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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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濤的辦公室中,胡玉言對剛剛得出的關於劉軒軒死亡的物理鑒定結果,對兩位上司做了報告,屋中的氣氛異常凝重。

“劉軒軒對您說了謊。”胡玉言對一旁的黃漢文說道,他繼上次會議後,仍以“您”這樣的敬語稱呼黃漢文。

黃漢文對於劉軒軒的死顯然受了很大的打擊。在黃漢文的心中,無疑她對劉軒軒有一種近乎於奇妙的感情,雖然他們隻是見過一麵,雖然他們的地位、工作都相差懸殊。

也許很多人不相信,人可以在幾秒鍾之內就與另外一個人成為知己。可是黃漢文就是在幾秒鍾內就和劉軒軒有了種特殊的感情,他們兩個在短暫的交流後,就都願意把深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交換給對方,而這不僅僅是因為劉軒軒長的很像黃漢文的女兒。人的感情永遠是一道解不開的謎題,誰也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麽?

“在您的那段錄音中,劉軒軒曾經提到過在九月十六日上午九點左右,她曾經看到有個女人來敲王大山的房間門。可是我們查了這段期間的錄像,根本沒有任何人出現過。”在這間辦公室裏,胡玉言曾經無數次的向張濤匯報過案情,但隻有這次,他的說話的節奏有著明顯的停頓。

黃漢文沒有說話,眼神有些迷離。

“死亡原因有沒有什麽可疑?”張濤站在窗邊,把背衝著胡玉言說道。

“初步認定為自殺,死亡時間應該是昨天的晚上八點鍾到今天淩晨的兩點之間。法醫對現場血跡的凝結程度和死者胃部的食物殘留物的消化情況進行了分析,發現兩者判定的死亡時間有微小的出入。根據一般原則,死亡時間的範圍被擴大到了六個小時。死者是服食了大量安眠藥後,割脈自盡的,屋中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跡,在屍體身上也沒有發現其他的傷痕。在死者回房到屍體被發現的這段期間,監控錄像顯示並沒有任何的人進出過她的房間。”

“難道一點疑問都沒有嗎?”張濤繼續問道。

“有疑問,但是都不足以推翻死者是自殺的這個判斷。”

“什麽疑問?”

“死者死前電腦一直是打開的,而在電腦的鼠標和鍵盤上都有特意擦拭的痕跡,上邊沒有留下任何的指紋,而且所有的上網痕跡都被清理過了。還有那個鼻煙壺,上麵應該有黃書記、莊嚴和劉軒軒三個人的指紋才是,可是很明顯那上麵的指紋也被人擦拭過了。”胡玉言本想說完這句話,就點上一根香煙,可是看了看兩位領導的表情,他決定放棄這個想法。

“這確實不足以推翻死者是自殺的結論,因為也可以解釋為死者將和當下做個決斷,然後徹底清理了和現實有關的一切。”張濤分析道。

“還有,據胃部的解剖來看,安眠藥劑量很大,但是現場的搜查中,竟然沒有發現安眠藥的藥瓶。還有死者手中的玻璃碎片,應該是一個摔碎了的玻璃杯上的,而找遍了整個房間,也沒有發現其他的碎片。”胡玉言進一步說明了現場勘查的結果。

“這確實是兩個非常不正常的點!死者不能捧著一堆藥來吧?死者也應該不會特意去處理那些玻璃碎片的。”張濤顯然同意胡玉言對於一點分析,“但是自殺要有個理由吧?昨天晚上她和黃書記吃飯時還好好的,那段錄音中也絲毫沒有顯示出她有自殺的傾向。現場沒有留有遺書嗎?”

胡玉言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昨天的那段錄音已經說明了一切,劉軒軒曾經遭到過王大山的強暴,起意殺人,後不堪精神折磨而自殺,這個原因應該是比較充分。而且對於殺害王大山的作案時間上,劉軒軒並不能擺脫嫌疑,她是外景主持,並不是每分每秒都在攝像機的關照之下,完全可以利用上廁所這些機會,進到會展中心內部,然後觸碰那個殺人的開關。當然,我是說如果劉軒軒真的是自殺的話。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證明,就是劉軒軒殺害的王大山,而且就算劉軒軒是凶手,她也不可能獨立完成那個複雜的布局,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幫凶沒有找到呢。”

“胡玉言,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我這是假設啊!如果劉軒軒這起案件是他殺,他是利用窗戶進入的劉軒軒的房間,這樣就可以避過攝像頭,然後凶手在劉軒軒屋中的食物或水中下了大劑量的安眠藥,等劉軒軒睡著後,再以割脈的形式行凶。由於死者已經處於深度昏迷,所以並不知道疼痛。而此時凶手利用這段時間把屋中所有的痕跡全部清除了。如果這個推斷成立的話,我想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幫凶,動機是殺人滅口,把一切的罪責都推給劉軒軒。”

“這樣的想法,我之前也想過,但需要進一步的實驗才能證明。但是從現場的情況分析,我個人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一來是樓層很高,二來七樓的窗戶外,能夠攀爬的地方有限,三來劉軒軒的房間窗戶正好是賓館的正麵,門前人來人往的人很多,如果有個人像個蜘蛛人一樣爬上爬下的,難免會被人發現。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是那個幫凶想要讓劉軒軒成為替罪羊的話,現場應該留下不利於劉軒軒的證據才對,卻不應該有過清理現場的痕跡。”

張濤點了點頭,承認胡玉言的推理確實有道理,然後他對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黃漢文說道:“黃書記有什麽疑問沒有?”

此時,黃漢文緩緩地站了起來,對胡玉言說道:“我不是刑警出身,之前的案件調查我也幫過不少倒忙,但是這次我還是要說一句,從昨晚我和劉軒軒談話時情形來看,劉軒軒根本沒有自殺的理由。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獨自一個人在北京混了這麽久,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就連王大山強暴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選擇自殺,現在為什麽要自殺呢?你們有可能說我的判斷太武斷,但是我覺得劉軒軒沒有對我撒謊,我現在都還記得她對我說話時的眼神。我不相信她殺了王大山,也不相信她在那種時候會編造出一個女性嫌疑人來。也許警察不該相信直覺,但是我相信她昨晚說的每一句話。”

張濤和胡玉言都沒有對黃漢文的話發表任何意見。黃漢文得不到兩個人的任何反應,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走到了門前,打開屋門出了張濤的辦公室。

此時,已經近了黃昏,案件的進展出乎了黃漢文的意料,他獨自坐在辦公室中一言不發,像是一座雕像一樣凝固在了光線昏暗的屋中。

當太陽最後一抹餘暉也消失在屋中的時候,黃漢文終於拿起了電話,“曉英,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吧,陪陪爸爸好嗎?”

