田曾提及一個叫燕飛的人。

思索間,俏人雅回來,依然從後門躡手躡腳進來,該是想嚇他一跳,以報複早前被他嚇至魂不附體的一箭之仇,一臉純真可愛。龍鷹詐作埋頭疾書,好讓她奸計得逞。

“鷹爺午安!”

縱管她大聲疾呼,仍是那般柔柔韌韌的嚦嚦鶯音,沒絲毫嚇人的威力。

龍鷹詐作被嚇至魂魄出竅般渾體一震,沒拿筆的手在空中揮了兩圈,最可恨是另一手仍寫個不停。

兩人四目交投。

人雅不依道:“鷹爺是騙人的。”

龍鷹哈哈大笑,擱下毛筆,到別處搬張椅子來,放置幾子另一邊,硬迫人雅坐下,道:“我愛看人雅在我麵前磨墨的俏樣兒。”

人雅駭然道:“怎麽成,給人看到不得了。”

龍鷹按著她香肩不讓她離座,道:“若有人看見,人雅可把責任推在我身上,說是被我用劍架著脖子強迫坐在這裏磨墨。”

人雅“噗哧”一笑,有如鮮花盛放,抿嘴忍笑地道:“鷹爺何來劍呢?”

龍鷹坐回原處,提筆續寫,道:“武林高手,左手是刀右手如劍,明白嗎?”

人雅聽話的取來墨硯墨條,捋高衣袖,磨起墨來。又忍不住的輕輕道:“可是鷹爺不是武林高手。”

龍鷹見她肯和自己有講有笑,大有進步,分外感到得來不易的愉悅,道:“你怎知我不是武林高手?”

人雅道:“武林高手個個凶神惡煞,而鷹爺怎看都不像那種人。”

龍鷹盯著她充盈天真神色的秀眸,微笑道:“我像哪種人呢?”

人雅剛想衝口說出心內想法,忽然兩邊玉頰泛起紅暈,害羞垂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龍鷹看得心神皆醉。

自懂事以來,他從未試過這種感覺,隻希望眼前美景能永遠繼續下去,直至天終地極。

為了使她不那麽樣羞窘,龍鷹岔開道:“我還以為人雅今天不再回來哩!”

人雅興奮地道:“奴婢被召返仙居院伺候聖上,也以為沒得來伺候鷹爺,幸好聖上開……噢……”

龍鷹大樂道:“開什麽?是不是開恩?”

人雅麵紅過耳,避開他的灼灼眼神,道:“鷹爺不是好人來的。”

龍鷹歎道:“所以我是武林高手,因為不是好人。”

人雅大窘,嬌媚地白他一眼。

看得龍鷹驚心動魄,記起薛懷義對她“天生媚骨,女中極品”的評語。

龍鷹放下毛筆,伸個懶腰道:“完工!今天工作完畢,我們到什麽地方玩兒去?”

人雅還以為他是認真的,懊惱地道:“不成嗬!榮公公千叮萬囑,奴婢須立即趕返仙居院。”

龍鷹聳肩灑然道:“那明天才去玩兒吧!保證人雅不用回仙居院報到,以後都不用回去。”

見人雅一臉不能置信,又驚疑又驚喜的神色,忍不住探手擰她臉蛋。小美人兒任他施為,顫聲道:“鷹爺!”

龍鷹差點失去自製力,愛憐地道:“明天將是人雅新生活的第一天!”

步出禦書房,腦海仍縈回人雅的倩影,也知在武曌的手段下,愈陷愈深,至乎失掉亡命天涯的資格,帶著人雅可逃到哪裏去?而最惱人是,明知是陷阱仍心甘情願的投進去,且甘之如飴,這算什麽娘的命運。現在隻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鍾,在最惡劣的環境下創造最美好的未來。她是女魔帝而自己是邪帝,一天未分高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而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擊敗武曌,而在現今的形勢下,這是絕無可能的。

恭候他的是令羽而非榮公公,令羽先領他到禦花園無人的僻靜角落,將一個長方錦盒交到他手上,道:“這是胖公公著人送來交給你的,他對你相當看重。”

見龍鷹似要拆開來的姿態,忙道:“小將稍作回避。”

龍鷹道:“沒關係!這是一對名為袖裏乾坤的護臂,乃八十年前江淮杜伏威的獨門兵器。”

令羽兩眼放光地道:“我聽人說過,那是兵器中的極品,價值不菲。”

龍鷹笑道:“待老子幹掉薛懷義後,拿去押他娘的五百兩銀,不是可一起去花天酒地嗎?”

