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雲·第四冊 第一章 紅日法王1

方夜羽站在大花園裏亭內龐斑觀蝶的那位置,不住接聽流水般傳來的報告。被範良極打傷了的“萬裏橫行”強望生,坐在亭內的石椅上,看著石桌上一碗濃黑藥湯冒起來的騰騰熱氣,臉色蒼白,可見範良極那一下實是傷得他不輕。裏赤媚則悠閑地在亭旁花叢裏的小徑漫步,細意觀賞幾盆開早了的蘭花,似乎再沒有其他事物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強望生咕噥道:“怎會找不到韓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這小子難抓,而是範良極那老家夥難找,秦夢瑤若非知道有範良極在附近照應韓柏,絕不會輕易讓裏老師離去。”

強望生有點不滿地看了遠處的裏赤媚一眼,提高了點聲音道:“以裏老大魅變之術,誰可攔得住他?隻要他當時給韓柏多加一掌,不是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嗎?”園內的裏赤媚對強望生的話置若不聞,伸手摘起一朵蘭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著。

方夜羽道:“秦夢瑤加上不舍,恐怕師尊也要有三分顧忌,裏老師又中了韓柏那小子一腳,若再加上一個範良極,任誰也要忍著不動手。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隻要韓柏仍在武昌,我們遲早可把他挖出來。”

強望生聽到“範良極”三個字一雙眼像要噴出火來,剛想罵上幾句,裏赤媚那柔柔韌韌、不溫不火的招牌聲音傳過來道:“老四!內傷最忌動氣,傷藥最怕冷飲。”

強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氣後,平靜下來,舉碗“嘟嘟”地把藥湯喝個幹淨。

方夜羽皺眉苦思道:“範良極究竟將韓柏藏到哪裏去了?照理若還有個逍遙豔姬,韓柏又受了傷,他們要躲起來真不容易呀!”

這時又有手下進來報告,說完成了對城南區的搜索和調查,卻沒有任何發現,也沒有人見過可疑的生麵人。

裏赤媚拈起那朵蘭花,走入亭內,來到方夜羽身旁,悠悠道:“他們會不會早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搖頭道:“我們的封鎖網如此嚴密,即使他們能逃出城外,絕逃不過我們的眼線,除非……”

裏赤媚道:“除非是他們能混在剛才府台蘭致遠的車隊裏,那是我們唯一沒有檢查的出城隊伍。”

方夜羽道:“若範良極和韓柏真是神通廣大,可差得動堂堂府台大人來掩護他們出城,我們也唯有輸得口服心服,但我很懷疑他們是不是有這種能耐?”

裏赤媚點頭道:“雖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也不會離奇至此。不過這事就可揭曉,你在官府的眼線應該很快有消息回報。”

話才說完,又有手下進來報訊,道:“府台那邊有話回過來,原來有外國來的特使帶著獻給朱元璋的名貴貢品途經武昌,所以蘭致遠親自壓陣,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哪裏來的使節?”那名手下道:“蘭致遠緊張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說,知道的就是這麽多。”

方夜羽揮退手下,向裏赤媚道:“原來如此,看來應與範韓兩人無關。”

裏赤媚同意道:“無論他們有三頭六臂,也不能在事態急忙下,化身變成外國使節,更沒有可能變出可令蘭致遠深信不疑的貢品,還有兩國交往的證明文書,所以兩人應仍在城內,我們耐著點性子吧!”

方夜羽沉吟不語。這人天性剛毅沉著,愈困難的事愈感到樂在其中。

裏赤媚將手上蘭花拋到亭下的人造溪流裏,讓蘭花隨水而去,問道:“剛才我聽到怒蛟幫在秘密調動手上幾艘性能最佳、作戰力量最強的船艦,看來是準備援救雙修府,你是否準備和他們打場硬仗?”

方夜羽道:“調動船隻並非現在的事,早在幾天前浪翻雲離島後,怒蛟幫進入全麵備戰的狀態,二十八艘最大的戰船均駛離了碼頭,不知所蹤,叫我們完全猜不到怒蛟幫的布局,隻知道它們可以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突然出現。”

強望生調氣完畢,精神好了點,道:“若我們能將怒蛟幫的水師掌握在手裏,將可以把整條長江徹底控製住,對我們滅明興元的大業會有極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強老師說得一點不錯,現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進我們手裏,但沒有了怒蛟幫,等於龍沒有了眼睛,何況怒蛟幫一日稱雄水道,我們一日不能展開反攻的行動,所以收服怒蛟幫,乃是我們眼前第一要務。”

強望生沉吟道:“我們是不是該等到攔江之戰後,才向怒蛟幫開刀?”