“爸爸,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黃曉英似乎聽出了黃漢文的沮喪語氣。

“沒有,隻是覺得最近很累,今晚回家陪陪爸爸巴!”黃漢文的語氣似乎都有了些哀求的味道。

“嗯,好的,我收拾一下,馬上就下班,爸爸,飯你也不用做了,我回去給您做。”

“好的,快點。”黃漢文有氣無力的說道。

黃曉英這頭撂下電話,覺得父親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所以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快步來到了電視台停車場,快速啟動了自己的豐田rv-4轎車,離開了電視台。

黃曉英知道,每當父親有這樣的狀態的時候,一定是想起了她死去的妹妹黃曉芙。

這一年多來,黃曉英覺得父親的性情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原來富有**,從不服輸的父親,在妹妹死後,性情變得陰沉而多變,時喜時怒。

由於黃曉英工作比較忙,她並未給父親很多應有的關懷,以前一直照顧父親的是在她自己眼裏一無是處的妹妹。

起初黃曉英覺得照顧父親這種“繁重且複雜”的工作,理應是自己那個平凡無比的妹妹應該幹的。而她認為在外邊努力工作,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做一個成功的女人,給黃漢文的臉上增光才是她應該做的。

而一年前的一個突發事件,讓黃曉英改變了這個想法。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黃曉英突然接到妹妹的電話,“姐,今晚能不能你給爸爸做頓飯啊?”

“怎麽了?”黃曉英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今晚要和同事們去吃頓飯。”

“少來,交男朋友了吧?”

“不是、不是!部門經理今天請全體人員吃飯,他們說每個人都要參加。”

“嗬嗬,你是因為爸爸的緣故才被邀請的巴,要不部門經理怎麽會想到你呢?沒有關係,讓爸爸到外邊飯店自己吃一頓不就得了嗎?”

“不好,你知道爸爸從來不到外邊飯店去吃飯的,實在躲不開非要去吃的話,他也隻是拿個銀絲卷、小窩頭之類的吃。他最喜歡吃姐姐做的飯了,你就回家給爸爸做一頓巴。”

“你真是囉嗦!今天晚上有節目錄製,怎麽可能回的去,你要是覺得給爸爸做飯麻煩的話,那就幹脆請個保姆,我出錢。”

說著,黃曉英就撂了電話。

而這個近乎於殘忍的回答,竟然成為了姐妹倆陰陽永隔的最後談話。

黃曉芙在回家的路上,在過最後一個路口時,被一輛大卡車迎麵撞上,黃曉芙被車彈出了十幾米遠,頭部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頓時躺在了血泊之中,當場死亡。

卡車司機見勢不好,棄車而逃。

交通隊和刑警隊同時介入了調查,卡車上滿滿的裝了一車的瓷器,各種各樣的造型,後來據專家鑒定,都是些宋瓷的高仿,而這輛車的拍照也是假的。

但是非常遺憾,雖然經過胡玉言的多方調查,但這輛卡車的發動機號,車架號等標識信息全部被破壞,沒有查到貨車的相關信息。而這批瓷器的來龍去脈也沒有一點線索,這起案件變成了胡玉言手底下少有的幾起懸案之一。

當刑警詢問當天和黃曉芙一起吃飯的同事時,同事們都說,黃曉芙這頓飯吃的心不在焉,還沒吃完就說家裏有事提前離席了。隻有黃曉英和黃漢文知道,她是為了趕快回家給父親去做那頓熱乎乎的飯菜。

冰冷的停屍間中,是父女三人不同的表情,黃曉芙表情柔和,猶如生前,而黃曉英早就趴在妹妹的屍身前哭了個死去活來,黃漢文在一旁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看著女兒的屍體。

陪黃曉英來的是她的好友林玲,當然作為偵破此案的負責人胡玉言也在場。

悔恨不會改變任何事情,黃曉英知道,當天如果自己答應妹妹回家給爸爸做飯,哪怕隻是口頭上的,妹妹也不會急於往家裏趕,而遇到車禍。可是,現實不是電腦遊戲中的模擬人生,不滿意了還可以重來。這裏,悲劇一旦發生,所有的一切都將變得無法挽回。

她知道妹妹的廚藝並不好,從小得到去世的母親廚藝真傳的不是妹妹,而是她自己。而黃漢文其實也最喜歡吃大女兒做的菜,因為他可以藉此常常想起自己的老伴來。但是,上班以來,她好像從來沒有正式的為父親做過一頓像樣的飯菜,而妹妹雖然廚藝平庸,卻時常願意為父親付出。這更增加了黃曉英對妹妹和父親的愧疚感。

但悔恨卻可以改變未來,黃曉英懷著對妹妹的愧疚,之後無論工作多忙,她都要每周抽出一兩天時間來,和父親一起共進晚餐,而且都是她親自下廚。在黃曉英出事後,隻要沒事,周末她都會回來照顧父親。

而有時黃漢文也會給她打來電話,她知道,那是父親又想起了妹妹。那時的黃曉英,無論工作有多忙,她都會放下手中的工作,毅然回到父親的身邊來,因為她此時才真正體會到了親情的可貴。

今天,又是父親主動打來了電話,而黃曉英在電話中聽出,父親今天的情緒比之以往更加低落。

而打開房門的黃曉英看到的是昏暗的屋子,她以為此時父親還沒有回來,可是當她走進房間才發現,父親已經坐在了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

“爸爸,怎麽不開燈呢?”說著,黃曉英打開了屋中的照明燈。

隻見黃漢文沒有表情的坐在了沙發上,這種表情,似曾相識,黃曉英突然想到在妹妹死時,黃漢文也是這種毫無生氣的坐在了一邊,一句話也不說。

黃漢文似乎並沒有聽見黃曉英進來,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

黃曉英趕緊坐在了黃漢文的身邊,“爸爸,是不是累了,我馬上去做飯。”

“不用,你陪我坐一會就行了。”此時黃漢文終於開口了。

“嗯”黃曉英答應了一聲,坐在了父親的身邊。

“你相信嗎?你妹妹回來了!”黃漢文的話加上房間壓抑的氣氛,顯得很詭異。

“爸,你別嚇唬我啊!是不是您太想妹妹了,做噩夢了啊?”黃曉英十分關切的看著父親。

黃漢文搖了搖頭,“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是說老天好像真的把你妹妹又還給我了。”

“爸,你說什麽呢,我知道您想妹妹,但是妹妹已經去世了,再也回不來了。以後我照顧您,雖然我很忙,不過我會盡力的。”黃曉英誠懇的看著黃漢文。

黃漢文衝女兒搖了搖頭,“我不是埋怨你工作忙,沒時間陪我!你誤會了。你還記得《鑒寶》節目組有個叫劉軒軒的女主持嗎?”

