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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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山謀殺案一號嫌疑人傅芳的審訊記錄

審訊人:胡玉言

記錄人:邢振玉

整理人:邢振玉

胡玉言(以下簡稱胡):傅女士有沒有想過,我們會查到你就是殺害王大山的凶手?

傅芳(以下簡稱傅):說實話,你們的辦案效率真的很低呢。

胡:你的批評我完全接受。

傅:能問問,你憑什麽就確定我是凶手?警方是不是要講證據啊!

胡:說來也算你不太走運呢?我們這來了一個實習的法醫,她帶來了一套非常先進的錄像分析儀器,我們是從錄像分析中得知是你行凶的。

傅:願聞其祥!

胡:首先,我們確定了凶手的行凶方式,凶手是在固定吊燈的拉繩上動了手腳,繩子被搭在了另一個高效的照明燈的邊緣上,然後有人把燈與繩子搭接的地方割斷一部分。之後凶手隻需要打開了照明燈,繩子就會因為溫度過高而斷裂,從而使得吊燈掉落,砸死正下方的王大山。

傅:我不可能去布置那樣的機關,因為之前我根本沒有來過《鑒寶》節目現場。

胡:那個機關確實不是你布置的,因為你有幫凶。

傅:那你怎麽肯定我就是凶手呢?

胡:燒斷吊燈繩子的照明燈的光線打在了一麵背景牆上,確實拿肉眼很難分辨出那盞燈是什麽時候打開的,而繩子被燒斷到底要用多長時間也很難測算,那個照明燈的開關位置非常隱蔽,旁邊也沒有攝像頭,如果有人打開它,我們根本無從知道是誰,從這點上看《鑒寶》現場的每一個人確實都有嫌疑。這些都是經過你們精心策劃過的,可以說是一場完美的犯罪。

傅:你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不用這樣讚賞罪犯。

胡:問題的關鍵就是要確定那個開關是在什麽時候打開的。我們的法務鑒定人員,就像是那些古玩鑒寶師一樣,善於發現事物的真偽,強光吸收弱光會顯示出微小的色澤變化,這種變化雖然肉眼難以察覺,但是很遺憾,光線打到了粗糙的牆麵上,多少反射了一部分光源,而這部分光源與周圍的其他強光交織,就會產生微小的色澤變化。我們的法醫通過儀器進行了光譜分析,查到了這點微小的變化。而這種微小的變化的出現,就是在你上台前的那一段短暫的時間裏才出現的,而這段時間裏,我們查看了所有的現場錄像,沒有觀眾離開,主持人、導演、攝影師也都在場,而其他的持寶人要聽到通知才可能走到那個走廊中。所以在那段時間能夠觸碰到開關就隻有正要通往鑒寶現場的你,換言之你就是凶手。

傅:和那些齷齪的鑒寶專家比,你們的鑒定人員不知道要優秀多少倍呢?胡隊長,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胡:說實話,從我第一次看完了現場錄像,我就認為凶手可能是你。

傅:這麽早啊!我想聽聽你的根據。

胡:是因為你上台後所走的路線和你站的位置。我比對過之前那些鑒寶人所走的路線,像這種萬眾矚目的活動,一般人都會沿著最亮的那條光道走到台上,而你卻是走了相對較暗的那條線。你站的位置,也是光線較弱的位置,而不是聚光燈下。從這點,我就開始懷疑你了。

傅: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也許這隻是一個巧合呢。

胡:這不是巧合,而是因為你的幫凶在前一天已經為你布置好了一切,你知道會有燈具掉下來,人類特有的那種恐懼感會讓你自動選擇相對安全的路線。

傅:但是為什麽你當時沒有直接找我詢問呢?

胡:因為我隻是懷疑,卻沒有任何的證據。你的家庭情況我調查過了,你沒有任何的親人,也沒有人知道你的往事,除了能查到你在麥當勞當中方代理外,我實在是找不出任何對你不利的證據來。一開始,我也一直在試圖從你拿上台的那個玉壺春瓶子下手,但是很遺憾也沒有找到相應的證據證明他與本案有關。而那時,跟《鑒寶》節目內幕有關的證據卻一個個的躥了出來,我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其他線索的追查上。但是到頭來才發現,好像這都是你的布局,我們落入了你的圈套。

傅:胡隊長現在發現也不算晚啊!說說我的圈套吧?

