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魔合流

當單玉如大展魔威時,浪翻雲正在趕來富貴山的途中。第一批蒙著麵的天命教徒,或與他們勾結的武林人物,正剛由山腳的密林區撤逃往市內去。也是單玉如氣數未盡,浪翻雲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正是害死怒蛟幫先幫主上官飛的神醫瞿秋白,對浪翻雲來說,等於遇上了殺父仇人,哪肯放過,一聲厲嘯,轉眼間追至瞿秋白身後。眾蒙麵人見來者是浪翻雲,立即分頭狂奔,作鳥獸散,瞿秋白亦露出底子,拚命飛掠,輕功竟還不俗。驀地劍光一閃,瞿秋白駭然止步。他的頭罩裂作兩半,先分左右掉到肩上,再飄到雪地去。這一劍浪翻雲淩空施展,由他後項畫至下頷,差不多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卻沒有絲毫損及他的頸項、頭發和膚肌,用劍之準確和巧妙,不是親眼目睹,誰也不會相信。浪翻雲卓立瞿秋白前方,劍回鞘內,拿著酒壺,仰首痛飲,但其氣勢卻緊懾對方,叫這奉單玉如之命,臥底於怒蛟幫的軍師級人物,不敢稍動半個指頭。

瞿秋白相貌清病,雙目藏神,仿似得道之士,隻憑慈和的外形,足可把人騙倒。他自知必死,神色出奇地鎮定,歎了一口氣道:“殺了我吧!冤有頭債有主,上官飛確是瞿某弄死的,不過瞿某亦救活了貴幫很多人。”

浪翻雲猛地伸手,抓著他兩邊麵頰,手上微一用力,瞿秋白立時張大了口。膝頭接著輕輕在他腹膈處頂了一記,瞿秋白叫了一聲,吐出一粒藥丸來。

浪翻雲側頭避過,微微一笑道:“大醫師把浪某看成是什麽人呢?你把毒丸放進口裏都不知道嗎?”

瞿秋白雙目射出驚恐神色,他所以如此鎮定,全因以為可以隨時自殺,現在給剝奪了這個憑恃,哪還不魂飛魄散。怒蛟幫有一套對付敵人和叛徒的刑罰,近年來極少使用,其中一種是“削肉”極刑,由全體幫眾執行,在七日之內,每人由被施刑者身上割下一小片肉來,這是對付叛徒最厲害的幫規刑法。隻是想到此刑,瞿秋白立時渾身打顫,懼不欲生。浪翻雲放開他麵頰,手指閃電七次戳在他的要穴上。瞿秋白全身劈啪作響,頹然倒地,就此被廢了武功。

浪翻雲再喝一口酒,俯頭審視著他的表情,沉聲道:“惜惜是否你害死的?”

瞿秋白劇震一下,仰頭望著浪翻雲,露出狠毒無比的眼神,豁了出去地大叫道:“是又怎樣,誰叫你蠢得讓她來找本神醫看病,你為何不為她傷心得自殺呢?不過你也活不久了,月滿攔江之時,就是你斃命的一刻,誰都知你不是龐斑對手。最好兩個一齊死掉。”

浪翻雲出奇地神色平靜,因為自從他知道瞿秋白是天命教的軍師後,早猜到紀惜惜無緣無故的不治之症,實是瞿秋白巧施毒手,因而湧起對單玉如前所未有的殺機,可如今證實了,卻不能為他帶來另一次衝擊。這亦叫人算不如天算,單玉如以為害死了紀惜惜,將可使他一蹶不振,哪知卻把他往武道的極峰推上了一步。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劍。

瞿秋白發泄過後,被浪翻雲冷冷凝視,心頭一寒,竟說不下去。浪翻雲搖頭歎道:“你對單玉如倒是忠心耿耿,浪某一向不讚成對人用刑,可是對你這等狼心狗肺的凶徒,浪某唯有破例一次了。來吧!朋友!怒蛟幫全體上下一心的在歡迎你呢。”一手抓著他腰帶,衝天而起,去和韓柏等人會合。

朱元璋聚精會神翻看殘冊,雙目異光閃閃。陪在兩側的是燕王和韓柏,前者神采飛揚,後者卻是垂頭喪氣。

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一掌拍在龍桌上,興高采烈道:“燒得好,隻是剩下來這幾片殘頁,足可使朕知道應采何種對策。”

韓柏半信半疑道:“我們之前也看過,這樣黑炭似的東西,字劃都給熏得模糊不清,還可以看出什麽內容來呢?”

朱元璋微笑道:“問題是你們並不熟悉朝廷的事,由這冊子內記錄的聯絡手法,金銀寶物的交易,冊子原本的厚度,朕可大約猜出這些人的職級和人數。例如這裏注著寒露後三日,黃金二千兩,夜光杯一對,朕就知此人應是兵部侍郎齊泰,因為那天正是他的生辰,允炆賀壽時曾送了一對夜光杯給他。”

燕王一呆道:“齊泰竟是天命教的人嗎?”

朱元璋淡淡道:“當然不是那麽簡單,否則單玉如亦毌需除掉胡惟庸,主因就是他被識破了與天命教的關係。朕可以預言,除非允炆真的王權固若金湯,否則天命教會永遠藏在暗處。正因事事均須允炆出頭,又由天命教暗中支持,才會有這樣厚厚一本名冊。允炆還會借口要對付人人深惡痛絕的胡惟庸,加上暗示有朕在後麵支持,試問京內的大臣誰不投靠於他,遵他之命行事。”

韓柏皺眉道:“允炆手上既有如此實力,又得單玉如在背後策劃,怎樣才能對付他呢?”

朱元璋沉吟半晌後道:“家醜不可外傳,允炆的事隻可用特別手法處理,叫所有人不敢口出半句怨言。”

韓柏和燕王對望一眼,均想不到朱元璋有何妙法處理這麽煩難的家醜。朝臣中如齊泰者,乃位高權重的人,現在他的命運已和允炆掛上了鉤,若朱元璋廢允炆立燕王,他不立即造反才怪哩。

朱元璋岔開話題道:“朕派人研究過九龍杯內的藥性,基本上雖不是毒藥,但遇上酒精,卻會化為烈毒,試飲的太監先是身體不適,產生暈眩等症狀,然後心髒發大,其間說不出一句話來,半個時辰後窒息死亡,非常厲害。”

韓柏心中不忍,朱元璋竟找活人來試驗毒性,人命真的是螻蟻不如嗎?

燕王絲毫不以為意,隻奇道:“為何他們不用較慢性的毒藥,那豈非誰也不會懷疑問題出在那一杯酒上?”