“見過一麵,很漂亮。”黃曉英突然意識到劉軒軒長的眉宇之間和妹妹黃曉芙頗為相似,隻不過妹妹少了她那種氣質和自信,“爸,您不會是觸景生情了巴,劉軒軒確實長的像曉芙。”

“昨天我跟她聊了一個晚上,像是曉芙又回到了我的身邊一樣。”黃漢文的臉上仍舊沒有表情。

黃曉英並不知道昨晚的事,但是一向按點回家的父親,卻會去見一個主持人,實在是不可思議,但是其中緣由,黃曉英也不想多問父親。

“我一直以為,昨天是老天爺又把女兒還給我了,我還想介紹她到你那裏去工作,這樣以後我也能常見到她了。”

“人家北京的一個主持人,怎麽會屈尊到咱們這樣的小城市來呢?爸,你別多想了,就是一個長的像妹妹的人而已。”

“我現在才知道老天爺不會對我這麽好的,他隻是一時發善心讓曉芙來看看我而已,一天的時間,他就又把曉芙收回去了。”

黃曉英聽著話頭不對,“爸爸,怎麽回事?”

“今天刑警隊在東郊賓館發現一具女屍,是劉軒軒的!”

“啊?”黃曉英的臉上難以遮掩那種不可思議的表情,想起了中午胡玉言和林玲急急忙忙的走,才想起八成是因為這個事。

“怎麽死的?”

“胡玉言的初步結論是自殺,而且是畏罪自殺,劉軒軒有殺害王大山的重大嫌疑。”

“爸,您昨天都跟劉軒軒說了什麽啊?”

“沒說什麽,就是說她長的像你妹妹,勾起了她很多傷心事,她早就不想在北京幹了,所以我介紹她到你們電視台來。”

“爸爸,昨天你為什麽要去見劉軒軒啊?這事上麵知道嗎?”

“我和劉軒軒也是偶見的,這些事我對上麵早就交代過了。”

黃曉英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安慰黃漢文,“爸爸,您別太難過了,那個劉軒軒不是妹妹,隻不過是長的像而已。她的死也跟您沒有關係。”

黃曉英沒有想到,自己眼前的父親,一向堅強的父親,卻在此時爆出了男人最慘烈的哭聲,而他像是個孩子一樣,一頭靠在了女兒的肩膀上。

“爸爸,爸爸,別這樣!”黃曉英知道,在妹妹死得時候,父親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而為了一個陌生人,隻見過一麵的陌生人,這位老者卻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痛哭流涕。她是在自己的女兒麵前,把自己的全部脆弱都顯示了出來。

黃漢文痛哭著,這痛哭像是自己又失去了一個女兒一樣。而黃曉英也在一旁感受著父親的痛苦,也不禁垂下淚來。

2

人類對夜幕,總有著深深的恐懼!

深夜,男孩子在晚上總會害怕床下有什麽妖怪,而女孩子則一看到窗外的樹枝就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憂懼,這是人類對大自然,對生態的一種本能的敬畏。

但是,在中國的城市,人們對深夜的敬畏在漸漸的消失,換來的是那些不知疲倦的人們為了各種目的而在耗盡著自己的精力。

夜幕開始輕輕的懷抱著T市,它寧靜且厚重,努力傾聽著這裏還在忙碌著的人們的聲音。

刑警隊裏已經空空****,一天的忙碌足以讓所有人筋疲力盡,但這裏卻還有一個人沒有回家。

作為T市刑警隊的新興力量,邢振玉對於刑事案件的敏感超過了他的許多前輩。雖然他的思維還沒有胡玉言那樣縝密,但是他的諸多想法和假設,還是可以得到了胡玉言的認可。

邢振玉思考問題的時候,最愛坐在角落裏一個人發呆,今天也不例外。

對於王大山的死,邢振玉越來越覺得,隻是單從凶殺的角度去思考這個案件本身,並不是最好的方法。而從案件發生後,案件所遇到的各種阻力來看,《鑒寶》節目組內部肯定已經與T市的某些高層人物取得了聯係,他們極力想要把這次凶殺案的影響降到最低。

而取得這種關係需要有人搭線,邢振玉的腦子裏最先想到的就是唐俊南可能就是那座橋梁。

東郊賓館的遊樂設施非常完備,很多有錢有勢的人都願意來這裏消遣,唐俊東在T市混跡多年,又遊刃於黑白兩道之間,他做這兩邊溝通的中間人顯然是第一人選。所以,那天邢振玉才會找了個機會,跟唐俊南說了那些話。而唐俊南的表現也讓邢振玉懷疑他與此事有著莫大的關係。

可是,問題是現在邢振玉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唐俊南和此事有關,而且就算可以證明,也隻能說明唐俊南參與掩飾了《鑒寶》節目的黑幕,而這和殺人案本身並沒有建立起直接的關係來,這令邢振玉非常傷腦筋。

邢振玉閉上了眼睛,他的腦子裏再次梳理著這幾天來,所收集到的所有與案件相關的線索。

《鑒寶》節目組因為王大山的死而極力的在掩飾著節目內部的秘密,而這些秘密到底和王大山的死有沒有關係?

據現有的證據看,邢振玉的感覺是王大山的被殺和《鑒寶》案的內幕,好像並不處於一個平麵上,這兩個事件像是兩個並不相關的話題。

而對於劉軒軒的死,更是一個讓人困惑的問題。因為她的死是那麽的模棱兩可,自殺找不到令人信服的動機,他殺卻也找不到任何的凶手進入房間的證據,她可能是殺害王大山的凶手,卻也可能是真正凶手的替罪羔羊。

似乎每一個洞口都是通著的,因為深洞中都吹來了徐徐的涼風,但是卻又好像哪一個洞口都不通往真相。凶手似乎在幕後策劃者一切,他和《鑒寶》節目的內幕好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卻又突然好像毫無關係。

這就好像是高中考試時的解析幾何一樣,有一半是方程式,有另一半是在數軸上的圖形,看似是兩個學科,但是卻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必須找到一種方法把這兩者聯係起來,才能解出最終的答案。

而王大山的凶殺案和《鑒寶》的黑幕中間到底有什麽聯係?什麽才是那把解開謎題鑰匙,這讓邢振玉又增加了幾分苦惱。

邢振玉接著又想起了昨天看見的那個在唐俊南辦公室外的黑影,那條走廊的光實在是暗的讓人無法看清任何東西。但是憑著邢振玉的感覺來說,那個輪廓應該是個女人。隨後,牆裏的唐俊南打開了那扇門,門裏的亮光也照亮了那個輪廓,確實是個女人。

她一定是唐俊南熟悉的人,不用任何的人的指引就能找到那張被偽裝的門,或者說是牆。

這意味著什麽?和案件有沒有關係?一個女人去敲了一個和凶殺案看似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的門,這有什麽可值得懷疑的嗎?唐俊南也算是東郊大佬級的人物,一天不知道要會見多少人,難道他在辦公室裏會見一個女人卻要引起自己如此的重視嗎?