胡:我是在後來把《鑒寶》節目的內幕挖到很深的地步之後,才想到很可能是被人擾亂了我的偵查方向,因為雖然內幕挖出了不少,但是好像都和謀殺案扯不上任何的關係。所以我就聯想到了那樣特殊的殺人方式的目的是什麽?後來我才大膽的猜測在眾目睽睽的《鑒寶》節目現場,製造這樣殘忍的殺人場景,恐怕就是為了把王大山的死和《鑒寶》節目聯係在一起,讓我們的調查必須沿著這條線展開,而王大山在《鑒寶》節目內外的種種醜聞,也會在我們的調查中逐步曝光,這才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吧!

傅:精彩!不過,我真的對你們警方很失望,調查出了這麽多東西卻不敢抖出來。

胡:對不起,一開始是因為上方的壓力很大,我們的調查一時沒有徹底的展開,後來即便展開了,也隻能是低調處理。所以很遺憾,並沒有達到你預期的效果。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第二起殺人案現場,你又出現了。

傅: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劉軒軒不是我殺的。

胡:我相信,劉軒軒是自殺無疑,這點我已經確認過了。

傅:是嗎?這個根據又是什麽呢?

胡:還是根據科學的鑒定,劉軒軒的腕子上的傷痕和他肢體運動所劃傷的軌跡完全符合,傷口的毛刺方向也對,而且屋中沒有任何纏鬥跡象。安眠藥計量很大,也不像是有人故意下的。而且,我們在他的電腦上也還原了一份被刪除的遺書。

傅:我確實進過劉軒軒的房間,那時他已經死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自殺。遺書是我刪的,但是上麵寫的很含糊,隻說活下去對她來說是一種摧殘。

胡:是因為她晚上給她母親打了一個電話。我想你很清楚,劉軒軒和王大山有染的事情巴?而我們黃書記那天晚上跟劉軒軒出去,相信你也了如指掌。但是你不知道的是,黃書記當時就說要劉軒軒到T市來工作,還想要她的女兒幫助她。劉軒軒聽後很高興,在回賓館的路上就給她母親打了電話,說出了要離開北京的想法。但是劉軒軒母親嚴厲的批評了女兒,好不容易得到的北京戶口和體麵的工作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她的母親在電話那頭又哭又鬧,死活不讓劉軒軒離開北京。

傅:剛剛得到了解脫的希望,卻又被母親無情的扼殺了。與其在莊嚴的魔爪下痛苦的活下去,還不如一死。這確實是個自殺的理由,好狠心的母親啊!

胡:我們對她母親詢問情況的時候,她母親也是痛苦不已,恐怕人隻有失去了才會感到後悔吧!劉軒軒的自殺現場被你偽裝成了模棱兩口的樣子,恐怕你就是為了要繼續引導我們更深入的調查王大山和《鑒寶》節目的黑幕吧?

傅:你們是怎麽知道我進過劉軒軒的房間的?

胡:雖然你的共犯已經在監控錄像上做了文章,將你進入劉軒軒房間的錄像替換成了前一天的。但是,我們有個同事就在那天早上去王大山的房間調查,劉軒軒的房間就在王大山的對麵,可那裏卻沒有出現他的影像,所以我們確定那裏邊有問題。

傅:那你也不能確定我去過她的房間啊?

胡:可能你還不知道,東郊柳霞路的隆慶花園小區隨後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死者就是東郊賓館的一個管監控錄像的保安,叫張海,他應該就是那個給你布置殺人現場並且修改錄像的那個人。我們在他掛在脖子上的優盤中找到了曾經做過手腳的那些錄像片段,那裏邊幾乎都是你的圖像,包括你進入劉軒軒房間的錄像。經過技術還原,我們清晰地看到了你的臉。

傅:那就沒有辦法了。我開始時隻是敲了敲門,因為我知道劉軒軒在屋,但是沒人回應,沒辦法,我就拿著張海給我的房卡進了房間,那時發現劉軒軒已經死了。其實,我就是想找她聊聊,想讓她把王大山的惡行都公諸於世。

胡:你等了很多天,發現無論是警方還是媒體,好像都對此事無動於衷。所以當你見到劉軒軒屍體的時候,你想到了一個更大膽的計劃。不過,其實我還有個更為殘忍的想法,那時劉軒軒真的已經氣絕了嗎?

