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醫的針

當烈震北和風行烈天神般落到船頭處時,柳搖枝、刁項等自動退了少許,形成一個圍著兩人的大半圓,一時惡戰似將一觸即發。

柳搖枝神色凝重地瞪著烈震北,沉聲道:“烈震北你不躲在深山窮穀去掘你的山草藥,偏要來趟這渾水,我要叫你身敗名裂而亡。”

烈震北那秀氣卻又蒼白得像害過重病的容顏,綻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以那若有神若無神的眼,上下看了對方一遍,淡然道:“柳兄肝脈受傷,引致真氣由丹田至下氣海之處運轉不靈,若要強行出手,恐怕功力在三年內難以複原,隻不知柳兄是否相信我這醫者所言?”

柳搖枝表麵雖若無其事,但內心卻真的氣虛情怯,烈震北隻看了幾眼,對他被風行烈一槍所造成的傷勢,比他自己本人更清楚,他乃有身份聲望的人,給對方說中了,自然不可強辭否認。

站在他身旁的刁項冷哼道:“柳先生放心在旁觀看,他們既敢上來,我們會叫他們回去不得。”話雖如此,但刁項卻似無出手的意圖,而他派內一眾弟子,包括兒子辟情和辟恨,還有那劍魔石中天的弟子衛青,也不敢貿然上前搦戰,先不說他們深悉風行烈的厲害,隻是烈震北身為黑榜高手的超然身份,加上他剛才先聲奪人以小艇撞破己船船頭的氣勢,便叫他們要強忍憋在心頭的那一口窩囊氣。

一聲長笑來自一名五十來歲,不怒而威,身披華麗黃色蘇繡錦袍的禿頭大漢,他那半敞開的黃袍裏可見滾金邊的黑色勁服,形象衣著均使人印象深刻。他圓瞪的大眼在一對粗眉的襯托下凶光閃閃,望著烈震北冷冷道:“聽說閣下自幼患上絕症,現在從你的臉色,看來仍是惡疾纏身,竟還敢在藍某麵前耀武揚威?”

烈震北絲毫不為對方的話語所動,好整以暇朝他望去,微笑道:“這位定是黃河幫幫主藍天雲兄,四十年前,藍兄以‘長河正氣’威震黑道,照理這種來自玄門正宗的心法,應隨年紀增長功力日深,故在下一直不明白為何到了今天藍兄仍未能名登黑榜,今晚見到藍兄眼肚浮黑,顴心泛青,始知道藍兄是因酒色過度,不合玄門靜心養性之道,故不能突破體能之限,可惜呀可惜!”

藍天雲左旁是他兒子藍芒和頭號大將“魚刺”沈浪,右邊是他另三名得力手下“浪裏鯊”餘島、“風刀”陳鋌和紮了個引人注目高髻、姿色不俗的紅衣少婦“高髻娘”尤春宛,這數人均是橫行黃河水域的黑道強手,聞言大怒,欲趁勢群湧而出,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反是藍天雲聽得怔了一怔,攔著各人,出奇地沒有發怒道:“四十年來,烈兄還是第一個指出藍某問題的人,看在這點份上,你滾吧!但那對狗男女必須留下。”

烈震北搖頭失笑地向身側的風行烈低聲道:“十五年前,在下和厲兄曾合力挑了東北巨盜‘十三兄弟’的老巢,希望世侄今晚不會令我失望!”

風行烈愕了一愕,暗忖對方為何明知自己內傷未愈,仍要逼自己上船來動手,但現已成騎虎之勢,仰天一聲笑道:“世侄盡力而為吧!”手中紅槍,幻出千萬道紅影,朝柳搖枝電刺過去。

由蚩敵和蒙大、蒙二三人盡展身法,越過最外圍的手下,望抱著水柔晶往村外暗處狂奔的戚長征追去。全力施為下,立即看出三人功力高下。由蚩敵轉眼間超前而出,到了戚水二人背後十五步許處,淩空一掌照著戚長征背心劈去。水柔晶由戚長征背後望來,將由蚩敵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駭然驚叫:“小心!”戚長征頭也不回,深吸一口氣,臉頰掠過鮮豔的赤紅,提氣離地飛掠,速度比先前增加了一倍以上,往橫移去,由蚩敵竟一掌劈空。他因用勁發功,速度略慢,蒙氏雙魔又追了上來,三人均暗歎這小子不自量力。原來這種使速度倍增的功法,全憑一口真氣,極為損耗真元,且真氣盡時,會有力竭身軟之弊,故除非生死關頭,高手絕不肯幹這種事,現在戚長征以此逃生,正顯示他是強弩之末,再不足為患。除非是龐斑、浪翻雲那類級數的人物,已晉入先天真氣的境界,真元循環往複,取之不竭,方能不受限製。故此一見戚長征以此法急走,三人立刻輕鬆起來,跟著他追去,隻待戚長征一口真氣用盡,將是他斃命之時。

戚長征箭般奔上一道草坡,投進暗黑裏,隱沒不見。三人不慌不忙,趕了上去。山坡外是另一個小丘,三人來到坡頂時,戚長征剛抱著水柔晶,奔到了對麵小丘之上。三人不由駭然,這小子確是得天獨厚,一口真氣竟可支持這麽久仍不衰竭。三人心中也感到有點不妥,狂喝一聲,猛提真勁,加速撲去。戚長征沒在丘頂之下,三人身法何等迅速,倏忽間追至小丘之頂,河水奔騰的聲音在下方響著。三人麵麵相覷,這才省悟此子不但有勇,而且有謀,故不怕損耗真元,就是為了要借水遁去。隻這刹那工夫,兩人至少隨水遊去了五裏之遙,此時其他人先後趕到。由蚩敵眼中閃過狂怒的神色,狠狠道:“他兩人均受了重傷,我倒要看他們能走得多遠,著人帶馬來。”眾人都覺丟臉至極,心中湧起不惜一切,誓要將兩人擒殺的決心。