在邢振玉的腦子裏,其實他一直都在嘲笑著自己好像有職業病,把思考一切可疑的事情都當做一種生活的樂趣一樣。

“我還是再看幾遍錄像吧,反正現在對於破案一點思路也沒有。”邢振玉看著偌大的,卻空無一人的刑警隊辦公室自言自語道。

所有的監控錄像的光盤都在邢振玉手中保存,包括東郊賓館的錄像和《鑒寶》節目現場的錄像,而看錄像這種工作是刑警們最不愛從事的,不僅無趣,還會傷害本來良好的視力。

要知道視力正常這是從事刑警工作的必要前提,無數夢想著從事刑警這個職業的有誌青年都因為近視這個原因而被刷了下去,所以保護視力變成了刑警們日常最重要的保健項目。

但是,看錄像這個工作,就是要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電腦或電視屏幕一動不動,更為讓人鬱悶的是,幾乎每個鏡頭都要盯著看上很多遍,但即便是這樣有時也很難找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來。

這樣下來,即便是再良好的視力,也難免會受到損傷。

但是看似簡單機械的工作,往往是最應該有人做的,比如工人每天要做工,農民每天要耕種一樣。很顯然,王勇對這樣的工作沒有任何興趣,而胡玉言好像也有自己的調查方向,這會不知道正在哪裏忙乎著什麽。

而胡玉言讓邢振玉去取這些錄像資料,臨走前又把它們保存在邢振玉這裏,恐怕也正說明了一件事情,胡玉言想把仔細並反複看錄像的任務交給邢振玉去做。

邢振玉知道這是一個必須塌下心來,摒除雜念的工作。而對工作從不願意明言的胡玉言,他就像是打了孫悟空三棒子暗示他三更來學藝的菩提老祖一樣,胡玉言恐怕正是在暗示,他相信邢振玉完全能夠在這些錄像中發現有價值的情報。

邢振玉的老婆劉小鍾也是警察,是劉勝利手下的片警,由於東郊的人員比較混雜,所以片警的巡查工作還是很辛苦的,雖然劉勝利對於破案並不積極,但是片警們日常的巡查工作卻從來沒有放鬆過,這也是為什麽東郊一片雖然破案率極低,但是劉勝利卻還能穩穩坐在東郊派出所所長位置上的重要原因。

東郊的安全與安寧,和這些最基層的片警們的努力和犧牲是分不開的。劉小鍾就是這樣平凡的基層片警中的一員,她整天騎著自行車沒黑沒白的查對著各種戶口和外來人口,頂著星星出去,掛著月亮才回家。

兩口子都是這樣,沒完沒了的忙,所以小夫妻現在連個孩子都還沒要上。邢振玉每想到這,還真覺得自己對不起盼著孫子的老父老母。

但是,光想著這些東西是沒有用的,案子還是要人破的,而且這件案件已經弄了個全國皆知,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全國的警察都在盯著T市刑警隊到底能不能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而且,上麵已經把所有的阻力全部排清,可以想象張濤、黃漢文等人在其中做了多少的努力才能辦到。所有的人都在為一個目標努力著,邢振玉也沒有理由偷懶。

必須要找到相關的線索,根據刑事鑒定學的理論,隻要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圈套,必然會留下痕跡,邢振玉深知這一點。

所以他還是打開了電腦的屏幕,然後按動了電腦主機的開關。

攝像的視頻格式是MOV格式,這是一個占用磁盤極大的視頻格式,所以刑警隊都已經將拿來的的光盤中的視頻文件拷在了一個1T的移動硬盤上,這樣看起來既方便又流暢。

邢振玉先看了《鑒寶》節目現場的錄像,他死死盯了電腦顯示屏兩個多小時,沒有錯過《鑒寶》現場的任何環節,可就是難以找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當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珠已經有些不能轉動的時候,一股股眼淚沿著眼眶擠了出來。這些淚水劃過視網膜的時候,讓邢振玉感到了異常的酸痛。

邢振玉隻好仰在椅子上,歇了一會,心想這樣看似可以坐在辦公室裏完成的“舒適”工作,卻要比去追捕幾個罪犯要難多了。

有沒有什麽有意思的玩意緩解一下壓力的呢?邢振玉很想鬆弛一下緊張的神經,他很想打一會最近比較火的《植物大戰僵屍》的遊戲,可是在這種大案當前的緊張時刻,這樣耗費時間的遊戲,恐怕不適合,再說豌豆和僵屍恐怕也不能剪除任何的壓力。所以雖然邢振玉的電腦裏就裝著這個遊戲,但他卻沒有打開。

邢振玉還在想還有什麽可以稍微輕鬆一下,然後好繼續這繁重而複雜的工作。

突然,他想到昨天早上他到東郊賓館的時候,為了應付唐俊東而故意在攝像頭下留下了自己三個pose。也不知道這三個形象咋樣,可不要影響自己的警察形象啊,邢振玉想著就想笑。

想到這,邢振玉饒有興趣的在硬盤中,找到了九月十九日上午東郊賓館七樓的錄像。他十分想看一下,自己到底被拍成了一個什麽樣子?

興致勃勃的邢振玉把九月十九日一早的錄像調到了上午十點的位置,這正好是邢振玉到達東郊賓館的時間。

可是,他等了十分鍾也未曾見到自己的身影。錄像中七樓的樓道中空空如也,別說是邢振玉,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出現。

是不是時間記錯了?邢振玉回憶了一下,之前他和唐氏兄弟交談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鍾,就算再慢此時他也應該出現在錄像中了。

邢振玉又硬著頭皮,等了十分鍾,可是畫麵中還是空空如也,連個鬼影都見不到。

“出鬼了!”邢振玉已經預料到了事件的不正常,他開始用鼠標操作把播放器的時間軸往回倒,又在十點之前的半個小時看了一遍,可是依舊沒有人出現。

邢振玉開始反複看這段錄像,然後把時間軸往後倒,調到了晚上的時間,劉軒軒是在晚上八點半左右回到房間的,之後確實沒有人再進過他的房間,這是他和胡玉言之前一起看的錄像部分。

“不好!這段錄像被人動過手腳。”邢振玉的頭腦飛速的旋轉著。

因為調查很緊急,胡玉言等人之前一起觀看了這段錄像,但是隻是觀看了劉軒軒回屋之後的那個時間段,之前並沒有來得及看。

可是在這一天的錄像中,邢振玉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影像,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不是昨天的錄像,邢振玉很快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那麽這是哪天的錄像呢?

王大山是在九月十七日死亡的,之前他和劉軒軒就住在對麵,所以九月十七日之前的錄像極有可能拍到王大山,而這段錄像中沒有王大山出現,也就是說九月十七日之前的錄像是無法替換的。

而這段錄像隻拍到了劉軒軒,卻沒有拍到邢振玉,那這就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這份錄像是九月十八日的。

由於案件的關聯性問題,邢振玉也確實沒有向唐俊東索要九月十八日的相關錄像,所以,這段時期就變為了唯一時間上的盲點。難道是唐俊東疏忽了,把十八號的錄像當做十九日的錄像給了自己?難道真有這麽巧的事嗎?或者是他們兄弟一開始就別有用心,特意想要隱瞞一些事情,而故意把替換了的錄像給了自己!