傅:我現在沒有必要跟你隱瞞這些事情了,當時我進到房間的時候,我發現了劉軒軒,一看就是自殺了,當時我確實沒有確認過她是否死亡。不過即便劉軒軒沒死的話,我恐怕也不會施以援手的,因為那時無論以什麽樣的理由通知救護人員到來,都會引起你們警方的重視,而那樣的話,我和我背後的人都會暴露的,這樣做實在是得不償失。

胡:你真的很無情呢,對於一條人命的態度竟然就是這樣啊!

傅:劉軒軒即便沒死,她要不選擇繼續屈辱的活著,要不就要把她與王大山的事公開,但無論哪一樣,對於她來說都將更加痛苦,有時死真的是人類最好的解脫。與其讓她更加痛苦,不如讓她選擇安樂死,我想這未嚐不是件好事。

胡:後來你就把房間進行了徹底的打掃,把破碎的玻璃杯和安眠藥的瓶子都收走了。然後刪掉了遺書,擦掉了電腦上的指紋,清理了所有的使用痕跡。最後你還是留下了當晚莊嚴要送給黃漢文的那個鼻煙壺,但是你卻把上麵的指紋也給擦拭掉了。你這麽做的理由,我一開始也想不明白,因為你既然換掉了外邊的監控錄像就根本不能認為劉軒軒是他殺,但是你卻處理了現場,又像是偽裝自殺事件。後來我跟王大山的被殺聯係起來才想明白,你的動機是為了讓我們把調查的範圍更加擴大。

傅:我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想利用你們警方的能力把王大山的種種罪惡公之於眾,可是到頭來,好像知道這裏邊一切的隻多了你們這些警察而已,並沒有產生極大的社會影響。

胡:傅小姐,恐怕你對警方的職責有誤會,警方是保護市民的安全的,不是你用來揭露黑暗的工具。

傅:我本來並沒有想殺王大山,他來到T市後,我曾幾次想找王大山談談,想讓他為當年發生的事負責或者道歉,可是找他還需要預約,留下姓名,我根本不可能那麽做。後來我甚至直接去敲了他的房門,可是還是沒能見到他。沒辦法,我隻好拿家傳的那個元青花瓷壇到鑒寶節目上去,那是當年他想收購的東西,看到了一定會找我的,可是那個壇子竟然被告知不能參加現場節目的錄製。

胡:很遺憾,王大山那幾天一直都在忙乎著另一件事,對於《鑒寶》節目他並沒有多管,那件東西恐怕他並沒有看見。所以你就拿了另一件寶貝到了錄製現場,那件玉壺春瓶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器型非常明顯,很容易入圍《鑒寶》節目,第二個就是你去開那個開關,也隻有玉壺春的那個瓷器好拿,你隻要握住瓶口,單手就可以打開開關,這就為你贏得了時間,不會顯得不自然了。

傅:你真的像在現場看見了一樣,這個案件恐怕也沒有什麽你不明白了的吧?

胡:不,還有。那就是你的動機,雖然你和王大山很久以前就認識這件事情,我們已經從其他渠道得知了,但是我還是非常費解,你們到底有怎樣的血海深仇。

傅:這是個很悲傷的故事呢,胡隊長還真想聽聽啊!

胡:這是結案的一個必要的環節,你不能讓我在調查報告上的作案動機這一項上是空白吧。

傅:那好吧,我給你講一個我爺爺的故事吧,聽完了你就都明白了。

胡:好的,洗耳恭聽。

傅:我爺爺叫傅大河,在解放之前一直在倒騰瓷器,他精通各朝代的瓷器,特別是對元青花尤其鍾愛。在解放前,古玩界一直認為元青花的做工並不考究,而且胎很厚,美觀上不如宋瓷和明朝的景德鎮官窯,所以普遍認為它的價值並不高。但是爺爺卻一直堅持認為,元青花雖然做工粗糙,但是它存世量很少,而且帶有明顯的民族融合的特點,在未來一定會有個好價錢的。所以他特意去關注對元青花的收集,那個元青花瓷壇就是在那時候淘來的。