方夜羽臉上閃過極為複雜的表情,歎了一口氣,輕輕道:“假設師尊出乎我們意料地輸了,我們該怎麽辦?”

強望生呆了起來,顯是從未想過這可能性。裏赤媚亦為之愕然,道:“龐老怎麽會輸!”

方夜羽道:“並非我們對師尊沒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對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為複蒙主帥,身上係著千千萬萬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設想每一個可能性。”頓了頓,續道:“明朝立國至今不過十多年,陣腳未穩,但每過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穩上一分,所以我們實應爭取時間,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觀火的當兒,開展大業。”

強望生歎道:“假設龐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裏赤媚失笑道:“假設?假設龐老不退隱二十年,再多十個朱元璋也趕不走我們,言靜庵這一招不可不謂厲害至極矣。”

方夜羽微笑道:“再讓我作另一個假設,就是假設當年傳鷹放棄仙道的追求,轉而號召天下,我們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將是個大疑問。”

裏赤媚收起笑容,神態仍是輕輕鬆鬆,閑話家常地道:“自上官飛創立怒蛟幫,以水戰起家,稱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擊敗亦以水戰見稱的陳友諒。這次我們若與怒蛟幫正麵對仗,無可避免要和他們在江麵湖上一決雌雄,豈非重蹈昔日陳友諒的覆轍?”

方夜羽道:“為了對付怒蛟幫,我請到了怒蛟幫的死敵黃河幫助陣,不是沒有一拚之力,不過上策仍是希望進行‘點’的打擊,隻要能除掉淩戰天和翟雨時兩人,怒蛟幫將再不足懼,遲早會成為我囊中之物。”

強望生奇道:“這些漢人難道不知我們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為何仍樂於與我們合作?”

方夜羽道:“事情微妙非常,以黃河幫為例,幫主藍天雲乃陳友諒舊部,與朱元璋自是仇深似海,又因黃河隔斷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遺餘力,使黃河幫聲勢如江河日下,日漸衰微,於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亂愈好,所以這次我們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懷,若中原恢複四分五裂之局,說不定他還可以當上皇帝,你說他怎還有空計較我們是什麽人?”

裏赤媚一笑道:“看來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訴我,裏赤媚可以幫上什麽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聲道:“我隻希望裏老師能在怒蛟幫進入鄱陽湖前,殺死淩戰天和霍雨時。”

裏赤媚看他一眼後,望向亭外陽光漫天的花園,淡淡道:“放心吧!隻要他們肯離開怒蛟島,我裏赤媚有把握要他們永遠回不去。”

不舍的聲音悠悠傳去道:“何方高人大駕光臨?”

“叮!”再一下刃擊之音,一個年輕雄壯的聲音傳回來道:“怒蛟幫戚長征,到此來找少林馬峻聲討回一筆賬。”一邊說,一邊是兵刃交擊的連串音響逐漸移近。眾人齊齊動容,戚長征竟能邊打邊說,且聲音清朗不斷,像平常說話般,隻此已可知他功力遠勝攔路的眾門人。

不舍眉毛一聳,道:“放他進來!”

兵刃聲沉寂下去,一個虎背熊腰、健碩挺拔,麵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叫人喜歡的青年,背插著長刀,龍行虎步走進廳內。他絲毫沒有因成為了眾人目光的集中對象而有絲毫不安,哂然一笑,閃閃有神的眼光掠過全場,到了秦夢瑤美絕人世的俏臉上愕了一愕,眼瞳掠過精芒,才移了開去,最後來到馬峻聲身上,仰天一陣豪笑道:“馬兄見我戚長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眾人聽他語氣,便知馬峻聲定是幹了對不起戚長征的事。

不舍皺眉道:“戚小兄可知這廳內正舉行八派的重要會議……”

戚長征哈哈一笑,打斷不舍道:“我就是要挑這時候來,好將馬峻聲的所作所為,讓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頓了一頓,忍不住望向秦夢瑤,抱拳道:“請問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航靜齋三百年來首次有傳人入世的秦夢瑤姑娘?”秦夢瑤淺笑點頭。

戚長征仰天一歎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秀色,戚長征真是大開眼界。”

換了第二個人來說這番話,眾人定會怪他色膽包天,不懂禮貌,而且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但戚長征語氣真摯誠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愛性格。

謝峰心中一動道:“戚小兄與馬峻聲有何過節,何不爽快說出來?”