而如果是故意要替換這段錄像的話,那原因也非常明了,那就是很可能有人進入過劉軒軒的房間,而九月十九日的錄像中很可能清晰地拍下了這個人!而有人想要隱瞞這件事情。

無論怎麽說,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唐氏兄弟。

冷靜!一定要冷靜!邢振玉在想著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問題。

他突然想到之前胡玉言特意隻跟他和王勇兩個人說過一件事,那就是黃漢文與劉軒軒的那段私密的談話。談話中得知劉軒軒在九月十六日上午九點曾經看到過一個神秘的女人來敲王大山的房門,可是這個女人在事後眾人查對監控錄像的時候,並未被發現,所以胡玉言隻能認定劉軒軒在撒謊。

那麽就現有的這個情況看,會不會劉軒軒並沒有撒謊,而是也被人替換了錄像呢?邢振玉認為這個可能性極大。

邢振玉繼續思索著,他又再次聯想到了自己在唐俊南門前看到的那個女人身形的神秘人,難道這一切都有著必然的聯係?

邢振玉覺出了事件的嚴重性,接著他抄起了電話,撥通了內線,“喂,鑒定科嗎?我是刑警隊的小邢,請問你們那裏今晚誰值班?”

“是我,何玉華!”

“何姑姑,嗨,不好意思,剛發現了點問題,想請您對兩段錄像進行一下鑒定,您給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刑警隊都是急事,你過來吧,我這裏正好新來了個實習的研究生,讓她練練手。”

“好、好,我馬上過去。”說完,邢振玉找到了十六號和十九號那兩段錄像的光盤,然後拿起那塊移動硬盤,快速朝鑒定科走去。

因為走得急,邢振玉幾乎是用肩膀撞開的鑒定科的大門。

把裏邊正在用顯微鏡觀察切片的何玉華嚇了一跳,“你小子趕著去投胎啊!再把我們科的門給碰壞了。”

“何姑姑,你有沒有辦法能幫我鑒定一下這兩段錄像有沒有人對它動過手腳?很著急!”

何玉華差點五十歲的年紀,雖然年華已逝去,但是從她光潤的臉上,看的出她年輕時絕對是個美人坯子,就算現在也算的上是風韻猶存。

作為鑒定科的主任,何玉華是鑒定科,乃至警局裏少有的幾個老資格。所以,像邢振玉這樣的小字輩見了她的麵都以長輩相稱。

“你不是不知道我是做屍體解剖的,做這個我不在行,你給明天早晨,等小陳他們上班再說巴。”

“別呀,何姑姑,《鑒寶》案的事,很著急。您剛才不是說有個實習生能做嗎?”邢振玉緊張的表情,絲毫不像是騙人。

何玉華一笑,像是在戲弄邢振玉一樣,她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小姑娘道:“這是前天才剛來實習的張敏,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她試試。”

邢振玉開始上下打量眼前的這個還略帶有學生氣的女孩,她厚厚的眼鏡片下,是一副靦腆的神情,人長得不漂亮,卻很甜,但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警務人員。

“小邢,你可別小看她,她可是上海來的,在上研究生的時候,就曾經協助上海警方破獲過很多大案的,畢業前分配到了咱們T市來實習。她可以做生物、化學和物理的多方麵鑒定,是個很全麵的人才哦!”何玉華一邊隆重向邢振玉介紹眼前的張敏,一邊像是在向他炫耀自己部門的強援到來。

“張敏在解剖和化學分析方麵的本事我已經看到了,今天物理鑒定這方麵也請你露一手巴!”何玉華對張敏笑著說,似乎對她非常有信心。

“不用,何主任,這不是什麽複雜的物理實驗課題,而是簡單的計算機問題,隻要用軟件簡單測試一下就可以了,馬上就可以得出來相應的結果的。”

“哦?也就是說你可以做了?”張敏說的很容易似的,這讓邢振玉多少有點不太相信。

張敏點點頭,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淡定,一看就是被大場麵洗禮過的人,“這個在國外已經是比較成熟的技術了,而且也不是很難,隻不過中國還沒有廣泛應用而已。”說著她從放在椅子上的電腦包裏,拿出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很顯然這台電腦像是張敏個人所有的,且價值不菲,這讓邢振玉覺得似乎這個實習生大有來頭,似乎是可以信賴的。

張敏像是天生有一種優越感,她也不跟邢振玉說什麽客套的話,把電腦的電源接上,然後接過了邢振玉手中九月十六日的光盤,就放在了電腦的光驅中。

電腦的屏幕馬上進入了windows vista的啟動界麵,然後很快就進入了桌麵,張敏的桌麵背景是一個電影《加勒比海盜》的海報,隻不過中間的本應該是約翰尼.德普主演的傑克船長,卻不知道被誰PS成了一個帶胡子的中國男人的形象,十分有趣。電腦桌麵上的圖標很少,都是一些邢振玉見都沒有見過的專業軟件的圖標。

張敏雙擊了桌麵上的一個叫AMCA軟件圖標,軟件幾乎是在瞬間打開的,這讓邢振玉意識到了這台電腦的配置極高。

“請問這電腦是什麽配置的?”

“四核8G內存,不是這種配置根本跑不起來這個軟件。”張敏根本不看邢振玉,而是帶上了耳麥,繼續著操作,她用軟件左上角的file選項下,點擊了運行光盤一項。

張敏此時點擊了暫停鍵,並摘下了耳麥,“這張盤確實被人動過手腳了,在九點鍾左右的這個時間段內,與前後的錄像頻率和幀數都有著明顯的差別,這段錄像被剪輯過。”

“被剪輯過?”

張敏點點頭,“而且是個高手,從聲音和圖像上來看,沒有看出一點破綻來。隻有靠這個軟件才分析出來的。”

“這是什麽軟件,這麽神奇?”邢振玉睜大了眼睛。

“Avid Media Composer Adrenaline,美國地方警局都已經普遍配備的裝備,但在中國還沒有普及。”張敏依舊保持著那份與她年齡不符的鎮定。

邢振玉腦袋發麻,心想原來真的被唐氏兄弟騙了,他們果然知道些什麽,而且故意做了這樣的東西來欺騙警方。

但是邢振玉還是強壓了怒火,把另一張光盤交給了張敏,這時連何玉華也湊過來欣賞著這高科技產品的華麗演出。

張敏把九月十九日的光盤塞進了光驅,仍舊照方抓藥,可是這次這段錄像從頭快進到了尾部,曲線卻沒有出現任何的波動。

張敏摘下耳麥,搖了搖頭,“這張沒有任何問題。”

這和之前邢振玉推理的結果一樣,九月十九日的錄像拷貝,是九月十八日的錄像替換的。

但是邢振玉又思考著另一個問題,為什麽九月十九日的錄像會留下這麽大的破綻呢?既然唐氏兄弟是或者他們的手下有這樣的剪輯高手,那為什麽他們隻剪輯了九月十六日的那段錄像,而不把九月十九日的一起剪輯了呢?難道是時間不夠?或者是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劉軒軒的死?

