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雲·第七冊 第一章 刺殺行動

風行烈進房,穀姿仙迎了上來,投進他懷裏,在他耳旁輕輕道:“不要大聲說話,兩個丫頭睡得正甜呢!”

他用手托著她的下頷,使她仰起因失血而比平時蒼白的俏臉,低聲問道:“好點了嗎?”

穀姿仙用力把他摟緊,眼中射出無窮盡的情意,點頭後柔聲道:“烈郎!姿仙嫁你的日子雖短,但已經過三次生死患難,誰能比我們更知道可如此活著相擁,是令人感到多麽珍貴。”接著拉著他到了床邊,另一手揭開帳子,湊到他耳旁道:“看!倩蓮和玲瓏睡得多麽動人,多麽可愛!”

風行烈握著她的手,繞過她的蠻腰,把她摟得貼著自己,心搖魂**地看著**並肩躺著的一對玉人兒,烏亮的秀發散在黃地青花的絲綿被外,因受傷而呈素白的玉臉,有種淒然動人之美姿,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滿懷感觸。失去了白素香,他再經不起任何損失。

穀姿仙低聲道:“我給她們喂了藥,隻要睡上四個時辰,藥力運行,將大有好轉,希望敵人不會這麽快找來。”

風行烈怕吵醒兩女,拉她到了一角的椅子相擁坐下,吻上她的香唇。穀姿仙熱烈反應著。兩人非常纏綿地熱吻,不敢發出任何聲息,那種無聲勝有聲的愛戀,更具銷魂動人的感染力。在肉體的摩擦和強壓著聲浪的喘息呻吟中,這對大劫餘生的夫妻,竭盡所能把愛意借一吻傳送給對方。這次親熱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具使人心顫神**的深刻情意,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打擊和患難,兩人的感情跨進了一大步,死生不渝。

當歡樂和心中的苦痛均臻至最巔峰的頂點,穀姿仙伏入他懷裏,歎息著道:“烈郎啊!姿仙心中很痛苦,但又很快樂,素香她……”

風行烈心痛地道:“倩蓮說得對,我們必須化悲憤為力量,堅強地去麵對生命,否則香姊在天之靈亦不能安息。”

穀姿仙默默垂淚,好一會才稍稍壓下悲傷,道:“我們應怎麽辦呢?離府前我對追殺年魔的事還抱著樂觀的心境,現在姿仙信心盡失,再沒有一點把握。”

風行烈眼中射出凜凜神光,堅定地道:“不要失去信心,敵人的實力雖是強大,可是這次花街之戰,將像暮鼓晨鍾般敲醒了天下武林,使他們知道若不團結起來,最終會落得逐一被屠戮的命運。”

穀姿仙搖頭歎道:“烈郎太樂觀了,白道的人,尤其勢力盛大的八派,是朱元璋得天下後的最大得益者,他們心中所想的隻是如何再攫取更大的利益,抱著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自私態度,最好看到我們和方夜羽拚得兩敗俱傷,誰有閑情為正義而戰?像小半道長那種想法的人可說絕無僅有。”再幽幽地道:“鷹刀的出現,更使他們的團結再打了個折扣,我們隻有倚仗自己的力量。”

風行烈淡然一笑道:“有了你們三位,我風行烈已擁有了整個天下,可橫槍無懼地麵對任何惡勢力。先師曾有言:成功失敗有何要緊,生命的真義在於從逆流裏奮進的精神,那才能發放出生命的光和熱。姿仙隻要知道我風行烈深愛你,而我亦曉得姿仙肯為風行烈作出任何犧牲,其他一切再不重要。”

穀姿仙嬌軀一顫,仰起掛著情淚的俏臉,嬌吟道:“烈郎!吻你的妻子吧!她對你的愛超越了世間任何物事,包括生死在內。”

戚長征走出幹虹青的房間,向門外守候的易燕媚道:“讓她獨自休息一會吧!義父在哪裏呢?”

易燕媚點頭表示明白,答道:“城主去勸慰寒掌門,你不去探視紅袖姑娘嗎?她正心焦地等待你呢。”戚長征搖頭長歎。

易燕媚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道:“放心吧!以城主的經驗和智慧,必能開解寒掌門,何況她仍有你,不會有什麽事的。唉!人總離不開鬥爭和仇殺,到現在易燕媚才明白這是多麽沒意義。”

戚長征細看了她好一會後,點頭道:“有機會我定要向義父提議,請他老人家正式娶你為妻,讓你為他生個兒子。”

易燕媚俏臉飛紅,又驚又喜地垂頭道:“不要!我和城主隻愛無牽無掛的生活,不願受任何束縛,也不想因有了孩子而影響了他傲獨而行的作風。”

戚長征搖頭道:“人是會變的,你不想為他生孩子嗎?”易燕媚先是搖首,旋又含羞點頭。

戚長征幹啞一笑道:“這就夠了,此事包在我身上,想不到我不但有了義父,還多了位年輕美麗的義母。”

易燕媚橫他一眼道:“我最少比你大上十年,再不年輕了。”推他一把道:“去!紅袖姑娘在等著呢!”

戚長征猶豫道:“我想先看小半道長。”易燕媚泛起憂色道:“他內傷外傷均非常嚴重。若非城主醫術高明,怕會成了個廢人,但眼前情況仍未穩定下來,幸好他功力精純,但正在行功吃緊期間,最好不要打擾他。”頓了頓道:“他也很關心你和行烈啊!”

戚長征搖頭輕歎,終走進隔鄰紅袖的房內。

灰兒見到韓柏,興奮地把大頭伸入他懷裏。韓柏摟它的長頸,拍它的頭哄孩子般道:“灰兒啊!很快你就不會悶了,到京師後,我定騎著你四處遊玩,唉!我感到對不起你呢!自己整天風流快活,卻讓你孤清無伴,不用怕!到京後我給你找幾位馬美人,讓你盡情享受,大快心願!”

後麵的秦夢瑤“噗嗤”失笑道:“你自己壞還不夠?還要教壞純良的好馬兒?”