漫天槍影下,功力稍遜者均紛紛後退,隻剩下柳搖枝、刁項、刁夫人、辟情和辟恨兩兄弟、石中天的徒弟衛青、刁項的師弟李守、黃河幫主藍天雲和他的五名大將,守在最前線,揮動兵器,在撲麵的勁風中,全神防守著飄忽無定丈二紅槍的來勢。這是燎原百擊裏三十擊的起手式“無定擊”,當日厲若海使出此招時,曾使方夜羽卜敵等十多名高手,完全摸不到對方攻擊的目標,皆誤以為是攻擊自己,故空有高手如雲,也全無還擊之力,此刻風行烈重施故技,柳搖枝等雖也是高手滿船,卻沒有人敢出手搶攻。這三十擊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連環而去,綿綿不絕,最適合以寡敵眾,卻也是最損耗真元,但在這高手環伺的生死關頭,風行烈想有保留也在所不能。

槍勢一收再放,籠罩的範圍竟擴大了一倍,由起手式“無定擊”轉入第二式“雨暴風狂”,槍影吞吐間,像每一個人都是被攻擊的目標。柳搖枝知道自己再不出手,會丟盡龐斑和方夜羽的麵子,手中長簫閃電點出,正中槍尖,同時叫道:“攻上去!”

“叮!”簫矛交擊,藍天雲一聲大喝,亮出成名兵器七節棍,趁風行烈斂槍回收,以化去簫勁時,毒蛇般往風行烈下盤纏去,陰險毒辣。刁辟情大傷初愈,又是仇人見麵,此時亦一聲不作,閃往風行烈右側,魅影劍比鬼魅還快砍往風行烈右臂,隻要風行烈回槍擋棍,左側將空門大露,予己方有可乘之機,用心陰鷙至極,也不愧是魅影劍派最出類拔萃的新一代高手。

風行烈紅槍下挑,擋了藍天雲一擊,隻覺對方七節棍勁力沉雄,棍槍隻是一觸,內勁便若長江大河般不絕湧來,確是一派宗主的氣勢,不得已要再退絕不想退的一步,烈震北的手掌已按在他背心上,輸入一股柔和的勁氣,恰好化解了藍天雲的“長河正氣”,同時耳旁響起烈震北斯文平靜的聲音道:“你專注前方,全力施為,兩側和後方包在我身上。”風行烈精神一振,放過刁辟情砍來的一劍不理,三十擊第三式“疊浪千重”緊接而出,厲若海仗之名震天下的丈二紅槍,在他手中湧出重重槍浪,由左至右,挑刺正撲上來的黃河幫及魅影劍派各大高手。

刁辟情眼看砍中風行烈,一件似軟似硬的東西拂在劍側處,心頭如給重槌擊中,悶哼一聲,跌退開去,一看下,原來是烈震北垂了下來的衣袖。烈震北大笑道:“小朋友你內傷雖剛愈,但中了我‘蝕心花’的餘毒卻仍未除,若妄動真氣,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十招內包你七孔流血而亡。”刁辟情聽得呆了一呆,退到一旁,竟不敢再衝上去。

暫時退後的還有柳搖枝和藍天雲。柳搖枝全力擋了風行烈一槍,破去對方淩厲攻勢,但自己也不好過,傷口立刻崩裂,不得不急退下來點穴止血,心中的無奈和窩囊感,差點讓這橫行無忌的大魔頭躲到暗處大哭一場。藍天雲在七節棍和風行烈紅槍交擊時,較量了內力,退了三步,見對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他看不到烈震北在背後暗助的動作,心中駭然,氣勢信心驟減,一時間忘了繼續進擊。

現在撲向風行烈的人,左方是黃河幫五大高手藍芒、沈浪、餘島、陳鋌和尤春宛;右方是刁項、刁夫人、刁辟恨、衛青和李守;雖沒有了柳搖枝、藍天雲、刁辟情三人,但這陣仗已可叫任何高手皺起眉頭。豈知風行烈履險如夷,雖給十名高手撲來的勁氣壓得血脈欲裂,衣袂飄拂,像要被刮到湖中那樣,但當想到厲若海和龐斑決戰時,那不可一世的英雄霸氣,心中頓時湧起縱橫廝殺於千軍萬馬中的豪雄氣概,全力橫槍掃敵。還記得當日厲若海傳他這招時,說道:“此招一出,必須做到一往無回,與敵偕亡的氣勢,方能發揮此招的精粹,否則便淪於江湖小輩施的‘橫掃千軍’,有何資格成為我燎原百擊中的一式。”自負上怪傷後,風行烈還是首次一往無回地全力施展燎原槍法。

首當其衝是左方最外圍的黃河幫高手“高髻娘”尤春宛和“風刀”陳鋌,尤春宛本較陳鋌更接近風行烈,右手一對護腕鉤本已攻出,但一看槍勢,自知擋架不了,兼且她武功走的是飄閃遊鬥的路子,不宜硬碰,立即後退。陳鋌卻沒有她思慮周到,自恃膂力過人,橫刀便擋,豈知槍影近身,竟發覺槍影翻滾下,根本無從捉摸,想退後時,右手腕筋已被槍尖劃斷,一聲慘叫中,被槍勁帶得拋飛開去。其他黃河幫高手餘島、沈浪和藍芒,自問功夫高不了陳鋌多少,見狀哪還不駭然閃退。