戚長征眼光再落在馬峻聲臉上,冷笑道:“枉我還當你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將我們的行蹤全盤奉上,希望你能為我請來援兵,但我們得到的是什麽援手?反是莫意閑和談應手張開了的虎口。馬峻聲!你有何解釋?”

“砰!”謝峰拍幾而起,厲聲道:“馬峻聲!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眾人心中感歎,又怎會這麽巧,剛剛秦夢瑤還在質詢馬峻聲以什麽條件向孤竹換回韓柏,戚長征便來興問罪之師,不用說也知是馬峻聲向孤竹泄露了怒蛟幫一眾的行蹤,讓莫談兩人知道應在何處守候他們,難道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假若馬峻聲曉得秦夢瑤其實並不知他和孤竹的對話,可能還會狡辭強辯,現在卻知道說什麽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原本以為這次必能因缺乏真憑實據而安然過關,豈知事與願違,說到底都是因為韓柏未死,可知人算還是及不上天算。

雲清站了起來,向不舍和謝峰各施一禮後道:“這事現在清楚明白,雲清要離此回觀了。”語氣中帶著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來韓府,本打算看能怎樣助馬峻聲洗脫嫌疑,可是當知道她和範良極的關係,極可能是由馬峻聲泄露出去給方夜羽知道後,醒覺自己在馬家始終是個外人,一顆心頓時冰冷下來,而馬家兄妹這對從小被她寵大的孩子,竟幹出了這種劣行,她實在不忍再聽下去、再看下去。沒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說些什麽來挽留她,唯有以目光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廳門處。

戚長征一聲悶哼,將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鏘!”戚長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頭一戰,戚某以半招落敗,今日很想再試試馬兄的劍,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風?”馬峻聲臉色陰沉至極點,沒有答話。

不舍輕歎一聲,往謝峰看過去,謝峰會意,微一點頭,坐回椅裏,心中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夾雜對自己比不上不舍的失望和對死去兒子的失望,忽地意興索然,馬峻聲的生死也像與他再沒有半丁點兒的關係了。馬峻聲牽涉到鷹刀的去向,那已不再是少林和長白兩家的事,也不隻是八派內部的事,而是牽連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

不舍肅容道:“峻聲跪下!”

馬峻聲臉色數變,緩緩走到廳中,跪了下來。戚長征大感沒趣,刀收背後,立在一旁。

不舍聲音轉寒道:“不舍以門法令執行者身份,宣判刑罰,你雖沒有親手殺人,但包庇凶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對方吉人天相,未致冤死獄中,由今天起,本僧正式將你逐出師門,並追回武功,你可還有話說?”

眾人都默然不語,體諒出不舍的心意。說到底,謝青聯之死,隻是在爭奪鷹刀之事上輸給了馬家兄妹,與因小故被蓄意謀殺不可相提並論。而且馬峻聲乃知道鷹刀去向的人,勢必成為天下覷覦鷹刀者的共同目標,不舍自不能一掌將他打死。把他逐出門牆,少林和他劃清界線,以後兩不相幹,避免了西藏和其他中原高手找上門來要人的煩惱。至於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廢掉他二十多年苦修來的功力,對一武人來說,那是比死還難過的一回事,這懲罰不可謂不重了。

馬峻聲垂頭道:“不舍大師,請動手吧!”他不稱師叔而直呼其號,顯然已不認是少林門下。眾人聽他聲音冷靜,不由暗呼他有種。

不舍歎了一口氣,正欲動手,忽地神情一動,往廳頂望上去。幾乎是同一時間,秦夢瑤喝道:“小心,上麵有人!”廳內眾人無不駭然大驚,要知這裏高手如雲,又有秦夢瑤和不舍這類級數的高手,居然人來到廳上才有所覺,難道來者竟是龐斑?浪翻雲?又或之前曾出現過的“人妖”裏赤媚?甚至是被懷疑在幕後指使的“鬼王”虛若無?