韓柏哈哈一笑,伸手把秦夢瑤摟到身旁,又把灰兒的頭推入秦夢瑤懷裏,道:“灰兒!看我對你多麽好,連這位我不肯讓任何人稍碰的仙女,也借給你親熱一番。”

秦夢瑤俏臉飛紅,重重在他背上打了一拳,不依道:“韓柏你檢點一下口舌好嗎?”

韓柏故作不解道:“你不是說過沒有人時我不用對你檢點的嗎?放心吧!若有外人,我自會演戲,叫你麵子上好過一點。”

秦夢瑤拿他沒法,撫著灰兒頸上的鬃毛,若無其事地道:“京師事了後,隨我回靜齋一趟好嗎?”

韓柏大喜過望,不住點頭道:“好極了!好極了!”直等聽到秦夢瑤以這種妻子和丈夫商量的口氣說話,他才真正感到對方確有委身於他的心意。

秦夢瑤嗔道:“現在是我嫁給你,還是你嫁給我?不要隻懂做應聲蟲,至少該問問人家帶你到靜齋做什麽,才可以答應啊!”

韓柏尷尬問道:“是啊!到那裏幹嘛?”

話猶未已,腳步聲傳來,進來的是謝廷石和馬雄。秦夢瑤忙背轉了身,借著和灰兒親熱,避過兩人看到她羞窘之態。謝廷石和馬雄看到秦夢瑤美好的背影,還以為是見過的三位夫人之一,並不在意,向韓柏施禮打招呼。

謝廷石先和他交換了個親切的眼色,道:“專使大人果然在這裏,下官和馬守備有事和大人商討。”

韓柏笑道:“好!不過先讓我介紹這新納的四夫人。”秦夢瑤明知他捉弄她,卻拿他沒法,無奈下強攝心神,轉過身來向兩人斂衽施禮。

謝馬兩人早由範良極那裏得知他多了位夫人,知道這專使時有離船上岸獵豔的奇行,但還是第一次見到秦夢瑤,一看下兩人立刻目瞪口呆。

韓柏舉手在兩人眼目處揮揚了幾下,隔斷了他們難以移開的視線,笑道:“你們是來看新娘子,還是來和我說話?”

兩人尷尬地回過神來。謝廷石身為他的義兄,對自己的失態更感不好意思,忙借說話掩飾道:“剛接到消息,皇上為表示對專使大人的尊敬,由胡惟庸丞相親自來迎。”

韓柏心中暗懍,想不到一抵京立要和這權傾天下的奸賊交手,真不知是凶是吉,表麵卻若無其事道:“不如我們到廳內坐下才說,有煩守備派人找敝侍衛長來,好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馬守備吩咐下去後,四人往艙廳走去。

戚長征走進房內時,寒碧翠正背對著他,望向窗外的園林,聽到足音,轉過身來,臉上雖猶帶淚痕,神情卻平靜。

戚長征道:“寒碧翠的事,就是我戚長征的事,隻要你我還在,定可重振丹清派。”

寒碧翠堅強地道:“碧翠經義父開導後,想通了,花街之役,雖令我派的八大高手折其五,又死了近六十個弟兄,可是我們丹清派有著超過百年的曆史,早已蒂固根深,絕非一夜裏可鏟除的,躲過風頭後,我又可以重新來過,總不能叫工師叔他們白白犧牲。”

戚長征點頭道:“我老戚定會全力助你。”

寒碧翠微嗔道:“當然哩!你是人家的夫婿嘛!是了!現在有個頭痛的問題,就是尚幫主把他的夫人交給了我們照顧,我們不能讓她再落進鷹飛那**徒手中,否則怎對得起尚幫主。”

戚長征大感頭痛,現在他們是自身難保,但又怎可撇下褚紅玉不理,何況此刻褚紅玉正和丹清派僅餘的三大高手和十多名好手留在總壇處,若讓鷹飛找上去,不但褚紅玉難保,丹清派怕要真的全軍覆沒。

寒碧翠看出他的擔憂,道:“李爽師叔最是穩重,知道花街的慘劇後,必會立即找地方躲起來,所以暫時他們應沒有危險。”

戚長征舒了一口氣,道:“他們會到哪裏去避禍呢?”

寒碧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記得那偷了你玉墜的人嗎?”

戚長征漠然道:“是否‘妙手’白玉娘呢?”

寒碧翠佩服地道:“你早猜到了!玉娘姨是娘親的好友,最疼惜碧翠,她看穿了人家傾心於你,故破例出手來偷你的東西。她不但武功高強,還足智多謀,那天對付你的妙計是由她想出來的。在如今情況下,李爽師叔該去投靠她。”

戚長征道:“你的玉娘姨是否住在城裏?”

寒碧翠道:“不!她隱居在城郊一處農村裏,若我們能立即趕去,可在鷹飛找上他們前,和他們會合。”

戚長征想起了水柔晶,暗忖以甄夫人之能,又深悉水柔晶潛蹤之術,說不定能把她搜出來,想想都心焦如焚。拉起寒碧翠的手往外走道:“來!救人如救火,我們找義父商量一下。”

兩人來到大廳,幹羅正與風行烈、穀姿仙和老傑低聲商議著。坐好後,戚長征把水柔晶和褚紅玉的事提了出來。

幹羅灑然一笑道:“想不到我幹羅縱橫江湖四十多年,先給方夜羽暗中算計了一招,現在又為甄妖婦感到頭痛,可知長江後浪推前浪這老生常談,實有顛撲不破的真理。為此使我想到,若由幹某來出主意,說不定因敵人對幹某早有研究,可從我的曆史找出我應變的某一種規律,便能加以針對應付。哼!這次我偏不出半點主意,全由你們後生一輩決定,這一招定叫甄妖婦失算。”

穀姿仙讚道:“這一下必然大出甄妖婦意料之外,可是幹老必須講得出做得到,即使不同意我們提出來的方法,亦不可出言反對,甚至提出意見,因為你的話誰敢不聽呢?”

