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君傾情

小樓內春色無邊。花解語婉轉呻吟,一次又一次攀上快樂的極峰。韓柏翻雲覆雨,和花解語共赴巫山,因花解語的秘術而致千百倍加強於他的身心感覺,使他整個人像個燃著了的洪爐,強大的熱能一波又一波掠過,潮水般在兩人的身體來回激**。

韓柏的身體雖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但心神卻出奇地清明,而更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似乎要進入難以遏製的**境界時,立刻有一股舒緩的力道在他體內奔騰舒展,既使元關不致崩泄,更提增了永遠發揮不完的精力,而每當這樣的情況發生一次後,他的心靈便升高了一個層次,思慮更清晰寧遠。隱隱間,他感到體內的魔種在和他進行著最後一步的結合。若說以前魔種和他的融渾,是一種精氣的結合,這次便是最高一個層次——“神”的結合。在這之前,他雖不若赤尊信初把魔種注入他體內般,清楚感覺到魔種的存在,清楚地分出彼我,但在某些時刻,仍能感到魔種潛伏在他心靈的某一深處,引導著他。但在這行雲布雨的時間,他覺得自己的心神不住在延伸,終於迎上了魔種那虛無縹緲的“元神”,也是赤尊信魔種內最詭異莫測的精華部分,完成了與魔種最後一個階段的結合。

和他糾纏得難舍難分的花解語,此刻當然不會知道韓柏的心靈內竟進行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出身於西域魔派,專講男女**之道,精善盜取元陽,以壯補自身精氣。要曉得她在姹女派內,已是出類拔萃的高手,否則也不能位至魔師宮護法之職。一般下焉的采補之道,盜的隻是對方的陽氣或陰氣,但到了花解語這級數的采補高手,要盜的卻是對方陽氣裏的一點“真陰”。原來男雖屬陽,女雖屬陰,但陽中自有陰,陰中亦藏陽。就像太極裏的陽中陰、陰中陽,說來玄之又玄,卻是自然的物性。一個人,無論男女,其陽氣或陰氣被盜,若非太過,體健者隻是精氣虛脫,一段時間後便能大部分恢複過來,唯有這點真陰或真陽被盜,無論多麽強壯的人,也會立即虛脫而亡,盜得對方真陰真陽者,功力自是大有裨益,遠勝一般陰陽精氣。平常這點男人陽氣中的真陰,女人陰氣中的真陽,都包藏得嚴密至極,全無泄出之機,隻有在走火入魔,又或男女**,精氣開放時,始有泄出的機會,整個采補之術,歡喜之道,便建立在這理論上。而要引對方泄出真陰真陽,以為己有,靠的正是自己的真陽真陰。隻有真陽才能吸取對方的真陰,隻有真陰才可以吸收對方的真陽。

像花解語的姹女之術,自幼通過種種秘法,把自己陰氣中那點真陽,練得通靈活潑,故能在男女**之時,發揮功能,不但可令對方欲死欲仙,還可盜取對方最珍貴的元陰。獨陽不生、枯陰不長。所以純陽無陰、純陰缺陽,立死當場。一般的馬上風或虛脫等症,均與此有關。

花解語先前趁韓柏昏迷時,以產自天竺,再經秘法製煉過珍貴罕有的“合歡葉”,和熱水刺激韓柏的觸感,本就是不安好心,使韓柏更難抵受她的引誘,以盜取他的真元。她在**的每一個動作,都深合女術裏的天魔妙舞姿法,能使對方心神受製,如狂如癡,致心神失守下,漏出真元。在多次翻騰後,花解語的姹女術已發揮至極限,而使她震駭莫名的是,每一次真陽和真陰的接觸,都令韓柏那點真元壯大起來,還隱隱給她一種反吸的力道,這在她真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聞的怪事,而更使她駭異的是,隻要她稍放緩采吸,對方的反吸亦頓然消弛於無形。她已凜然知道這是因魔種和韓柏的元陰作最後結合的後果。淚水由花解語眼角滲出,因為到了這刻,她再也沒有絲毫懷疑韓柏對她的真誠和熱愛,因為她從未接觸過一個男人,是像韓柏般如此毫無保留地將心靈和肉體都開放奉獻出來,這種微妙的形而上之的觸感,隻有像她這種精善男女之道的高手,可以感覺到。若她要在這時盜取韓柏的真元,會弄出來怎樣的後果呢,此刻她真是不敢想象。修習姹女術的人,若非天生自私,也必須將自己變成自私自利的人,因為整個女術的目的都在損人利己,花解語之所以成為人人驚懼的女魔頭,正是這個道理。

韓柏的動作更強烈了,氣息也愈來愈雄渾。比之前強烈百倍的快樂感覺澎湃著、攀升著。花解語雪白的軀體**起來,她靈智亦陷入迷離狂亂中,尚幸仍保留半點澄明。韓柏仍在狂愛著,花解語卻忽地一咬牙,四肢八爪魚般纏上韓柏雄偉的軀體,狂呼道:“柏郎!我愛你。”

風行烈叫起來,穀情蓮“嗬!”一聲撲向床沿,借著身體的遮掩,先用手按緊風行烈的口,叫道:“大哥!你覺得怎樣了?小青擔心死了!”

風行烈張開眼來,眼神出奇地凝聚。穀倩蓮拚命眨眼,又裝了幾個後麵有人的表情,急道:“我們兄妹這次遇到貴人了,刁老爺精通醫術,必可治好你這打獵時惹回來的怪病。”風行烈眼裏露出茫然之色。

身後微響傳來,穀倩蓮忙縮回了手。刁夫人和那南婆來到穀倩蓮旁邊,刁夫人道:“你醒來就好了,你不知你妹子多麽擔心哩!”