令羽忙道:“這是有銀兩也買不到的寶物,而且鷹爺何須到青樓去胡混,誰及得上我們上陽宮最漂亮的俏宮娥?”

龍鷹大訝,肅容道:“副統領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令羽聳肩道:“這是上陽宮人盡皆知的事,聖上特別挑了人雅貼身伺候鷹爺,令我們一眾兄弟羨慕得要命。”

龍鷹暗罵,武曌故意放出風聲,薛懷義曉得後,會失去僅餘的一點理智,若他還有理智的話。

裝好護臂,把空錦盒交給令羽處理,朝離宮的方向走去,見令羽欲言又止,道:“大家兄弟,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令羽歎道:“鷹爺最好不要離開上陽宮。”

龍鷹道:“避得一時避不開一世,我還要到宮外吃喝玩樂。”

令羽苦笑道:“小將明白鷹爺英雄了得,不過薛懷義非比尋常,若他來惹鷹爺,除非聖上下旨,否則沒人敢插手其中,包括我們飛騎禦衛在內。此人天生神力,最驚人是能把外家橫練轉化為內家橫練,不懼兵刀,普通真勁根本奈何不了他,兼之身經百戰,未嚐一敗,所以雖是仇家遍地,到今天仍活得八麵威風。想不到小佛爺竟是他的人。”

龍鷹拍拍他肩頭,微笑道:“他的好運道將會在今晚結束,我斬了他的臭頭後過兩晚和你們去喝酒。”

令羽知沒法說服他,沉吟片刻,道:“今天鷹爺問清楚被跟蹤的情況後,立即提議獨自劃艇,是否預悉會於途中被人行刺?”

龍鷹見他對自己有情有義,不忍瞞他,點頭道:“正是如此!但不要問我個中內情。”

令羽難掩驚異神色,歎道:“鷹爺真神人也。”

龍鷹道:“比之那女刺客,薛懷義如何?”

令羽無話可說,轉變話題道:“鷹爺和推事院的來俊臣有交情,對吧!”

龍鷹奇道:“你怎會曉得?委實算不上什麽交情,隻是泛泛之交吧!”

兩人步入主殿所在的大廣場,離觀風門有數千步的距離。

令羽現出理該如此的神色,道:“因為現在來俊臣正在門樓外等待鷹爺,這種人鷹爺最好敬而遠之,宮內沒人喜歡他,他亦沒有任何朋友。如果有一天他橫死街頭,陸大哥肯定沒法抓到凶手,因為想殺他的人實在太多。”

龍鷹心中苦笑,為來俊臣難過,不論他當的官如何大,又有啥人生樂趣。不過罪魁禍首是武曌,推事院乃她剪除異己的工具,不過來俊臣為虎作倀,本身就不是正人君子。

此時離門樓不到千步,令羽停下來,發自真心地道:“鷹爺三思。今天鷹爺連場激戰,不若休息一天,待明天離宮如何?”

龍鷹不解道:“因何副統領像曉得我一踏出宮門,立即遇上薛懷義的樣子?”

令羽苦笑道:“因為自午後時分聖上頒下命令,明言不準薛懷義和張氏兄弟踏入上陽宮半步。稍後薛懷義聲言隻要鷹爺踏出上陽宮,他會和鷹爺來個生死決戰。”

龍鷹心忖原來如此,武曌借他之手殺薛懷義之計,成功了一半,另一半還看他龍鷹。

令羽道:“現在皇城空前熱鬧,沒人肯回家去,因為鷹爺若要返麗綺閣,皇城乃必經之路,現在大小官兒全體留在那裏看熱鬧。”

龍鷹長笑道:“想不到我龍鷹平生第一場決鬥,竟有萬人空巷的盛況。”

令羽大驚失色道:“第一場?”

龍鷹輕鬆地道:“對我來說是第一場,對他來說是最後一場。令副統領不用勸我哩!有信心一點。”

言罷燃燒起火紅的鬥誌和決心,朝正門樓舉步。

為了所有被這假和尚殺害的人,為了胖公公,為了人雅,此戰是許勝不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