紅槍的滾浪來至刁項右側處,刁項的身份比之黃河幫的高手自是不同,他乃魅影劍派的大當家,別人可以退,他卻不可以,兩眼精光一閃,窄長鋒利的魅劍已在紅槍尖上連砍七下,眼力的高明、劍法的迅速老辣,均顯出一派宗主的風範。他身旁的刁夫人見丈夫一出手,便克製了風行烈這驚天動地的一槍,一聲嬌笑,手中短劍化作一道長虹,射往風行烈右脅下的空門處。刁夫人萬紅菊的武功,傳自其兄“劍魔”石中天,兩人雖是親兄妹,但因兩人父母在他們年幼時反目分手,所以萬紅菊隨母姓萬,石中天比這妹子年齡大上十五年,但對親妹卻非常疼愛,也把萬紅菊造就成比刁項更勝半籌的高手。

風行烈見刁項劍法如此精妙,立刻使出燎原槍法“五十勢”中的“斜挑勢”,槍影渙散,似拙實巧地由下上挑,借紅槍之長,挑向刁項持劍的手腕。刁項本有必殺下著,哪知槍勢由巧化拙,由快變緩,使他空有精妙劍法,竟使不出來,唯有一拖一沉,全力削擋。風行烈正要他這樣,槍劍相觸時,施出燎原心法的“借勁反”,運功一吸,豈知刁項內勁凝而不散,竟“借”不到他半分內勁。刁夫人短刃已至,風行烈大喝一聲,槍尾回環,剔打在刃鋒處,“叮!”兩人同時一震,刁夫人往外飄飛。風行烈連拚刁家兩大高手,氣血翻騰,全身經脈欲裂,往後要退,烈震北的手又按上他背心,輸入內勁,為他化去當場噴血的厄難。這麽多的動作,全在兔起鶻落的瞬間完成,其中凶險,唯當局者自知。

其他的魅影劍派高手,除刁辟情外,都由右外側蜂擁攻來,刁辟恨、衛青、李守三人中,以衛青的劍來得最狠最快,劍未至,森寒的劍氣早籠罩風行烈,若風行烈功力較差,恐怕眼也睜不開來。黃河幫主藍天雲終於看到烈震北在風行烈背後動手腳,又悲怒手下斷腕之辱,拋開對烈震北的顧忌,由左側搶至,七節棍挺個筆直,像支鐵棍般往烈震北戳過去。刁項見狀,和夫人打個眼色,二人一長一短兩劍,由中門搶入,合攻風行烈。其他黃河幫高手見幫主攻向烈震北,哪會不懂配合,立即由左側向風行烈群攻過去,刹那間風行烈起始時的優勢盡失,除了柳搖枝和刁辟情外,全部敵方高手盡投入戰局內。

風行烈隻覺烈震北這次輸進他體內的真氣極為奇怪,開始時隻是化去刁夫人萬紅菊能斷人心脈的陰柔氣勁,但接著勁氣一斷一續湧入體內,不但沒有增強他的內氣,反使他感到血脈迂滯,非常難受,可惜這並非出言相詢的好時刻,一聲長嘯,施出“燎原槍法”三十擊中最淩厲的殺著“威淩天下”。一時間身前廣闊空間,槍影翻騰滾動,嗤嗤氣勁交擊奔騰,形成一道氣勁護罩,這既是最淩厲,自然也最損耗真元,那天焚燒卜敵的賊船逃走時,刁夫人追到船上,他全憑這招硬將對方逼落河中,其後力竭心跳,差點舊傷複發,這次出手,既被烈震北的內勁弄得血脈難受,剛才數招又耗了他大量真元,這時不得已施出這霸道無比的一招,登時像吸血蛭般把他的內氣完全抽空。槍勢暴漲下,連刁氏夫婦也顧不得麵子身份,先避其鋒銳,往後退開,更遑論其他人,無不紛紛後退。

隻有初生之犢的衛青,心忿那次被風行烈在眾人麵前趕下船去,全力一劍和風行烈的丈二紅槍絞擊在一起。此時藍天雲的七節棍亦刺至烈震北左脅下,烈震北大笑一聲,兩袖飛出,一蓋棍頭、一覆棍身,也不知他如何使力,藍天雲隻感一股怪異至極的力道由七節棍傳來,也不知對方要把自己扯前還是推後,大駭下,將“長河正氣”由正變反,由陽變陰,剛硬筆直的七節棍變得軟若柔布,纏往烈震北的衣袖,棍尖點向他右手腕脈處,用招巧妙絕倫。“當!”風行烈和衛青槍劍絞擊,衛青長劍脫手飛出,噴血退後,風行烈全身劇震,俊臉血色褪盡,收槍回身,搖搖欲跌。烈震北大喝一聲,震懾全場,右手收了回來,避過七節棍尖,五指雨點般落在風行烈背上,每一指落下,風行烈也離地跳了跳,情景怪異至極。同一時間烈震北衣袖一拂,掃在七節棍上,竟發出“叮”一聲金屬清音,藍天雲立覺隨棍傳來一股無可抵禦的尖銳氣勁,若利針般破入他的“長河正氣”裏,直鑽心肺,駭然下強提一口真氣,往後飛退。

最能把握當前形勢的,自是武功、眼力最高明的刁氏夫婦,兩劍一齊攻出,眼看風行烈再無還手之力,風行烈忽地整個人往上飛去,丈二紅槍脫手落在艙板上。銀光一閃,烈震北左手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拇食二指輕輕捏著的長銀針。“叮叮!”銀針點在兩人刃鋒上,兩道尖銳氣勁沿劍而上,鑽入手內,隨脈而行,以兩人精純的護體真氣,一時竟也阻截不住。刁氏夫婦大驚失色,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怪異難防的內家真氣,哪敢逞強,猛然退後,運氣化解,幸好尖銳氣勁受體內真氣攔截,由快轉緩,由強轉弱,到心脈附近再不能為禍,不過已使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也耗費了大量真元。