朱元璋淡然自若道:“道理很簡單,他們是要親眼目睹朕著了道兒,於是可立即發動陰謀,控製一切。”

韓柏愕然道:“如此說來,不是等於朝內有很多人和允炆一起謀反嗎?”

朱元璋微笑道:“這兩天皇兒一直留在朕身旁,早引起了各方的猜疑,允炆便可以此向擁護他的人,證實朕有改立燕王的打算,在這情況下,誰也要站在允炆那邊押上一注。唉!隻恨這名冊燒得殘破不存,否則朕一夜間便可將這些人全部清除,幸好朕仍另有手段。”

燕王默言不語,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哪些人要造反了,因為假若他真的登上帝位,首先就會拿這些人開刀,再換上自己的班底,這是他自己也沒法改變的情況。

韓柏愈來愈發覺朱元璋的厲害,忍不住問道:“皇上有何妙策?”

朱元璋啞然失笑道:“除若無兄外,隻有你這小子才夠膽用這種語氣和朕說話。”忽地沉吟起來,淡淡道:“若無兄是否受了重傷?”韓柏知瞞他不過,點了點頭。

朱元璋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低回道:“朕知道若無兄再不會見朕的了。”接著轉向燕王棣道:“小棣之有今日,全拜若無兄所賜,切莫忘記。”

燕王弄不清楚他說這些話是來自真情還是假意,唯唯諾諾答應了事。

朱元璋忽又失笑道:“龐斑的派頭真大,竟要朕大開城門送他離城,不過離城容易回國難,希望他們一路順風順水吧!”嘴角飄出一絲陰沉的笑意。韓柏和燕王再交換一個眼色,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寒意。

朱元璋深深瞧著韓柏道:“假設你是單玉如,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韓柏歎了一口氣道:“假設小子是那女魔頭,自然知道奸謀敗露,允炆和恭夫人都露了光,所以一是立即逃走,一是繼續發動奸謀,同時設計出種種應變之法,假設九龍杯下毒一事不成,立即施展其他手段……”

朱元璋含笑截斷他道:“朕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就是九龍杯底的藥物非常特別,可蝕進杯底去,不但肉眼察覺不到,清水或幹布都洗拭不掉,所以若朕拿起九龍杯喝祭酒,他們定會深信不移朕中了毒,你說那時單玉如又會怎樣施為呢?”

燕王和韓柏同時愕然,開始有點明白朱元璋所說的另外的手段了。

朱元璋向燕王道:“還是皇兒來說較接近和真實一點。”

燕王棣老臉一紅,有點尷尬地道:“假設我是允炆,必須設法控製禁衛或廠衛任何一方的勢力,立可掌控全局,正式登上帝位,同時把我和所有與鬼王有關的勢力鏟除,然後才對付其他像葉素冬等忠於父王的人。那時盡管有人知道問題出在那杯酒上,也沒有人敢說半句話。”

朱元璋雙目寒光一閃道:“朕敢斷言,他們的第一步行動是殺死葉素冬和嚴無懼,廠衛方麵不用說,楞嚴和他的親信可以輕易控製大局,葉素冬方麵那幾個副將亦必有人有問題,隻要幹掉素冬和無懼,朕最親近的兩股勢力都會落到允炆手上,加上群臣的附和,那時你們逃遲一點,都要沒命呢。”再沉聲道:“何況他們仍不知韓柏的魔種能解去皇兒身上的媚蠱,以為你的生死全操在他們手上。所以單玉如怎肯如此輕易放棄,她無論如何也要看看,朕會不會拿起那個九龍杯來喝酒的。”

燕王完全明白了其父的反陰謀,低聲道:“帥念祖和直破天會不會有問題?假若他們是允炆的人,配合他們手上的高手,驀然發難,會是很難應付的局麵。”

朱元璋歎了一口氣,看著殘冊道:“朕要得到這名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上麵有沒有他們的名字,他們一直支持允炆,但有沒有那種勾結的關係,卻難說得很。”

韓柏暗忖朱元璋確是作繭自縛,這也可說是朱元璋自己在對付自己。事實上,葉素冬、嚴無懼等誰不是一直在支持允炆,奉他為未來主人?朱元璋要一夜間扭轉眼前的局勢,以他的力量仍難以辦到。所以若朱元璋真的死了,知道內情的葉素冬或會站在燕王這邊,但嚴無懼卻不敢保證了。更大的難題是朱元璋極要麵子,當日明知燕王行刺他,都要為他隱瞞,把責任推到水月大宗身上。現在怎能把葉素冬等招到座前來,告訴他們允炆是單玉如的孫子,何況其中還牽涉到他與恭夫人見不得光的私情。

朱元璋斷然道:“隻要朕尚有一口氣在,誰都不敢公然造反,即使和允炆合謀的人,也要看朕有沒有喝那杯毒酒才敢行動,所以隻要我們布置得宜,可把允炆和所有奸黨全引了出來,我們就可借口允炆謀反,一舉盡殲所有人。在這情況下,朕最可以信任的人,除老公公他們外,就是韓柏和他的好友們,以及皇兒你那方麵的高手。”

韓柏恍然大悟,朱元璋忽然對自己這麽推心置腹,言無不盡,原來全因他下麵的人都有點靠不住,於是他韓柏的利用價值立時大增,隻不知將來會不會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天呢?想到這裏,心裏苦笑起來。表麵當然是義無反顧,大聲應諾。

韓清風雖身體虛弱,精神卻還很好,也沒有被囚禁他的人損傷肢體,事實上他被囚於此後,除了有三餐供應外,便像個被遺忘了的人。開始時,他還清楚是馬任名逼他說出有關鷹刀的秘密,到後來,連他也弄不清對方為何會長途跋涉地,把他運到了京師囚禁在天命教的總舵裏,隻隱隱感到長白派脫不了關係,風行烈和戚長征等均大惑不解。穀姿仙等諸女閑著無事,趕去酒鋪準備開張營業事宜;忘情師太感到事態嚴重,到西寧道場找莊節商量,雲清雲素當然隨師父去了,薄昭如亦跟了去。範良極則和浪翻雲返回鬼王府,好安排立即運走瞿秋白。最後剩下風行烈和戚長征,以馬車將韓清風送回韓家剛遷進去位於西街的新宅。

韓清風無恙歸來,自然驚動了韓家上下諸人。韓天德抱著其兄,老淚縱橫,卻是歡喜遠勝於感觸。韓慧芷出來見到戚長征,又驚又喜,旋又黯然垂首,神態淒楚,並沒有韓柏預期的“誤會冰釋”,與韓清風道過離情後,默默坐在一旁,秋波兒都吝嗇得沒送一個過來。戚長征大感沒趣,暗忖是你移情別戀,難道還要老子來求你不成,又想起她與宋家公子那種似能心靈相通的情意綿綿,心情更淡。不過他為人灑脫,表麵仍若無其事,不住吃喝由韓夫人親自奉上的香茗果點,心中盤算怎樣脫身離去。五小姐寧芷沒有出現,兩人都不以為意,風行烈固是以為她沒有隨父親來京,戚長征卻是另有心事。

這時韓清風聽到被囚後原來發生了這麽多事,連八派聯盟都給解散了,不勝感觸,顯得無可奈何。

韓天德道:“昨晚京師像變了人間地獄,滿街都是被捕的人,嚇得我們不敢出屋半步,見到這種情形,當官還有啥意思?”