“轟!”廳頂瓦麵破了個大洞,隨著陽光灑下的是無數礫石瓦片,雨點般罩射下來,獨有馬峻聲跪處連半點碎屑也沒有。戚長征離馬峻聲最近,一個箭步飆前,長刀往馬峻聲點去,不是要殺他,而是要製他的穴道。眾人怒喝聲中,兵器紛紛離鞘,但要先擋開疾射下來的瓦石碎片,武功較次的人已頭破血流,可見對方的氣勁是如何驚人。不舍暗吸一口真氣,運勁震開激射下來的碎瓦,離座飛起,一縷輕煙般朝馬峻聲掠去。秦夢瑤古劍出鞘,在頭上化出重重劍芒,騰空而起,往廳頂的破洞衝空而上,姿態美妙得無以複加。這時馬峻聲拔出長劍,“鏘鏘”連擋戚長征迅若奔雷的兩刀,這對冤家終於再次動手。

紅影一閃,一個人由大洞疾落而下,速度驚人,秦夢瑤也撲了個空,落下處剛攔著不舍的去路,一掌往不舍印去。不舍這才看清楚對方是個身形雄偉,須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來的手掌開始時並無異樣,但在印過來那眨眼的工夫裏,手掌由白轉紅,由小變大,知道對方掌上功夫必有獨到之處,一聲長嘯,劍到手內,劈在對方血紅的大手上。“當!”的一聲,如中金石。不舍悶哼一聲,往後飛退,以化開對方掌上傳來那怪異無比的內勁。紅衣喇嘛也“咦”了一聲,隨勢飄飛開去,到了馬峻聲身後,恰好這時馬峻聲給戚長征殺得全無還手之力,眼看落敗在即,給那喇嘛攔腰抱起。戚長征眼前一花,馬峻聲變了那喇嘛,忙全力一刀劈出。喇嘛眼中精芒一閃,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法,一指彈在刀鋒處。戚長征虎口一震,差點拿不住刀,駭然下叫了聲“好家夥”,退了開去,紅衣喇嘛早反身撞入了古劍池冷鐵心和一眾門下弟子的人叢裏。

秦夢瑤雙腳在橫梁一勾,掛在那裏,緊盯著在人堆裏縱橫馳騁的喇嘛。不舍再掠過來,豈知迎頭黑影壓來,心中一歎,伸手接過,原來是古劍池主冷別情的掌上明珠冷鳳,把她放在一旁時,喇嘛已挾著馬峻聲,在古劍池眾人的人仰馬翻中,衝天而起。秦夢瑤淩空攔截,喇嘛一聲長笑,將馬峻聲像兵器般揮出,迎向秦夢瑤電射而至的長劍。秦夢瑤一聲嬌叱,硬將劍勢收回,飄回地上。喇嘛再將馬峻聲往上揮起,借勢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聲撞破了廳頂另一個大洞,帶著一天碎瓦,長嘯而去,聲音迅速由近而遠。眾人看著瓦背撞後灑下的碎石塵屑,呆在當場,一直沒有動手的楊奉一聲大喝,穿洞追去。這時謝峰手上仍托著個古劍池的弟子,喇嘛的嘯聲由小變至再不可聞。

“砰!”冷鐵心連退兩步,坐倒椅上,噴出了一口鮮血,搖頭道:“真是高手!”

不舍環目一掃,見到雖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給這喇嘛運勁震飛,阻擋其他高手,受的隻是皮外之傷,也可以說是對方手下留情,稍微放下心來,向秦夢瑤望去。

秦夢瑤點頭道:“是的!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紅日法王。”

不舍望著廳頂的兩個大洞,兩束陽光透洞射了下來,心中歎道:“鷹刀出世了,不知又會給這早已煙雨迷途的江湖,帶來什麽樣的災難呢?”

黃昏。位於鄱陽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靜廳內,幹羅安閑地坐在椅內,右手托著茶盅,左手用盅蓋撥著茶麵的幾片嫩葉,喝了一口香濃的雨前龍井。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華麗絲質儒服,三十來歲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側處,神態虔敬。

幹羅臉上不覺半點長途跋涉的疲累,無限享受地再喝了一口清茶,將茶盅放在腿上,用雙手捧著,讓茶熱由盅身傳進雙手和腿內去,像在感受著寶貴的生命,向那男子奇道:“小章!為何你不坐下來?”

那喚小章的男子肅然應是,將茶幾另一邊的椅子拉得側了少許,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幹羅並排而坐。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勢力的武林大豪,手中有幾間賭場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頗有點聲望,想不到竟是幹羅布在暗處的一著棋子。

幹羅道:“外麵有什麽最新的發現?”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轟動的事,莫如卜敵的五艘戰船在九江附近給風行烈燒了,弄得狼狽非常,連魅影劍派有刁項助陣的大船,也給風行烈駕走了,刁項真是丟臉丟到了家。風行烈這小子恁地了得!卜敵也真大意,大張聲勢,怕他怎麽也想不到會落個灰頭土臉。”

幹羅心頭掠過戚長征直率爽朗的麵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幫開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敵去的地方似是鄱陽湖,與遠在洞庭的怒蛟幫有何關係?”

