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冤家路窄2

雲清心裏升起一股寒意,她原本以為少林無想僧最是疼愛馬峻聲這關門弟子,今回派了不舍來,自然是想將事情化解,但不舍這麽一說,顯示事情大不簡單,難道派不舍來並非無想僧的決定?難道少林決定了犧牲馬峻聲來換取八派的繼續團結?

韓希文道:“可惜大伯父不知到哪裏去了,有他在,也好多個人商量一下。”

不舍臉上現出凝重的神色,緩緩道:“這些天來,我們動員了八派和所有與我們有關係人士的力量,甚至運用了官府的力量,追查韓公清風的行蹤,卻絲毫沒有發現,看來情況並非那麽樂觀,若韓公的失蹤也與謝青聯的被殺有關,事情將更複雜。”

韓天德憂上添憂,心若火焚地一聲長歎,說不出話來。

雲清道:“大師見過了寧芷沒有?”

不舍點頭道:“兩位少爺和三位小姐我全見過,也說過了話,不過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謝青聯為何要到武庫去,也不知武庫是否失去了東西?”

韓希文皺眉道:“武庫裏的事,全交由小仆韓柏打理,隻有他清楚武庫有什麽東西,可惜……可惜他已死了。”

不舍道:“這正是最啟人疑竇的地方,現在人人都說我們殺人滅口,甚至連屍骨也弄丟了,叫我們怎樣向長白的人交代?”

韓天德道:“但何總捕頭已說得一清二楚,他們並沒……”

不舍截斷他道:“何旗揚是我們少林的人,誰會相信他不是和我們一鼻孔出氣?”接著搖頭苦笑道:“最大的問題並非在這裏,而是誰會相信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子,竟能殺死長白嫡傳的超卓弟子?”眾人默然下來,廳內一片令人難過的寂靜。

慧芷這時重返廳內,將一疊單據送到不舍麵前,道:“這都是小柏生前為武庫訂製兵器架等雜物簽下的單據,上麵有他的花押,可用來核對他的認罪供狀。”

不舍訝然望向慧芷,想不到這賢淑的女孩子如此冷靜細心,而且這疊單據顯是早準備好了的,接過細心翻閱起來。

慧芷轉身來到韓夫人身前,將她扶起道:“娘!我和你去看看寧芷,她的病還未全好哩。”韓夫人一臉憂色,歎了一口氣,讓慧芷攙著去了。

不舍放下單據,取起雲清給他那韓柏的供狀,驚訝的神色倏地爬上他靈秀的麵容。雲清等三人一呆,不解地望向他,究竟有什麽事能令這一直冷然自若的人,也感訝異?

不舍抬起頭來,向各人環視一遍道:“真是大出小僧意料之外,這個花押絕無虛假,定是出於在單據簽收那人的同一手筆。”

韓天德和韓希文心想那有何奇怪,還是雲清才智較高,問道:“這花押還有什麽問題?”

不舍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道:“寫字如舞劍,隻從字勢的遊走,可看出下筆者有沒有信心,心境如何。韓柏這個花押肯定有力,氣勢連貫,直至最後一筆,筆氣仍沒有絲毫散弱,所以這花押必是在他心甘情願時畫下的,逼也逼不出這樣的字體來。”

眾人恍然,不覺燃起希望,不舍可看到這竅要,謝峰自是不會看不到的,若真是韓柏殺了謝青聯,一切好辦得多了。即使不舍智比天高,也想不到韓柏是在什麽情況下畫出這花押的。

楊四匆匆撲入,急告道:“馬少爺回來了。”

不舍長長呼一口氣,長身而起道:“我要和他單獨一談。”

在布置華麗的下層船艙裏,穀倩蓮換過幹衣,拭幹了秀發,抱著裝著風行烈丈二紅槍那燙手熱山芋的革囊,可憐兮兮地正襟危坐在刁夫人和老婆子麵前。

刁夫人對這秀麗的少女愈看愈愛,問道:“小青姑娘家裏除了娘親外還有什麽人?”