但是,中國大陸解放後,爺爺就被定上了個小業主的成分。他絲毫不敢再提過去收藏瓷器的事,而是搬到了T市東郊的鄉下,而之前他收藏的瓷器,都放在鄉下後院一個隱蔽的小地窖裏,他對我父母都沒有再提及過此事。

爺爺喜歡瓷器,瓷器就是他的命。當時的東郊還是一片菜地,沒現在這麽多人,爺爺就自己在山後秘密的壘了個燒窯,一有空閑他就自己動手製作瓷器,做各種高仿,宋瓷、元青花、明朝官窯的瓷器,清宮官窯等等,他都做過。不過那時條件有限,各種材料都緊缺,他做出來的很多試驗品都失敗了。但是即便是那樣,爺爺也還是燒製出來了幾件可以亂真的高仿精品。那件八棱玉壺春瓶就是其中的一件,爺爺是根據原來印象中見過的一件元青花仿造的。

胡:那件八棱玉壺春瓶是贗品?可是那些專家在那天《鑒寶》節目上可都對他讚不絕口呢。

傅:所以,我才說那幫家夥根本不配與你們這的鑒定人員相提並論,那件元青花的瓷壇才是真品。專家所說的不屬於某種某種風格的說法,純屬是胡扯,留世的東西本來就是少數,你怎麽能拿這些少數的東西作為標準,來鑒定其他更多你沒見過的東西呢?

胡:有點跑題了,請你繼續講你爺爺的故事吧。

傅:但是當時卻有一個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件八棱玉壺春瓶是贗品。

胡:是當年的王大山。

傅:是的,我記得那時候我隻有七歲,因為我的父母因為一次意外早早的去世了。我一直跟著爺爺,兩個人相依為命的生活。那時候已經是文革的後期了,雖然到處還都是紅衛兵,但像我們這種鄉下的人家,卻已經不再受重視了。而且那時也有一些人已經開始活潤起來了,在外圍搞起了地下的生意。

有一天,我記得我從外邊玩回來,有兩個人已經在家裏跟我爺爺商量著什麽。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們是誰,爺爺當時讓我叫他們蔡叔和王叔。

他們晚上就在我家吃的飯,爺爺也很熱情,吃完飯就領著他們到我家的地窖去參觀。他們兩個人都被我爺爺琳琅滿目的藏品震撼了。

當時,那個王大山在那個地窖裏繞了三圈,然後就把眼睛盯在了那個元青花的壇子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後就跟我爺爺說,他想高價要這件東西。可是那件元青花壇子,是我爺爺最喜歡的一件藏品,所以爺爺堅持不賣。

而王大山之後很多天,每天都來到我家,他一次比一次帶的錢多,最多的一次竟然帶了五百多塊錢來,我記得很清楚,那一打錢厚厚的,一看就是湊來的零錢,而且還有好多布票、糧票和油票。那些錢在當年也絕對算的上是一筆巨款了。

我爺爺當時非常為難,就告訴王大山,這個元青花瓷壇他是不會賣的,但是可以把旁邊的那個八棱玉壺春瓶送給了他,不要錢。

但是王大山看都沒看那件東西,還是繼續找爺爺要那個青花壇子。淘換古董這行有個規矩,去買古董時,看出來對方賣的是假的,也絕對不能指出來。這行看的就是眼力,打眼了活該,你可以買也可以不買,但是決不能壞了人家賣家的生意。王大山的眼力很不錯,他怕是早就看出了那個玉壺春瓶有什麽破綻,所以根本就沒有理會我爺爺的好意。其實那件東西雖然是贗品,卻也是爺爺的心血,是爺爺最喜愛的作品。

我爺爺當時跟王大山說的很清楚,那件東西是他最喜歡的,不會賣給任何人。我永遠都忘不了王大山當時看爺爺那雙凶狠的眼神,那雙眼睛就像惡魔一樣,帶有一種殘忍的殺氣。

王大山走後,爺爺一直很擔心,還說過不該帶他參觀地窖的話,然後爺爺把那個八棱玉壺春瓶和那個元青花的壇子都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他把那兩件東西都用一個木盒子裝著埋在了我家院子後的大柳樹旁。