戚長征不明朝廷之事,奇道:“老爺子既不想當官,大可拒絕任命,不是不用終日提心吊膽了嗎?”

韓慧芷聽到戚長征說話,抬頭偷看他一眼後又垂了下來,神色更是淒楚,又有點無奈,叫人難明她芳心所想何事。韓天德一句“戚兄你有所不知”後,解釋了不當官也不行的慘情。

風行烈心中一動,提議道:“韓柏現在皇上跟前有點分量,不如由他向皇上婉轉解釋,說不定今天老爺子便可返回武昌。”

韓天德高興得霍地站起來,嚷道:“小柏在哪裏?”

風行烈笑道:“這事交給在下,包管老爺子心想事成。”

忽地前門處人聲傳來,原來是莊節等人聞訊,與忘情師太等同來賀韓清風安然脫險。大廳內擠滿八派的人,除離京的人外其他全來了,混亂至極,風行烈和戚長征兩人乘機告辭,韓天德想他們快點見上韓柏,不敢挽留,直把他們送出門外,才回頭去招呼其他人。兩人步出街上,都有逃出生天的感覺。風行烈是怕人多熱鬧,戚長征卻是受不了韓慧芷的無情。

“戚長征!”兩人停步回頭,隻見韓慧芷追了上來,一臉淒怨。

風行烈推了戚長征一把,低聲道:“小弟在酒鋪等你。”徑自去了。

戚長征冷冷看著韓慧芷,淡然道:“韓小姐有何貴幹?”

韓慧芷秀眸一紅,在他身前停步垂首低聲道:“長征!找個地方說幾句話可以嗎?”

戚長征直覺感到她並非要和自己修好,心中一陣煩厭,他這人最怕拖泥帶水、糾纏不清,但仍保持風度,歎了一口氣道:“對不起!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呢。”

韓慧芷猛地伸手過來抓著他的衣袖,扯得他跟她橫過大道,來到對麵的小巷處。

戚長征心中一軟,點頭道:“好吧!隨我來!”領著她到了附近一家麵館裏,找了個較靜的角落坐下。韓慧芷隻要了一壺清茶,他卻叫了兩碗金陵最著名的板鴨麵,埋頭大嚼起來。

韓慧芷忍不住怨道:“你究竟是來吃東西還是聽人家說話的?”

戚長征故作驚奇道:“兩件事不可以一起做嗎?”索性左手拿起板鴨,就那麽送到嘴邊撕咬,吃得津津有味。

韓慧芷見他吃相雖粗魯不文,卻另有一股獷野浪**的魅力和不羈,這點宋玉真是拍馬難及,當然宋玉在文學上的修養是另一種吸引力,但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誘人的,心中一酸,幽幽道:“長征!慧芷對不起你。”

戚長征啞口笑道:“傻孩子!為何要那麽想呢?隻要你幸福,我老戚便開心了。乖乖回去吧!我吃光這兩碗麵也要走了。”

韓慧芷呆了一呆,想不到戚長征如此看得開,還表現出廣闊的胸襟,本應解開心結,怎知想到的卻是眼前這男子再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情淚滿麵。幸好這時店內十多張桌子,隻有三桌坐了人,見到戚長征背負長刀,身材健碩,都不敢張望。戚長征大感尷尬,又找不到東西給她拭淚,幸好韓二小姐自備手帕,掏了出來抹拭一會,哭聲漸止,隻是香肩仍不時來一下抽搐。

韓慧芷抬起淚眼,看著他淒然道:“人家知你未死,已決定了和宋玉斷絕來往,哪知……哪知……”又哭了起來。

這次她很快停了抽泣,卻是垂頭不語,似有難言之隱。輪到戚長征好奇心大起,問道:“哪知什麽呢?”

韓慧芷淒然道:“我告訴了你後,你可以打我罵我,什麽也可以,因為是我不好。”

戚長征一呆道:“你是否和他發生了夫妻關係?”

韓慧芷為之愕然,倏地伏到桌上,悲泣起來。戚長征知道自己猜對了,卻是心中奇怪,韓府家風這麽嚴謹,韓慧芷又那麽端莊正經,怎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沉聲道:“是否被他用了什麽卑鄙手段,果真如此,讓老子一刀把他宰掉。”

韓慧芷吃了一驚,抬起淚跡斑斑的俏臉惶恐叫道:“不!”

戚長征再沒有吃東西的胃口,把吃剩半邊的板鴨拋回碗裏,頹然挨到椅背上,苦笑道:“那麽說是你心甘情願了!還來找老子幹嘛?”

韓慧芷飲泣著道:“昨晚京城大肆搜捕與藍玉和胡惟庸有牽連的人,很多人都嚇得躲了起來……”

戚長征恍然道:“宋玉躲到你的閨房去。”

韓慧芷點頭應是,道:“換了任何情況,人家都可以不理他,但怎忍心他被人捉去殺頭呢?我覺得他很淒慘,很可憐,很想安慰他,噢!長征!不如你一刀把我殺了吧!芷兒不想活了。”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這就叫緣分。”接著發覺聲音太大了,惹得人人望來,忙壓低聲音道:“假若那晚我老戚在船上占有了芷兒,今天定會是另一個局麵。罷了!你不用再哭哭啼啼,回去安心做你的宋家媳婦吧!韓柏那小子曾在老朱處打點過宋家,他們不會有事的,你的爹娘也不會反對這頭門當戶對的親事吧!”

韓慧芷悲戚呼道:“長征!”

戚長征取出兩吊錢,放在桌上,長身而起,瀟灑地一拍背上天兵寶刀,微笑道:“以後若有任何用得著老戚的地方,隻要通知一聲,老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離桌前又正容道:“若有可能,今天最好離開京師,設法帶你那宋公子一起上路吧!否則說不定有飛來橫禍。記住了!”