風行烈掙紮著要坐起來,穀倩蓮忙將他扶得挨坐在床頭處,心中祈禱著:你風行烈得有靈神庇佑,千萬莫要說錯了話。

南婆道:“小兄弟,你覺得怎樣了?”

風行烈眼光掠過兩人,在看刁夫人時特別停留得久了點,籲出一口氣道:“好多了!在得到這怪病前,我就算在冷水裏泡上一個半個時辰全沒有問題,想不到今天竟如此不濟。”

穀倩蓮心內歡呼,真想摟著既英俊又聰明的郎君,賞上十個香吻,何況他說謊時的老實模樣,連她也忍不住要相信哩。

閑聊了幾句後,刁夫人道:“你們想必餓了,下人預備好晚飯時,我便著他們捧過來,現在你們兄妹談談吧!”和南婆出艙去了。

穀倩蓮心神一鬆,正要說話,風行烈倏地伸手,按著她小巧的櫻唇。穀倩蓮感覺著風行烈手觸紅唇的羞人滋味,眼中射出不解的神色,心想難道他想以牙還牙,報複自己剛才掩著他口的那一箭之仇。

風行烈打個眼色,道:“小青,我們真是幸運,竟然路遇貴人。”才放開了手。

穀倩蓮何等乖巧,立即應道:“是的,刁夫人既好到不得了,那婆婆表麵看來冷冷的,其實我知道她也很疼惜我們哩。”

兩人胡謅幾句後,風行烈鬆了一口氣,道:“走了!”

穀倩蓮毫不客氣,坐在**,纖手按著風行烈的肩膀,將俏臉湊上去,細看風行烈的臉色後道:“你好了嗎?怎麽耳朵比我的還靈敏?”

風行烈避開她灼熱的目光,自顧自道:“真奇怪,兩次掉下長江都給人救起來,不知第三次會有什麽遭遇?”

穀倩蓮道:“你看著人家嗬!”

風行烈無奈地將目光移回穀倩蓮貼得近無可近的俏臉上,感受著如蘭吐氣,微笑道:“穀小姐有什麽吩咐?”

穀倩蓮不依道:“你還未回答人家的問題哩!”

風行烈再微微一笑道:“答案是我現在好多了,先師的真氣確是精純無比,加上我的體質和意誌,暫時將龐斑的凶焰壓下,不過在未完全康複前,是絕不宜和人動手,否則恐怕會重蹈覆轍。噢!你還未告訴我,這是什麽人的船?”

穀倩蓮聽得風行烈忽然好了起來,喜出望外,雀躍道:“那就太好了,但這是魅影劍派的船,刁項也在船上,還有那小鬼刁辟情,幸好他仍躺著不能動,見不到我,否則便糟糕了。”

風行烈心道:“又怎會這麽冤家路窄的?”穀倩蓮已道:“我們吃飽飯後,趁船靠岸,覷個機會溜之大吉,真是好玩得很呢!不過,這恐怕要傷那刁夫人的心了,想不到魅影劍派內會有這麽好心腸的人。”

風行烈正容道:“你絕不要小看刁夫人,若我沒有猜錯,她的武功可能比刁項更可怕,像她那般能將精氣鋒芒完全內斂的高手,江湖上還沒有幾個。你不要看她像是胸無城府,剛才就是她留在門外,偷聽我們說話呢!”

穀倩蓮駭然道:“什麽?”

風行烈道:“江湖上像這類名不見經傳,但實力驚人的高手絕不會多,但卻並非沒有,假若她是蓄意隱瞞起實力,那她就更是可怕。”

穀倩蓮臉色轉白,喃喃道:“難怪刁項那麽怕她,連我們密查魅影劍派的人也看走了眼,若非給你點破,將來麵對他們時,可能要一敗塗地呢!”

風行烈忽更壓低語聲道:“有人來了!”

“咯!咯!咯!”穀倩蓮站了起來,叫道:“請進來!”

一個丫嬛捧著熱騰騰的飯菜,走了進來。穀倩蓮一看下心中大奇,為何隻得一雙筷子和一個碗,這話當然問不出口,指示著丫嬛把飯菜放在桌麵。

那丫嬛躬身道:“夫人請小青姑娘和她共進晚膳。”

穀倩蓮回頭向風行烈扮了個鬼臉,心中歎了一口氣,極不情願地跟著那丫嬛去了。

馬峻聲在朝後院去的長廊走著。“峻聲!”馬峻聲神不守舍地往長廊旁的花園望去,雲清神情嚴峻,以一種極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馬峻聲呆了一呆,踏出廊外,迎著雲清叫道:“姑姑!”

雲清道:“你是否奇怪我在這裏?”

馬峻聲愕然道:“姑姑何出此言?”

雲清微微一歎,聲音轉柔,道:“你剛才到哪裏去了?”

馬峻聲恭謹地以應付不舍的話答道:“我悶著無聊,走出去隨便逛逛。”

雲清微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事關重大,怎可隻憑高興便這樣那樣,若出了岔子,又或耽誤了正事,後果由誰來承擔?”

馬峻聲臉上現出不忿神色,抗聲道:“為何你們每個人,都十足當我是凶手來對待?我說過多少次,謝青聯的死與我沒有半點關係,隻不過我湊巧發現了那小仆韓柏拿著染血匕首在謝青聯的屍身旁,遂本著同道精神,拿下他來,而何旗揚身為七省總捕頭,這事自然不能不管,現在連那韓柏也在死前認了罪,你叫我還要怎麽做?”