果然,不幸的事發生了。轉過天來,就來了一隊紅衛兵,我記得很清楚帶人來的正是那個王大山,他們一隊人直眉瞪眼的衝進了我家的地窖,然後把地窖裏的所有瓷器砸了個稀巴爛。那些東西都是爺爺的命啊!隨後那些紅衛兵還把爺爺直接拖走了,我當時隻是個孩子,能做的事隻有哭,淒慘的哭,可是無論我怎麽哭,那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我。

到了傍晚,我趴在我家門前的地上,那時我已經哭的沒有任何的力氣了,就在我要昏過去的時候,當時有隻手拉住了我,那隻手雖然不算有力,但是卻在那時給了我活下去的力量。

那是個男孩,是鄰居家的孩子,那個男孩知道爺爺燒窯的秘密,每次燒窯他都要跑來看,爺爺也從來沒有回避他,有時還教他幾招,甚至還把一些燒的不成器的瓶子送給他玩,但是警告他千萬不要說是他送的。

男孩那時把我背到他家田地邊的一間小房子裏,那是他家存放農具的一間小磚房。我隻好在那間陰冷的小屋子裏住了幾天,幸虧那個男孩每天都來給我送吃的,我才能堅持下來。

後來爺爺回來了,可是他回來的時候,已經變得奄奄一息了,我看到他全身都是傷,雖然並不致命,但是我也知道爺爺活不長了。麵對一個羸弱的老人,我不知道他們怎麽能下得去手?

我永遠也忘不了爺爺臨死時的眼神,他的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那棵柳樹。我知道他是想讓我把那兩件寶貝挖出來。

可是我當時是一個小女孩,怎麽可能完成這樣的事呢?況且我也不敢找別人幫忙。爺爺沒挺幾天就死了,死的時候無論怎麽用手合,他的眼睛總是能留一道縫隙,爺爺真的是死不瞑目啊。喪事是革委會辦的,我後來也被送到了T市的孤兒院。

孤兒院的生活是無比痛苦的,雖然衣食無憂,但是上學回來,你卻從來看不到親人,迎接你的是陌生的保育員和一樣無助的孩子們。

我那時就在想我要報仇,找那個奪走我最後親人生命的人逃回血債,可是一個小女孩又能做什麽呢,我甚至那時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當時,我能做的隻有發奮讀書,沒日沒夜的讀,吃飯隻用五分鍾,其他的時間除了睡覺都在讀書,從小學到大學,我都是免試直接升學,上大學時每年我都能拿到一等獎學金,不用任何人資助,我也能上完大學。

大學畢業後,我換了很多工作,最後到了麥當勞公司,在工作中我依舊很努力,每天都很晚才睡,也沒有時間找男朋友,我的努力讓我很快就成為了麥當勞在T市的總代理。

我曾經回到過爺爺的老宅,也試圖想找到那棵老柳樹,但是那裏早已經被鏟平了,那兩件寶物我想我是再也得不到了。

歲月好像就要磨平我的仇恨了,但是老天好像似乎特意要提醒我,我心中要有仇恨。由於爺爺的緣故,我一直也對鑒定古玩有著濃厚的興趣,在幾年前我看了一期《鑒寶》節目。而一個最不應該讓我見到的臉還是讓我見到了,那是一個叫王大山的鑒寶專家。

他在節目中侃侃而談,雖然人已經年邁,但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就是當年要找我爺爺買元青花瓷壇,卻最終帶著紅衛兵砸了我爺爺所有寶貝的那個人。沒有想到,這麽多年後,他沒有悔過,竟然還公然出現在公眾麵前做起了什麽鑒寶大師,真的是可笑。

我當時就很想去北京去找他把當年的事說說清楚,但是一來沒有時間,二來我也不知道到哪去找他。

而在那段時間,我發現了一些網上的消息,特別是那條鑒寶專家誤把假畫當做真品的消息,這條消息當時在網上熱炒了一陣,我知道鑒定那幅畫的專家就是王大山。我當時很高興,終於等到了他身敗名裂的時候了。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不久這則消息在回帖中引起了激烈的爭論,有人開始攻擊質疑者,說他們隔著電視屏幕,怎麽能這麽草率的判斷畫的真假呢,還說專家的鑒定是沒有問題的。