幹羅含笑看著他,頗有考量他智力的味道。李少章皺眉想了想,“嗬!”一聲道:“我明白了,但是卜敵憑什麽可引怒蛟幫離洞庭而來?何況……何況怒蛟幫有浪翻雲在,魔師龐斑在攔江之戰前又肯定不會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幹羅漠然道:“你犯了我同樣的錯誤,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說到這裏,眼睛往廳門望過去,低喝道:“老傑!你來了。”

廳門像被一陣風般吹了開來,再人影一閃,一個高大冷峻、滿臉風霜皺紋的高大老人,跪在幹羅身前道:“少爺!我來了!”

幹羅伸手扶起這年紀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聲大笑道:“四十年了!我們不見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見雖非代表什麽好事,但見到麵總是令人欣悅非常,老傑你身體好嗎?”

老傑雖弓背縮頭,仍比幹羅高上半個頭,神情冷靜沉穩,銳利的眼神先掠過站了起來拱手為禮的李少章,轉向幹羅道:“隻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們也可以架得住。”

幹羅向李少章道:“小章,你來見過老傑,假使天下間要我幹羅找一個可真心信賴的人,必是他無疑。我一身武功雖來自家傳,但若非老傑自幼在旁提點,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聞言震驚,暗忖幹羅實是老謀深算之至,竟可把這樣一個厲害人物,藏在暗處四十年,不漏半點風聲。忙再恭敬施禮。老傑冷冷看著他,神情倨傲冷漠。

幹羅道:“少章是我自小收養的孤兒,忠誠方麵絕無問題。”老傑臉上這才露出半點笑意,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李少章知道眼前老人乃半個幹羅師父的身份,對方雖隻微露善意,已感受寵若驚,神態更是恭謹。幹羅示意兩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親自為老傑遞上香茶,三人繼續商議。

幹羅續回先前的話題道:“方夜羽這小子必有妙法引開浪翻雲,否則不會貿然向怒蛟幫挑戰。”轉向老傑道:“對方夜羽的實力有什麽寶貴情報?”

老傑沉聲道:“方夜羽的實力,主要來自三方麵,一是魔師宮本身的班底,這批人是由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從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選出來,加以訓練,所以名雖不見經傳,卻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長合擊戰陣之術,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縱使是高手,遇上他們非吃虧不可。”

隻聽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這老傑手上有個龐大的情報網,由此推知,這人亦必握有強大的實力,足可助幹羅東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對幹羅四十年前便放下這暗樁的深謀遠慮,感到懾服。

幹羅想起了絕天滅地兩人,點頭道:“老傑說得一點沒錯,我曾和魔師宮十大煞神中的兩人碰過頭,果是不可輕忽視之。”能得幹羅如此評價,絕天滅地兩人若知道必欣喜非常。

老傑續道:“第二方麵的實力來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當年逃回去的五大高手為首,其中的人妖裏赤媚武功直逼魔師龐斑,雖仍有一段距離,卻是相差不遠,中原除了少爺等寥寥數人外,怕沒有人足當他對手。新一輩的蒙古好手雖尚未有人露臉,但可猜想必有一二傑出之士,實力不容輕侮。”

幹羅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實力驚人,哪來膽子挑戰中原武林?”頓了一頓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輩,這些禿奴終年潛修秘法,正因如此,他們武功雖高,亦不足懼,蓋皆難得有興趣到中原來爭霸。”

老傑道:“他們是否有人到中原來,很快便可揭曉。”

李少章一呆道:“聽傑老之言,似乎聽到了點有關的風聲?”

老傑首次對李少章露出讚許的神色,點頭道:“據我在西藏的眼線傳回來的消息說,北藏的紅日法王和青藏以護法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潛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探到他們的行蹤,隻從這點,可知掩護他們的人定是方夜羽無疑。”

李少章禁不住歎道:“傑老的推斷確是精到,因為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護,以如此礙眼的形象,怎瞞得過中原武林的耳目?”

幹羅搖頭笑道:“方夜羽這小子也算厲害,竟請得動紅日,真不知他使了什麽法寶?紅日啊紅日!我幹羅倒要稱稱你有多少斤兩,是否名實相副?”