雲清麵容一沉,像初次認識馬峻聲般,瞪視著他。馬峻聲昂然而立,一副無愧於天地鬼神,頂天立地的模樣。

雲清喟然道:“峻聲,你知不知道由小至大,我最寵愛的是哪兩個?”

馬峻聲垂頭道:“姑姑最寵愛的是我們兄妹!”

雲清道:“那為何你要將我和範良極的事泄漏給方夜羽那方的人知道,使他們能利用這點來對付範良極?”說到“我和範良極”時,她的臉不由現出兩小片紅色。

馬峻聲一呆,才道:“峻聲完全不認識方夜羽那方的人,就算認識的話,也絕不會這麽做,姑姑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雲清知道休想要馬峻聲說出真相來,忽地一陣意冷心灰,頹然道:“不舍大師來了,希望他能找出韓府凶案的真相,我已管不著那麽多了。”轉身離去。

馬峻聲默然站了一會,往後院走去。天色暗沉下來,黑夜終於來臨。明天會是怎麽樣的一天?

在越過無數極樂的巔峰,韓柏大感心滿意足、心曠神怡,暢然鬆弛身子,壓在花解語豐滿動人的肉體上。兩人相擁喘息著。

韓柏頭埋在花解語的酥胸上,肆意享受著男女肉體全無保留的接觸感覺,悠悠問道:“為何你剛才不殺死我?”

花解語摟緊他道:“癡郎,我能夠殺死你嗎?此刻希望你聽著我的話,離開這裏後,立即有多遠走多遠,假設攔江之戰浪翻雲敗北,便隱姓埋名,找個地方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算了。”

韓柏駭然道:“難道龐斑要殺我?”

花解語道:“不是龐斑要殺你,而是方夜羽為了對付你,請了裏赤媚出來,你的武功雖然不錯,目前仍非他的敵手。”

韓柏不服氣地道:“裏赤媚難道比莫意閑還要厲害嗎?”

花解語道:“不要意氣用事,裏赤媚的武功十年前已能和‘鬼王’虛若無並駕齊驅,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經過這些年的潛修,隻是低於龐斑一線而已,加上他的冷狠無情,我實在想不到世上還有比他更可怕的人!算我求你,立即離開這裏吧!”

韓柏默然半晌,暗忖若裏赤媚比“鬼王”虛若無更厲害,自己確非其對手,歎道:“那你怎麽辦?若方夜羽知道你蓄意放走我,他肯罷休嗎?”

花解語伸手到韓柏玉枕處,運聚功力,將製著韓柏一身功力,卻製不住赤尊信在他體內魔種的金針吸了出來。韓柏立刻全身一顫,真氣重新充盈體內,忽然間感官都恢複靈敏,樓外所有微細的聲響,盡收耳內。花解語輕推韓柏,示意他坐起身來,自己也隨著和韓柏對坐**。

韓柏拉起花解語的手,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呀!”

花解語水汪汪的媚眼默默看了他一會,垂首輕輕道:“到了這刻,我才明白昔年白蓮玨會成為傳鷹愛情俘虜的心境。”

韓柏伸手兜起她的下頷,愛憐地看著這第一個和他有合體之緣的女人,大感興趣地道:“你的心境怎樣了?”

花解語嬌羞一笑道:“男人永遠是貪得無厭的,人家的身體投降了還不夠,還要人家的心也投降,但這亦不夠,還要人家全說出來,柏郎!我愛你!我愛你!我從未像目前這般平靜快樂!這般沒有機心,不想去算計別人,也不怕人來算計我。花解語找尋了一生的東西,終於在剛才找到,上天再也沒有欠我什麽了!”

韓柏心中一陣感動,將花解語摟入懷裏,道:“和我一齊走吧!”

花解語推開了他,堅決地道:“不!我們的緣分至此為止,若要再在一起,隻能祈祝來世。在半晌前我的幾回天人交戰中,我已感到你體內的魔種,在我姹女大法的誘發下,已與你真元合二為一,再也難分彼此,但若要挑戰龐斑,仍有一段非常遙遠的路要走,唉!”

韓柏道:“為什麽你歎起氣來?”

花解語別過臉去,幽幽道:“龐斑的武功已達到天人之界的玄妙層次,若非他心中仍有少許情障,根本沒有被擊敗的可能,唉!”

韓柏聽她一歎再歎,顯是心中矛盾重重,難以平靜,想不到這縱橫江湖的女魔頭,動起真感情來時,竟是如此脆弱。

花解語道:“連浪翻雲也不知道,他已錯失了一次戰勝龐斑的機會。”

韓柏一呆道:“什麽?”

花解語道:“那是在他種魔大法初成之時,心中填滿對靳冰雲的愛戀,所以才會讓風行烈成功逃去。後來你擄走靳冰雲,加上浪翻雲天下無雙的覆雨劍的引誘下,他忽地拋開了一切,就像佛家所說的立地成佛,由那刻開始,他已晉升至另一層次,沒有人能明白的層次。”

韓柏道:“但厲若海不是使他負了傷嗎?”

花解語聽到厲若海的名字,眼中閃過彩芒,露出緬懷的神色,徐徐道:“厲若海的武功,已是人類體能潛力所能達到的極限,若他也殺不了龐斑,便根本沒有人能殺死龐斑。而與厲若海的決鬥,亦使龐斑的修為更踏前了一步,更可怕了。”

韓柏沉吟不語,花解語身為魔師宮護法,武功高明,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極有分量。

花解語續道:“龐斑的最可怕處,是當他決定於明年中秋月滿時,與浪翻雲決戰於攔江孤島,他為此不但拋開了靳冰雲,連種魔大法也置諸腦後,不再計較是否已竟全功,還令黑白二仆不用再找風行烈,這種心懷,誰人能及?”