說著,邢振玉看了一眼張敏,“張敏同誌,你能不能把這裏的所有的錄像都用你剛才的方法,給我測試一遍,如果有問題的都給我標注出來。”說著邢振玉就把硬盤塞到了張敏的手裏。

還沒等張敏說話,何玉華就已經顯示出來了一種大姐頭的風範來,開始護犢子,“小邢,可不帶你這樣的啊!欺負一個剛來的小姑娘!”

邢振玉雙手合十做了個阿彌陀佛的動作,“何姑姑真的是事態緊急啊!”

沒想到張敏卻沒有領會領導的好意,而是對邢振玉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我馬上開始,遲些會給你結果的。”

邢振玉向張敏和何玉華點了點頭,也不道謝,而是快步走出了鑒定科。他腦子在想自己下一步要幹什麽,是給胡玉言打電話,還是直接質問唐氏兄弟。

經過短暫的思考後,邢振玉還是決定先把自己的發現告訴胡玉言。

邢振玉心想,難道各方麵此時都找到了有用的線索,現在都在給胡玉言這裏匯報?他搖了搖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唐氏兄弟嫌疑重大,自己既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坐視不管,所以他決定現在就到東郊賓館去,而他一邊走一邊繼續撥著胡玉言的電話。

當他走到市局大院裏的時候,才發現今晚的夜很深,天上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3

案件似乎一下子進入了瓶頸,雖然上方的壓力驟然減輕,但案件各方麵的調查卻都還在原地踏步,沒有任何進展,胡玉言對此本十分惱火,但是看到所有的手下都在拚命的調查,包括一向令他生厭的黃漢文都在幫助自己,所以弄得胡玉言實在不知道要去找誰發脾氣。

但犯罪事件的調查往往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當胡玉言為案件進展發愁的時候,好像一切都開始峰回路轉。胡玉言手機裏的那首《信仰》整晚都沒有停過,各方麵的好消息紛紛傳來。

胡玉言最先接到的是王勇的電話。對於王勇來說,他一直是胡玉言最為傷腦筋的部下。

在胡玉言的印象中,王勇正像他的名字一樣,勇猛有餘,卻智慧不足。王勇對罪犯有一種天生的震懾力,這可能和他是特種兵出身不無關係。他這種經曆是刑警隊裏少有的,無論遇到多麽凶頑、危險的罪犯,隻要王勇參加了緝捕,罪犯就像是老鼠見到了貓咪一樣,連腿都發軟了,乖乖的被逮捕是常有的事。

一般的時候,逮捕那種亡命之徒的罪犯,都是五六個警察把一個罪犯壓在身下,與其說是捉到的不如說是罪犯被警察們壓得喘不過氣來昏過去的。王勇則不是,他一個人打五六個人基本不成問題,散打、跆拳道,幾招下去,管叫罪犯滿嘴喊娘,束手就擒。

但胡玉言也非常清楚,交給王勇的工作最好不要太複雜,而且還需要有很強的針對性。由於王勇長期處在那種軍隊裏服從命令聽指揮的氛圍中,這就讓他很少獨立思考,他的意識裏工作就是服從!命令就是要拿下前方的陣地,至於怎麽拿下,一路拚殺即可!

很顯然,這並不符合胡玉言的思維方式,但他並不討厭王勇,因為王勇在其他方麵也有著自己的優勢。

王勇雖然是個勇武的男人,在性格上卻是個非常隨和的人,他和底下的派出所的普通民警和各個地區的混混都非常熟識,到處稱兄道弟,很多有價值的情報都是從那些地方得來的。

王勇對同事的厚道、包容,對罪犯的勇敢、無畏,讓胡玉言對王勇偏愛有加,他雖然對王勇總是冷言冷語,卻在心裏十分器重他。當然胡玉言的冷言冷語也是為了時不時的敲打一下這位勇敢的副隊長,啟發他可以幹事的時候多動動腦子。

第二個是那個在《鑒寶》現場的叫張大海的臨時工,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他謀殺了王大山,但他卻有作案的重大嫌疑,所以胡玉言要求王勇要涉法盡快找到他。

在接到任務時,王勇天真的以為第二個任務遠比第一個要好完成得多,他發動了所有的關係去尋找張大海這個人,可是幾天下來,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都沒有能提供這個叫張大海的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王勇這才突然想起,胡玉言曾經告訴過自己,張大海這個名字很可能是假名,現在從各方麵反應的情況看,很可能是這樣,否則在小小的T市,憑他的關係要找一個人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

可現在問題是,除了知道張大海這個假名外,王勇對這個人其他的情況一無所知。在他看來這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所以在王勇那裏關於張大海的調查暫時遲滯了下來。

而王勇認為比較難完成的那個任務卻率先實現了突破。當然,一開始追查那批被截獲的古玩的任務也並不輕鬆。

王勇在扣留套牌車的當天就突審了貨車司機,但是司機的回答非常簡單,“我隻管開車,車和貨都是雇主的,拉的是什麽我從來也不問,我自己隻是在受雇幹活而已,其他的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王勇差點沒被這個一問三不知的司機氣死,還以為他在為誰死扛,便又質問他:“這批貨運到哪裏你總該知道吧?”

司機隻回答了一句,“濱海市的碼頭,但具體的地點不知道,每次都是有人主動聯係我接貨的!”

王勇火了,誰能相信這樣的鬼話,他又大聲的質問司機:“你在哪接的貨?誰給你的貨?”

“東郊的三號貨場,他們都是把貨提前裝好了把車給我開來,每次都是不同的陌生人來把車交給我,我真的隻是管開車而已。”

“拉一次活給多少錢?”

“五千塊!”

“五千塊?好高的價錢啊,你一個月拉幾次活?”

“不一定,聽通知!有活他們會給我打電話的。”

“把他們的電話給我!”

“可以,你就查我手機的通話記錄吧,我也沒存他們電話,因為每次的號碼都不一樣!”司機無所謂的態度似乎在告訴王勇,別查了,查也查不到,這讓王勇簡直是七竅生煙。

“你知不知道你拉的都是違法物品!還有你的車是套牌車,你可別說你壓根就不知道你開的車是軍車牌照啊?”王勇的問話越來越帶有情緒。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管拉活!”司機此時還是顯示出了一種很無辜的表情。

“一個叫張海的哥們。”

“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讓我來拉活之後,就跟他沒有聯係了。”

“你們怎麽認識的?”