在韓慧芷的淚眼相送下,這軒昂偉岸的男兒漢,雄姿赳赳地大步去了。兩人間的一段情,至此告一段落,就像做了一場夢。

韓柏踏出殿門,精神大振。此時天色微明,東方天際紅光初泛,看樣子會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月兒黯淡的光影,仍隱現高空之上,使他記起了昨夜的驚險刺激。看著皇城內重重殿宇,高閣樓台,韓柏大有春夢一場的感覺。想著自己由一個卑微的小廝,幾番遇合後變成了名動天下的人物,今天又能在皇城橫衝直撞,確是自己到此刻仍難以相信是真實的異數。

由在韓府接觸鷹刀開始,到現在把鷹刀背在背上,其間變化的巧妙,實非夢想可及。就是這把奇異的鷹刀,改變了他的命運。看著謹身殿、華蓋殿、奉天殿、武樓、文樓,一座座巍峨殿堂,依著皇城的中軸線整齊地排列開去,直至奉天門和更遠的午門。內皇城外則是外皇城,太廟和社稷台左右矗立,然後是端門、承天門和附在外皇城羅列兩旁的官署。太廟前的廣場隱隱傳來鼓樂之聲,提醒了韓柏待會可在那裏臨時架起的大戲棚中,欣賞到天下第一才女憐秀秀的戲曲,心頭立即灼熱起來。白芳華已這麽動人了,憐秀秀又是怎樣醉人的光景呢?

殿門兩旁的禁衛目不斜視,舉起長戈向他致敬。韓柏心滿意足地舒一口氣,步下台階,聶慶童在一群禁衛護翼下,迎了上來,親切地道:“忠勤伯早安,本監已替大人在午門外備好車馬。”

韓柏看到他如沐春風的樣子,知他已得到朱元璋改立燕王的消息,心中著實代他籌碼下得正確而高興。兩人閑聊著朝午門走去。

韓柏知他最清楚朱元璋的動靜,順口問道:“今天不用早朝嗎?為何公公這麽悠閑?”

聶慶童道:“三天大壽期內,不設早會,京師的人也大都休假,今晚秦淮河還有個燈會呢!”

韓柏喜道:“原來聖上壽誕這麽好玩的!”想起可攜美遊賞燈會,立時飄飄然輕鬆起來。

聶慶童壓低聲音道:“皇上昨晚乘夜遣人在京師各處張貼通告,羅列胡惟庸和藍玉兩人伏誅的罪狀,可算是皇上大壽送給萬民的最佳禮物。”

韓柏暗呼厲害。胡惟庸乃著名奸相,人人痛恨。如此一來,朱元璋便可把所有罪名責任,全推在胡的身上,而事實上胡惟庸卻是他一手捧出來的奸臣。這種手段,恐怕隻有朱元璋才能運用得如此妙至毫巔。對純樸的百姓來說,殺奸相的自是好皇帝。至於藍玉,惡名遠及不上胡惟庸,但名字與胡惟庸並列一起,予人的印象肯定是同流合汙之輩。這大快人心的禮物,更能點綴大明的盛世清平和朱元璋至高無上的威權。沒有人比朱元璋更懂控製駕馭人心。自己不也是被他擺弄得暈頭轉向嗎?

聶慶童又輕輕道:“午後祭典時,皇上會廢掉宰相之位,提升六部,並改組大都督府,以後皇上的江山,當可穩若泰山。”

韓柏對政治絲毫不感興趣,胡亂應酬了兩句,登上馬車。前後十二名禁衛簇擁中,馬車朝端門駛去。過端門,出承天門,禦道右旁是中、左、右、前、後五大都督府和儀禮司、通政司、錦衣衛、欽天監等官署,左方是宗人府、六部、詹事府、兵馬司等官衛。韓柏想起了陳令方,隔簾往吏部望去,見除了守門的禁衛外,靜悄無人,暗忖可能因時間尚早,這時忽覺一道淩厲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韓柏心中一凜,朝眼光來處看去,隻見兵部衙署正門前,卓立著一位身穿武官服飾英俊軒昂的大漢,正冷冷注視他,垂下的竹簾似一點遮擋的作用也沒有。那武官旁還有十多名近衛,全是太陽穴高高鼓起的內家高手,但顯然沒有那武官透視簾內暗處的功力。馬車緩緩過了兵部。韓柏心中激**,人說大內高手如雲,確非虛語,隻是此人,論武功氣度,足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甚至可與他韓柏一爭短長。隻不知此人是誰?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外麵響起莊青霜的嬌呼道:“韓郎!”

韓柏忙拉開車門,尚未有機會走出車外,莊青霜一陣香風般衝入車廂,撲入他懷裏。連忙軟玉溫香抱個滿懷,倒回座位裏。

葉素冬策馬出現車窗旁,隔簾俯首低聲道:“到哪裏去?”同時伸腳為他們踢上車門,以免春光外泄。

韓柏摟著嬌喘連連的莊青霜,傳音出去道:“去召集人手和單玉如決一死戰!”

葉素冬愕了一愕,以傳音道:“皇上知道允炆的事了嗎?”

韓柏道:“知道了!不過師叔最好暫時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由皇上自己告訴你好了。隻要我們能保著皇上,這一仗就贏定了。”

葉素冬傲然道:“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也應該退休。”

韓柏歎道:“可是師叔怎知手下中有多少是單玉如的人?”葉素冬啞口無言。

韓柏想起剛才那人,詢問葉素冬。葉素冬聽了他對那人的描述後,肯定地道:“此人定是兵部侍郎齊泰,他的武功與黃子澄齊名,都是朝廷第二代臣子裏出類拔萃之輩,與允炆的關係非常密切。哼!”接著再道:“皇上是否準備改立燕王?”

韓柏知他心事,安慰道:“燕王現在京師孤立無援,隻要我們肯站在他那一方,他哪還會計較以前的恩怨呢?”

葉素冬不是沒有想過此點,隻是能再由全京師最吃得開的韓柏口中說出來,格外令他安心,聞言點了點頭,笑道:“霜兒交給你了,師兄吩咐,你到哪裏都要把她帶在身旁。”

韓柏哈哈一笑,大聲應是。葉素冬下令馬車起行,自己則率著近衛親隨,入宮去了。

韓柏把莊青霜放到腿上,先來個熱吻,然後毛手毛腳道:“昨晚你到哪裏去了?”

莊青霜被他一雙怪手弄得麵紅耳赤,嬌喘著道:“人家要幫爹安排婦孺噢!”