韓柏道:“這就好了,我還在擔心小烈這家夥。”不經意裏,他隨著範良極叫起小烈來。

花解語搖頭道:“龐斑不屑去理風行烈,但方夜羽卻必須殺死風行烈,因為厲若海蓄意讓風行烈目睹他和龐斑整個決鬥的過程,實在是非常厲害的一著,不但對風行烈有很大的益處,若讓風行烈將其中微妙處,敘述出來給浪翻雲知道,沒有人可估計到那會對浪翻雲造成多麽大的幫助,所以方夜羽一定要阻止那種情況的發生。”

韓柏目瞪口呆,想不到其中竟有這麽曲折微妙的道理和原因,想了想後,搔頭道:“聽你口氣,好像連你也想龐斑輸,這是哪一門子的道理?”

花解語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明白嗎?我說了這麽多話,就是想你乖乖聽話,有多遠逃多遠,至少待攔江之戰後,再作打算。”頓了頓,又道:“何況我和龐斑他們不同的是我並非蒙人,而是回族人,說起來,蒙古人和我們還有毀國的仇恨呢!我父母便是蒙人的奴隸,隻不過我娘幸運了點,給選了出來伺候裏赤媚的父親,所以我才有機會被挑了出來傳授上乘武學,娘在我小時,常向我述說戰爭的殘酷,隻不過長大後,這些都給我淡忘了,剛才和你歡好時,不知如何,這些早被遺忘了的事,又回到了腦中,想起若蒙人再來,這裏也不知有多少父母要失去他們的子女,有多少孩子要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奇怪!為何以往我總想不到這些東西。”

韓柏搔頭道:“我倒沒有想得那麽遠,隻覺得和方夜羽比來比去,非常刺激,時間過得特別快,一點也沒有以前在韓家時閑得無聊那種悶出鳥來的感覺。”

花解語“噗哧”一笑,投進他懷裏,摟著他強壯的厚背,笑著道:“柏郎嗬!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多麽討人歡喜的一個人,由第一天見到你那傻兮兮的模樣,我便忍不住要笑。”

韓柏愕然道:“那麽戲班裏的醜角兒豈非最受女人歡迎?”

花解語重重地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坐直嬌軀,看看從簾外透進來的月色,香吻雨點般落在韓柏的額臉眼嘴上,然後俏臉挪後了少許道:“柏郎!聽解語一次話吧!”

韓柏堅持道:“你還未告訴我怎樣處理自己呢。”

花解語輕輕答道:“我日出前會隨龐斑的車隊北返魔師宮,到了魔師宮後,再向龐斑請辭,返回域外去,先不要說龐斑對我的愛寵,隻是他過人的心胸氣度,也絕不會阻攔我,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我。”

韓柏忽地泄氣道:“就算我聽你的話,努力逃走,但你既然這麽輕易找到我,裏赤媚自然亦可以,逃又有什麽用?”

花解語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你的衣服沾了一種奇異的礦屑,隻要你在十裏的範圍內,我可用兩支能對那種礦物生出感應的物質製成的探杆,憑著獨特的手法,找出你來,所以你若跑得遠一點,連我也找不到你。”

韓柏拍額道:“原來如此,害我還擔心得要命。”

花解語神色一黯道:“柏郎!走吧,來世再見了。”

戚長征和幹羅兩人默坐簾幕低垂的車廂裏,由與他身形相若,但頭戴竹笠,躲在遮陽紗裏的本幫弟兄負責驅車。本來駕車的應是戚長征,但是幹羅指出受方夜羽指令的本地幫會,定會以種種手法,查證出駕車的是誰方肯罷休。所以略變方法,將駕駛這十輛馬車的人,全換上了假的戚長征,若敵人心有成見,隻是查證駕車的人,便要落入陷阱裏,到他們所有人聚起來時,發覺每一個駕車者都是假扮的,已失去了再查探車廂內玄虛的良機。薑確是老的辣,幹羅隻是簡簡單單一個提點,已顯得計中有計,戚長征對這新拜的義父打由心底佩服起來。

當他們快要出城時,一頭亂了性的驢子不知由哪裏衝出來,駕車的兄弟雖手忙腳亂地避了過去,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知那駕車者絕不會是怒蛟幫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戚長征。戚長征回想起來,也要心中發笑。幹羅閉目靜養,爭取每一分的時間,療治傷勢。天色全暗下來,馬車不疾不徐在道上走著。

戚長征拉開向著車頭的小窗,低呼道:“小子!你可以下車了。”

大漢一抽韁索,勒停了四匹健馬,回頭熱切地道:“征爺!讓小子隨在你身旁,和敵人拚一拚好嗎?”

戚長征知道自己已是怒蛟幫年輕一輩裏的英雄,受愛戴程度比之上官鷹和翟雨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微微一笑道:“我才不要你白白送命,來!聽話一點,依我們先前擬定的路線立即滾蛋,否則遇上了敵人便糟糕了,快!”