穀倩蓮垂頭道:“就隻有娘親一人,爹本來是京師的武官,得罪了權貴,不但丟了官,還給貶到這等窮山野嶺來,我七歲那年,他便含屈而逝,一家都是靠大哥打獵為生。”靈機一觸,隨手打開革囊,取出分作了三截的紅槍,道:“這便是爹剩下來給我們唯一的東西,大哥拿它來打獵的。”

“咦!這不是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嗎?”穀倩蓮心中叫糟,抬頭往艙門望去,見到一個中等身材、留著長須,年約五十作儒服打扮的男子,雙目精光電閃,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血紅色的槍尖。

穀倩蓮暗叫:我的天呀,為何這人來到這麽近,自己竟不察覺。不過這時已不容她多想,人急智生道:“我也聽過那厲什麽海,據爹說他將槍鋒弄紅,便是要效法他。”

刁夫人大感興趣道:“原來此槍竟有這麽個來曆。相公,我來介紹你認識這位小姑娘,她的身世挺可憐呢。”

刁項悶哼一聲,如電的目光落在穀倩蓮身上,冷冷道:“姑娘身形輕盈巧活,是否曾習上乘武術?”

穀倩蓮頭皮發麻,硬撐著道:“都是大哥教我的,好讓我助他打獵。”

那老婆婆道:“派主!老身曾檢查過她的大哥,體內一絲真氣也沒有,脈搏散亂,顯是從未習過武功。”

穀倩蓮既喜又驚,喜的是可暫時騙過刁項,驚的是風行烈的內傷比想象中可能更嚴重。

刁項“嗯”地應了一聲,麵容稍鬆,不再看那貨真價實的丈二紅槍,道:“丈二紅槍從不離開厲若海兩手可及的範圍內,就算你告訴我這是丈二紅槍,我也不會相信,天下間怕沒有人可令厲若海紅槍離手?”

穀倩蓮芳心稍安,知道刁項仍未聽到厲若海戰死迎風峽的消息,暗忖你不信,自是最好,本姑娘絕不會反駁。

刁夫人責難道:“我們剛撞沉了人家的船,你說話慈和點好嗎?”

刁項顯是對夫人極為愛寵,賠笑道:“我們這次舉派北上,自然要事事小心。”

刁夫人嗔道:“若有問題,南婆會看不出來嗎?你這人恁地多疑。小青姑娘真是挺可憐呢。”

刁項搖頭道:“怎會不可憐,她的老子跟著朱元璋這賤小人,豈有好下場!”

穀倩蓮裝出震驚神色,叫道:“朱……不,他是當今皇上……”

刁項怒道:“什麽皇上,這忘恩負義的小雜種,滿腳牛屎,字也不認得多個,若非他夠奸夠狠,拍馬屁拍得比任何人都精到,兼之生辰八字配得夠好,他還是仍托著個缽盂四處去乞食的叫花子呢。”穀倩蓮低下頭去,詐作不敢說話。

刁項再罵了朱元璋一頓,穀倩蓮終找著機會道:“夫人、老爺和婆婆的恩德,小青定不會忘記,不過我和大哥出來了這麽久,也要回去了,否則娘沒有人照顧是不行的。”

刁夫人讚道:“真是個孝心的好姑娘。”轉向刁項道:“你還不去看看小青的大哥,也許能找個方法治好他的病。”又向穀倩蓮道:“橫豎你也是和哥哥去看病,不如就在船上留上幾天,正好給他調治和養息,我們的船會到九江泊岸,不會帶你們走得太遠的。”

穀倩蓮心中咒罵,可是又不敢拒絕這合情合理的要求,唯有“誠心”道謝。

熱水巾敷在臉上,韓柏悠悠醒來。他並沒有立即睜開眼來,也沒有任何舉動,甚至連心跳和脈搏也維持不變,他要在這被動形勢下,爭取回些許的主動,就是不讓對方知道他這麽快醒了過來。在這生死存亡的劣勢裏,魔種驀地攀升至最濃烈的境界,發揮出全部作用,使他的應變能力比平常大幅增強。他記起了昏迷前,感到花解語將長針刺進了他腦後的玉枕關,接著便昏迷過去,這顯然是花解語的獨門手法,即使身具魔種的他,亦抵受不了。

花解語溫柔地為他揩拭,湊在他耳邊輕叫道:“韓柏!韓柏!”聲音既誘人又動聽,有種令人舒服得甘願死去的感受。韓柏幾乎想立刻應她,幸好及時克製衝動。

花解語任由熱巾敷在韓柏臉上,站起走了開去,她衣袂移動帶起的微風,刮在韓柏身體上,韓柏差點叫了出來,方曉得自己全身**,否則皮膚怎會直接感覺到空氣的移動?韓柏暗囑自己冷靜下來,豎起耳朵,留心四周的動靜。他的聽覺由近而遠搜索過去,不一會已對自己在什麽地方,有了點眉目。屋內除了花解語外,沒有其他人。這座房子並非在什麽偏僻的地方,而是在一條大街之旁,因為屋外隱有行人車馬之聲傳來,而照聲音傳來的方向角度,此刻身處的地方,應是一座小樓的上層處。