風行烈落回艙板上,腳還未沾地,烈震北左手反後,銀針閃電般刺在風行烈印堂、人中、喉結、檀中、丹田、氣海、**七處關口上,風行烈不住彈跳,竟不倒下。眾人都受烈震北銀針所懾,一時間竟無人敢撲上去動手。柳搖枝本欲喚各人乘機搶攻,但想起自己隻能袖手旁觀,到了咽喉的話終不好意思說出來。

烈震北忽地一聲狂喝,大喜道:“我找到了!”後腳一撐,正中風行烈胸口。風行烈嘩一聲噴出一大口淤血,向著待要再衝上來的刁氏夫婦噴去,整個身子卻淩空飛跌,離開船頭,往湖上等得心焦如焚的穀倩蓮的小艇掉下去。眾人再忍不住,蜂擁撲來,烈震北哈哈大笑,用腳挑起丈二紅槍,兩手握緊,那支驚懾天下的銀針,不知何時又回到耳輪之上。槍影漫天,兵刃交擊的聲音爆竹般響起,“高髻娘”尤春宛兵器脫手,“魚刺”沈浪的魚刺齊中而斷,“浪裏鯊”餘島大腿濺血,藍芒給勁氣撞得踉蹌跌退,魅影劍派的李守給槍尾打碎了右手臂骨,若非有刁氏夫婦和藍天雲三大高手擋截,恐怕這些次了數級的人保不住小命。槍勢再暴漲,刁藍等三人也給殺得隻能勉強守住,氣勢全消。槍影消去。

烈震北持槍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擋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槍,湊夠百擊之數,可惜不是燎原槍法,否則保你們無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當會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紅槍克敵製勝時心中存在的敬意。”他仰首望天,淚流滿麵。眾人氣虛力怯,以藍天雲、刁氏夫婦這麽強悍的一流高手,也懼刀避劍,不敢上前挑戰,隻有蓄勢待發,以應付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那能使人腸碎魂斷的下一輪攻勢。烈震北直至此刻都沒有回頭看給穀倩蓮接回艇上的風行烈半眼,像早知道自己那一腳定能將摯友愛徒送回艇上,船頭處一時靜至極點。

烈震北任由淚水直流,望向眾人,語調轉冷道:“若要在下項上人頭,叫龐斑或裏赤媚來取吧!你們都不行。”一聲長嘯,淩空飛退,輕輕鬆鬆落到小艇上。

眾人隻感頭皮發麻。在黑榜高手裏,烈震北一向給人與世無爭的感覺,不期然也對他起了輕視之心,想不到竟是如此可怕的一個高手。風帆遠去,消失在光暈外的深黑裏。

黑夜中河水衝奔,戚長征和水柔晶死抓著對方,隨水流往下遊泅去。這段水道特別傾斜,加上不久前有場豪雨,山上的溪流注進河裏,故水流湍急,幸好亂石不多,但已夠這對內外俱傷的青年人受了。驚叫聲中,兩人發現自己被水帶往虛空不著力處,原來是道大瀑布。“砰!”兩人摟作一團,掉進兩丈下的水裏,驚魂甫定,又遇上另一道瀑布,跌得兩人暈頭轉向。前麵忽見黑影,戚長征一聲大喝,勉力摟著水柔晶轉了一個身,強提餘勁,弓起背脊,“砰!”背脊強撞上露在水麵一塊巉岩大石的棱角處。戚長征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差點暈了過去,手足軟垂。

水柔晶知道他要犧牲自己來救她,悲叫道:“怎樣了?你這傻蛋!”叫嚷中,水流又把他們帶下了數裏的距離。

戚長征在水柔晶耳邊啞聲道:“不用怕!我背後有個包袱,你沒有,所以我……我不是傻蛋。”話雖如此,若非水柔晶死命托著他身體,他早就沉進河底裏去。

“砰!”兩人再隨另一瀑布掉往丈許下的水潭,河麵擴闊,水流緩了下來。水柔晶心憂戚長征的傷勢,當飄到河邊時,一手撈著由岸上伸來一棵大樹的橫支,另一手摟緊戚長征粗壯的脖子,靠往岸旁。千辛萬苦下,水柔晶將戚長征拖上岸旁的草坪上,身子一軟,倒在戚長征之旁,連指頭也動不了。疲極累極下,雖說敵人隨時會來,仍熬不住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水柔晶驀地驚醒,幸好四周靜悄悄的,隻有蟲鳴和水流的聲音,不聞犬吠人聲,她猛地想起一事,摸往懷內的布囊,小靈狸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在河中淹死了。水柔晶強忍哀痛,爬了起來,見到躺在身旁的戚長征仍有呼吸,稍有點安慰。她將俏臉湊到戚長征臉旁,心中暗歎,自己也不知怎地幹的傻事,糊裏糊塗背叛了自幼苦心栽培自己的師門,隻是為了眼前這在幾天前仍是不相識的男子。是否前世的宿孽?但她卻沒有絲毫後悔,還有種甜絲絲的充實感。

戚長征呼吸出奇地緩慢細長,一點不像受了重傷的人,水柔晶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脈,除了脾脈和心脈稍弱外,其他脈搏均強而有力,顯然眼前的駭人狀況,隻是因體力消耗太大和失血過多的後果,禁不住奇怪這人難道是用鐵鑄造出來的不成?看著對方粗豪的麵相,想起他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心中湧起萬縷柔情,低呼:“唉!你這害人精!”戚長征似有所覺,呻吟一聲,兩眼顫動,便要睜開來。水柔晶嚇了一跳,不知對方是否聽到自己這句多情的怨語,芳心忐忑亂跳。戚長征再一聲呻吟,睜開眼來,看到水柔晶,竟笑了起來,不知是否牽動了傷口,笑容忽又變成咧嘴齜牙的痛苦模樣。

水柔晶急道:“你覺得哪裏痛?”

戚長征搖搖頭,表示無礙,有氣無力地道:“我昏睡了多久?”

水柔晶一呆道:“我也是剛醒來呢!”