大漢不情願地躍下車去,轉眼消失在道旁的林木裏。

戚長征移到幹羅身旁,輕叫道:“義父!現在離城足有五裏了。”

幹羅緩緩睜開眼睛,盡管在這麽黑沉沉的環境裏,戚長征仍見到精芒一閃,不由暗歎幹羅內功之精純,不知自己哪一天才可達至這種境界。

幹羅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征兒!我走後,你將車駛到道旁,把四匹馬驅入林內,斬下樹幹,綁在其中一匹之上,才讓它們散去,記著馬有合群之性,所以你必須一匹一匹地讓它們走。”接著微微一笑道:“蒙人長於漠北,最善千裏追蹤之術,我倒想看看他們發現這沒有馬的空車後,又從其中一匹的蹄印發現負了兩個人的重物,會有怎麽想法?”

戚長征點頭道:“義父你要保重。”

幹羅哈哈一笑道:“我還有這麽多事等著去辦,怎會不珍惜自己,倒是你莫要逞匹夫之勇,打不過便要逃,知道嗎?”

戚長征恭敬地道:“孩兒知道了。”

幹羅伸出手,緊抓著戚長征的肩頭,眼中射出真摯動人的感情,好一會後放開手,推門下車,一閃不見。

戚長征立送車外,見幹羅走了,不敢延誤,連忙依計行事,這才趁黑上路去了。他躍到樹上,由一棵樹跳往另一棵樹,腳不沾地,一口氣走了半個時辰,繞了一個大圈,再回頭朝武昌的方向走去。他專找荒山野路走,暗忖:若這樣也叫方夜羽的人跟來,便真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一點不替幹羅擔心,他這義父雖說傷勢未愈,但狡若老狐,江湖經驗老到得無可再老到,最多也隻是泄漏出傷勢的實況,在他戚長征來說,那有什麽大不了。他為人光明磊落,對幹羅這種以虛為實,以實為虛的行事方式,並沒有太大共鳴。這時他心中想到的卻是,幹羅應已遠遠遁去,自己是否應截上方夜羽的人,好好幹上一場,也好叫敵人知道厲害,但想起義父曾囑他不要逞匹夫之勇,自己當時又沒有反對,隻好將這令他快樂至極的念頭打消。正想到這裏,心中警兆忽現,立即停了下來。四周寂然無聲,隻有秋蟲仍在唧唧鳴叫。

戚長征心叫道:“乖乖不得了,難道敵人真的這樣也可以跟上來,那就肯定他們有獨異的追蹤手法,或者和逍遙門副門主孤竹的惡鷲有異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動,往天上望去。一彎明月下,連鳥影也不見半隻。

一聲悶哼,卻由身後傳來。戚長征頭也不回,哈哈一笑,朝前大步踏出,風聲驟起身後。戚長征一彎身,刀離背鞘而出,先往前劈,倏地扭腰,刀鋒隨勢旋轉過來,往後方猛劈而去。隻是這一刀,已可看出浪翻雲對他的推許,並非隨便說出來的,因為若他回身擋格,氣勢不但會減弱,且陷於被動之境,可是如此先劈後砍,氣勢不單沒有減弱,而勁道亦運至最巔峰的狀態,且反守為攻。身後的人“咦”了一聲,離地飛起,手中連環扣由軟變直,“鏗”一聲點在刀鋒處,借力大鳥般飛往前方。戚長征全身一震,往後筆直倒下去,到了離地尺許處,猛扭腰腿,轉了過來,變成臉向地下,雙腳一縮一撐,借十隻腳指尖的力道,炮彈般離地衝飛,後發先至,跟在那人身後。那人的禿頭在月光下閃閃生光,最是好認,當然是蒙古八大高手僅餘的五高手之一的“禿鷹”由蚩敵。他這次重回中原,信心十足,範良極難纏,是意料中事,韓柏的強橫,已大出他意料之外,豈知這樣一個怒蛟幫的後起之秀,小小年紀武功竟早具大家風範,可更大出他想象之外,尤其使他驚異的,是那種勇氣和不守任何成規以命搏命的拚鬥方式。

由蚩敵一生經曆的大小陣仗真是數也數不清,故雖為此驚異,卻沒絲毫為此泄氣,暴喝一聲,竟就淩空一個飛旋,飛轉回來,連環扣化成軟鞭,往戚長征雙手推刺過來的長刀猛抽下去,輕功之妙,確不負“禿鷹”之名。戚長征剛才已嚐過他深厚無匹的內勁,知道自己最少要遜他一籌,硬碰無益,尤可慮者,此人輕功絕佳,幹羅打不過便逃的良言,恐怕也難以實行。想是如此想,但他卻沒有半分氣餒,一聲長嘯,雙手一挽,刀鋒顫震下,化出無數朵刀花,勁旋嗤嗤嘶響。“叮叮咚咚!”由蚩敵的連環扣竟抽了個空,待要變招,刀鋒已在連環扣上連劈了四下。連環扣雖未脫手墜地,但左彎右曲,一時間非硬非軟,下一招怎樣也使不出來。

由蚩敵駭然喝道:“好小子!”飛起一腳,向已升至和他同等高度的戚長征當胸踢去。戚長征亦是心中駭然,原本他準備以巧招誘對方劈空後,第一刀劈在扣上,第二刀抹向對方麵門,哪知連環扣竟仍能應對自如,及時彈起,連擋他四刀,守得滴水不進。刀勢剛盡,對方的腳離胸口隻有半尺,第五刀怎樣也使不出去,戚長征悶哼一聲,無奈下雙手內拉,轉以刀柄攻敵,迎在對方腳尖上。“砰!”兩人反方向往後飛退,距離迅速拉開至三丈外。由蚩敵腳一沾地,又再彈起,淩空撲來,確有雄鷹撲兔之姿。戚長征落到地上,微一踉蹌,口鼻溢出血絲,由蚩敵已至。他全然不懼,仰天一聲長笑下,踏前一步,微弓腰背,雙手舉刀過頭,往由蚩敵直劈過去,完全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拚命姿態,沒有半分保留餘地。

一串金屬交擊的聲音響起,戚長征打著轉往後飛跌開去,血光迸現。由蚩敵淩空飛退,落地時連退三步,才站穩下來,左肩處衣衫碎裂,鮮血滲出。戚長征轉了足有七八個圈,“砰”一聲坐倒地上,但立即一刀拄地,霍地起立,胸脅處衣衫盡裂,隱見一道深深的血痕。

由蚩敵眼中射出淩厲的凶芒,伸手封住肩膀的穴道,阻止血往外溢,冷笑道:“小子你的道行還不夠!”