花解語帶自己來這地方幹什麽?為何不直接捉自己回去向方夜羽邀功,他腦筋飛快地轉動著,記起了快要被白發柳搖枝殺死前,花解語及時解圍令他能逃過大劫的一拂。想到這裏腦中靈光一閃,難道這煙視媚行的女魔頭真的看上了自己,現在背著方夜羽來“偷吃”?也不由暗恨自己起來,當晚無論自己跑到什麽地方,甚至躲進了莫意閑的逍遙帳,花解語總能輕輕鬆鬆跟蹤而來,便應醒覺她曾在自己身上下了手腳,真是大意失荊州!究竟有什麽方法可脫身?

是的!此女魔頭唯一的弱點,便是對自己的愛意,那是唯一可利用的地方,若換了是其他正派人物,即使知道了這可供運用的策略,也恥於去實行,又或放不下道德的觀念。但韓柏天生是那種不受拘束的人,兼之體內有的是赤尊信的魔種,隻覺在這種情形下,無論用任何手段,也絕無絲毫不妥。花解語又走了回來,拿起他臉上的熱巾,敷上另一條,接著又細心地為他揩拭身體。韓柏更是渾身舒泰,在花解語的“獨門”手法下,幾乎呻吟出來。他心中升起一個疑問,為何自己皮膚的感覺像是比平常敏銳了千百倍?花解語每一下揩抹,都有使自己舒服得死去,想長駐溫柔鄉的感覺。爐火煮沸了水的聲音由房的一角傳過來。花解語濕潤的唇在他寬壯的胸口重重一吻,然後站起身來,走了開去。

韓柏一陣衝動,想睜開眼來,看看花解語婀娜動人的背影。我的天呀!怎會是這樣的,這女魔頭又不知在我身上施了什麽手段。倒水落銅盆的響聲傳來,韓柏心中出奇地寧靜,很多平時聽覺疏忽了的微音清晰起來,隻是耳朵聽來的“天地”,已足使他心滿意足。韓柏心中一動,借著花解語將她的精神集中在另外事物的時刻,運功行氣,豈知一點勁道也提不起來。韓柏暗歎一聲,恐怕一日取不出玉枕那根針來,一日不能恢複正常。

花解語回到床旁,坐在床沿處,再為他換上敷臉的另一條熱巾,但這次卻隻覆蓋著他的口鼻部分,讓他露出眼額來。韓柏連眼珠也不敢轉動,怕被對方發覺眼皮下的活動,心中想道:剛才那塊巾仍是熱騰騰的,為何她卻這麽快更換,難道她弄的手腳是在熱巾上。想到這裏,鼻子立即“工作”起來。這塊本似是全無異味的熱巾,傳來一絲細微得幾不可察的香氣,若非他心有定見,是不會特別留意的,還以為是花解語醉人的體香。柔軟的纖手,在他**的皮膚愛憐地撫摸遊動,由胸口直落至大腿,那種使人血脈奔騰的感覺,比之剛才以熱巾拭抹,又更強烈百倍。“呀!”韓柏終忍不住叫了起來,猛睜開眼,坐起了身。隻見花解語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正脈脈含情地看著他。

韓柏看看自己完全**的身體,正奇怪自己怎麽還有活動的能力時,花解語微笑道:“柏郎你不要運氣了,隻會是徒費心機。”

韓柏雖是赤條條全無遮掩,卻沒有羞恥不自然的感覺,苦忍著花解語沒有絲毫在他身上停止活動意思的**之手,皺眉道:“我隻聽過有人去搶老婆,卻從未聽過有人會去搶老公,搶回來後還弄昏了他來摸個夠,這成什麽體統?”

兩人對望片刻,花解語“噗哧”一笑,輕輕道:“誰叫你的樣貌身體長得比其他男人好看得多,有很多人穿起衣服時樣子蠻不錯的,一脫掉衣服便醜不忍睹。”

韓柏見她說話時半帶嬌羞,小腹一熱,伸手在她嫩滑的臉蛋撫了一記,佯怒道:“娘子你這樣說,不是明白告訴我你曾和很多男人鬼混過,不怕我惱了不理你嗎?”

花解語想不到醒來的韓柏不但沒有勃然大怒,又或急於脫身,反而若無其事地和自己調情耍笑,動手動腳,心中戒念大減,花支亂顫般嬌笑道:“由今天起,以後我便隻有你一個人,好嗎?”

韓柏嘻嘻一笑道:“這還好一點,來!叫聲‘好夫君’我聽聽!”