戚長征看看她還在淌水的秀發和緊貼身上的濕衣,道:“絕不會超過兩刻鍾,否則為何你我還像兩隻水鴨子那樣,幸好不太久,否則你和我都要小命不保。”

水柔晶好像這時才想起正在被人追殺,坐了起來,道:“你還走得動嗎?”

戚長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雖然仍在昏沉的黑夜,水柔晶仍被看得麵露羞容,低聲道:“你在看什麽?”

戚長征道:“你那隻會聽你說話的小寶貝沒有跟來嗎?”

水柔晶淒然道:“怕掉進水中時淹死了。”

戚長征道:“不!跳進河裏前,我感到它由你懷中跳了出來,否則我必會救它的。”

水柔晶想不到他人粗心細,又知小靈狸未死,情緒高漲起來,站起來道:“我們快走吧!”伸手去扶戚長征。

戚長征借點力站了起來,看了看自己,奇道:“你看!我的衣服快幹了,你的還是那麽濕,為何會這樣?”

水柔晶秀目睜大,道:“我曾聽龐斑說過,氣功進入先天境界的人,都有自動療傷的能力,看你現在的情形,可能已由後天氣進入先天氣了。”

戚長征深吸一口氣,心中湧起意外的狂喜,道:“你的傷怎樣了?”

水柔晶道:“沒什麽打緊,不過給河水一衝,隱味藥已失效,若還不趕快走,獵犬會把我們找出來。”

戚長征拿起她的玉手,三指搭在她的脈搏上,道:“不要騙我,你的經脈受了震**,沒有幾天調養,絕好不了,來!快換過幹衣。”

水柔晶見戚長征如此關心自己,欣悅無限,微嗔道:“人家哪有幹衣呢?”

戚長征卸下背後的小包袱,解了開來,微笑道:“幸好這小包裹有防雨的蠟膠布。”

水柔晶看著他取出一件微帶濕氣的男裝勁服,歡天喜地接過,背著他便那樣脫下濕衣。戚長征的雙眼一覽無遺地看到她無限美麗膩滑的裸背,心想這少女比青樓的小姐還大膽,但卻又不覺有任何不妥。她的腰特別纖長,且出奇地使人感到柔軟好看,一見難忘。

水柔晶穿上他的衣服,摺起長了一掌的衣袖,雖寬鬆了一點,但仍掩不住清秀嫵媚之姿,轉過身來道:“舒服多了!”

戚長征拉起她的手,道:“來!我帶你到兩位朋友處去,唉!若非你我均內傷未愈,我死也不會這樣去打擾他們,但現在卻沒有別的選擇。”

載著陳令方、韓柏等的官船,泊在岸旁一個小鎮的碼頭旁,四艘由九江一直護航來此的長江水師戰船,分泊在官船前後和對岸處,燈火通明,照得江水像千萬條翻騰的金蛇。碼頭方麵由附近軍營調來的城衛軍把守,如此陣仗,除非遇上的是一流高手,否則休想闖過這樣的警戒網而不被察覺。正艙內擺出盛宴,除了陳令方、韓柏、範良極外,還有方園和守備馬雄。席間陳令方和韓範三人一唱一和,大談高句麗風月場中之事,聽得方園和馬雄對韓範兩個冒牌貨僅有的疑心也去掉,怎想得到是串通了陳令方來騙他們的。

宴至中巡,酒酣耳熱之際,馬雄道:“剛才末將接到駐守鄱陽神武水師胡統領的快馬傳訊……”

陳令方、韓柏和範良極三人聽得心中一動,三雙眼睛全集中在馬雄身上。

馬雄大感不自然,道:“末將的口齒始終不及方參事流利,還是由方參事來說比較適合。”

方園幹咳一聲,推辭道:“這乃軍中之事,下官怎及馬守備在行,還是守備說出來較好。”

三人見這兩人你推我讓,均知道胡節的要求必是不合情理。

陳令方對付這些小官兒自有一套,臉色一寒道:“既是守備先提出此事,便由守備你來說。”

馬雄歎了一口氣道:“陳公始終是我們自家人,末將不敢隱瞞,胡統領派了副統領端木正大人親來此處,希望能將行刺陳公的八個大膽反賊提走審訊,並望能和擒賊的好漢見上一麵,以表達胡統領對他的讚賞。”

陳令方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樣!”接著老臉一寒,怒道:“端木正又不是不認識我陳令方,為何不親自來和老夫說?”

馬雄結結巴巴道:“末將說出來陳公切勿見怪,端木大人說陳公你還未正式上任,仍是平民身份,這船負責的人應是末將,所以……”他雖沒有說出下半截話來,但各人都知端木正以大壓小,硬逼馬雄交人出來,這一招不可謂不厲害。

陳令方忽地搖頭失笑道:“要幾個人有什麽大不了,守備大人隨便拿去吧,至於擒賊的英雄俠士隻是平民身份,大家還是不見為妙。”

馬雄喜出望外,口舌立即變回伶俐,站起來打個官揖,道:“陳公如此體諒,真是雲開月明,就麻煩陳公通知守在底艙的貴屬們,以免端木大人來提人時生出誤會。”

陳令方道:“端木正來時,我的人自會撤走,不用擔心。”

馬雄連聲稱謝,和方園歡天喜地離去了。兩人離開後,韓柏和範良極一齊捧腹大笑,陳令方也忍不住莞爾,真心地分享兩人的歡樂。

柔柔款步進入廳內,見三人如此興高采烈,微笑道:“事情才剛開始,大哥和公子便像打了場大勝仗,真叫人擔心你們沉不住氣,給人識穿了身份呢!”

陳令方表現出惜花的風度,站起為柔柔拉開椅子入座,笑道:“有專使和侍衛長在這裏,不知如何老夫這膽小的人也再不害怕,還覺得能大玩一場,實乃平生快事。”

範良極收了笑聲,向柔柔問道:“秘密行動進行得如何?”