戚長征看也不看傷口一眼,大笑道:“痛快痛快,從未打得這麽痛快過,閣下究竟是誰?”兩人由動手至此,還是第一次交談。

由蚩敵點頭道:“看在你的刀份上,讓你知道今天是誰殺死你吧。”頓了半刻,傲然道:“本人就是‘禿鷹’由蚩敵,黃泉路上不要忘記了。”

戚長征啞然失笑道:“原來是蒙人餘孽,你的功力雖比我強,過招比拚,或者你會勝上半籌,但若要殺我,卻是另一回事,動手吧!”

由蚩敵陰**:“好!就讓我看看你的韌力有多好。”話還未完,腳略運勁,飛臨戚長征前方的上空,手中連環扣化出大圈小圈,往戚長征當頭罩下。

戚長征深吸一口氣,竟然閉起眼睛,一刀往上挑去。“當!”扣影散去。

由蚩敵心頭狂震,想不到戚長征刀法精妙至此,完全不受虛招所誘,一刀破去他這必殺的一招。刀光轉盛,由蚩敵喝叫聲中,戚長征挺身而起,一刀接一刀,有若長江大河,由下往上攻去。由蚩敵不住彈高撲下,始終沒法破入戚長征連綿不絕的刀勢裏,他實戰經驗極為豐富,不住加重內勁,心中暗笑,我一下比一下重,看你能擋得到何時?連環扣立刻展開新一輪攻勢。戚長征的內力也像無有衰竭般,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狠,殺得由蚩敵叫苦連天,暗暗後悔。他功力雖勝過戚長征,但連環扣的招式和戚長征的刀法卻隻是在伯仲之間,本來在一般的情況下,憑著多上數十年的戰陣經驗,他是足可穩勝無疑,但可惜現在卻是勢成騎虎。

原來戚長征每一刀碰上他的連環扣,都用上了扯曳抽拉的內勁,由蚩敵下手愈重,等於和威長征合力將自己由空中往下扯回地上,逼得他每一下都要暗留後勁,此消彼長下變成與戚長征在內勁的拚鬥上平分秋色,換句話說,戚長征的每一刀,也將他吸著不放,使他欲罷不能。一時間一個腳踏實地,另一人卻淩空旋舞,進入膠著的苦戰狀態。誰要退走,必被對方乘勢追擊殺死,沒有分毫轉環的餘地。數十招彈指即過,兩人額上都滲出豆大般的汗珠,戰況愈趨慘烈,氣勁漫天,戚長征勝在年輕,由蚩敵則勝在功力深厚,誰先力竭,誰便要當場敗亡。

由蚩敵趁一下扣刀交擊,奮力躍起,在空中叫道:“好小子!看你還能撐多久!”連環扣由硬變軟,往戚長征長刀纏去。

戚長征刀鋒亂顫,不但避過連環扣,還削往對方持扣的手,一把刀有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啞著聲幹笑道:“不太久,隻比你久上一點。”

匆忙下由蚩敵一指彈在刀鋒上,借勢彈起,暗歎自己恁地大意,明明有足夠殺死這小子的能力,仍會陷身在這種僵局裏,無奈下怪叫道:“小子!今天當和論,下回再戰吧!”

戚長征其實亦是強弩之末,不過他心誌堅毅過人,表麵絲毫不露痕跡,聞言大喝道:“最少要三天內不準再動手,君子一言。”

由蚩敵應道:“三天就三天,快馬一鞭!”說到最後一字,連環扣收到背後,往下落去。戚長征閃電後退,刀回鞘內。

由蚩敵落到地上,瞪著戚長征好一會後,緩緩將連環扣束回腰間。

戚長征強壓著雙腿要顫震的感覺,微微一笑道:“由老兄你若要反悔,戚長征定必奉陪到底,也不會怪你輕諾寡信。”

由蚩敵冷哼道:“殺你還怕沒有機會?何況我們今天的目標是幹羅而不是你。”

戚長征道:“我們已布下疑兵之計,想不到你們仍能跟上來。”

由蚩敵冷笑道:“若不是你們耍了那兩下子,黃昏時我便可以截上你們,不過你休想套出我們跟蹤的方法,哼!三天內你最好滾遠一點,不要叫我再碰到你。”一跺腳,轉身正欲離去,忽又回轉過身來,問道:“奇怪!你像是一點不為幹羅擔心!難道另外有人接應他?”