老傑神色凝重道:“據說此人成就上追當年的蒙古國師八師巴,雖或未能比得上龐斑,但……”

幹羅揮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遲早也得見個真章,快一點實比遲一點好,幹羅能適逢其會,雖死無憾。”

老傑一聲長笑,豪情蓋天,揚眉喝道:“好!不愧幹三公子的好兒子,我老傑就拚了一身老骨頭來陪少爺玩玩。”

李少章給兩人激得熱血沸騰,朗聲道:“別忘了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兒!”

幹羅望向李少章,眼中掠過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兒,生活美滿,縱使你要跟我涉險江湖,我也絕不容許,況且你留在暗處,對我們的幫助會更大。”

李少章從未被幹羅以這種眼神望過,心頭一陣激動,哽咽道:“城主。”

幹羅佯怒道:“休要婆婆媽媽,我意已決。你不如專心多生兩個兒子,好好栽培他們,將來再告訴他們我和龐斑的故事。”轉向老傑道:“方夜羽還有什麽人?”

老傑道:“方夜羽第三方麵的人,情況要複雜多了,雖都是中原武人,卻包括了被官府通緝、受江湖唾棄的巨盜殺手;或因各種緣故,受他收買或籠絡的門派幫會中人,最後則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聽到最後一句,幹羅仰首無語,好一會後黯然一歎道:“葛霸和謝遷盤兩人有沒有背叛我?”

老傑沉聲道:“應該沒有,據逃出來的少爺舊部說,葛霸被暗算身亡,謝遷盤則不知所蹤,但若少爺出來振臂一呼,謝遷盤必來追隨少爺。”

幹羅心中暗歎,三年前與浪翻雲一戰,葛霸受了內傷,至今未愈;謝遷盤則斷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傷,致大權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太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則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談何容易。

老傑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離開了方夜羽,孤身沿江東來,一路留下山城暗記,看來……看來……”

幹羅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靜地道:“她是來找我,你沒有動她吧?”

老傑道:“她行為反常,雖看上去並非陷阱,但我當然要請示過少爺,才會行動。”

幹羅對老傑的小心周詳大感滿意,點頭道:“燕媚燕媚,希望我沒有再看錯你。”兩人愕然望向他。

幹羅舉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後,淡淡道:“由今天開始,我們全麵和方夜羽開戰。”

武昌。韓府門外。大街上行人稀少,縱有人走過,都是行色匆匆,趕著回家吃飯。不舍將秦夢瑤送至門外。

秦夢瑤微笑道:“大師請回!八派的人都在等著你。”

不舍搖頭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夢瑤沒有拒絕,走下石階,沿街緩緩而行。不舍落後尺許,默默陪著走。

走了十多步,不舍有點難以啟齒地道:“秦姑娘可否準小僧大膽問上一個問題?”

在夕陽斜照下,秦夢瑤俏臉泛著聖潔的光輝,露出笑靨道:“有什麽話,大師勿要藏在心裏。”

不舍仰望天邊的紅霞,神情落寞,輕歎道:“小僧生於蒙人藏僧橫行的時代,父母兄姊均慘死於他們之手,我幸得恩師營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為這一生都不會離寺下山,但恩師的死亡,卻改變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聲輕歎,喟言道:“恩師敗於龐斑之手,負傷回寺,當我們均以為他會逐漸痊愈時,卻忽然仙逝,沒有留下隻字片言,那時我想到的隻是,無論如何,為了恩師、為了少林寺,我都要除去龐斑。”

秦夢瑤知道不舍這番心底話,可能是自他師尊絕戒和尚死後,從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心中也不由惻然,感到不舍隱然有視她為紅顏知己之意。

不舍的語氣轉趨平靜,道:“那時小僧便想到,恩師的武功已達少林寺武學的最高層次,縱使小僧再待在少林,無論如何勤修苦練,最多也是另一個恩師,故此把心一橫,往外求之,唉!”

秦夢瑤自然知道他最後選了雙修府專講男女之道的雙修心法,以不舍這樣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個這樣的決定,他內心的矛盾和鬥爭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為何忽然提起這些陳年舊事?”

秦夢瑤目注不舍,搖頭道:“對別人來說,這些可能是陳年舊事,但對大師來說,卻永遠是曆曆如在目前,夢瑤說得對嗎?”