我才發現問題原來不這麽簡單,我在百度上加入了“鑒寶”這個字眼,竟然出現的一大半網頁都是民眾在質疑鑒寶節目的新聞。更有很多網友爆料,很多鑒寶專家暗中舞弊,在鑒寶節目上拿著自己或朋友的寶物故意抬高價格,或者是對鑒定費明碼標價,鑒定出事清朝的要給多少錢,明朝的要給多少錢。

但是,網上的事並沒有任何的權威性,很多人還是對這些事情將信將疑。也很巧,我去北京出差的時候,跟一個客戶談判,休息閑談時,談到了古玩的事,他就說道他父親就是那幅贗品古畫《太宗遊獵圖》的主人,他還說有個人跟他父親談判,並答應他在鑒寶節目中把他父親手中的那件贗品炒到五十萬。而最終確定那幅畫真偽和價格的人就是王大山,這件事讓我堅信,王大山是個本性不改的人,他雖然有一雙可以看透古玩真假的眼睛,卻從來沒有對古玩抱有任何的感情,他所作的一切就是為了賺錢。為了賺更多的錢,他可以不惜犧牲任何人的性命。

但是,我仍舊沒有辦法拿到公眾可以相信的證據,來揭發這個惡魔。所以,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想依靠你們警察的力量,把這件事的黑幕調查清楚,並公之於眾。

但是我沒有任何證據就去報案,那就是誣告。所以,我一直試圖找到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們警察有理由直接介入調查。

這個機會終於讓我等到了,我在一次談判中,我遇到了人生中另外一個最重要的人。他不僅讓我重新得到了爺爺留下的那兩件寶物。還為我創造了一個可以讓警方介入《鑒寶》節目調查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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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山謀殺案二號嫌疑人唐俊南的自白書(未公開)

對於警方多天的審訊,我一言不發,我知道這不是什麽港台片,警方也不會跟我說什麽我有權保持沉默之類的話。

我相信警方批捕了我和小芳是已經掌握了我們兩個人犯罪的證據。我不說話,是我不習慣被人詢問,既然是這樣,不如我寫一份這樣的自白書省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被判死刑,但是這都無所謂了。也很久沒有寫過什麽文章了,正好也借此把我的人生總結一下。

我生在T市東郊,我住的這裏離城裏很近很近,我有個從小一起玩的哥們叫邢振玉,他隻因為住在道路的那一邊,就是城裏人,而就因為我在這頭就被扣上了鄉下人的帽子。要整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幹農活才有飯吃。

我有個弟弟,叫唐俊東,事先說一下,他什麽都不知道,和這個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弟弟總是傻呼呼的,沒有什麽能力,我說幹啥他就幹啥。但是他是個好弟弟,他小時候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我後邊,到處亂跑。長大了他為了我開店、開賓館的事東奔西跑,不辭勞苦,上陣親兄弟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我的童年雖然生活在鄉下,但是這也有好處,在我的童年裏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我認識了傅爺爺和他的孫女小芳。

傅爺爺的地窖中有很多的寶貝,這些寶貝我之前都沒有見過,各種各樣的瓷瓶,漂亮的很。傅爺爺讓我保守這個秘密,他說隻要我保守這個秘密就可以總來他家玩。所以這件事我對俊東都沒有提過,為的就是能常到傅爺爺家來玩,還有我想見小芳。

小芳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或許我很變態,或許我很早熟,或者是我有戀童癖,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在我十歲那年喜歡上了一個七歲的女孩。

那段時光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日子,雖然小芳不愛搭理我,可是我還是願意接近她。還有傅爺爺有時會去他那個秘密的窯裏燒製瓷器,而我也會跟去。傅爺爺毫無保留的告訴了我很多燒製瓷器的竅門,包括如何上釉,如何掌握溫度等等。雖然那時候,我很小,但是我還是記住了傅爺爺傳授給我的很多東西。