戚長征微笑道:“你若告訴我你的跟蹤秘術,我便告訴你為何我半點不擔心幹羅。”

由蚩敵深深望他一眼,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有點得意地道:“小子!你實在沒有時間為別人擔心,我這便去追幹羅,看看他能走多遠。”一聲長笑後,閃身去了。

他走了不久,戚長征一個踉蹌,坐倒地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臉上血色盡褪,閉目運功,也不知過了多久。“噗!”一顆小石落到他身前的地上,戚長征毫不驚訝,抬頭往前方望去。

穀倩蓮跨過門檻,環目一掃,立刻魂飛魄散。原來主艙寬敞的空間內,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圍坐者除了刁項、刁夫人、南婆和剛才那四名高手外,尚未見過的還有一個老叟,一位與刁項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和坐在他旁邊貌僅中姿且身形微胖的少婦。這些人當然不會令穀倩蓮大驚欲逃,使她吃驚的是在刁夫人身旁,臉色蒼白的青年——刁辟情。幸好這時刁辟情斜躺椅裏,身上披著一張薄被,閉上眼睛,不知是正在養神還是在小睡。不論是哪一種,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刁夫人的聲音傳來道:“小青快過來,坐在我身邊。”

若換了先前半晌,小青對刁夫人如此寵愛有加,多多少少還會有點感激,但給風行烈點醒後,隻覺這外貌慈祥的女人,比刁項還更可怕。

說到弄虛作假,乃穀倩蓮出色當行的拿手本領,當下垂下頭來,楚楚可憐地道:“可能是泡了冷水的關係,剛才還沒有什麽,現在卻感到頭重腳輕,所以特來向夫人請罪,小青想回去歇上一歇。”

刁夫人愛憐地道:“著了涼當然要好好休息,來!讓我給你探探額角,若嚴重的話,是要吃藥才可以好的。”

若她仍懵然不知刁夫人的高手身份,必然毫不猶豫,送上去讓她摸摸以內力逼得發熱的額角,但知道了此婦比刁項更可怕後,這樣做若如羊入虎口,忙道:“多謝夫人關心,小青自家知自家事,睡一覺便會好了,夫人老爺和各位長輩們請勿為小青操心,飯菜都要冷了。”眼角掃處,隻見刁辟情的眼微動起來,不知是否即要醒來,忙躬身福了一福道:“小青告退了!”

眾人見穀情蓮進退得體,明明身體不適,還親來請罪,都聽得暗暗點頭,大生好感。

刁夫人柔聲道:“那你先回去歇歇吧!待會我再來看你,小蘭!送小青姑娘。”她身後小婢依言朝她走過來。

眼前人影一閃。事出意外,兼之穀倩蓮不能使出武功,一聲驚呼下,一頭撞入那人懷裏。

韓柏躍上瓦麵,回頭看了下方對麵的韓府一眼,暗忖自己出來了怕足有兩三個時辰,躲在陳令方後花園假石山下,那所謂秘藏的地洞裏的柔柔,必然焦急萬分,再想起範良極那張會是多麽難看的嘴臉時,更不得不打消到韓府一闖的念頭,一騰身,貼著瓦麵掠去,撲往另一所大宅的屋瓦上。花解語臨別時那幽怨的眼神,緊緊攫抓著他的心。人與人間關係的變化,確是誰也估料不到的,像他和花解語的關係,來得突然,去得突然,這個使他變成真正男人的女魔頭,自己對她究竟是欲還是愛,抑或由欲生愛,則連他也弄不清楚,看來也永不會弄得清楚。她美麗的肉體和在**方麵的表現,的確使任何男人難以忘懷。看來柔柔該絕不會比她差,回去……嘿……回去有機會倒要試試,橫豎柔柔也是我的,不是嗎?哼!想到這裏,心中一熱。

倏地一道寒氣,由後襲至,韓柏心頭一寒,從色欲的狂想裏驚醒過來,全力加速,往前掠去。背後寒氣有增無減,使他清楚感到自己全在對方利器的籠罩裏,心中叫聲:我的媽呀!難道裏赤媚厲害至此,自己前腳才離開花解語,對方便追著自己的後腳來到,否則誰會有如此可怕的功力。他連回頭也不敢,將身法展至極盡,躥高伏低,逢屋過屋,遇巷穿巷,眨眼工夫,最少奔出兩三裏路,可是對方一直追躡在後,殺氣緊逼而來,不給他絲毫喘息機會。韓柏出道至今,對實戰已頗有點經驗,但從未像這次般感到有心無力,他清楚知道,自己剛才一時大意,胡思亂想下,被背後可怕的敵人乘虛而入,完全控製了戰局。自己停下的時刻,就是對方大展身手,乘勢殺死自己的時刻。要知高手對壘,誰占了先機,勝勢一成,對方休想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這當然要雙方功力在伯仲之間,而身後這人的速度和氣勢,正是有著這種條件。換了是不擇手段的人,盡可以往人多處闖進去,例如破牆入宅,驚醒宅內的人,製造混亂,希望能得到一隙的緩衝,但韓柏宅心仁厚,要他做這種事,他是寧死不幹的。

一堵高牆出現眼前,韓柏心中一動,強提一口真氣,倏地增速,在這種情況下,若他不是另有打算,如此做是等於找死,因為真氣盡時,速度必會窒了一窒,對方在氣機感應下,便會像有一條無形的繩索牽著般,對他乘勢發動最猛烈的攻擊。“嗖!”韓柏掠向牆頭,身後寒氣像一支箭般射來,韓柏甚至清楚感到,那是一把劍所發出來的無堅不摧的可怕劍氣,除了浪翻雲外,誰能發出這類劍氣?他苦笑咬牙,特意差少許才躍上牆頭,腳踝剛卡在牆頂處。他的衝勢何等勁猛,立即往前直撲過去,變成上半身落在牆的另一麵之下,雙腳則仍勾在牆頭處。劍至,韓柏悶哼一聲,勁力聚往腳底,“呼呼”兩聲,兩隻布鞋脫腳飛出,往敵人射去,同一時間縮腳,翻過高牆。

韓柏苦抗著對方催迫的劍氣,定睛一看,愕然道:“秦姑娘!”