戚長征拍腿向風行烈道:“老兄!你有位非常聰明的小嬌妻。”

寒碧翠心中暗嗔,難道妻子總是人家的好嗎?眼珠一轉道:“碧翠還有個更進一步的提議,就是戚郎和風兄兩人都不出主意,改由我們中的一人定出計策,如此將可更收奇兵之效。”

風行烈先是一愕,接著眼中射出讚賞之色,大力一拍戚長征肩頭,識相地道:“寒掌門才真的冰雪聰明啦!不如就由她出主意,我們做兩個聽話的小嘍囉。”

戚長征微笑看著麵有得色的寒碧翠搖頭道:“若真要敵人猜不到我們的行動,碧翠實不宜出主意,因為你心中最關注的事,定是如何與丹清派的人會合,如此則會落入敵人算計之中。”

寒碧翠點頭同意,向穀姿仙道:“那由風夫人出主意吧!”

眾人眼光轉到穀姿仙俏臉上。穀姿仙俏臉微紅,道:“我並不是出主意的最佳人選,因為姿仙絕非機靈多變的人。不如看看我們的小精靈睡醒了沒有,由她想出來的鬼主意,必會叫敵人和我們都要大吃一驚。”

老傑拍案叫絕道:“就是小蓮那妮子吧!她甚對我的脾胃,讓她來主持大局,任何人都不得異議,必收意想不到的奇效。”

風行烈長身而起道:“讓我抱她出來見客,看看她有沒有什麽精靈主意。”

戚長征笑向兩女道:“假若小精靈不把兩位美女安排到我和風兄的身旁,兩位美女肯答應嗎?”寒碧翠和穀姿仙齊感愕然,首次想到這難以接受的可能性。

幹羅接口道:“行烈快抱你的寶貝出來動腦筋,無論她想出來的方法是如何難以接受,我們都答應,這一著必叫甄妖女摸不透。”

浪翻雲在江水裏冒出頭來,看了繼續遠去的官船和護航的戰船一眼後,再潛入水裏,往左岸遊去。他潛得很深,到了岸旁,仍憑著流轉不息的真氣留在水底好一段時間,然後冒上水麵,在一堆亂石間離開江流。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若讓人發現他此時由江裏冒出來,會聯想到他和官船的關係。運功細察四周,連對岸的疏林亦不放過,肯定無人後,才躍上岸旁,一溜煙閃進一座樹林裏,借著飛馳之勢,運功把濕衣蒸幹,離開樹林時,他恢複了潛進江水前的幹爽。他仍不敢大意,借著地勢及林木的掩護,往應天府奔去。楞嚴既指使展羽誘他上京,必然有對付他的把握,若要對付他,自須先掌握他的行藏,才可以發動精心設計的陷阱。在一般情況下,即使是龐斑親來,亦沒法把他瞞過,所以楞嚴必有他一套的手段。思索間早奔出十多裏路,倏地停了下來,功聚雙耳,全神傾聽。兵刃交擊聲由左方遠處一座小丘上傳來,聲音發出處距離他這裏最少有七八裏之遙,若非因小丘地勢高,聲波擴散不為林木所阻,真不容易聽到。

浪翻雲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否楞嚴布下的陷阱?他這個想法並非全無根據,最大的問題在於打鬥聲來得這麽巧,偏在他上岸時,而聲音發出處又正好在易於傳聲的高處,唯恐他聽不到的樣子。假設這是楞嚴安排的話,那代表楞嚴已知道他藏在官船上,亦由此推斷出範良極和韓柏的真正身份。若是如此,他現在應做的事,是立即趕上韓柏他們,叫他們立即逃跑。所以眼前的頭等大事,是先要弄清楚那邊山丘上發生了什麽事。想到這裏,哪還猶豫,全速往兵刃響處掠去。

謝廷石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馬雄支使開去,然後向坐在桌旁的韓柏親切地道:“四弟!對於三哥我昨天的提議,想好了沒有?”

韓柏心中暗罵去你媽的三哥,你這奸猾官兒有何資格和我稱兄道弟?表麵則不得不陪笑道:“我們早商量過了,三哥的話不無道理,不過事關重大,三哥最好安排我們和燕王見麵,談得詳細一點,將來四弟我亦好向敝國君交代。”

這番話合情合理,謝廷石雖心中暗恨,也拿他沒法,點頭道:“這個當然!燕王現已到了應天府,準備為皇上祝壽,到時自會安排和你們相見。”頓了頓道:“本來燕王為了感謝四弟在靈參一事仗義出手,幫了我們這樣的大忙,特別為你預備了些好東西,但剛才見過四弟那傾國傾城的夫人後,我怕四弟對其他女人再無興趣,故不知是否應說出來。”

韓柏精神一振,明知對方想以美女籠絡自己,亦不由心癢難抑,暗忖聽聽總無妨吧,道:“女人也會嫌多嗎?不過若隻是一般貨色,不提也罷。”

謝廷石心中暗笑哪怕你這色鬼不上鉤,還怕饞嘴的貓兒不吃魚,正容道:“燕王對女人的眼光絕不會低於四弟,他可以拿出來獻寶的女人,自是第一流的貨色。”接著壓低聲音道:“燕王對異族美女特感興趣,多年來一直在域外各族中搜羅未成年的美麗處女,帶回中原由專人訓練,最懂服侍男人,知道我三位兄弟都是惜花之人後,特別挑了三位最頂尖兒的美麗處女,叫人送到京師來,嘿!保證你們滿意。”

韓柏立即忘記了“聽過就算”的念頭,喜上眉梢道:“那給我的人兒是什麽族的人?”

謝廷石知道魚兒剛咬著了魚餌,故作神秘道:“若不是燕王真的想和四弟交友,這個美女他才舍不得送出來哩!”再把聲音壓低少許道:“她的名字叫姬典娜,乃燕王的美女珍藏裏的首席美人,是來自域外一個出產美女的地方,叫‘鬼方’的遊牧民族,她還有羅刹族的血統,是個混血美人,凡見過她的男人,都要拿著個大碗,接著流出來的口涎。嘿!三哥我曾在宴會裏看過她跳舞,直到現在還不時在夢中重看到那情景。”

韓柏色醉三分醒,皺眉道:“若她真的長得如此動人,我不相信燕王舍得拿來便宜我。”

謝廷石始知自己誇張得過了火,忙補救道:“由此你可知燕王是幹大事的人,也可以說他做人實際,若取不到皇位,不但美女不保,性命都留不住,權衡輕重下,隻好忍痛割愛,以向兄弟表示真正的誠意。”