但是,快樂的日子總是那麽短暫,有一天,有兩個人來到了傅爺爺家,那天傅爺爺本來是要帶我去地窖玩的,但是卻帶了那兩個人去,而把我甩在了一邊。

而那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一連幾天都來找傅爺爺,每次我都覺得傅爺爺好像很不情願似的,把那個人送走。

就在那個人最後一次離開後,我發現傅爺爺就和小芳從地窖裏抱著兩個瓷瓶出來,然後把他們裝在盒子裏埋在了他們院後的柳樹下。我知道那是傅爺爺最喜歡的兩個瓷瓶,傅爺爺曾經跟我說過,一個是元人做的青花瓶,而另一個是他仿著元人的青花做的瓷器,那是他最滿意的作品。而他卻要把他們埋在地裏,當時我真不知道傅爺爺想幹什麽。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那個人又回來了,帶著一隊凶狠的紅衛兵,他們衝進了傅爺爺家的地窖裏,把傅爺爺的寶貝砸了個稀爛,傅爺爺也被他們帶走了。

小芳當時哭了,哭的很傷心,我想去拉她,但是我娘不讓,說她家是走資派,地主階級的流毒,跟我們這些農民不是一個成分的。

那時,雖然是文革後期,但是思想的禁錮還是讓村裏人望而卻步,誰也不敢去扶助這個失去了親人,在聲嘶力竭嚎叫的小姑娘。

傍晚,我覺得小芳太可憐了,就又去看她,見她那時已經昏死過去了。我看四下無人,便拉了她一把,小芳幽幽的醒來,用無助的眼睛看著我,想哭又哭不出來了。

我沒有妹妹,不知道怎麽安慰女孩子,隻好抱起了她。我現在還記得,她在我懷中時我感到的那陣溫暖,那種女孩柔弱的身軀也讓我至今難忘。

我想我娘是絕對不會同意我家收留小芳的,我隻好把小芳抱到了我家田地邊放農具的房子裏,那時正好是農閑,不會有人來。

好在我家中有餘糧,而且又是一個小女孩,吃不了多少東西,所以我每天都要給小芳送點吃的過去。

沒過幾天,傅爺爺被送回來了,但是他已經被打得半死了,我這時才把小芳放了回去。我永遠也忘不了她趴在她爺爺的身體上哭的情景。

不久,傅爺爺就死了,小芳也變成了孤兒,他的後事據說是革委會簡單處理的,屍體埋到哪,或者是火化了,誰也不知道。小芳隨後也被人帶走了。我很想去找小芳,卻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她。

隨後我想起了兩件事,一件是傅爺爺的那個地窖,我先到了那個地窖一看,滿地都是瓷片,各種各樣的被砸碎的瓶子,已經很難再拚接完整了。但是我知道那都是傅爺爺的寶貝,所以我就在家找來了媽媽用碎布頭縫的大包袱,把那些瓷片分成四次全都運到了我家放農具的那間房子裏去了。

然後我又到了那棵大柳樹下,用鐵鍁把那兩個瓷瓶給挖了出來。我知道這個東西寶貴,所以幹脆拿著它到了自己的屋子裏,藏在我放亂七八糟東西的一個櫃子的底下,那個櫃子都是我的東西,我娘一般不會來翻動。

這些東西雖然幾經輾轉,但我卻一直保留著,特別是那兩個元青花的瓶子,我幻想有一天我能親手把他們還給小芳。

文革很快過去了,那些領導們文革後給平反了,可是卻沒有人給傅爺爺平反。

我和弟弟也都長大了,好多人說我們哥倆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靠著老爹老娘的耕種幾畝薄地活著。其實,我不耕作,是我根本就不想在這麽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活著,我也想像邢振玉一樣,不用種地就能吃上白米飯,不用在上完學後再跟著爹娘忙農活。

但是改變自己的命運又談何容易呢?**雖然過去了,但我們哥倆都不是上學的料,別說大學,連高中都沒上下來。看似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這樣沒了。

但是,命運好像對我們兄弟特別的眷顧,就在我們很迷茫的時候,大隊裏通知我們國家要有償征地。我們世代耕種的田地會被政府收走,大隊裏賣地把成捆的鈔票分給了我們,不僅有鈔票還有房子和城鎮戶口。