這著奇兵聽得連花解語這情場老將也呆了一呆,垂頭乖乖叫道:“好夫君!”

盡管韓柏視她為最危險的敵人,這溫聲軟語也使他心頭騷熱,湊過嘴去,在她臉蛋上再吻上一大口,乘機下床站起身來,使花解語那令他意亂情迷的手離開了他的身體,花解語坐在床沿,並沒有阻止他。韓柏移到窗旁,透過竹簾,往外望去。一看之下,幾乎驚叫起來,原來隔了一條街外的竟是韓府大宅,刹那間,他甚至知道自己身處這小樓究竟是何模樣,因為自這小樓在十年前建成後,每次踏出韓府大門,他都慣性抬頭翹望這別具特色的亭園樓閣。據說這小樓是屬於一個有頭有臉的京官在這裏的別館,想不到原來竟是方夜羽的秘巢,建在這裏,當然是要監察韓府的動靜,究竟韓府有何被監視的價值呢?他默察體內狀況,雖凝聚不起內力,但手腳的活動和力道卻與常人無異,不由暗讚花解語手法的精妙。後麵傳來花解語站起來的聲音。

韓柏道:“娘子!我口渴了。”他當然不是口渴,而是怕了花解語的手。

花解語道:“我烹壺茶來讓你解渴吧。”徑自推門往外去了。

韓柏一呆,她這樣留自己在這裏,難道不怕自己往街外叫嚷,驚動韓府內八派的高手嗎?看來花解語是在試探自己。唉!現在應怎麽辦?她若要殺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任何人也來不及阻止的。想到這裏,靈光一現,若自己真的往外大喊大叫,花解語會怎麽做?是否會立刻殺了他?若是如此,為何她又給自己這樣的機會?忽然間,他把握到了花解語的心態。花解語正陷於解不開的矛盾裏。她既瘋狂地愛上了他,但又不想違背方夜羽。為此要她就這樣宰了韓柏,她絕對舍不得,可是當韓柏將她逼到不能不下手的死角時,她會在無可選擇下殺了韓柏,而她亦可將自己從情局裏解困脫身,恢複她冷血無情的一貫風格。

韓柏側頭往窗旁幾上裝滿水的銅盆望去,運足眼力,但水質一點異樣也沒有,也沒有粉末狀的東西留在水裏,心中嘀咕間,看到盆旁一個小碗,浮著幾片星狀的紅色小葉。韓柏俯身用力一嗅,一絲微微的香氣傳入鼻內,和熱巾裏的香氣果是相同。至此他再無懷疑,這種紅葉可使人的觸覺加強,若是**時,發揮出的功用,必能使人沉溺難返,比什麽**都要厲害,不由又想起花解語的手,一顆心跳了起來,小腹發熱。韓柏咬了一下舌尖,清醒了一點,推門就那樣赤條條走出廳堂去。花解語剛捧起盛著一壺香茶和兩個小杯的托盤,見到他出來,笑盈盈放在桌上,媚眼橫了他一記,道:“夫君請用茶!”完全絕對地像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韓柏皺眉道:“你這樣留我在房裏,不怕我會逃走,又或大叫大嚷嗎?”

花解語故作驚奇道:“你為何要逃走?”

韓柏來到桌前坐下,捧起花解語斟給他的茶,倒進口裏,哈哈大笑道:“你製著我的穴道,顯是圖謀不軌,又或是想謀殺親夫,我驚惶起來,逃走有啥稀奇?”

花解語見他昂然無懼,豪氣逼人的情態,眼中掠過意亂情迷的神色,歎道:“真是冤孽之至,我花解語閱盡天下美男,除了厲若海外,從沒有人能令我一見心動,偏偏隻有你這冤家,又懂得逗人開心,唉!”

一直隻想著如何鬥爭,如何脫身的韓柏,聽到花解語這一番多情的自白,兼之自己最重感情,心頭不由一陣激動。若他乃正統白道的人,例如八派的弟子,對龐斑一方有著師門之辱,或是尊長被殺之仇,自是勢難兩立。但韓柏卻直至此刻,除了因著赤尊信的關係,而和龐斑對立外,和花解語根本沒有半點仇隙,甚至對要殺死他的方夜羽,他也是喜歡多過憎恨,加上他不愛記仇,不拘俗禮的性格,所以花解語愛上他,又或他愛上了花解語,他都覺得沒有什麽不妥。