韓柏暫停雙手的活動,莊青霜才能接下去道:“爹是很小心的人,聽到你的警告後,立即召來葉師叔,把武功低微的門人和眷屬送離京師,免得有起事來,來不及逃走呢!”言罷白了他一眼,怪他無禮輕薄。

韓柏心都癢了起來,笑道:“別忘記你爹吩咐要你緊隨著我,洗澡都不可例外。”

莊青霜由少女變成少婦後,初嚐禁果,更是風情萬種,拋了他一個媚眼道:“和你這風流夫君在一起時,有哪次洗澡沒你的份兒呢?”

韓柏湊到她粉頸處亂嗅一通道:“好霜兒是否剛洗過澡來?”

莊青霜呼吸急促起來,又感到韓柏的手滑入了衣服內,求饒道:“韓郎啊!街上全是人呢!”

韓柏笑道:“霜兒喜歡的事,為夫怎可讓你失望!是了,你仍未答我的問題呢。”

莊青霜含羞點頭。韓柏讚歎道:“難怪香上加香,你是否用**摻水來沐浴的,否則為何我現在隻想和你立即歡好,履行夫君的天職?”莊青霜暗叫一聲:“完了!”

“砰砰!”韓柏嚇了一跳,把手抽出來,望著窗外,原來是幾個穿上新衣的小孩,在清晨的街頭燃點爆竹為樂。這時才有暇看到家家張燈結彩,充滿著節日歡樂的氣氛。莊青霜乘機坐直嬌軀,整理敞開了的襟頭,春情難禁的眼光嗔怨地盯著他。

韓柏注意到她的神情動作,奇道:“不是出嫁從夫麽,誰準你扣上衣服的。”

莊青霜又羞又恨惱,卻真不敢扣回襟紐,嬌吟一聲,撲入他懷裏,火燒般的俏臉埋入他的頸項間。韓柏愛撫著她充滿彈性的粉背,欲火熊熊燃起,心中奇怪,為何魔種竟有蠢蠢欲動之勢,自得到夢瑤的道胎後,已很久沒有這種情況了。嘿!難道是另一次走火入魔的先兆。想到這裏,不敢放肆,隻緊摟著懷中玉人。前方傳來嘈雜的人聲,鬧哄哄一片。韓柏大奇,探頭望去。

戚長征比韓柏早到一步,由另一端進入左家老巷,一見下亦看呆了眼。隻見老巷人潮洶湧,驟眼看去,怕不有幾千人之眾,聲勢浩大。人人爭相捧著各類盛酒器皿,在過百官差的維持下,排隊輪候,隊頭自是直延到遠在老巷中間的酒鋪去。其他行人馬車,一概不準進入。凡通往老巷的橫街小巷,全被封鎖。隊伍卻停滯不動,顯然尚未開鋪賣酒,卻不斷有人加入排隊的行列。男女老幼,好不熱鬧,有代爹娘來的,有代主人來的,很多人仍是睡眼惺忪,尚未清醒的樣子。戚長征心中嘀咕,難道這些人以為喝了清溪流泉會長生不老嗎?還是趁興頭來湊熱鬧呢?

正要步入老巷,給兩個官差攔著。他們尚算客氣,輕喝道:“朋友!買酒須去排隊,不是買酒的到別處去吧!”

戚長征待要報上身份,兩個錦衣衛由道旁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喝道:“征爺你們也不認識嗎?還不施禮陪罪?”另一錦衣衛忙依江湖禮節向戚長征施禮,恭敬道:“征爺請隨小人來!”那些官差噤若寒蟬,連忙躬身道歉。戚長征領教到錦衣衛在京城的威勢,伸手拍拍那兩名官差,表示友好,隨錦衣衛沿著人龍旁邊朝酒鋪走去。

兩條人龍在酒鋪門旁左右延伸開去,數也數不清有多少人。向著酒鋪的街心處,搭起了兩個高出鋪頂達五丈的竹棚,垂下兩串長達七丈,紮著大小鞭炮的長條子。鋪子的招牌仍被紅紙密封著。虛夜月、穀姿仙、穀倩蓮、小玲瓏和他的寒大掌門,全卷高衣袖,手持酒勺,在鋪內的酒桶陣前整裝以待。範豹等人則不住把酒由窖藏處運來。範良極最是悠閑,躺在一堆高高疊起的酒桶上吞雲吐霧,對四周混亂的情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東廠副指揮使陳成和一個身穿便服的老者,在官差頭子陪同下,正研究如何疏導買酒後的群眾。

風行烈不知由哪裏鑽出來,抓著他肩頭道:“姻緣天定,長征不用介懷。”

戚長征知他由自己的神色看出與韓慧芷的結局,苦笑道:“我想不信命運都不成呢!”皺眉道:“這麽多人在等著,還不開鋪大吉?”

風行烈道:“還不是在等韓柏那家夥!”

戚長征愕然道:“這麽尊重他幹嘛?”

風行烈歎道:“這是詩姊的意思,必須由她的韓郎揭招牌,我們隻能負責點燃鞭炮。看!最心焦的人不是來買酒的,而是我們的虛大小姐和小蓮。”

看著兩女插腰持勺的焦急神情,威長征也覺好笑,道:“酒是絕世佳釀,人是天下絕色,這盤生意想不大賺都不行。”

這時陳成和陳令方已與官差的代表商量完畢,走了過來。陳令方和戚長征是初次見麵,經介紹後,戚長征想起韓天德不想當官一事,連忙告知這新上任的吏部尚書。

陳令方笑道:“這個包在我身上,待會召四弟在皇上跟前提上一句便行了。”

陳成拍馬屁道:“有陳公一句話,征爺可以放心了。”

風行烈奇道:“為何叫他征爺呢?”

陳成呆了一呆,道:“不知為何,我們錦衣衛對征爺分外尊敬。”

戚長征一副受之無愧的樣子,叫道:“看!是哪位大官來了。”眾人循他眼光望去,隻見在官差禁衛開路下,一輛馬車徐徐駛至。

車尚未停定,莊青霜急急忙忙跳了下來,脫離魔掌般興高采烈往虛夜月等奔去,嬌呼道:“我也要來湊趣!”眾人看得直搖頭。

韓柏在萬眾期望下走出來,大笑道:“你們還等什麽呢?有錢竟不會賺嗎?”

範良極由鋪內飛身而出,盜命杆在韓柏的大頭敲了一記,怪叫道:“成千上萬人在等著你這小子,還要說風涼話。”

酒鋪內諸女一起嬌呼道:“韓柏小子,快揭招牌!”來買酒的人一起起哄,情況熱鬧混亂。

韓柏神情比任何人都雀躍興奮,顧不得被範良極敲了一記,來到眾人間,抬頭看著紅紙封著的大橫匾,手足無措道:“這麽大幅紅紙怎樣揭開它?梯子在哪裏?”