韓柏暗忖,難道我真的對燕王如此重要嗎?旋又懷疑地道:“她今年多少歲,是不是已非處子之身呢?”將心比心,他就絕不會讓這樣的美人保持完璧,燕王亦應不會例外,說不定先嚐了後,才拿來送他作人情。

謝廷石拍胸保證道:“四弟放心,燕王乃義薄雲天的豪士,絕不會做出此等不義的事。”又眨眨眼睛低聲道:“四弟雖見慣美人,但保證未遇過這等貨色,她的秀發像太陽般金黃,皮膚比白玉還雪白晶瑩,身材之惹火,連幹柴也可以燒著,比起你那四位夫人都要高。唔!最多比你矮上一寸半寸,那雙長腿跳舞時的迷人處,要見過才可知道,想都想象不來。”

韓柏聽得魔性大發、心癢難熬,道:“到京後是不是立即可見到她呢?她的頭發真是金色的嗎?你可不要騙我。”

謝廷石心中暗笑,肅容道:“我們已是兄弟,肝膽相照,若是騙你,天上的神明都不放過我,她在十日前由燕王的高手由順天府護送來京,應該在這幾天內抵達,屆時燕王當會作出妥當安排。”

“砰!”門推了開來,範良極一臉不快,嚷道:“你們有事商議,怎能撇開我這地位最崇高的大哥?”

浪翻雲掠至山丘腳下,停了下來,暗忖應不應立即不顧而去。這時他已知這隻是江湖上的一般仇殺,沿途奔來,他發現了三具屍體,都是一劍致命,顯示凶手是同一個人。何人的劍術如此高明?上麵的兵器交擊聲忽地沉寂下來。浪翻雲心想看看亦屬無礙,往上走去。丘坡處另有兩名武林人物伏屍草叢裏,坡頂處再有一具屍體,但都不是用劍的。這時他大概猜到了這些武林人物,因著某一原因,在此伏擊圍攻這持劍的高手,不過終落得慘死當場的結局。他細察地上的腳印血跡,追蹤到另一邊山頭,發現了那持劍的人。他伏身地上,劍掉在一旁,還有個小包袱。浪翻雲把他翻了過來。隻見他眼耳口鼻全是血漬,胸骨被硬物擊得碎陷下去,真是烈震北重生都救不回來。見他還有一絲氣息,浪翻雲拿起他的手,輸進真氣,看看他是否有什麽遺言。那人顯然功力精純至極,受了這樣的重傷,可是一經輸入真氣,立時呻吟一聲,醒了過來,微睜雙眼,帶著懼意望向浪翻雲,自是懷疑對方是敵人。

浪翻雲一觸對方眼神,便知此乃心術不正的人,暗想無論好人壞人,最後的結局還不是毫無分別嗎!心中忽然有種想笑的感覺,淡然道:“我隻是路經這裏,見到你還有半口氣,故此把你救醒片刻,看看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那人現出驚恐至極的神色,喉嚨咯咯作響。浪翻雲一指點在他喉骨處。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來,呼吸稍暢,不致立即窒息而死。

他望了浪翻雲好一會後喘息道:“到現在我才相信你不是我的敵人,因為以你的反應和武功,怕兩個我都非你的對手,閣下高姓大名?”

浪翻雲心中大奇,以這人的傷勢,為何垂死下說話仍如此有條不紊,求生的意誌如此堅強,定是有件不能放下的心事,微笑道:“我是浪翻雲!”

那人全身劇震,眼耳口鼻一齊湧出血絲,嚇得浪翻雲源源不絕輸入真氣,暫時養著他的命。那人奮起意誌道:“原來是你,唉!我可否求你一件事。唉!假若你知道我是‘俊郎君’薛明玉,定不會答應。”

這次輪到浪翻雲呆了起來,細看他那蒼白卻與俊俏絕拉不上半點關係的醜麵孔,奇道:“若非我知道冒充以**之行致臭名遠播的俊郎君,對你絕無半點好處,我定會以為你在胡謅。”

“俊郎君”薛明玉道:“這是我的大秘密,連妻兒都不知道,我真的麵目一直隱藏在一張假臉皮下,嘿!你現在應明白我為何仇家遍天下,卻可以隨時蹤影全消,靠的就是由百年前天下第一巧匠北勝天的妙手造出來的一張假臉皮。唉!這次若非我不知覺,被他們噴了一種特別的藥液到我的皮膚上,也不會讓他們在這裏截著加以圍攻,我真的不甘心啊!我一生從不求人,可是我現在真的求你一件在你來說乃舉手之勞的易事。”他實際已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全賴浪翻雲的真氣養著命,方可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

浪翻雲歎道:“若我助你完成最後願望,豈非對所有曾被你毀了一生的女子不公平至極?”

薛明玉了解地點頭,思索著道:“不知你信不信,開始時我雖用了強迫的手段,但在過程裏我卻是非常溫柔,事後則感到非常後悔,痛哭流涕,隻不過隔了一段時間,心內又生出強烈的衝動,逼得我一錯再錯。唉!我曾因一個女孩事後自殺了,心中立誓不再犯**行,為此娶了個妻子,又生下了女兒,可是平靜了三年後我忍不住偷偷出來犯案,最後給她發覺了,帶著女兒離我而去,那是我這輩子最痛苦的時刻。”他愈說愈興奮,紅光滿麵。

浪翻雲知道他是回光返照,隨時斷氣,喟然道:“無論如何,你總害得無數婦女喪失了貞節,所以我不答應你最後的要求,你亦無話可說。”

薛明玉臉上露出狡猾的神色,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隻要你肯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把我多年來囤積了偷來的金銀寶物的收藏點告訴你,你可用之濟貧,又或用之資助怒蛟幫,不是挺好嗎?”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何礙說出你的要求來聽聽。”

薛明玉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隻要戴上包袱內的假臉,即可扮成我的模樣,今天申時初在京師的落花橋,把包袱裏那個玉瓶交給我的乖女兒,說幾句交代的話後立即離去,便完成了我的心願。唉!你不知我費了多少時間,明察暗訪,才找到我的女兒,初時她不肯認我,直到今年夏天,她派人送信給我,著我弄這瓶藥給她,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件事。”

浪翻雲道:“這是什麽藥?”