“原來都在東郊的貨場外等活,開黑車拉貨,後來就這麽認識了,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你不幹這個的時候都去幹啥?”王勇開始問案件無關的問題。

“不幹啥,這樣的活一個月隻要有兩次就行了,一次都行,比幹長途司機掙得多多了,我還用幹別的啥啊?”司機顯示出了一種得意的表情來。

王勇鼻子抽了一下,“嗯,套用軍車牌照,這是犯罪懂嗎?我看你小子以後就是想幹點正經事,估計也幹不了。”

“啊?警官,這麽嚴重啊?”

“廢話,當然嚴重了!你拉的那些貨都是國家級的文物,你倒賣文物,再加上套用軍車牌照,自己算算吧!要坐多少年的牢。”

司機一下子變得麵如土灰,沒有了剛才的神氣,“警察同誌啊,我可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王勇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嚇了司機一跳,“你除了這個還會說啥?鬼才信你的話呢?你知道嗎,現在你的唯一出路就是坦白,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那樣估計還能弄個寬大處理。要不然,哥們,你就成了那幫人的替罪羊了,知道嗎?要是那些文物是從哪偷盜來的,或是從死人墓裏頭挖出來的,給你安個偷盜文物的罪名,判你個死刑都不冤!”

說完,王勇走到司機麵前,用手拍他的大腦袋,說道:“好好想想巴你!”

司機聽完王勇的話,差點沒哭出聲來,“警官大哥啊,我這是掙得買白菜的錢,犯得可是賣白粉的罪啊!”

王勇差點沒笑出來,覺得這個司機還挺有意思,剛才他和現在簡直是兩幅麵孔,“差不多吧,所以你現在要老老實實的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批貨是誰的?”

司機沮喪著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這些貨是誰的,我也是財迷心竅了,明明知道這些東西可能有問題,還給他們當司機。”

“剛才那些話是你早就準備好的吧?”

“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那個張海教給我的,他說隻要出了事,別慌,也不用跑,按我跟你說的這些話,跟警察說,包你沒事。我一想他說的也都是實情,我確實是什麽都不知道嘛!您說他這是安得什麽心啊?警官,我要是知道這事這麽嚴重打死我也不幹這事啊!”

王勇冷笑一聲,“那個張海,你真的聯係不上了?”

“真的,我連他手機號都沒留過!”這次司機的表情非常懇切,讓王勇覺得這次他說的還八九不離十。

“那個張海有什麽體貌特征沒有?”

偵訊過後,王勇並沒有敢直接把這次詢問的過程告訴胡玉言,因為有價值的信息實在是太少,如果被胡玉言知道,恐怕又要奚落自己了,雖然王勇表麵上可以承受胡玉言的冷言冷語,但是他骨子裏也是個頗有自尊心的人,他覺得應該把這件事搞的有點眉目了再向胡玉言匯報才好。

王勇也學著邢振玉的樣子,想在自己的筆記上總結了一下偵訊的具體內容,但是最後他又覺得似乎又沒什麽可總結的,因為除了那個火焰紋身,幾乎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但,王勇還是提筆在本子上寫上了僅有的三點:

發貨地點:東郊的三號貨場

接貨地點:濱海市碼頭

介紹人:張海

不過,王勇在三個線索後,都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恐怕是這位刑警現階段唯一能做的事了。

剩下的事,王勇隻好依靠關係來查,東郊貨場是劉勝利的轄區,王勇打電話找到了劉勝利,劉勝利表示馬上讓下屬幫助王勇來查證此事,看東郊貨場是不是有人在非法倒賣古玩文物。

王勇知道劉勝利是出了名的懶蟲,口頭說說可以,是不是這麽做就難說了,但是好像東郊的事也隻有拜托他去查才最靠譜。

對於濱海市的碼頭,王勇給濱海市碼頭附近的警局打了電話,說最近T市正在嚴查一批套軍用牌照的車輛,發現其中有一些車輛已經開進了濱海市的碼頭,車上麵都是些名貴的古玩,如果查到很可能會有立大功的機會。

濱海市警局的警員聞聽這個消息,頓時歡欣鼓舞,因為警局各年度的考核並不是以破獲案件的數量作為衡量標準,而是以案件的經濟價值。這就是為什麽很多時候,老百姓的小案子很難破,而那些銀行搶劫之類的案件幾天就可以偵破的原因。

最後,是查那個右腕上有火焰紋身的人,王勇想根據自己的關係,找到這個人應該不難,這次他給一些黑道上的線人打了電話,讓他們務必幫他找到一個叫張海的人,特征是他的右腕上有火焰的紋身。

王勇在想,這樣三管齊下總會有點效果吧,哪怕隻是其中的一項也好。

一切非常順利,首先是濱海市碼頭那裏傳來了好消息,濱海市的警方和海關,同時出動,共查獲了一共五輛套牌軍車,車上滿滿當當裝著各種古玩,價值尚無法估量。

貨車司機和幾個接貨人落網,據濱海市警方初步審查,這些人中有幾個是牽連境外的走私分子,據這些人交代,還有一批走私分子在逃,濱海市警方正在全力緝捕。

撂了王勇的電話,胡玉言又接到了一個電話,而這個電話,讓他非常意外,是劉勝利打來的。

“小胡啊!沒想到是我吧?”劉勝利的語氣中帶有著一些頑皮的味道。

“嗯,確實沒想到。請問有什麽事嗎?”

“放心吧,我沒有正事是不會打擾你胡大隊長的寶貴時間的,最近我這把老骨頭感覺渾身的不自在,就想著給去活動一下,所以就參加了點小鍛煉,幫著你們搜集了一些信息。”

“哦?那還真是罕見的事呢?不會是你調查出什麽結果了吧?”

“看看,你小子就會奚落人!”

“快說吧,你到底收集到什麽信息了?”

“是有關王大山來到T市後所作的事情。”劉勝利的話突然變得陰沉起來。

胡玉言想起了張濤曾經說過,“這個案件不隻你一個人在努力,還有很多警察在暗中支持你。”

胡玉言這才感覺到,這句話原來真的是意味深長,他又想起了霍藿那天說已經有警察對王大山所坐的出租車進行了調查。那時,胡玉言想到了這個人會不會是劉勝利,因為那天開會除了張濤和黃漢文外,隻有胡玉言和劉勝利在場。但是以以往的經驗來看,這個可能性被胡玉言立即排除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大懶蟲,怎麽會突然對查案感興趣呢?而且還是胡玉言這個一向討厭他的人的案子。

可這次,胡玉言判斷失誤,當劉勝利把這幾天自己的調查結果原原本本的告訴他的時候,他竟然覺得自己是在夢裏一般,心中充滿了懷疑,這真的都是劉勝利調查出來的?但劉勝利描述的調查過程十分清晰,不由得胡玉言不信。

劉勝利還告訴胡玉言,吳老板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買王大山那五件古玩的真正主人已經上鉤了,他明天要約劉勝利到拍賣行去,他準備帶張芃一起去,劉勝利還特意問了胡玉言一句,“你要不要一起來?”