柔柔低聲道:“陳夫人小公子等趁馬方兩人在此時,已乘車離去,浪大俠親自隨車掩護,現在還未回來。”

陳令方歎道:“有浪大俠照應,老夫再無後顧之憂,就拚卻一把老骨頭,和皇……噢!不!和朱元璋那小子周旋到底。”

範良極冷哼一聲道:“陳兄你最好還是稱那小子作皇上,我和專使都有個經驗,就是叫順了口,很難改得過來。是嗎!專使?”

韓柏狂笑道:“當然記得!你是說雲清那婆娘嗎?呀!你為何又踢我?”

範良極繃著臉道:“對不起!我踢你也踢得順了腳,請專使勿要見怪小人。”

陳令方一本正經地向揶揄他的範良極道謝道:“侍衛長句句金石良言,朱元璋這小……噢!不!皇上這……這,不!皇上最恨別人口舌或文字不敬,說錯或寫錯一個字,也會將人殺頭,所以侍衛長的提點非常重要。”

柔柔一呆道:“皇上真是這麽蠻橫嗎?”

陳令方正容道:“倘真的說錯話給他殺了頭也沒得說,但有人寫了‘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的賀詞讚他,他卻說生者僧也,不是罵我當過和尚嗎?光則禿也,說我乃禿子;則字音似賊,又是賊字的一半,定是暗諷我作過賊,於是下令把那拍馬屁的人殺了,這才冤枉。”三人聽得全呆了起來,至此方明白伴君如伴虎之語誠然不假。

急劇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範良極向陳令方笑道:“你的舊相好端木正來了。”

話猶未已,一名身穿武將軍服,腰配長劍,身材矮肥,麵如滿月,細長的眼精光閃閃的軍官氣衝衝衝門而入,後麵追著氣急敗壞的馬雄。那方園影蹤不見,看來是蓄意置身事外。

陳令方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道:“端木大人你好!京師一會,至今足有四年,大人風采尤勝當年,可知官運亨通,老夫也代你高興。”

端木正直衝至陳令方麵前,淩厲的眼神注在陳令方臉上,怒道:“陳兄你究竟耍什麽手段,將八名逆賊藏到哪裏去了?”

陳令方臉色一變,大發雷霆道:“什麽?你們竟將人丟了,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端木正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回頭望向馬雄。

馬雄恭謹地道:“陳公!事情是這樣的,當……”

範良極陰沉沉的聲音響起道:“馬守備!這不知規矩亂闖進來的大官兒究竟是什麽人?”

馬雄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樣回答。

陳令方悠然坐下,特別尊敬地道:“侍衛長大人,這是水師統領胡節大人的副帥端木正大人。”

韓柏鼻孔噴出一聲悶哼,冷然道:“本專使這次前來上國,代表的是敝國正德王,等於我王親臨,豈能受如此侮辱?”

範良極接口道:“如此不懂禮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們,而我們乃大明天子親邀來此,送上能延年益壽的萬年人參,這端什麽木大人如此狂妄行為,分明不將他們皇上放在眼裏,讓我們到京後告他一狀。”

韓柏忍笑寒著臉道:“還到京師去幹什麽?這人如此帶劍闖來,擺明在恐嚇我們,陳老和馬守備你們兩人作個見證,這大膽之徒定是不想貴朝天子能益壽延年,故蓄意要把我們嚇走。”

柔柔苦忍著笑,垂下頭去,心中明白老少兩人剛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對他不敬,故在此點上大作文章,愈說愈嚴重,但句句都說中端木正的要害。端木正雖是怒火中燒,但兩人一唱一和,卻如一盆盆的冰水,澆在他的頭上。他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讓兩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使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會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護下作反。更嚴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麗,朱元璋吃不到他心愛的延年參,不但自己小命不保,還會株連九族,想到這裏,提不提得到那八個小鬼,已變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自己怎麽如此不小心,犯下彌天大錯。

端木正汗流浹背,威勢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莽撞,請專使大人和侍衛長大人切莫見怪,小人知罪知罪,請兩位大人息怒。”馬雄連忙陪著說盡好話。

韓柏冷冷道:“立即給我滾出去,若再給我見到你的圓臉,本專使立即返國。”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驚魂未定下糊裏糊塗由馬雄陪著走了出去,這時想的卻是如何向胡節交代。

兩人走後,四人相視大笑。陳令方道:“胡節這人心胸極窄,睚眥必報,我們這樣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絕不肯就此罷休。”

範良極漠然道:“管他明來還是暗來,有我樸侍衛長在,包他們來一個捉一個,來一對捉一雙,陳老你放心。”

範良極還是第一次對陳令方如此客氣尊重,後者受寵若驚,連忙親自為範良極把盞,晚宴便在如此熱鬧歡笑的氣氛裏繼續著。

烈震北躍落艇尾。

穀倩蓮摟著不省人事的風行烈道:“震北先生!”

烈震北打出手勢著她莫要說話,待風帆遠離敵船後,他卻渾身劇震起來,全憑紅槍支撐著身體,才不致跌倒,迅速伸手懷內,掏出一個古瓷瓶,拔開瓶塞,將瓶內的紅丹倒了兩粒進口裏,凝神運氣。風帆在黑夜裏迅速滑行。

湖風吹來,拂起三人的衣服,也吹幹了烈震北的淚痕。烈震北再一陣劇震,長長籲出一口氣。

穀倩蓮像見怪不怪,道:“先生沒事了!”

烈震北道:“好險!這些人真不好應付。”望向穀倩蓮懷中的風行烈,道:“小蓮你愛上他了嗎?”