薛明玉臉現難色,好一會才道:“我知道瞞不過你,這是偷自南海簡氏世家的傳世之寶,最後僅剩下八粒專治不舉之症的‘金槍不倒丹’。”

浪翻雲皺眉道:“你的女兒究竟是誰,生得什麽模樣?”知道竟是這種藥物,他大感不是滋味。

薛明玉以哀求的眼光望向他道:“我自然相信你不會做出任何損害我女兒的事,不過你先要答應我,我女兒的身份,隻限於你一個人知道。唉!若讓人知道她有個像我這樣禽獸不如的父親,我真不敢想象那後果。”一陣氣喘,咳出了幾口鮮血。

浪翻雲再盡人事,輸進真氣,催道:“我答應你!快說。”

薛明玉氣若遊絲道:“我包袱裏有張地圖,說……明了藏……咳……我的女兒是朱元璋的……咳……”

浪翻雲一呆道:“朱元璋的什麽?”薛明玉兩眼上翻,一口氣續不過來,魂兮去矣。

浪翻雲取過他的包袱,解了開來,找出一張很精美的軟皮麵具,檢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寒,暗歎北勝天可以亂真的手藝。再翻了那玉瓶出來,拔開嗅了嗅,搖頭苦笑,按回塞子,找到的地圖和假臉皮一並塞入懷裏。沉吟半晌後,他扛起薛明玉的屍體,在離開現場十裏處的一個密林內,將他埋掉,卻不動其他屍體。這並非他沒有惻隱之心,而是有著更重要的計劃要進行。諸事妥當後,浪翻雲戴上麵具,拍拍背上長劍,全速趕往京師。

專使房內。柔柔、左詩和朝霞穿上了高句麗色彩鮮豔的華服,人比花嬌地笑看著範良極義正詞嚴地指責韓柏的不是。令她們忍俊不住的不是韓柏苦著臉的表情,而是穿起了比他身材稍大的官服的範良極,指手畫腳時那像老猴般的有趣神氣。陳令方坐在一旁,欲言又止,顯是見範良極正氣在頭上,不敢說話。

這時範良極正囉囉嗦嗦罵道:“你這好色的小子,聽見有美女相贈,立時靈魂兒飛上了半天,也不想想若讓我們身旁多了個燕王的間諜,是多麽危險的事?”

韓柏輕歎道:“你可以告訴謝奸鬼說自幼苦練童子功,難道我可以這麽說嗎?若斷然拒絕,不是擺明不合作?別忘了我們的原則是要拖著他們。”

這幾句話有如火上添油,範良極跳了起來道:“現在是我們要靠他嗎?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拒絕就拒絕,他能奈何我們嗎?找借口還不容易!每次你想推我,不都是有一籮又一籮的借口?不如索性閹了你,變成太監專使,那以後再沒有這方麵的煩惱。”三女聽他愈說愈粗鄙,俏臉紅了起來。

韓柏愕然道:“閹了我?你不為我著想,也要為你四位義妹將來的美好生活著想呀。”三女更是麵紅耳赤。

左詩知道兩人不會有什麽好話,責道:“大哥!柏弟啊!快到京師了,你們不好好商議待會如何應付胡惟庸,卻還在糾纏不清。”

範良極對這義妹倒是言聽計從,再瞪韓柏一眼後,別過頭去,看到陳令方表情古怪,喝道:“陳小子!你怎麽想?”陳令方瞪大眼看他。

範良極頹然道:“二弟!你……唉!”

韓柏失聲道:“那盤關係你終生的棋輸了嗎?”

範良極苦笑道:“真不服氣,這次隻輸一子,卻多了個媽的二弟。”三女終忍不住,笑作一團。

陳令方吸了一口氣後道:“四弟說得不錯,因為他有點像我,擺明乃貪花好色的格局,人家有女相贈,若看都不看就拒絕了,實在於理不合,我……”

範良極陰沉沉道:“我實在不應做你的大哥,你和這**……嘿!這貪花浪棍才是難兄難弟,配對成雙。我這潔身自愛的人實不宜和你們混在一起。”

韓柏嘻嘻一笑道:“潔身是個事實,自愛則未必,你隻是怕去應付雲清之外的任何女人,生怕多了個女人後雲清會不睬你,你心中還不是也想女人嘛,隻不過是一個而不是兩個罷了。”

範良極老臉微紅,長歎道:“我也不騙你,我確想到雲清的問題……”接著提高聲音,理直氣壯地道:“但更重要的是明知這不會是好事,弄了個燕王的人在身邊,你怎樣處理?”

韓柏吞了唾沫道:“不如這樣吧!我們先接受他的饋贈,三日後完璧歸趙,送還給他,告訴他我家中四隻河東獅吃醋得太厲害了……”三女一齊大發嬌嗔,指罵韓柏。

範良極瞪著他道:“你打的真是如意算盤,怕不是三日,而是三夜吧!贈品若仍是完璧,我敢把人頭送你。”

陳令方亦皺眉道:“我沒有四弟的借口,是不是應照單全收呢?嘿!橫豎我不是和你們住在一起,多了個間諜在房內怕沒有什麽問題吧?”這時任誰都知道這對難兄難弟,都想收納燕王棣送出的大禮。

左詩嬌哼道:“韓柏!我們四姊妹要和你約法三章,若沒有我們的準許,其他野女人一個都不準進門。免得你給人騙了都不知道。”

範良極終於見到有人站在他的一邊,大樂,正要誇讚自己的貧賤不能移,房門推開,穿上韓國華麗女服、頭結宮髻的秦夢瑤嫋嫋娜娜,輕步而來。六個人齊感眼前一亮。華服盛裝的秦夢瑤,多了一分平時麻衣素服的她所沒有的陽光般奪目的豔麗,那種高雅清貴,令三女看得目眩神迷,韓柏等更是目瞪口呆,呼吸頓止。

秦夢瑤見所有目光全集中到她身上,雍容地向範良極道:“繼續罵這小子吧!夢瑤支持範大哥。”範良極被她絕世豔色所攝,沒法作出應有的反應。

陳令方歎道:“見到四妹,二哥才明白什麽叫傾國傾城之美!”