此時見到這外貌與年紀絕不相稱的美麗女魔頭,對自己情深款款,心頭一熱道:“娘子!你殺了我吧。一來你可以解開心結,二來我也厭倦了做人。唉!做得這麽辛苦,做來幹嘛?可笑我剛才還想盡方法逃走,知道嗎!我剛才早已醒了,還在裝睡來騙你呢。”他忽地豁了出去,隻覺心頭大快,但隱隱裏又覺得是自己心靈內有某一種動力在誘導著他這麽做、這麽說。

花解語全身劇震,淒叫道:“柏郎!你這回真是要害死我,叫我更為難。你當我真不知你早已醒來嗎,我的姹女心功令我能對你的生理狀況產生微妙的反應,我隻是詐作不知,看看你怎樣騙我,騙到我受不了時,我便可逼自己硬著心腸殺了你。”接著再長長一歎道:“裏大哥要我誘你歸隱不理江湖的事,但我和他都知道那是行不通的,因為那樣子的韓柏,再沒有了吸引我的不羈和灑脫,也沒有了那種放浪形骸的奇行異舉,我喜歡的韓柏也給毀了。”說到最後,兩行情淚由眼角流下。

韓柏做夢也想不到這**女也會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刻,一邊定下心來,暗慶自己坦白交代得好,一邊也心中感動,伸手抓起花解語的纖手,送到臉頰貼著,另一手為她揩掉淚珠,柔聲道:“你離開方夜羽,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噢!不!那花解語就不是花解語,也失去了吸引我這放浪不羈的韓柏的魅力了,我就是喜歡那樣,每次調戲你後,聽著你半喜半怒地說要勾我舌頭挖我眼睛,不知多麽有趣呢!”他這一番倒是肺腑之言,絕無半字虛假。這就是韓柏。

花解語猶帶淚漬的俏臉綻出一個給氣得半死的笑容,嗔道:“你這死鬼!我真要勾出你的舌頭,看看是用什麽做的。”跟著幽幽道:“慘了!愈和你相處,我愈覺不能自拔,若殺不了你,怎麽辦才好?”

韓柏渾然忘了樓外的世界,哈哈大笑道:“管什麽方夜羽龐斑,現在隻有娘子和為夫作樂,在你殺我前,你要全聽我的。”

花解語一呆道:“全聽你的什麽?”

看到這江湖上人人驚怕的女魔頭如此情態,韓柏充滿了男性征服女性的暢美快感。隻覺熊熊欲火騰升而起,剛才被壓下了的欲焰,熔岩般噴發出來,哈哈大笑道:“先站起來!”

花解語將撫摸韓柏臉孔的手抽回來,以一個美得無可挑剔的曼妙姿態,盈盈起立,輕移玉步,到了廳心處。外麵的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夕陽的餘暉由窗簾透入,一切都是如此的寧靜和美好。花解語靜靜地立著,任由韓柏的眼睛放肆地在她美麗的嬌軀上巡遊。自出師門以來,她都以色相誘人,但從沒有像這次沒有半點心機,那麽甘願奉獻,忽然間一股化不開的衝動湧上心頭,心中叫道:“柏郎!你愛怎麽看便怎麽看吧。”在柳搖枝之後,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全心全意愛上一個男人,現在終於發生了,而她又不得不殺死對方。於公於私,她都隻有將韓柏殺死。這想法使她更迫切,更毫無保留地要向韓柏獻出她的真愛。

韓柏舔舔焦燥的唇皮,道:“你的……女心功可能使你有預知未來的力量,所以剛才隻說要勾我的舌頭,沒有說剜我的眼睛,因為你知道我要看一樣東西——你的身體,快脫掉衣服,這才公平一點。”這人率性行事的方式,確要叫衛道之士大歎人心不古。

花解語眼中掠過一絲哀愁,靈巧地轉了一個身,再麵對韓柏時,外袍已滑落地上,露出隻遮掩著重要部位,手工精致的紅綾肚兜。修長白皙的美腿,圓滑豐滿的粉臀,足可使任何男人激起最原始的欲望。她精擅天魔妙舞,每一個動作都美至無以複加,卻又沒有絲毫低下的**褻意味,尤使人覺得美不勝收,目眩神迷。廳內的空氣忽地炙熱起來,溫度直線上升。花解語輕輕解下最後的屏障,不一會已毫無保留地將美麗的身體,完全呈現在這個自己既心愛又不得不殺死的男人貪婪的目光下。

韓柏喉幹舌燥,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狠狠道:“管他呢,如此尤物,不占有她日後想想也要後悔,何況還可能小命朝夕不保。”霍地站起,踏出了人生重要的一步,往花解語走過去。