穀倩蓮嬌羞地垂下頭去,不依道:“先生取笑小蓮。”

烈震北坐了下來,順手放下丈二紅槍,望往前方,道:“快到蝶柳河了,先放下你的心肝寶貝,把帆卸下來,我負責搖櫓。”

穀倩蓮擔心地道:“他沒事吧?”

烈震北文秀蒼白的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會才淡淡道:“他睡醒這一覺後,龐斑加於他身上的噩夢,將會變成完全過去的陳跡並永遠消失。”

穀倩蓮一聲歡呼,將風行烈搬到船篷下的軟氈上躺好,興高采烈卸下風帆,又搶著搖櫓催舟。烈震北點起風燈,掛在船桅處,移到船頭,負手卓立,也不知在想著什麽難解的問題。穀倩蓮知道風行烈完全痊愈了,打心底湧出陣陣狂喜,一時間沒有留意到烈震北的情形。

小艇向著岸旁高逾人身一望無際的蘆葦駛進去,在迷茫的月色下,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裏。

穿過蘆葦,一條河道現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開來。穀倩蓮把船搖上左邊較窄的河道,兩旁滿布垂柳,小艇經過時,彎下的柳支掃在船上,發出“嗦嗦”響聲。愈往內進,河道愈縱橫交錯,若非識路之人,保證會迷失在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區之內。

烈震北默然半晌,緩緩道:“我們是合三人之力,才破得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何高興之有哉?”

穀倩蓮愕然道:“三個人?”

烈震北道:“我第一眼看到風行烈時,便看出他體內蘊藏著若海兄的真氣,在他體內循環不休,強行接通他的奇經八脈,催動他本身的真元,否則他休想運起半分內力。”

穀倩蓮道:“另一人又是誰?”

烈震北在船頭處坐了下來,麵向著穀倩蓮道:“我並不知那人是誰,隻知那人必是佛道中有大德行的高人,將一股有奇異玄妙靈力的‘生氣’,注進了風世侄的心脈內,就憑這股靈力,使他躲過了種滅鼎生的奇禍,也使龐斑差了一線,不能得竟全功。”

穀倩蓮道:“種魔大法究竟是怎麽回事?”

烈震北搖頭道:“現在我沒有心情談這問題。”

穀倩蓮沉吟片晌,終忍不住問道:“行烈他真的全好了嗎?”

烈震北微笑道:“你不是一向信任我說的話和能力嗎?可見你真的非常關心風世侄。”頓了頓傲然道:“我故意逼風世侄和強敵動手,就是要將若海兄輸進他體內的真氣與他自己的真氣合而為一,增強他的功力,然後待種魔大法那邪異的死氣出現時,引發那禪門高人的生氣使兩種氣生死交融,變成另一種東西,由那刻開始,風行烈便因禍得福,變成同時擁有其師厲若海、魔師龐斑和那不知名高人三種不同的真氣,這種奇遇蓋世難逢,至於將來他有何成就,便非我所能知了。”

穀倩蓮望著前方,喜叫道:“到水穀了!”

水柔晶一聲驚呼,滾倒地上。

戚長征回轉頭來,扶著她坐起,關切問道:“有沒有跌傷了?”

水柔晶搖頭道:“沒有!但我實在走不動。”

戚長征也是身疲力乏,兼之傷口都爆裂了開來,痛楚不堪,幸好本應最是嚴重的內傷反痊愈了大半,索性坐了下來,伸出大手,拿起水柔晶的長腿,搭在自己腿上,道:“來!讓我以三昧真火給你揉揉看。”

水柔晶奇道:“什麽是三昧真火?”

戚長征在她豐滿圓潤的大腿搓揉著,當然避開她傷口的部分,應道:“我不知道,隻知傳說中的仙人,都懂這鬼玩意兒。”

水柔晶給他灼熱的手揉得既舒服又酥軟,忍不住閉上美目呻吟起來,戚長征聽得心旌搖**,停下了手。

水柔晶睜開眼睛,嗔道:“不要停下來好嗎!怪舒服的,看來你的手真能發出點火來。”

戚長征臉也紅了,不過卻並非害羞,歎道:“我究竟是否好色之徒?怎麽聽到你的呻吟聲,腦中隻想著不應該想的髒東西。”

戚長征愕然道:“我忘記了你並非中原女子,我們這裏的女人,明明想把身體交給人,也要裝模作樣一番,即使青樓待價而沽的姑娘也不例外,哪有你這麽直接痛快。”說罷拿起她另一條**,再接再厲搓揉起來。

水柔晶這次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呻吟,無限深情地看著他那雙使她身軟心動的大手,輕笑道:“你不要以為我是蒙古人,其實我是女真族的人,在部落裏,足齡的男女會在節日時圍著火堆跳舞,若喜歡對方,便作出表示,然後攜手到山野歡好,除非是有了孩子,否則沒有嫁娶責任的問題,若有機會,我定要帶你去看看。”

戚長征心中奇怪,為何蒙古人的複國行動裏,會有女真族的人在內,極可能是蒙古人自中原敗走後,元氣大傷,不得不往外族求取人才,所以方夜羽這次若敗了,蒙古人將永無重振雄風的機會。

水柔晶伸手按著他寬厚的肩頭,湊過香唇,在他唇上輕輕一吻道:“你有多少個女人?”

戚長征一呆道:“什麽?”

水柔晶解釋道:“在我們那裏,每個人的財富都以女人和牛羊馬匹的數目來計算,一個年輕健康的女人,可以換很多匹馬,你人這麽好,對女人溫柔細心,武功高強,又不怕死,定有很多女人自願成為你的私產。”

戚長征聽得自己有這麽多優點,禁不住飄飄然起來,心中閃過韓慧芷的倩影,卻是一陣默然,搖頭道:“我還未有女人!”

水柔晶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道:“這怎麽可能,你……你碰過女人的身體沒有?”