不舍目中閃過痛苦的神色,點頭道:“是的!所有這些事就像在剛才發生,揮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這裏為止。”言罷立定。

秦夢瑤輕移數步,轉過頭來道:“大師先前不是想問,為何我故意不攔阻紅日法王擄人而去嗎?”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為小僧忽然想到了個中原因,事實上小僧也沒有全力出手,隻不過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別。”

秦夢瑤別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師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紅日法王為了要找尋鷹刀,無暇他顧呢?”

不舍眼中射出讚賞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純從利害關係的角度出發,因為小僧昨晚接到密報,卜敵率著紅巾盜和一批黑道高手,往雙修府進發,這事小僧縱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進去,沒有了紅日法王這種可比擬龐斑或浪翻雲的絕代高手,對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夢瑤美目閃起異彩,默思片刻,道:“夢瑤也有一個問題想詢問大師?”

不舍奇道:“秦姑娘請說!”

秦夢瑤道:“那天柳林之會,龐斑走時,大師有的是攔截龐斑的機會,隻要你們動上了手,夢瑤不管如何也不會介入,為何大師卻放過了那千載一時的良機呢?”

不舍愕然自問道:“是的!為何小僧會放過那機會?”

秦夢瑤代答道:“因為大師的心裏麵有兩個不舍,一個是為了師門和白道武林,下定決心不顧一切擊殺龐斑的不舍;另一個不舍卻是你真正的自己,一個不願乘人之危,並且不計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和大敵決一死戰的不舍。最後仍是真正的不舍勝了。”語罷轉身漫步而去。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優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這次到雙修府去,會不會見到自己最怕碰見的“她”呢?

天已入黑,烏雲密布,眼看就有一場大雨。

穀倩蓮和風行烈兩人,悄悄由北郊進入幹羅所在的南康府,趁著夜色,來到位於府北一個幽林內,林內有座僻靜的齋堂,隱隱透出燈火。

穀倩蓮鬆了一口氣,一把拉著風行烈的手,輕輕道:“一切無恙!來!讓我們由側牆進去。”

風行烈早習慣了穀倩蓮對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風,但要他如此貿然闖入這一無所知的避世靜所,卻大感猶豫,皺眉道:“你若不告訴我進去幹什麽,我絕不會進去。”

穀倩蓮嗔道:“休要如此婆媽,隨我來!”大力一拉,拖著風行烈轉到左方的側牆,硬扯風行烈往牆頭躍上去。

風行烈當然可將穀倩蓮反拉回來,但這樣做可能會使穀倩蓮真氣逆轉,致受內傷,無奈下唯有提氣飄身,隨她躍上牆頭。穀倩蓮像打了場小勝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開他的手,躍落內院側的空地上。風行烈自知鬥她不過,苦笑搖頭,躍落她身旁。

穀倩蓮一手按著他肩頭,身子貼了過來,把小嘴湊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無論她對你說什麽話,又或如何不客氣,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應我,我才可以帶你去見她。”

風行烈雖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氣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點,是你要我去見她,而不是我要求見她,所以我不用答應任何條件。”

穀倩蓮跺足道:“你是不是男子漢?一丁點要求也不肯讓讓一個小女孩兒家?”

風行烈心頭一軟,搖頭苦笑,卻沒有再出言反駁。穀倩蓮喜道:“我當你是答應了,隨我來!”帶頭由齋堂側往後座走去。

風行烈瀟灑地聳聳肩膀,放開一切顧忌,追在她背後,繞過前座。齋堂原來占地極廣,前座大院後另有一條幽徑,穿過一個樹林,通往後院。幽林小徑盡處是另一座三進的院落,庭院深處隱有敲打木魚的聲音傳出來,使人塵心盡洗。穀倩蓮一個勁兒推門入內。十多個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著,有些在折疊元寶冥紙,一些在縫補衣物,見到兩個不速之客闖進來,抬起頭驚異地朝他們望去。

穀倩蓮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

“哼!”一聲悶哼,來自堂內一個角落。風行烈正大感尷尬無禮,聞聲往悶哼傳來處望去,隻見一個麵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團般擠在一張靠牆的扶椅上,在如此秋涼的天氣裏,手上仍輕搖著把大蒲扇,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直盯在他身上。其他婆子聞聲忙垂下頭去,繼續先前的工作,就如風、穀兩人從沒有進來那樣。穀倩蓮回頭向風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嫵媚,然後往那搖扇的胖婆婆走過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邊說個不停,又快又急。風行烈給那胖婆子驗屍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來,幹咳一聲,待要退出屋外。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來,身高竟比得上軒昂的風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穀倩蓮向風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裏,過來吧!”