花解語眼中哀色更濃,心中悲叫道:“柏郎,解語會使你在最快樂的高峰時死去,然後我會懷了你的兒子,作為對你的愛的延續,這也是我能想出來最好的解決方法。”

花解語嚶嚀一聲,韓柏將她橫抱而起,往房內走去。

刁項坐在床沿,一手按著仍陷於昏迷的風行烈的額上,另一手伸出三指,搭在他手腕的寸、關、尺三脈上。和刁夫人、南婆站在一旁的穀倩蓮一顆芳心撲撲狂跳,刁項並非南婆,風行烈的真實情況可以瞞過南婆,卻不一定可以瞞過身為三大邪窟之一的一派之主的刁項。刁項眼光忽地從風行烈移到穀倩蓮臉上,精芒一閃。

穀倩蓮暗叫糟糕,一顆心差點由口腔跳了出來,若刁項手一吐勁,保證風行烈即使像貓般有九條性命,也難以活命。

刁項冷冷道:“小姑娘,你對老夫沒有信心嗎?可是怕老夫醫壞了你哥哥。”

穀倩蓮心中一鬆,知道自己那顆心劇烈的跳動,瞞不過刁項的耳朵,幸好他想歪了到別的事上,同時亦可看出此人心胸極窄,好勝心重,柔聲應道:“不!小青隻是怕若老爺子也說我大哥無藥可救,那恐怕天下再也沒有人能救得我的大哥。”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幾句話顯是極為中聽,刁項神情緩和,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仰首望著艙頂,皺眉苦思起來。

刁夫人焦急問道:“究竟怎樣了?”

刁項沒有回答,向穀倩蓮道:“令兄是怎樣起病的?”

穀倩蓮鬆了一口氣,看來風行烈傷勢之怪,連刁項也看不透,信口胡謅道:“大哥有一天到山上打獵,不知給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回家後連續三天寒熱交纏,之後便時好時壞,害得我和娘擔心到不得了,娘為此瘦了很多。”說謊乃她穀姑娘的拿手好戲,真是眼也不眨一下,口若懸河。

刁夫人同情地道:“真是可憐!”

刁項拍腿道:“這就對了,我也想到這是中毒的現象,否則經脈怎會如此奇怪,定是熱毒侵經。”

穀倩蓮心中暗罵見你的大頭鬼,但臉上當然要露出崇慕的神色,讚歎道:“老爺子的醫道真高明啊!”

刁項望了穀倩蓮那雙會說話的明眸一眼,湧起豪情,意氣幹雲地道:“熱毒侵經便好辦多了,隻要我以深厚內力,輸入他體內,保證能將熱毒逼出體外,還你一個健壯如牛的大哥。”

穀倩蓮大是後悔,所謂下藥必須對症,若讓刁項將風行烈死馬當活馬醫,不知會惹來什麽可怕後果,正要托詞阻止,刁項已抓起風行烈的手,便要運功。

幸好刁夫人及時道:“相公!你剛才醫治情兒時已耗費了大量真元,不如休息一晚,明早才動手吧,效果可能會更好一點呢?”

刁項拿著風行烈的手,猶豫半晌,心想其實自己確是沒有半點把握,真要是弄死了這小子,怎樣向這大合夫人眼緣的小姑娘交代?自己的麵子又放到哪裏去?乘機點頭道:“夫人說的是,讓我先去打坐一會。”幹咳兩聲後,出房去了。

刁夫人拉著穀倩蓮在床旁的椅子坐下,南婆則坐在對麵的椅子處,看著兩人。刁夫人可能武功平常,故而南婆負起了保護她的責任。穀倩蓮本來擬好的其中一個應變計劃,就是把刁夫人製著,以作威脅敵人的人質,但有南婆在,計劃便難以實行。要知魅影劍派乃雙修府的死敵,所以雙修府的人,對魅影劍派的高手,知之甚詳,其中有十個人物,特別受到她們的注意,其中一人,就是南婆,至於刁夫人,則向來不列入他們留心的名單內。

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青姑娘今年貴庚,許了人家沒有?”

穀倩蓮垂下了頭,含羞答答地道:“小青今年十七,還……還沒有!”