我們一下子就從地獄裏走進了天堂中,我從一個遊手好閑的懶漢變成了一個百萬富翁。

村裏很多勤快的青年,得到了大筆的金錢後,卻變得懶惰了起來,開始吃喝嫖賭,享樂去了。但連我都沒有想到,我見到這些錢,卻像是突然得到了一種動力,我不想坐吃山空,而是想如何讓這些錢變出更多的錢來。

而這時,我的爹娘相繼去世了,我們兄弟順利繼承了他們的所有財富,而同樣幸運的是俊東是個很聽話的弟弟,這麽大的一筆財產他從來沒有跟我計較過,而是全都交給我去經營。

我和弟弟先是包下了東郊的一家飯店,我們當時做的很用心,專門找人做了裝修設計,我還在屋中擺滿了各種瓷器,增加飯店的古樸的感覺。雖然這些瓷瓶隻不過是一些贗品而已,但是我很喜歡,因為看到他們,我就能想起小芳。

飯店辦的很成功,開張不久便顧客盈門,我非常重視各種菜品的改良,很多人都變成了回頭客,這家飯店逐漸變成了T市數一數二的大飯店,這讓我的財富越滾越多。

而之後,我聽說東郊賓館正在找承包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這是個可以賺更多錢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在當時很多人看來卻是個虧本的買賣。

我沒有猶豫,幾乎是花掉了自己當時所有的積蓄,還把我的房產全部抵押給了銀行換得一筆高額的貸款。當時我隻留下了一處房產給俊東,如果真的投資失敗,他還可以憑借這處房產繼續生活。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賓館周圍的設施竟然在幾年之間就健全了。特別是在東郊新建的會展中心,幾乎每個月都有大型的活動,在這裏住宿的外地人絡繹不絕,而這時錢對我來說隻是個數字罷了。

野心開始膨脹的我,卻還嫌的不夠多,我開始裝修賓館的一層,把那裏改成了一個大型的娛樂城,我想把東郊賓館定位成了一個高消費的娛樂場所,想讓更多有錢的人能夠進到這裏來,把這裏徹底變為一個商業帝國。

事幹到這裏,還缺少點什麽呢?俊東已經成婚,弟妹很漂亮,我很欣慰,終於有人給老唐家傳宗接代了。我的事業雖然成功了,但是我的愛情卻一直沒有到來,因為我的心裏還一直有那個七歲時的小芳,也許有人會說我傻,也許很多人說我笨。但是我就是喜歡那個小芳,在我的心裏這麽多年來,都隻有她一個人。

但老天真的對我很好。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後,很多商家都想要和我合作,而麥當勞的一位中方女代表來我這裏,說她想租用我一層的一塊地方,開一家新的麥當勞。

但當時我就回絕了她,因為我覺得我的地盤應該是一個高消費的商業區,而不是給普通百姓開的飲食店。

但是,她一再懇求我,而且說會給我高額的回報,並且留給了我她的名片,要我如果回心轉意可以給她打電話。

當我看到她的名片的時候,我驚呆了,我又看了看這個麥當勞的中方女代表,記憶的塵封瞬間打開,我怕認錯人,試探著喊了一句“小芳”,她也驚呆了,她說隻知道東郊賓館的總經理姓唐,卻沒有想到會是我。

是啊!誰會想到呢?當年還在田地裏瘋跑的窮小子,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富翁。

我當晚就在自己的飯店請她吃了飯,並且把那兩個傅爺爺埋在地下的元青花還給了她。

她看到那兩件東西,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撒在了盤子裏。她哭的樣子,跟她小時候一模一樣。然後,她問我知不知道這兩個瓷瓶值多少錢?

我說無論值多少錢也應該還給她,況且我現在不缺錢,她很感激,一直向我道謝。那晚唯一的遺憾就是我沒有對她表白我的心跡,因為我並不知道她那時到底有沒有心儀的對象。

但是,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走運,當老天把一切都給了你的時候,也隨時會把你的一切都拿走。我開始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霸極而衰,出問題的恰恰是那些高消費的場所,因為高消費的人本來就少,而來的人又常常是政府中那些有頭有臉的官員。