追擊他的人正是秦夢瑤。她神情平靜,智慧的眼神一眨也不眨盯著他,但逼人的劍氣卻沒有絲毫鬆懈下來。

韓柏叫道:“是我呀!韓柏呀!你不認得我了嗎?”

秦夢瑤淡淡道:“你鬼鬼祟祟在韓府外幹什麽?”

韓柏道:“我剛才……”倏地住口,想起自己和花解語鬼混的事,怎可以告訴她,若要編個故事,並不太難,但他怎能騙自己心目中的仙子。

秦夢瑤道:“你既自稱韓柏,但又在韓府外行徑可疑,你若再不解釋清楚,休怪我劍下無情。”

韓柏大為氣苦,連當日給馬峻聲冤枉入獄,也及不上被秦夢瑤誤會那麽難受,把心一橫,放下雙手,哂道:“好吧!殺了我吧!”

秦夢瑤想不到他有此一招,自然反應下,劍芒暴漲,幸好她全無殺意,駭然下猛收劍勢,寒光斂去。“鏗!”劍歸鞘內。

韓柏鬆了一口氣,張開手道:“這不是更好嗎?”

秦夢瑤瞪他一眼道:“無賴!”這一瞪眼的動人美態,差點將韓柏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

秦夢瑤轉身便去。韓柏大急追在她身後道:“你不是要查清楚我在韓府附近幹什麽嗎?為何事情還未弄清楚,便這樣離開?”

秦夢瑤停下腳步,背對著他道:“你既不肯說出來,我又不想殺你,不走留在這裏做什麽?”

韓柏挪到她身前,飽餐著秦夢瑤的靈氣秀色,搔頭道:“你也不一定要殺我,例如可將我拿下來,再以酷刑逼供,我最怕痛的了,你便可讓我什麽內情都招出來了。”

秦夢瑤為之氣結,道:“你胡說什麽?”

韓柏歎了一口氣道:“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那個在武庫內遞茶給你的韓柏?”

秦夢瑤冷冷看著他,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對這人她並沒有惡感,且愈和他相處得久,愈感到他純淨和與世無爭的那無憂無慮的內心世界。對她一見傾心的男人可謂數不勝數,但均為她的超凡的美麗所懾,在她麵前愈發蹈規循矩,戰戰兢兢,以免冒瀆了她。唯有這個韓柏,直截了當,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熱情,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最渴望擁有的東西般,叫人不知如何應付。

韓柏伸手截著她劍般鋒利的目光,軟語道:“求求你,不要用那種陌生的眼光來看我,你究竟信不信我是韓柏?”

韓柏奇道:“你既不肯殺我,還能怎樣不客氣?噢!我知道了,你定是想製著我的穴道,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反抗的,不過可能會便宜了方夜羽那方要殺死我的人。”

秦夢瑤暗忖這人雖是瘋瘋癲癲,其實才智高絕,輕輕幾句話,讓我不敢真的製他穴道,於是他又可以纏我了,以他剛才表現出的輕身功夫,確有這種本領。

韓柏這次不敢攔到她前麵去,在她身後輕輕道:“不知秦姑娘要去辦什麽事?我韓柏是否可幫上一點忙。”

秦夢瑤心中一歎,道:“我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隻喜歡這樣子,韓兄請吧!”

韓柏嗅著她清幽沁鼻的體香,怎肯這樣讓她走,盡最後的努力道:“不如你將要辦的事說出來,若我自問真的幫不上忙,絕不會厚顏要幫手出力。”

秦夢瑤倏地轉過身來,淡然道:“剛才我問你在這裏幹什麽,你不答我,為何現在我卻要將自己的事告訴你?”她絕少這樣和別人針鋒相對、斤斤計較的,但對著這膽大包天、臉皮厚若城牆的人,不知不覺間辭鋒也咄咄逼人起來。

韓柏最受不得秦夢瑤那像利箭般可穿透任何物質的眼光,手忙腳亂應道:“我投降了!剛才我……”話到了喉嚨,卻梗在那裏。

幸好秦夢瑤截斷他道:“對不起!現在我卻不想知了。”

韓柏呆在當場,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憐神色。

秦夢瑤心中有點不忍,柔聲道:“明天清晨時分,長白派的人會到韓府大興問罪之師,我的時間已愈來愈少!韓兄請便吧!”她終於說出了要辦的事來。

韓柏大喜道:“如此沒有人比我更有幫忙的資格,因為我就是韓府凶案最關鍵性的人物。”接著又搔頭道:“範良極早告訴了你我的遭遇,為何你總不審問我一下,難道你仍懷疑我不是韓柏嗎?”

秦夢瑤瞅他一眼道:“誰說過我不信你是韓柏?”她表麵雖若無其事,卻是心中凜然,自己一向精明仔細,為何卻偏偏漏掉了韓柏,難道自己怕和他接觸多了,會受他吸引?這難以形容的人,是否自己塵世之行的一個考驗?想到這裏,心中一動,道:“好!韓兄若有空,隨我走上一趟,看看能否弄清楚整件事。”

韓柏喜出望外,幾乎要歡呼起來,雖仍沒有忘記苦候他的柔柔,但想起有範良極照顧她,應該沒有大礙,不迭地點頭應好,秦夢瑤微微一笑,轉身掠去。韓柏輕呼道:“等我!”緊追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