戚長征向風行烈使個眼色,分別抓著他左右膀子,猛一運勁,把他擲了上去。韓柏怪叫一聲,故意淩空手舞足蹈,眼看要撞在招牌,才在眾人嘩然聲中,雙掌輕按在招牌上。紅封紙片片碎裂,露出“清溪流泉”四個大字的金漆招牌。下款是“大明天子禦題”六個小字。全街歡聲雷動。“砰砰!”火光閃跳裏,兩大串鞭炮近地的一端晃動不休,發出電芒般的炮火、震耳欲聾的爆響,由緩而快,漸趨激烈,震**長街。硝煙的氣味和煙霧彌漫全場,數以千計的酒徒齊齊鼓掌歡叫,那種熱烈的情景,不親眼目睹絕不相信。

韓柏返回地麵時,虛夜月大聲疾呼道:“買酒的上來啦!”

穀倩蓮俏臉閃亮,接口嬌呼道:“酒瓶自備,每人限買兩勺!”

兩邊龍頭的人,不待吩咐,一哄而上,擠滿了鋪前的空間,高舉各式盛器。諸女勺起勺落,一道道酒箭傾注進酒器裏,人美動作更美。

韓柏想起一事,色變道:“不妥!”撲了過去。在隆隆鞭炮響聲、諸女的賣酒聲、酒徒的叫嚷裏振臂高呼道:“這是要收錢的,每勺一吊錢,先銀後貨。”

眾人又好氣又好笑,寒碧翠忙裏偷空罵道:“死韓柏快滾蛋,誰還有空收錢!”

話猶未已,韓柏早給推了出來,苦著臉回到風行烈等人處,氣鼓鼓道:“以為可撈點油水,誰知是盤必賠的冤大頭生意。”眾人笑罵聲中,陳令方和陳成向韓柏道賀。

戚長征摟著韓柏肩頭笑道:“做生意誰不是先蝕後賺,你這小子討了個女酒仙作嬌妻,這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這才是真正必賺的生意。”眾人為之莞爾,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鞭炮這時燒至棚頂,驀地加劇,發出幾聲震天巨響,把所有聲音全蓋過了,才沉寂下來。漫天紙屑飄飛街裏,街上歡呼再起。範良極興奮鼓掌,不住怪叫,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買”了酒的人立即被趕走,可是兩邊人龍仍不住有人加入。有些人嚐了一小口後,像發了狂的又趕去排隊買第二次。

陳成看勢色不對,道:“我要去封街才行,遲來的再沒酒可賣。”

看著陳成匆匆而去,韓柏道:“莫要把送入宮賀壽的酒都賣掉。”

範良極冷哼道:“隻有你才想到這麽蠢的問題,賀壽的酒早送抵皇城。”

韓柏奇道:“晨早就見你比鞭炮的火藥味還重,小弟又有什麽地方開罪了你老賊頭?”

範良極忿然道:“忘記了我和你的約定嗎?這麽快放走瑤妹?”

韓柏一拍額頭,摟著範良極肩頭道:“怎會忘記,將來你和我到靜齋探小夢瑤時,我央她讓你吻吻臉蛋好了!”

風戚陳三人一起失聲道:“什麽?”

範良極想不到韓柏當眾揭他對秦夢瑤的不軌圖謀,大感尷尬,老臉一紅道:“不和你說了,我們到鋪內喝參湯吧!”

範良極瞪了兩人一眼,道:“參湯就是用高句麗萬年參熬出來的超級大補湯,今天是大日子,沒有些好東西賀賀怎成?快來!手快有手慢沒有。”施出身法撲上瓦麵,翻向鋪心的大天井去。

陳令方望洋興歎,苦著臉道:“我怎樣去喝參湯呢?”風行烈和戚長征相視一笑,左右夾著他,躍空而起,追著範良極去了。

韓柏心想自己為這些萬年參吃盡苦頭,怎可讓他們占了便宜,正要跟去,耳中響起熟悉性感的女聲道:“韓柏!”韓柏一震停步,目光向被官差攔在數丈外行人道上,看熱鬧的群眾中搜索過去。

朱元璋在書齋的龍桌處,閉目養神,身後站著老公公和其他七名影子太監。燕王棣、嚴無懼分立兩旁,不敢打擾,到葉素冬入齋叩見,他才張開龍目,淡淡道:“葉卿平身!”

葉素冬站了起來,立在嚴無懼下手處。後者奉命低聲說了允炆母子的事。待他言罷,朱元璋從容一笑,長身而起,在桌旁踱起方步來,悠然道:“單玉如有什麽動靜?”現在齋內這些人全是知悉單玉如暗藏宮內的親信,隻有與這些人才可放心密謀對策。即使對朱元璋來說,禁宮內亦是草木皆兵。

葉素冬道:“表麵看來全無異樣,更沒有人敢鬥膽瞞著皇上調動兵馬,不過齊泰和黃子澄這兩人的動靜較平時緊張,應是心懷鬼胎。黃子澄最疼愛的幼子和愛妾,由昨天起便沒有在府內露臉,看來應是被秘密送出了京師。”

嚴無懼接著道:“下臣已奉皇上之命,諭令這次為藍玉和胡惟庸之事而來的各地兵將,在日出前撤離京師,隻準在離城三十裏外駐軍,下臣會繼續監視所有人的動靜。”

朱元璋雙目神光一閃道:“隻要葉卿和嚴卿能牢牢控製著禁衛和錦衣衛兩大係統,京師內休想有人敢對朕稍存不軌,藍玉和胡惟庸的事足可使他們引以為戒。”

燕王恭敬道:“皇兒的手下已到了皇宮,交由葉統領調配。”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好!允炆和恭夫人那邊又如何了?”

嚴無懼和葉素冬乃群臣裏最為知情的兩個人,對望一眼後,由嚴無懼道:“我們借保護為名,把他們軟禁在坤寧宮內,隔絕與其他所有人的接觸,他們母子都相當不滿,但卻不敢要求覲見皇上。”

朱元璋嘴角逸出一絲令人心寒的笑意,緩緩點頭,冷哼道:“待韓柏等一眾來後,就把帥念祖、直破天和他們麾下的五百死士調守外皇城,這樣內皇城就全是我們的人了,朕倒想看看單玉如還有什麽伎倆?”