柔柔走了過去,挽著秦夢瑤道:“夢瑤真的美豔不可方物。”轉頭向另兩女招呼道:“不要理他們的事了,還有點時候,我們再給夢瑤打扮一下。”兩女欣然和柔柔擁著秦夢瑤出房而去。

韓柏撲至門邊,向著四女往鄰房走去的背影嚷道:“夢瑤記得替你卸妝是為夫的權利。”

範良極一把將他抓了回來,按到靠窗的椅裏,自己坐到一旁,籲一口氣道:“我們要先清醒一下,好應付抵京後會遇到的各種問題。”

韓柏笑嘻嘻道:“終於肯承認自己患了失心瘋嗎?”

陳令方怕範良極再次罵不停口,插入道:“現在最頭痛的是如何應付燕王,他似乎早有一套計劃,想透過我們來進行,一步步把我們逼上不能回頭的路上。你們想想吧!燕王的封地最接近高句麗,我們又是由謝廷石陪伴到京……”

範良極冷冷截入道:“你們又受落了他的美人兒。”

陳令方有點尷尬地幹咳一聲,續道:“就算沒有女人,我們也免不了受到牽連,你們兩人或者各打一百大板,逐回高句麗了事,但我就慘了。”

韓柏為了表示並非隻懂迷戀美色,煞有介事道:“我還有個疑問,就是燕王之所以看上我們,自然是為了那些萬年參,若在其中加料,定可把朱元璋毒死,但現在即抵京師,萬年參立刻會被接收,為何謝廷石還好整以暇,不怕失去下毒的機會嗎?”

陳令方和範良極兩人齊往他看去,卻毫無讚賞他思慮縝密的意思。韓柏老臉一紅,不安地搓手低聲道:“嘿!難道我說錯了?”

範良極悶哼道:“我絕不怪你的腦筋不靈光,隻會怪你父母。”跳了起來,到了他身前仔細端詳著道:“你若是朱元璋,人家送東西給你,你就想都不想便吃了嗎?”

陳令方不忍韓柏被範良極耍弄下去,截入道:“朱元璋身旁有幾位藥物專家,專為他檢驗所有東西,不要說食物,寫字的紙張都不放過,想下毒害他,是難之又難。”

範良極道:“就算過得他們那關,也過不了那些什麽聖僧太監。”轉向陳令方喝道:“你最好由現在開始叫回皇上,做回你的狗奴才,否則在胡惟庸麵前,衝口叫出了朱元璋,保證你馬上人頭落地,那時莫怪我們和你劃清界線,不認你作兄弟。”

陳令方臉色微變,心知肚明範良極不滿被他剝奪了一次耍弄韓柏的機會,可是對方言之成理,一時啞口無言。範良極大感愜意,待要乘勝追擊,船速倏地減慢。“砰砰砰砰!”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岸旁響起,接著是喧天動地的鼓樂聲。韓柏的心忐忑跳了起來,喘著氣道:“媽的!終於到了。”他的感覺活像初登戲台的小醜。

甄夫人走進鷹飛的臥室,鷹飛剛做完午課,聞聲睜開眼來,看著這外貌嬌媚,心比蛇蠍的美女,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刺激。

甄夫人毫不避嫌,坐到床沿,伸出纖美的玉手,搭在他腕脈處,好一會後鬆開手,道:“封寒死前一刀確是非同小可,以你深厚的底子,又經我立即施救,恐怕不休息上十天,絕不能複原,使我們的實力大打折扣。”

甄夫人淡淡道:“除了搖支先生傷勢較重外,其他人都可隨時出手,這一戰看來是我們占盡上風,可是以萬惡山莊和山城去換封寒之死,始終不劃算,今回是得不償失。”

鷹飛歎道:“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夜羽當日收拾不了幹羅,致種下今日的禍根。否則他們休想有一個人能逃掉。”頓了頓低聲道:“我也要負上很大的責任,不但殺不了戚長征,還讓他忽然複蘇過來,殺了魏門主,重創搖支先生。”

甄夫人似對得失毫不在意,微笑看著他道:“飛爺何時這麽懂得體諒人家呢?”

鷹飛微一錯愕,思索對方的話,她說得不錯,他鷹飛一向待己寬容對人冷酷,何時變得如此為人著想,難道自己竟情不自禁愛上這厲害的女人,想到這裏,暗自抹了把冷汗。

甄夫人淺笑道:“以你的性格,肯如此不顧自身來救我,素善怎能不心生感動,所以就算你要我拿身體來報答你,素善隻會欣然答應。”

鷹飛雙目亮起異彩,仔細看她一會,搖頭苦笑道:“若非我精通觀女之術,看出你仍是處子之身,以為你是個愛勾引男人的媚骨天生的尤物。算是我求你吧!天下間沒有多少個正常男人能拒絕你,而可恨的你卻是我不敢動的女人之一,你難道對夜羽沒有愛意嗎?”

甄夫人看到鷹飛進退兩難的窘態,花支亂顫般嬌笑連連,半晌後恢複平靜,淡然道:“小魔師是個罕有的動人男子,文才武略均使素善心悅誠服,說人家不喜歡他,實在太沒道理。可惜我總覺得和他的關係有著交易的味道,總提不起勁來,或者和他雲雨之後,會有另一番光景,不過一天他未能收複中原,我也不會和他歡好。唉!素善終是個正常的女人,在這刀頭舐血、兵戈擾攘的時刻,自然地生出肉欲的渴求,但能被我看得上眼的人又實在太少,我這樣坦白道來,你應充分體會到人家的心意吧!”

鷹飛心叫不妙!這女人總不放過引誘自己的機會。與方夜羽的真摯交情,究竟還能令他支持多久呢?