風行烈大不是味道,唯有走了過去,正以為穀倩蓮要為他引見,胖婆子一言不發,轉身往後堂走去,穀倩蓮再向他招手,隨著去了。風行烈沒有辦法,隻好跟在兩人背後,進入後堂。後堂地方大得多了,是個清雅的佛堂,供奉著一尊淨土佛和分列兩旁的十八羅漢,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著了一爐檀香,輕煙嫋嫋升起,把兩旁的長明燈火籠罩在一個不真切的天地裏。風行烈不敢踏足鋪在佛座前的地氈上,由側旁繞過佛座,這時穀倩蓮和那胖婆子已從佛座後的裏門,走出佛堂去。木魚聲有規律地從門外不遠處傳來。風行烈踏出門外。

木魚聲忽地停了下來。風行烈心中凜然,佛堂後是另一間呈長方形的靜室,由一條約百步之遙的碎石徑將兩座建築物連接起來,這麽遠的距離,敲木魚者竟像知道有人來臨般,就在他腳踏碎石徑的同時,停止了敲木魚;隻從這點,可知對方是個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誰?穀倩蓮為何要帶自己來見對方?

這時穀倩蓮在靜室門前停了下來,隻有那胖婆婆一人緩緩推門而入,消失門內。風行烈來到穀倩蓮身旁,待要相詢,穀倩蓮將食指按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表示。好一會後,胖婆婆走了出來,冷冷望了風行烈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繞過兩人,徑自往原路走回去。風行烈大感摸不著頭腦,望向穀倩蓮。

這回輪到風行烈猶豫起來,正要出言推拒,穀倩蓮已伸手過來抓著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軟的懇求神色。風行烈苦笑搖頭,隨她穿過敞開的門,進入靜室。上等檀木的香氣充盈著整個靜室。室內的長方形空間出奇的長而廣闊,長度至少是寬度的四倍,感覺上頗為怪異。寬曠的長室盡處,蒲團上坐著一個身穿尼姑袍的長發女人,麵向著盡端全無他物裝飾的牆壁,伴著她的隻有右旁一盞油燈,一爐檀香和左方一個木魚,予人寂寥靜穆的感覺。風行烈看到的雖是那個女人的背部,卻感到對方有種異乎尋常的魅力,如雲下垂烏光閃亮的黑發,配著淡素的尼服,是如此的不調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種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擁有如此優美背影的女子,長相生得如何?她究竟是誰?

穀倩蓮有點戰戰兢兢地躬身道:“夫人!”

長發女子輕哼一聲,反手一揚,一道黑影朝著穀倩蓮飛去,事起突然,連風行烈也來不及應變。穀倩蓮剛抬起頭來,呆了一呆,黑影穿進了她精心結成的發髻裏,使她頭上無端多了件飾物,原來是那夫人敲打木魚的小木槌。風行烈籲了一口氣,暗忖隻是這一擲的時間和力道,這夫人毫無疑問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說穀倩蓮距她足有三十多步之遙,隻是她拿穀倩蓮抬起頭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入發髻的力道,已叫人吃驚。尤其難得是她並沒有回頭,隻是純憑聽覺辦到如此高難度的動作。穀倩蓮像受慣了這夫人的脾氣,毫不驚訝,卻扮作可憐兮兮地動也不動。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這小精靈不要再來,為何你不但大膽抗命,還帶了一個臭男人來?”

風行烈還是第一次當麵被人稱作臭男人,心裏大不是滋味。若非穀倩蓮哀求的眼神飄了過來,記起了她先前囑他不要介懷的話,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靈你啞了嗎?為何不說話?”

穀倩蓮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憐地道:“我怕一說話,又會惹得夫人不高興。”

夫人微怒道:“你既沒有膽子說話,為何又有膽子到這裏來?”

風行烈怕她又隨手拿起木魚或那盞油燈來丟穀倩蓮,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備。

夫人立有所覺,哼了一聲,聲音轉回冰冷,道:“年輕人,若你要對付我,恐怕非亮出若海的丈二紅槍不可。”接著又歎了一口氣,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會和若海的徒兒動手的。”

風行烈呆了一呆,已知這女人是誰,難怪穀倩蓮有恃無恐地違抗禁令,帶自己到這裏來,仗著竟是他身為厲若海徒兒的身份,因為對方正是和厲若海有著微妙關係的上一代雙修府府主——雙修夫人穀凝清。他抱拳施禮道:“風行烈參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