胡玉言沉默了一會,用充滿了感激的口氣說道:“當然要去,我也要會會這位風雲人物。看來這次還真要感謝你啊!”

“感謝我?我沒聽錯吧!你小子以後少噎我兩句,就算感謝我了!還有我跟你說啊,那位美女記者好像很喜歡你啊!你老婆也死了這麽多年來,有個姑娘喜歡不容易,還是趕快發展一下吧!要是覺得不好,也不要耽誤了人家。”

胡玉言剛想對劉勝利再客套兩句,沒想到他又八卦了起來,“好了,這種事跟案子無關的事就不要提了!”胡玉言的語氣中,顯得有些不耐煩。

“嗯,放心。”胡玉言對劉勝利的看法,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改觀,但是這個老頭的表現,還是讓他刮目相看。

剛撂下了劉勝利的電話,緊接著又是一個胡玉言怎麽也沒有想到的人打來了電話,這個人是看守所的所長區東。

“區所長,好久不見了!”

“嗬嗬,小胡,你是大忙人,我可不敢輕易打擾你!”

胡玉言這才覺得他好像在這些老警察們的眼裏是這種不好輕易接近的形象,從這點上看,他和王勇之間差距很大。

胡玉言過去在T市警局裏隻對三個人用敬語,一個是局長張濤,第二個是法醫何玉華,第三個就是區東,這是胡玉言對這位警察的一種尊敬,更是對他業務能力的一種承認。而麵對區東的那次不幸經曆,胡玉言一直非常同情,麵對凶頑狡猾的罪犯,在各種技術都達不到的中國警局中,想要得到定罪的證據,采取非常方式也是不得已之舉。

“區所長,您不是也一直在忙嗎?”

“嗬嗬,我現在可比不了你,我是個大閑人。小胡,我不多耽誤你的時間了,有個右腕上有火焰紋身的人你肯定感興趣吧?”

胡玉言覺得有點吃驚,火焰紋身的這個事,是那天黃曉英告訴他的,當時隻有黃曉英、霍藿、林玲和他自己在場,除此之外,他連王勇和邢振玉都還沒有來得及提及此事。到底是誰告訴區東的呢?據他所知,林玲、黃曉英跟區東都不是很熟,霍藿一個外鄉人根本不可能和區東取得聯係的。

“您是怎麽知道我在找這個人的?”胡玉言一晚上都覺得讓他意外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王勇會查案了,劉勝利不懶了,而區東變得越發神奇了。

“王勇正在各條道上撒網呢,你不知道吧?說這個人是跟前兩天的套牌車案件有很大的關係,結果這消息晃晃悠悠就到了我這了,我覺得這個右腕上有火焰紋身的人應該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區東的話讓胡玉言也覺得一頭霧水,好像他跟自己說的並不是一回事,因為自己要找的那個火焰紋身的人應該是《鑒寶》現場的臨時工,而區東卻在說與王勇追查的那輛套牌車有關的人,難道他那裏也出現了一個右腕上有火焰紋身的人?不會這麽巧吧?

“他負責的案件,我不是十分清楚呢?不過您可以跟我說一下嘛?”

“哦,當然可以,因為我沒有王勇的聯係方式,所以就給你打了電話!兄弟,你還記得老哥倒黴的那次案件嗎?”

“嗯,記得!”

“我就是因為這個人倒黴的,那個右腕上有火焰紋身的人叫張海,當年就是他帶著記者衝進的醫院。”

很有可能,因為這兩起案件本身就有聯係,看來張大海約等於張海,胡玉言做出了初步的判斷。

“我一直在關注著這個人的行蹤,一開始以為他是我追查的那起砸車盜竊案脫逃的兩個犯罪嫌疑人中的一個。但後來經過我暗地裏調查,原來不是。張海原來在一家小的雜誌社裏當記者,後來雜誌社倒閉了,他又給一家文化公司打工,專做一些舞台設計和後期節目剪輯的工作。再後來,這家夥又找到了一個非常賺錢的職業,那就是給各個媒體、報紙做狗仔。”

“專門販賣最爆料的信息給報社和媒體?”

“對,正好那兩個逃脫的嫌疑人中有一個和他認識,把這事跟他一說,他就一直在我們所的外圍打聽消息,終於他從所裏做飯的大師傅那了解到了事件。事情也巧了,正好有個嫌疑人出了事,而那時他就在所外蹲守,讓這廝逮了個正著。他馬上通知了媒體,親自帶他們闖進了醫院,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右腕上那個火焰的紋身。”

“這個人現在怎麽樣了?”

“因為總是曝光一些社會的陰暗麵,有一次他偷拍了一個大夫上班打遊戲不理病人,後來這事見了報,大夫被處以拿掉主任醫師職稱,下放基層一年的處分。但這個大夫很有背景,據說他通過關係查到了是張海給報社提供的那些照片,便雇人修理了他一頓,這頓打讓張海在醫院裏住了幾個月,可是好像他已經上了醫療係統的黑名單,醫生們也不給他好好治療,他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那個大夫找他的麻煩。所以,他出院後,就沒敢再做這份工作。”

“後來呢?”,胡玉言對後續非常關切。

“後來他就突然消失了,我多方尋找,也沒有他的下落,好像這個人突然轉入了地下一樣。不過,有個知情人曾經跟我說過張海像是找到了一份拉黑車的工作,不過一年前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就不幹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原來是這樣,如果他拉過黑車的話,就跟截獲的那輛套牌車很有可能存在關係了。你是這麽認為的巴?”胡玉言一邊跟區東說著話,一邊思考著區東剛才提供的線索,突然他想到,一年前張海突然不幹拉黑車的勾當了,似乎跟另外一起案件有著聯係。

“是的,但可惜他已經脫離我的視線很長時間了,現在做什麽我一無所知。不過我倒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線索,你知道當年那起砸車案件,其中四個犯罪嫌疑人已經離開T市了,但還有一個一直沒走,而那個人就是張海的好朋友。”

“他現在在哪?”

“在一家保險公司賣保險,也算是改邪歸正了。”

“這麽刻骨銘心的幾個人,我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呢?哈哈,不過放心我也隻是盯著,隻要他們不再繼續犯罪,我是不會對他們怎麽樣的。”

“嗬嗬,這點我相信,您一直是個優秀的警察。原來是,現在也是!”

“少捧我了!東郊鳳凰街金豐裏十二號樓,他租的2樓左手的一個獨單。找他試試看,我覺得應該會有線索。”

“您稍等,我記一下。”

“不用了,一會我發個短信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