甄夫人若無其事道:“好吧!以後我不再挑引飛爺。”鷹飛呆了起來,一時不知是何滋味,隻知絕非好過。

甄夫人眼中射出憧憬之色,悠然神往道:“告訴你吧!或者素善確是天生****的女人,因為我很想會會那韓柏,看看為何花解語和秦夢瑤兩個極端相反的女人,竟同時對他傾心。”

鷹飛為之啞然,並湧起一股強烈的憤怨和妒意。她是否故意刺激自己呢?橫豎她想獻身韓柏,不如由自己先拔頭籌。

甄夫人輕鬆地道:“或者我們是同類人,都是為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之輩,很多我不敢向夜羽透露的事,卻可以向你說出來,不怕你會泄露給第三者知道。”

甄夫人搖頭道:“你是夜羽最好的朋友,應明白他是個為成大事,不惜犧牲一切的人。他可以舍棄秦夢瑤,何況是素善。”

鷹飛聽出她語氣裏的苦澀味兒,反放下心來,原來她想見韓柏,一方麵是生出了好奇心,更重要是對方夜羽報複。當然,日後假若她遇上韓柏,真的弄假成真愛上了他並不稀奇,像他們這類自私自利的人,動了真情可能比任何人都來得瘋狂,原因在於會把對方視為私有物。解決的方法,就是將韓柏幹掉。

甄夫人有點自言自語地道:“夜羽其實是個溫柔多情的人,隻不過被放到了這位置上,不得不硬著心腸撐下去,自他知道秦夢瑤活不過百日後,我從未見過他有半絲歡容。”

鷹飛道:“其實夫人你是深愛夜羽的,隻不過不服隻能在他心中占到次要的席位。為何不以你的柔情把他爭取過來,助他忘記秦夢瑤,卻反要去碰那韓柏?小心引火自焚,難以自拔哩!”

他自己想想都覺好笑,竟如此苦口婆心去勸一個女人,一直以來,女人隻是他有趣的玩物罷。

甄夫人秀目彩光瑩瑩,微笑道:“飛爺可知馴獸師如何去馴服猛獸嗎?”

鷹飛皺眉道:“不外有賞有罰,使猛獸知道反抗無益,隻好乖乖服從命令。”

甄夫人搖頭道:“那隻是表麵的基本功夫,高明的馴獸師都知道,最重要是須取得猛獸如老虎的信任。”

鷹飛愕然道:“怎樣可取得沒有人性的老虎的信任呢?”

甄夫人盈盈起立,輕笑道:“方法很簡單,就是陪老虎睡覺,它才會視你為同類,真心服從你,此事千真萬確,絕非我誑你。”

鷹飛微怒道:“問題誰才是真正的馴獸師?”

甄夫人到了門旁,停步轉身,嫣然一笑道:“隻為了想找出答案,我便想去會會那個韓柏。”

莫意閑獨據一桌,在昨晚才曾被鮮血染紅了的花街一所酒樓上的雅座喝悶酒。街上行人熙攘,一點看不出昨夜曾發生了大屠殺。所有屍體均被秘密運走,血跡亦洗刷得一幹二淨。街上陽光漫天,可是莫意閑的心境卻是密雲不雨的悶局。他並非為昨夜的未竟全功而失落。與臭味相投的談應手聯擊浪翻雲慘敗後,再沒有打擊是他受不了的。無人敢在他麵前提起這樁奇恥大辱,可是他絕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當別人望向他時,他總看出那背後的鄙夷——他莫意閑隻是個棄友逃生的懦夫。

孤竹和十二遊士的叛離,對他的自信是另一個嚴重的傷害,使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聲威大不如前。他曾試過發憤圖強,潛修武技,但努力數天,就頹然廢止。因為他深知以自己的天分才情,此生休想超越浪翻雲。於是唯有每晚到妓寨縱情酒色,麻醉心中的惱恨與憤怨。他很想離開方夜羽,找個無人的地方,躲上一兩年,至少待攔江之戰後,看看結果,再決定行止。可恨退亦不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了方夜羽這靠山的可怕後果。十多年來,與談應手狼狽為奸下,真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也弄不清楚結下了多少仇怨。

戚長征正在對街另一座酒家靠街的台子處,透過窗子全神貫注地虎視著走到街上的莫意閑。他能在這個時間坐在這張椅子裏,其中實動用了龐大的人力物力,更絞盡腦汁。他現在的外表隻像個黝黑老實的行腳商人,在寒碧翠美麗的妙手施為下,他搖身一變成為另一個人。穀倩蓮這小靈精想出來的計劃,幹羅也為之動容。他們將形勢分析給她知道後,她眼珠一轉,便想出了連環毒計,對付敵人。第一步就是找敵方一名高手,加以刺殺。老傑立即動用了仍留在長沙府內外的偵察力量,最後挑選了莫意閑作對象。現在戚長征就是來執行任務。

街上的莫意閑停下來,那被臉上肥肉擠得眯成兩線的小眼精芒亮起,朝他望來。戚長征知道對方感應到自己帶著深刻仇恨的眼神,心中暗讚,一聲長嘯,穿窗而出,落到街中處,輕提長刀大笑道:“怒蛟幫戚長征來也,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莫意閑的忌辰。”“噗!噗!”腳步聲中,往對方逼去。

“嘻!”莫意閑嗬嗬一笑,亮出鐵扇,表麵雖從容自若,卻是心生警惕,細察四周是否還伏有風行烈、幹羅那類高手,心中暗暗叫苦。甄夫人和一眾高手,早退出城外,現在的他孤立無援,何況眼前這種以命搏命的生死決戰,數招即可分出勝負,不由萌生退意。

四周的行人嚇得紛紛退入兩旁的店鋪去,附近的幾個官差聽到動手的人是戚長征和莫意閑,比任何人更迅速地躲起來,更不要說前來幹涉。戚長征的麵容變得出奇的平靜,兩眼像兩支利箭般刺進莫意閑眼內,天兵寶刀發出凜冽無比的殺氣,往對手罩卷過去,全身衣衫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形象之威武,直似佛前的降魔金剛一般模樣。莫意閑自知心虛膽怯,難以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一聲短嘯,手中鐵扇一搖,化出十多道扇影,擴散開去,封鎖了敵手所有進路。他的一扇十三搖,陰柔詭毒,罕有硬攻的手法,專事黏貼緊纏的伎倆,隻要敵手給他纏上,絕難展開攻勢。那時隻要真氣稍衰,會被他破開空隙,無孔不入地攻進去,比之剛猛的手法更使人感到難以應付,厲害非常,否則也不能成為黑榜高手。所以一開始,他便逼戚長征作近身拚鬥。