眾人都知朱元璋動了殺機,這大壽的第一天將會是京城最血腥的一天。

朱元璋續道:“這次行動最要緊是狠、準和快,不予敵人任何喘息之機。讓朕猜測一下稍後的情況。”

朱元璋悠閑地負手踱步,仰望承塵,雙目閃著森冷的寒芒,聲音卻無比的溫柔,一字一字緩緩吐出來道:“午時朕會聯合文武大臣,同赴南郊,登壇祭奠。當朕喝了假杯內的酒時,便詐作不支,要立即返回皇宮休息,假設你們是單玉如,會作出什麽反應呢?”眾人默然不語,不敢答話。

朱元璋啞然失笑,轉過身來,龍目掃過眾人,落到燕王棣身上,道:“小棣你來說!”

燕王棣暗歎自己在父王眼中,肯定變成了謀反的專家,此事大大不妙,不過亦別無選擇,硬著頭皮說道:“若此事沒有皇兒牽涉在內,單玉如隻需袖手旁觀,讓允炆坐收其利便成,但現在單玉如必須立即催動孩兒身上蠱毒,讓孩兒同時暴斃,他們才可安心接收大明的江山。”

朱元璋搖頭道:“你把單玉如想得太簡單了,先不說他們是否肯定有把握將你弄死,他們最擔心的是朕留下遺詔,將皇位改傳與你,那麽雖然你被害死了,但皇位仍應由你的長子繼承,允炆再無緣問鼎寶座。”接著微微一笑道:“所以昨晚朕把太師、太傅、太保三個老家夥召入宮內,當麵告訴他們若朕發生了什麽事,必須由他們聯手打開聖庫,還把開啟的三條寶匙交與三人分別保管,又把庫門匙孔以紅條和蜜蠟封了,好能依遺詔處理皇位的問題,此事自瞞不過單玉如的耳目,朕不信她不為此事大絞腦汁。”

眾人大為凜然,暗歎朱元璋的手段厲害。事實上這張遺詔當然是不存在的。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最理想是單玉如趁我們到南郊後來偷遺詔,那這女魔頭就要掉進陷阱。”眾人無不點頭。

朱元璋悠然道:“現在形勢相當微妙,允炆母子全落在我們手上,動彈不得,所以單玉如若要在朕喝了毒酒後控製大局,勢須盡速聯絡與天命教有直接關係的反賊,那朕就可將他們辨別出來,再一網打盡。”

眾人不禁拍掌叫絕,連老公公的白眉亦往上掀高了點。要知道目前最令朱元璋頭痛的事,就是誰直接勾結天命教?誰隻是因視允炆為少主而追隨聽命?前者當然是謀反之罪,後者隻是依從朱元璋的指引,實在無可厚非。但朱元璋這一記妙著,可使與天命教直接勾結者,像被引蛇出洞般令他們無所遁形。換了任何人是單玉如,亦必采雙管齊下之策,一方麵派人來搶遺詔,另一方麵則派人密切注意朱元璋的動靜。若朱元璋喝下毒酒,自有人立即催發燕王的蠱毒。假設燕王安然無恙,那時單玉如的人唯一求勝之法,就是調動手下軍馬,保著允炆,發兵控製京城。

朱元璋忽地搖頭失笑道:“唉!韓柏這個家夥!朕真的愈來愈喜歡他!”眾人不禁莞爾。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後道:“憐秀秀那台戲什麽時候開鑼?”

葉素冬稟上道:“還有兩個時辰!”

朱元璋精神一振道:“趁有點時間,朕想到宮外走走,看看人們對藍玉和胡惟庸伏誅的反應,找韓柏那小子來陪我吧!”

眾皆愕然,想不到朱元璋此時仍有如此閑情逸致。

韓柏湧起無以名狀的美妙感覺,魔種生出強烈的感應,轉眼間越過官差百姓混成的人牆,一把拖起其中作小廝打扮的人的玉手,拖著她回到鋪旁,低頭細語道:“原來是我的心肝寶貝解語大姊,自從聽到你溜來找小弟,我不知想得你多苦哩!”

花解語雖作男裝打扮,但美目流轉處,仍是那副風情萬種迷死人的模樣,橫他一眼,歡喜地道:“還是那麽會哄人,人家才真想得你苦呢!”言罷眼眶濕了起來。

韓柏不知為何,隻是拉著她的玉手,已感欲火焚身,比剛才在車廂內與莊青霜廝磨胡鬧還要衝動。他今時不同往日,細心一想,已明其故。他魔種的初成由花解語而來,所以對身具姹女秘術的花解語特別敏感,皺眉一想道:“剛才你是否一直跟著我?”

花解語愕然點頭,道:“你的魔功果然大有長進,自你離開皇宮後人家一直悄悄跟著你,想不到仍被你發覺。”

韓柏這才明白為何魔種會蠢蠢欲動,還以為快要走火入魔,現在始知道是花解語與他之間玄妙的聯係所致。

花解語見他沉吟不語,緊摳著他的手,垂頭赧然道:“找處人少點的地方好嗎?”她一生縱橫欲海,視男女間事若遊戲,哪知羞恥為何物。可是自對韓柏動了真情,竟恢複少女的心態,這刻既緊張又害羞,似乎四周所有人的眼光全在窺看她。

韓柏笑道:“這個容易得很。”扯著她躍上酒鋪瓦背,翻落天井,進入後宅,掩入不知原本是左詩、朝霞還是柔柔其中一人的房間內。他哪還客氣,坐到床沿,把花解語摟坐腿上,吻上她嬌豔欲滴的紅唇。

與韓柏有親密關係的諸女裏,除秀色外就隻有花解語是魔門翹楚,分外抵受不了韓柏的魔種。以前如此,現在韓柏魔功大進,花解語更是不濟,熱情如火地反應,說不盡的纏綿悱惻。韓柏則是另一番光景,他感到魔種不斷膨脹,把花解語完全包容在內,而內中所含那點道胎,則愈是凝固清明。而花解語則活似燃點火引的烈焰,不住催動他的魔種,個中情景,非言語所能描述萬一。就像上次合體般,花解語體內真陰中那點元陽,由唇舌交接處,度入他體內;而他真陽內的元陰,則輸往她處。互相間流轉不息,互為補益。無論魔種或姹女大法,均同屬魔門秘法,來自同一的精神和源頭,加上兩人間不但有海樣深情,且元陰真陽間早因上次合體產生了奇妙的聯係,故此甫接觸立即水乳交融,難分彼我。

花解語臉泛桃紅,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人家為你不顧魔師他老人家的警告,還要說這些話。韓郎啊!人家苦透了,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麽辛苦的。”

韓柏伸手為她解開襟頭的扣子,笑道:“乖寶貝不要怨我,我隻是說來和你玩笑吧!看你現在春心大動的媚樣兒,誰都知你正期待著韓某人的種子。”

花解語柔情萬縷地吻他一口,嬌吟道:“韓郎啊!解語這次不顧一切來找你,除了想為你懷孩子外,還有一個至關緊要的目的。”

韓柏這時剛脫下她的上衣,聞言一呆道:“什麽目的?”