刁夫人喜道:“那就好了,像你這樣既俏麗又冰雪聰明的姑娘,我還沒有見過,更難得的是那份孝心。”

穀倩蓮心道:“若你知道是我將你的兒子弄成那樣,看你怎麽說?”想雖是這麽想,但她對這慈愛的刁夫人,由衷地大生好感。

刁夫人滔滔不絕續道:“可惜情兒給壞人弄傷了,否則見到你必然喜歡也來不及,噢!你尚未見過情兒吧,他不但人生得俊,又文武全才,生得這麽一個兒子,我真的大感滿足。”

穀倩蓮心中應道:“你不找我麻煩我也真的大感滿足。”

船速忽地明顯減緩下來,船身微震。南婆道:“船到碼頭了。”

“呀!”叫聲由風行烈處傳來。三人六隻眼睛齊往風行烈望去。風行烈扭動了一下,叫道:“穀……”

韓府大廳內。不舍大師捧著茶杯,一口一口喝著香氣四溢的鐵觀音,似乎全沒發覺站在他麵前的馬峻聲的存在。除這一坐一站的兩人外,其他人都避到廳外去,門也掩了起來。

馬峻聲忍不住喚道:“師叔!”

不舍放下空杯,眼中精芒暴射,望向馬峻聲,淡淡道:“峻聲你到哪裏去了?”

馬峻聲知他一向對自己沒有多大好感,心下暗怒,道:“我悶著無聊,出去逛逛。師叔!”

不舍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馬峻聲弄不清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又見他絲毫沒有要自己坐下來的意思,大不是滋味,勉強應了一聲。他乃馬家堡獨子,自小受盡父母溺愛,拜於無想僧座下後,不但在少林地位尊崇,在江湖上亦是處處受到逢迎吹捧,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舍這種態度,自然是令他大為不滿,冷冷道:“若師叔沒有什麽話,我想先回後院梳洗,再來向師叔請安。”

不舍垂下目光,沒有說話。馬峻聲暗忖,你要在我麵前擺架子,我可不吃這一套,大不了有師父出麵,難道我怕了你不成,轉身往後廳門走去。快到門邊時,後腦風聲響起,馬峻聲大吃一驚,猛一閃身,一件東西擦頭而過,“啪”一聲嵌進門裏,像門閂般橫卡著兩扇門,卻沒有將門撞開,用勁之妙,使人目瞪口呆,原來是一條金光閃閃的令符。要知若要令符嵌入大門堅實的厚木內,用勁必須至剛至猛,但要不撞開沒有上閂的門,則力道又需至陰至柔,現在令符既陷進了木門內,又不撞開木門,顯是兩種相反、立於兩個極端的力量,同時存在於一擲之內,完全違反了自然的力量,真叫人感到那想不通的難過。

不舍的聲音從他背後悠悠傳來道:“你認得我們少林的‘門法令’嗎?”

馬峻聲驚魂甫定,又再大吃一驚,比之剛才的驚惶有過之而無不及,轉過身來,對著安坐椅上,正喝著第二杯茶的不舍時,俊臉上已沒有了半點血色。

不舍喝道:“還不跪下!”

馬峻聲傲氣全消,“噗”一聲雙膝觸地,像個等候判決的囚犯。

不舍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跪著的馬峻聲前,冷然道:“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字虛言,立殺無赦,你應知道我不舍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馬峻聲心中一震,想不到不舍竟拿到了少林派內,可操門人生死之權的“門法令”,難道連師父也護我不著,深吸一口氣,壓下驚惶,道:“師叔問吧!”

不舍道:“不過先讓我提醒你,自韓府凶案發生後,我動用了一切人力物力,深入調查整件事,所以我雖是今天才到,知道的事卻絕不會比任何人少。”

一股冰寒湧上心頭,馬峻聲表麵平靜地道:“峻聲受教。”

不舍轉身,背著他負手仰天一歎道:“你或者會以為師叔一向不大喜歡你,其實我對你的期望,絕不會比你師父對你的少,隻不過我看不慣你的驕橫,卻希望這是因年少氣盛,到江湖曆練後可將缺點改正,我看著你,就像看著當年初涉江湖的自己。”

馬峻聲一呆道:“師叔!”

不舍搖頭苦笑道:“何況我還曾和你父親在鬼王虛若無帳下並肩作戰,為驅趕蒙古人出力,唉!現在蒙人回來了,但我們卻仍為小輩的仇殺弄得四分五裂,散沙一盤。”

馬峻聲愕然道:“怎麽我從未曾聽爹提起過認識師叔?”

不舍道:“當年我投軍之時,隱去了門派來曆,爾父當然不知當年的戰友,正是今天的不舍。”想起了往事,無限唏噓!

馬峻聲此刻對不舍印象大為改觀,已減少了原先完全對抗的心態,想了想道:“師叔,請恕過峻聲不敬之罪。”

不舍道:“你起來吧!”