莫意閑想不到如此聲勢洶洶的一刀,竟發了一半就撤回去變成另一怪招,刀勢仍緊緊籠罩自己,竟是纏戰的格局,擺明不讓自己脫身,暗暗叫苦。鐵扇一揮,發出一片勁厲風聲,先是橫掃,接著直砸,全是不留手的搶攻,改陰柔為硬重,威猛絕倫。戚長征大刀夭矯飛騰,在敵人扇影裏吞吐變化。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

戚長征不住後退,看來落在下風,隻有莫意閑心叫不妙,他本以為這一輪猛攻,定能逼得對方陣腳大亂,自己好趁勢逃走。哪知對方退而不亂,每一刀仍留有後著,待他氣勢稍衰,立即會在此消彼長下,展開反撲。換言之,若莫意閑這種最耗真元的打法,不能一舉斃敵,遲早被對方反攻過來。在一般情況下,莫意閑自可改采守勢,應付敵人的反攻後,再重組攻勢,可是現在隨時會有敵人加入這伏擊之戰的時刻,他絕不容許如此情況出現,因為在敵人主攻下,他更難以脫身,唯有保持現在的強攻,希望敵人挨不下去。換句話說,莫意閑正騎在虎背上,縱使真元損耗殆盡,亦要這般苦撐下去。一時扇影刀光,在街中翻滾不休。戚長征的左手刀比之以前更成熟了,毒辣詭幻,雖仍不住後退,卻絲毫不露敗象,還蹈隙尋暇地針對著對方,展開水銀瀉地式的狂猛攻勢。轉眼間,他們鏖戰了近三十招,形勢險惡至極點,觀戰的人亦看出隻要任何一方稍有失誤,將是立刻血濺命喪的淒慘收場。

莫意閑一聲狂喝,施出十三搖裏一著精妙招數,借鐵扇開合發出的勁氣,破入對方刀勢裏。戚長征暗叫厲害,倏地避退。莫意閑盡展渾身解數,爭取一線空隙,哪敢遲疑,如影隨形追殺過去。隻此一招,便知莫意閑不愧身經百戰的黑榜級高手,要知他若往左右橫移,又或向後方退走,都難逃被截擊的命運。隻有乘勢逼前,衝破戚長征的一關,才是最上之策,說不定還能趁勢擊傷戚長征,那就更為理想。戚長征一聲長嘯,改退為進,一刀向莫意閑攻來,竟是不顧自身同歸於盡的打法。莫意閑絕對有把握殺死戚長征,可是自己將不免受重傷,在這種強敵暗伺的環境裏,那和死亡並沒有什麽分別,隻是遲早的問題。於生死在眼前立判的一刻,莫意閑顯示出貪生怕死的本性,狂喝一聲,猛往旁移,改攻為守,優勢盡失。戚長征刀勢被壓久矣,得此良機,立時轉盛,長江大河般卷殺過去。

戚風兩人怎會看不透這形勢,同聲大喝,分別施了個“卸”字訣,挑開扇骨,但身形終滯了一滯。莫意閑大喜,壓力一輕下,往後疾退。風行烈狂喝一聲,兩手一送,使出“燎原百擊”中三下擲槍法中的“虛有其表”,丈二紅槍化作一道閃電,追上莫意閑。莫意閑想不到他有此一著,無奈下一掌劈向槍頭處,另一手的鐵扇則往戚長征的天兵寶刀掃去。成名非僥幸,生死搏鬥中,莫意閑的應變和沉狠,均表現出黑榜高手的風範。

“啪!”莫意閑掌邊切在槍鋒處,立時魄散魂飛,原來掌觸處飄虛無力,紅槍應手往地上倒去。這招“虛有其表”當然隻是虛張聲勢,乃厲若海所創奇招之一,若看其速度來勢、聽其破空之聲,任誰都會相信全槍貫滿力道,於是全力擋格,就像莫意閑現在所犯的錯誤那樣。莫意閑用錯力道,差點側跌往風行烈的一方,一個踉蹌後,硬把手提回來,內勁逆流而回,立時噴出一口鮮血。戚長征的刀剛砍在扇上,莫意閑四十年來從未失手的鐵扇竟甩手而去。風行烈早閃至另一側,一拳轟向他胸前膻中大穴。

莫意閑狂喝一聲,移過肩頭,硬擋了他一拳,另一手指彈在戚長征變招劈來的天兵寶刀身處,肩骨碎裂之聲立時響起。這時三人貼身纏鬥,天兵寶刀施展不開來,戚長征冷哼一聲,一肘往莫意閑脅下撞去。風行烈箕張兩指,插向他雙目,務要他看不清楚戚長征的攻勢。在這危急存亡之際,來不及用神思索,莫意閑左拳猛擊風行烈腰腹,另一掌拍在戚長征的手肘處,同時拔身飛退。“砰!”風行烈攻向他雙眼的手改為下切,和他致命的拳頭硬拚了一記。戚長征的手肘亦給他拍中,風戚兩人全身一震,往後跌退半步。

莫意閑一聲長笑,淩空退飛,眼看避入身後的鋪裏,一道紅光,卻由地上飛起,閃電般追上莫意閑,透胸而入。原來風行烈使出燎原槍法“三十擊”內詭異至極的“平地風生”,腳跺槍尾,把槍翹起調較角度,運勁一挑,丈二紅槍立時由地上激射斜上,正中敵人。當年厲若海教風行烈這著腳法,隻是基本功便練了他三個月,可知其難度之高,今日終收到了成效。紅槍帶著一砰血雨,由背後飛出,插在鋪前的石地上,槍尾還不住搖顫著。嚇得鋪內的人駭然後退,混亂不堪。莫意閑眼耳口鼻鮮血狂噴,淩空跌下,“砰”的一聲,肥軀像堆軟泥般掉在街旁,立斃當場。風行烈和戚長征對望一眼,心中駭然,直至這刻才敢相信成功殺了個黑榜級的高手。兩人知道敵人隨時會來,交換了個眼色,戚長征“呼”一聲躍上屋頂,往東逸去。風行烈拔回紅槍,由另一方向掠走,轉瞬不見。旁觀的人這時才懂得繼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