戚長征想起十五歲時便和梁秋末兩人扮作成年人闖進青樓,被人攔阻時惱羞成怒,打得守門的幾名大漢東倒西跌的情景,事後還要勞動怒蛟幫的人出來擺平這事,微笑道:“不要這麽小看我,少時我就愛偎紅倚翠,青樓的姑娘都不知多麽歡迎我,在江湖上混時,逢場作戲亦多不勝數,隻不過這兩三年來才收心養性罷了。”

水柔晶柔聲道:“你現在既沒有女人,便要了我吧!”

戚長征心中升起一股火熱,正要答應,遠方隨風送來微弱的犬吠之聲,忙拉著水柔晶站起來道:“快走!”兩人又再匆忙逃命。

戚長征心中暗歎:“假設不是兩人均受了傷,要甩掉這些獵犬真是輕而易舉,隻要不時躍上樹頂,由一棵樹躍往另一棵樹,保證那些討厭的惡犬無法找到我們。”

兩人手牽著手,在黑暗的林野互相扶持,往戚長征心中的目的地進發。他的記憶力非常好,走過一次的路都記在腦中,到了這裏,他已認得左方遠處是十多天前,他因大雨誤闖封寒和幹虹青避世小山穀前,曾停留了兩天的小村落。犬吠聲大了點,還隱有馬嘶的聲音,敵人非常老練,借馬匹減省體力的消耗,而他們卻要和畜生比拚耐力,故被敵方追上時,他們兩人可能連站直身體都有困難,更遑論動手拚命。當日他由村落到達封幹兩人的小穀,那時他是處於最佳的體能狀態下,也要用上兩三個時辰,現在人傷力疲,可能天亮了也到不了那裏,而敵人追上來當不出半個時辰的事,心中不由一陣氣餒絕望。自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但他怎可讓水柔晶落到他們手裏,想到這裏,在一座密林前停了下來。水柔晶正全力飛奔,收勢不住,往他撞去,他轉身將水柔晶擁個正著。

水柔晶搖頭道:“全灑到你身上了!”

戚長征道:“你既是追蹤的專家,自然知道如何避過獵犬的鼻子,快想想辦法。”

水柔晶自被由蚩敵發現暗中幫助戚長征後,一直心緒淩亂,思考能力及不上平時的五成,這時給戚長征摟在懷裏,忽地平靜下來,腦筋恢複平時的靈活,想了一陣道:“我們現在往前走出數十步,到了密林內,再倒退著沿腳印走回來,到時我自有辦法。”

戚長征見她說得那麽有信心,忙拉著她往前走去,到了密林內,依言倒退著輕輕走回來,比走去時多花了三倍的時間。這時連人聲和蹄聲也隱可聽到,敵人又接近了很多,而且聲音來自後方不同的角度,顯示敵人掌握了他們的蹤跡,正集中所有人手追來。

回到原處後,水柔晶指著右方遠處一堆亂石和在石隙間長出來茂密的雜樹叢道:“我們要腳不沾地躍到那堆石叢去。”

戚長征看了看環境,道:“這個容易,來!”拉著她先躍上身旁一棵樹的橫支上。

水柔晶妄用勁力,被震傷了的內髒一陣劇痛,若非戚長征拉了她一把,定會掉回地上去。戚長征皺起眉頭,隻要他們再躍到位於石叢和這裏間的另一棵樹上,將可輕易落在石叢處,但他或可勉強辦到,水柔晶則絕無可能,這平時輕易也可以跳過的距離,現在卻變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水柔晶柔聲道:“戚長征!”

戚長征望向水柔晶,隻見她眼中閃過難以形容的哀痛,正沉思其故時,水柔晶道:“可以吻我嗎?”

戚長征心中奇怪,為何在這個時刻她竟要求一吻,驀有所覺,一手抓著她的右手,裏麵藏著的正是那把小匕首,怒道:“你想幹什麽?”

水柔晶淒然道:“沒有了我負累你,你定可逃到你的朋友處。”

戚長征取過她手裏危險的匕首,忽地心中一動,割下了一條纏在樹身的長藤,然後向水柔晶嚴肅地道:“不準你再有任何輕生之念,假設你死了,我立即回頭找上敵人,直至戰死才肯罷休,你明白了嗎?”水柔晶柔順點頭。

戚長征將長藤縛在水柔晶修長的蠻腰處,試了試長藤的韌力,滿意地道:“我將你淩空往那棵樹拋過去,你什麽也不要做便成了。”

這時追兵又近了許多。戚長征不敢遲疑,深吸了幾口氣,積聚殘餘的功力,抱起水柔晶,用力擲出,水柔晶輕軟的身體呼一聲往三丈外那棵大樹飛去,到了一半時,藤索力道已盡,戚長征卻借著那股力道,後發先至,橫掠過去。當水柔晶要掉到地上時,戚長征已越過了她,一收老藤,扯得水柔晶再騰空而起,先後有驚無險地落在那樹上。

水柔晶拉著他躲進其中一團茂密的樹叢內,折斷了一些樹支,又把十多塊葉片揉碎,然後道:“我剛才嗅到這裏長的是香汁樹,這些支葉內藏著豐富的汁液,會發出淡淡的香氣,但狗兒都很怕這種味道,一嗅到便會避開去的。”

戚長征早嗅到斷支碎葉發出的氣味,高興得在她臉蛋香了一口,道:“你真不愧逃走的專家。”

水柔晶得他讚賞,不勝欣喜地蜷入了他懷裏,兩手摟緊他的腰道:“我累死了!”

戚長征道:“睡吧!睡醒時一切都會不同了。”

火把的光影在遠方出現,追兵迅速接近。戚長征心中冷笑,當敵人追到密林時,定因沒了腳印和氣味,以為他們爬上了樹去,甚至由樹頂上逃逸,到發現有問題時,他們起碼已恢複了大半功力,逃起來也容易點了。想到這裏,拋開一切心事,調神養息,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