馬峻聲堅決搖頭,道:“師叔既拿出了‘門法令’,峻聲便跪著接受問話。”

不舍默然半晌,忽而平靜若止水般淡淡道:“你究竟是為了護著什麽人幹下了這麽多蠢事?”

無論不舍問什麽,馬峻聲心內早預備了擬好的答案,獨有這一問令他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不舍道:“其他人或者相信你可以殺死謝青聯,但卻絕不是我不舍。”

馬峻聲至此已招架不住不舍像劍般鋒利的話,叫:“師叔!”

不舍道:“長白以‘雲行雨飄’身法在八派中輕功稱冠,凡是輕功高明的人,耳朵特別靈敏,因為輕功關鍵處在平衡,而平衡則關乎耳內的耳鼓流穴。所以獨行盜範良極以輕功稱雄天下,耳朵的靈敏度亦是無人能及。以你氣走剛猛沉穩路子的身手,要掩到謝青聯近前而不被他發覺,可說是癡人說夢,我不舍第一個不相信。”

馬峻聲啞口無言,直至此刻,始發現一向沉默寡言、鋒芒不露的師叔,才智和識見均到了驚人的地步,自己比起他來,真不知要算老幾?

不舍續道:“我曾檢驗過謝青聯藥製了的屍身,那致命的一刀透心而入,割斷心脈,位置準確狠辣,以謝青聯的身法,竟連半分閃避也來不及,即使在他毫無防備下,你也不能做到,何況是個不懂武功的韓府小仆?”馬峻聲默然不語,心中不知在轉著什麽念頭。

不舍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峻聲你告訴我,為何會忽然到韓府去?”

馬峻聲待要回答。不舍已截住他道:“當然是因為你和謝青聯在濟南遇到了韓清風吧!”接著喟然道:“你知我為何代答此問,因為我怕你會以謊言來回答我。”

馬峻聲愕然張口,呼吸急速,因為他的確想以擬好了的假話來答不舍。在不舍恩威並施下,他完全失去了應有的應對能力。馬峻聲垂下頭,不住喘氣,顯然內心正在天人交戰。

不舍的聲音傳入耳內道:“你和謝青聯本是惺惺相惜的好友,表麵看來是因遇到了秦夢瑤,故嫌隙日生,但我想其中實是另有因由,峻聲你可以告訴我嗎?”

馬峻聲頹然往後坐在腳跟上,抬起頭仰望卓立身前的白衣僧,顫聲道:“師叔……師叔……我……”

不舍知道這乃最關鍵的時刻,柔聲道:“你有什麽難題,盡管說出來吧。”

馬峻聲一咬牙,垂下了頭,冷硬地道:“韓清風和我們說的隻是普通見麵的閑話,後來遇到夢瑤小姐,知她對韓府名聞天下的武庫很感興趣,遂和她聯袂來此。”

不舍長歎道:“隻是這句話,我便知道你必是曉得韓清風現在的去向,所以不怕他會出來指證你,峻聲嗬!你身為少林新一代最有希望的人,怎還能一錯再錯呀!”

馬峻聲似下了決心,緊抿嘴唇,一句不答,也不反駁,但亦不敢抬起頭迎接不舍銳利如劍的目光。

不舍聲音轉冷道:“那告訴我,為何韓家五小姐要為你說謊?”

馬峻聲依然不抬起頭,沉聲道:“她告訴師叔她在說謊嗎?”

不舍微微一笑道:“正因為她咬牙切齒說她不是在說謊,才使人知道她正在說謊,說真話何須那麽費力?”馬峻聲閉口不答。

不舍緩緩在他身前來回踱步,好一會後道:“負責審問韓柏的牢頭金成起和幾個牢卒,事後辭去職務,舉家遷移,不知所終,告訴我,是誰令他們這樣做?你將怎樣向長白的人解釋?”

馬峻聲道:“何旗揚告訴我,他們不知韓柏一案牽連如此之廣,加上韓柏忽然暴死獄中,連屍骸也失了蹤影,怕惹禍上身,所以紛紛逃去,至於長白的人相信與否,峻聲又有什麽辦法?我沒有殺死謝青聯,就是沒有殺死謝青聯,師叔你剛才也指了出來。”

馬峻聲恢複了冷靜,沉聲道:“師叔要殺要剮,峻聲絕不反抗,若我的死能令八派恢複團結,峻聲死不足惜。”

不舍背轉了身,望著高高在上的屋梁,平靜地道:“好!你回房去吧!”

馬峻聲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抬起頭來。不舍孤高超逸的背影,便若一個無底的深潭,使他看不透,也摸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