花解語伸手愛憐地撫著他臉頰,柔聲道:“昔日傳鷹因白蓮玨悟通天道,生下鷹緣活佛。解語今日再會韓郎,一方麵為續未了之緣,同時更望能借女心法,使韓郎的魔種臻達大圓滿境界,重曆先賢由人道而天道的境界,以表解語對韓郎的心意。”

韓柏笑道:“你怕我給人宰了嗎?”

花解語淒然道:“我不知道,但總感到你是在極可怕的險境裏。苦思多時後,人家終悟通了助你大功告成之法。”

韓柏呆了起來。現在一切順風順水,為何花解語會對自己有這樣感應?其中必有點玄妙的道理。

花解語一雙光滑的粉臂,水蛇般纏上他頸項,湊到他耳旁低聲道:“韓郎啊!時間無多,還不脫下人家的衣服?”

韓柏撫著她**的玉背,柔聲道:“為何時間無多呢?”

花解語道:“我找到魔師留下來的一封信,清楚了解到你的危險來自單玉如那女魔頭。你切勿輕狂自大,她無論媚功魔法均達到了獨步中原魔門的地步,縱使魔師或浪翻雲,要殺死她仍不容易。你身具能對抗她的魔種,已成了她的眼中釘,可恨你仍像個沒事人似的,真叫解語擔心死了。”

這番警告由深悉魔門媚術的花解語說出來,分量自然大是不同,韓柏沉吟半晌道:“我真的有點輕敵,嘻!是否和你合體**後,我的種魔大法立即大功告成?嘿!屆時不知會是怎麽樣的光景呢?”

花解語解釋道:“魔種變幻莫測,道胎專一不移。變幻莫測的短處在於不穩定,除非你能像魔師般由魔入道,否則會時強時弱,難以真正駕馭魔種。”

韓柏心中大訝,這番話若由秦夢瑤說出來,他會覺得理所當然。花解語雖是魔門裏出類拔萃的高手,對魔種有認識不奇怪,但為何對道胎亦這麽在行呢?心頭一動問道:“這些事是否龐斑告訴你的?”

花解語嬌軀一震,伏貼他身上,輕柔地道:“對不起!人家本想瞞你。事實上解語並沒有智慧悟通助你魔種大成的方法,這些都是魔師留下給人家的那封信內詳細說明了的。解語怕你不肯接受,假稱是自己想出來的。”

花解語還以為他不肯接受龐斑的恩惠,淒然喚道:“韓郎!”

豈知韓柏已動手為她脫下最後障礙,興奮地道:“若是來自老龐,這功法定錯不了。哈!我要給單玉如一個意外驚喜。”

花解語大喜,忙伺候韓柏寬衣解帶。情深欲烈下,登時一室皆春。被浪翻騰中,這對男女再次合成一體。依花解語的指示,韓柏施出由秦夢瑤指點而領略來的調情手法,深入地引發出花解語的情欲,使她全無保留地獻出了積五十多年功力的女元陰,讓那點真元在他經脈裏流轉不停。在花解語陷於瘋狂的歡樂裏,韓柏駕輕就熟地進入了有情無欲的道境。魔種被花解語的女元陰全麵誘發。問題是藏於核心處的道胎,因對魔門的姹女元陰路子不同,魔道不容,產生出天然抗拒,始終不肯同流合運。而這亦正是韓柏魔種未能大成的唯一障礙。當日秦夢瑤亦遇上同一問題,幸好經過她禪定靜修後,把魔種融入了道胎裏,才能智退紅日法王。

韓柏於極度苦惱間,靈光一閃,想起傳鷹既可憑戰神圖錄由白蓮玨領悟出天道之秘,自己當亦可依樣葫蘆,至不濟怕也可破入道胎內吧!想到這裏,戰神圖錄自然而然地在心靈裏紛至遝來,奇異玄奧的思想狂湧心頭,比之前任何一次更要清楚強烈。到最後他的腦海內隻餘下八個字兩句話,就是“物窮則反,道窮則變”。

韓柏一聲歡嘯,頹然倒在她身上,全身虛脫無力,半點真氣都沒有剩餘下來,若花解語現在要殺他,隻需動個指頭便可成功。物窮則反,道窮則變。韓柏正處於窮極虛極的絕處,假若他的想法錯了,轉眼就要氣絕而亡,比之任何走火入魔為害更烈。

“轟!”腦際轟然劇震,送入了花解語體內的道胎,受不了花解語體內魔門姹女心功的壓迫,又因對韓柏那澄明通透的道心依戀,在花解語經脈內運轉了一周天後,率先倒流而回。當“它”進入韓柏的經脈後,因沒有了魔種的存在,倏地擴展,填滿了韓柏全身奇經八脈,融入了他的神經中,保著了主人那危如累卵的小命。接著魔種狂潮般倒卷而回,與道胎渾融一體,再無分彼我,但又明顯地互有分別。成就了古往今來,首次出現的“道魔合流”。秦夢瑤雖含魔種,卻是以道胎把“它”化掉了,變成了更進一步的道胎;他卻是使道魔同流合運,既統一又分離。如此結果,怕連龐斑亦始料不及。韓柏一聲長嘯,撐起了身體,深情地看著正劇烈喘息的花解語。體內道魔二氣,就似一陰一陽,一正一反,循環往複,無邊無際,形成了一個圓滿的太極。

韓柏痛吻著她香唇,感激地道:“你不但是我的好嬌妻,還是大恩人,以後不要再分離了。”

花解語熱烈地回吻著他,喘著氣道:“有你這句話便夠了,這次人家清楚感覺到真的懷了你的骨肉,已心滿意足。”

韓柏愕然道:“你還是要走嗎?”

花解語點頭道:“這是我和魔師的默契,他大方不追究人家回來尋你之罪,又指導解語助你魔功大成之法,人家唯一可報答他的方法就是乖乖地回到域外,好好養大我們的孩子。”

韓柏尚要說話,耳內傳來範良極的怪聲道:“好小子!害得我們一邊喝參湯,一邊要聽你們的**聲,還不滾出來,朱元璋派人來找你,清溪流泉也賣個一滴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